作者:怀世
白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十五万人啊!你们就这么不当回事?”
阿拜乐叹息一声,回答道:
“这不光是我们的意思。白凰小姐就没发现么?你把这事捅出来之后,不但没人附和,每个人都在帮国王陛下遮掩。他们都想拖,因为他们也没办法!拖一天,救灾的压力便少一点,拖过了这个年关,先死一批,剩下的人才能获救。”
白凰咬着嘴唇,身子不断发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了看地上的卷宗,垂着眼皮打着哈欠,并不插话。空气静下来之后,塔姆罗斯说道:
“这一点,希望白凰小姐好好考虑一下。此外,利德老弟现在有空吗?府上常备了一些名贵的药材,对剑伤很有效,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如何?”
我这才抬眼看向他,笑着说道:
“那就麻烦你带我过去了。”
我撑着膝盖站起来,塔姆罗斯带我出去,却并没有去找什么药材,而是去了花园里一个偏僻的地方。
石桌前摆放着几个精雕细琢的石椅,塔姆罗斯挑了一张椅子坐下,笑着说道:
“总算有机会和利德老弟独处了,来人,上茶,上好茶!可算远离那么压抑的气氛了。利德老弟,实不相瞒,今晚我们邀请的对象主要是你。其次,才是白凰小姐。”
我坐在他对面,故作感兴趣的模样问道:
“哦?这是为何?”
塔姆罗斯说道:
“听说利德老弟跟云阳领主的关系有些僵硬,今年云阳领主主动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这事传到朝里,我们也很生气,为你感到不值。这云阳领主做的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古往今来,哪有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到这个程度的。”
我喝了口茶,说道:
“所以呢?”
塔姆罗斯继续说道:
“是这样。恕我直言,利德老弟现在的处境,实在是有些堪忧。对内得罪了云阳领主,以及现在的云阳世子利义。对外呢,又与国王陛下交恶,听说还有几个领地对你也看不顺眼。难啊,这局面太难了……”
我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子,做出一副在认真听的样子,问道:
“那在你看来,我该怎么办呢?”
塔姆罗斯说道:
“在我看来,这局面并非不可解。我知道利德老弟年轻气盛,肯定不愿意委曲求全,与云阳领主和解。那就应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下,在朝中找几个盟友,要靠得住的;再争取到王族这边的支持,云阳领主与王族的关系不错,只要王族站在你这边,云阳领主就不会太过刁难你。”
我向前探出身,说道:
“可现在国王待我同样不好,我怎么争取王族的支持呢?”
塔姆罗斯两根手指轻轻旋转着茶杯,说道:
“那就得看利德老弟愿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了。”
我喝干了杯子里的茶,说道:
“我来王都这些天,好几次自身难保,又能帮得上你们什么?”
塔姆罗斯笑着说:
“那是乌米那帮家伙太不讲义气,把你们推到前面,自己却躲在后面。不然他们一个白衣卿相,一个天策府上将军,护着你们还不是轻而易举。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来,谁才是你最合适的朋友。利德老弟,我有句话虽然不太中听,但还是要说——这世界上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这醴,比水好喝太多了啊。”
塔姆罗斯饮下一口茶,正色道:
“我们要的不多,只要你向国王陛下暗示一下,说之前的事都是乌米让你做的,剩下来的交给我们去办就好。白凰那边的补偿措施已经给她看了,接下来说说你这边的吧。御西城的日子不太好过,我们这边呢,凑了一万枚金币,春节将至,就当是给晚辈的红包了。除此之外,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们可以保证,你那个总是挑事的哥哥,利义……他回不去云阳了。放心,事情不会算在你的头上。云阳领主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怎么样利德老弟,考虑一下?”
47.一入贵府深似海
这还有什么考虑的?
我同意!
一万金币啊,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这足够我在御西城花天酒地,美滋滋地过个两三年了吧。这期间什么都不用考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啊。
说实话,阿拜乐他们出示的那份账目,我基本上一个字都不相信。
这戏演给白凰看看也就算了,有的东西演得再好也成不了真的。
多的不说,要是王族真的已经这么不堪一击,灵武领主早就带着她的八万铁骑南下了吧?又何苦这么多年困守在冻死个人的北边。
王都的情况不容乐观,这些寄生虫正在疯狂地吸食着国家的血液,把所有的资源都吞入自己的肚子里。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族和朝廷要是打定主意救这三十万人,这笔钱是绝对拿得出来的。
我没戳破这个谎言,戳破有什么意思呢?
