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272章

　　“我的人，为了我不分昼夜地努力着。我这个当城主的，平时摸摸鱼也就算了，关键时候可不能含糊。真要让你顺顺利利地当上什么永生之柱，其他领地包括御西城也就都不用玩了。”

　　灵武领主冷哼一声，说道：

　　“愚蠢。既然对权力没有兴趣，又何必连累周围的人那么辛苦……”

　　她没有说下去。

　　大概是想起来了自己年少时的模样，想到了当年因为她“不愿去争”而死掉的那些家臣们。无数能征善战的谋臣武将，北上与巨人族相抗，却被自家人抄了后路，惨死在塞外的风雪中。

　　胜利者撰写历史，失败者连名字都不会留下，人人称赞开国国王姬应天的文治武功，又有谁会记得那个傻了吧唧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女人？

　　大概是看出来了她的难堪，利德笑着为她解了围：

　　“是啊，但这就是现实。我带着我的人投靠你，你能实现他们的愿望吗？单说河月要这天下太平、人人能够吃饱穿暖，你就给不了，永远都给不了的。”

　　听到利德的话之后，灵武领主立刻收起了刚才的一点感伤，充满威严地反驳道：

　　“我能把灵武从万人的规模治理成与王族分庭抗礼的领地，能在荒无人烟的塞外开辟出如此广袤的空间，自然也能将本就富足的永天国治理得更加强大。若你能够活到那一天，你自然会知道。”

　　利德依旧面带笑容，一边享受着两个人在一起拌嘴的那种感觉，一边说道：

　　“是是。我拭目以待好吧。可让天下承平，让百姓富足，不仅仅是制度的问题，更是生产力的问题。有的东西你终究给不了……”

　　他和灵武领主慢慢地争吵着，在暴雨中前进。

　　然后，在踏出某一步之后，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小幽灵的声音：

　　“那个……我知道我现在就是那个叫‘电灯泡’的东西吧。但是我还是要说！小心点，我感受到了那只大章鱼的气息了。距离这里不算太远，应该……已经快到了。”

43.看门狗

　　雨慢慢地小了。

　　因为不知道是否还存在其他的危险，所以灵武领主依然搀扶着利德以尽可能快地速度往迷雾深处走去。小幽灵看上去有些静不下心，躲在利德的胳膊里不停地碎碎念。一会儿说什么“监禁play丧尽天良，看我这次打爆它狗头！”，一会儿又说什么“呜呜呜，我还是有点心理阴影……能不能不去啊？”，现在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了，开始试图用念经的方式超度克莱纳斯。

　　利德听了两句，发现她念的不是神庙里那一套，而是字正腔圆的大悲咒，估计也是检索自己记忆的时候偷来的。

　　也不怪小幽灵如此担惊受怕。目前她