塔姆罗斯说的很对,美酒比白开水好喝多了。帮着乌米搞倒了塔姆罗斯,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啥都没有的。而塔姆罗斯这边肯实实在在地拿出一万枚金币,这固然是小人之交,但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啊。
我眯起眼睛,有些犹豫不决,于是说道:
“我考虑一下。劳烦问问府上的洗手间在哪,喝了这么多茶,先去上个厕所。”
塔姆罗斯笑着叫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让他领着我过去。
塔姆罗斯的府邸确实很大,厕所离的还挺远的。管家一路领着我过去,我一路上也在考虑这件事,权衡到底要支持哪一边。我估计塔姆罗斯今天找我,是因为在他看来我远远比白凰好说服,只要能搞定我,事情就基本成了一半。
而事实上,我也确实在犹豫。归根结底,这件事我虽然参与其中,但与其中任何一方都没有什么交集,跟乌米不认识,跟塔姆罗斯他们也不认识。站在中立的角度,确实偏向塔姆罗斯可以带来更多的利益,那何乐而不为呢?
一边低头走着,忽然间耳畔传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抱着一棵树在哭。她一身布裙,披头散发。身边有一个打翻了的木盆,一些洗好的衣物都散落在地上,染上了灰尘。
很快就有几个同样抱着洗好的衣物的侍女跑过来,其中一个皱着眉道:
“又犯病了。这个月都多少次了,大过年的,真不让人省心。”
剩下几个侍女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是啊是啊,要去跟老爷说吗?”
“老爷不是在招待贵客吗,现在去多半是要受责骂的。”
“先把她拖回去吧,堵着嘴,关几天小黑屋就好了,以前不也都这么做的吗。听我的,准没错儿。”
最先说话的侍女说道:
“压住她的手,快快快。”
我看见几个侍女冲上去想制住那个疯女人,但疯女人的力气很大,指甲深深地抠在树皮里,不肯跟她们离开,其他侍女们就对她推推搡搡的。疯女人十指鲜血,其他的侍女也累个半死,其中一个侍女一边喘息着,一边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呵斥道:
“还以为你是老爷的小妾不成,告诉你,现在就是个洗衣服的侍女!”
疯女人不去理会她们说的话,只是摇着头,红着眼睛看着她们,说道: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对,这棵树,一定是在这棵树底下……这么多年,还是被我找到了。宝宝乖,妈妈来接你回去喽……”
一个侍女在她的肚子上踹了一脚,骂道:
“你的孩子?你的孩子早就死了!还在那做梦呢?”
侍女们都讥笑道:
“还想着怀着老爷的种,高高在上呢。”
“敢跟夫人作对,这就是代价。”
“狐狸精,你倒是继续卖弄啊,怎么不卖弄了?给我起来!”
一边笑,一边打着。
疯女人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就只是抱着树在哭。风韵尚存的脸上被指甲挠破,鲜血直流。身上也落满了脚印,婆娑的泪眼真的是我见犹怜。她并不反抗,只是用手不断地挖地上的土,挖到树根也不放弃,好似固执地寻找什么宝贝。
我看了一会儿,身旁的管家不敢强行带我走,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我一块在旁边看着。
我偏过头,一副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人谁啊。”
胖胖的管家擦着脸上的汗珠,说道:
“一个下人而已,脏了您的眼睛,实在抱歉。回来我就跟浣衣房那边打声招呼,把这个人狠狠地揍一顿!”
我摇了摇头,没有再看那边的场景,跟着管家继续走着。到洗手间门口,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金币,轻轻递到管家的手里,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儿没人。说说看,我这个人挺喜欢听故事的。”
管家面露难色,将金币推了回来,说道:
“这不符合规矩……”
我静静地看着他,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一袋金币,大约有二三十枚,往他怀里一丢,只是淡淡地说道:
“讲。”
听见金币碰撞的叮咚声,管家身子一颤,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又四下环顾一番,小心地将袋子收入怀中。
随后他说道:
“这,这还是不合规矩。我不能把府里头的事讲给外人听……不过啊,这个这个,您在这儿上厕所,我在外头自言自语,要是您不小心听见了什么,也怪不得我。这事儿,在府里本来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说给空气听。”
我笑了笑,进了洗手间,靠在门上。
从缝隙中可以看到管家站在门外不远处,正盯着自己的脚尖,自言自语道:
“都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运气的事儿,谁也说不好。就说那疯婆娘,唉,十几年前还在青楼卖唱呢。当时是老爷心善,把她从青楼赎了出来,迎进门,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那青楼女子也很善良,从来不为难我们这些下人,而且经常照顾我们,隔三差五塞给我们赏钱什么的,说让丫头们将来有嫁妆,让我们这些人以后能讨着老婆……我在老爷府上干活得有二三十年了吧,这些年,老爷迎进门的女人少说也得有几十个了,除了她之外的那些,不管出身高低,进来了好像都高人一等似的。对我们吆五喝六的,在外面也趾高气昂,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进了老爷家的门……唯独她是个例外。唉,可谁又能想到,最后会是她落得今天的下场……”
48.但是我拒绝!
“我家老爷,什么都好,唯独就是有一个心病:没有儿子。这些年,府里一个又一个小姐长大,年长一些的都已经嫁人了。每逢府里的小姐出嫁,老爷都是满面愁容,这是担心自己老无所依,担心这么大的家业没人继承啊。十几年前这青楼女子进门不久就怀了身孕,老爷特地找了个人来算命,说这一胎保准是个大胖小子。那天老爷特别高兴,一连打赏了好多钱,府中上上下下人人有份,我也领了不少。”
“后来,老爷几乎天天都盼着这孩子早点出生。可没想到真的早了,早了两个月……那青楼女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还是患了什么怪病,孩子莫名其妙地流掉了。这个孩子确实是个男孩子,可惜才见人世还没多久,就彻底闭上了眼睛……消息传到老爷那里,老爷当场就发了脾气,屋里整整一架子的古玩被摔了个稀巴烂,那青楼女子也疯了,到处找她的孩子,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经死了。”
我吐出一口气,问道:
“后来呢?”
管家说道:
“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啊。那疯婆娘已经疯了,自然不能再给老爷做小妾了。家丑不能外扬,又不能把她赶出去。就把她赶到了浣衣房去洗衣服,但她还是时常发病,每次发病,好几个人都拖不动。唉,看了也是凄惨……不过老爷说,这是她的报应,因为她给了老爷希望,又亲手毁了。老爷说,说不定自己命中注定就这么一个儿子,被那个疯婆娘弄没了。所以平时侍女们欺负她,老爷也不管,只要不弄死弄残,都是随便打的。”
我问道:
“我刚刚听侍女们说,她混到这个样子,是因为和你们老爷的夫人作对。”
管家缩了缩脖子,说道:
“传言而已,这可不敢说。老爷的府邸这么大,下人这么多,有些奇奇怪怪的传言也正常,这些都是捕风捉影,不能作数的。”
我点了点头,最后问道:
“那个青楼女子,有姓名吗?”
管家想了想,回答道:
“好像是叫什么玉来着……我也忘了。当时挺红的,过后也就没人记得了。这么多年了,连个来打听的人都没有。唉,谁又能想到当时红极一时的歌女,现在疯癫痴傻到这种程度呢?这样的人啊,有一天死了,都不会有人吊唁……”
管家不愿意再说什么,他带着我原路返回。走到那棵树下的时候,我发现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树干上的血迹被擦掉了,地上被挖出来的泥土也被填了回去。疯女人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地上的木盆和衣服也被收拾走了。
就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再次坐回石桌上的时候,我发现桌上的茶已经冷了。
塔姆罗斯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招呼管家再上一壶热茶。
我抬手制止,对他说道:
“就喝冷的吧。”
塔姆罗斯不解。
我笑着跟他说道:
“刚刚想了一下,你说的很有道理。”
塔姆罗斯也笑了起来,对我说道:
“我就说……”
他没有说完,我又笑着说道:
“但是,我不同意。”
塔姆罗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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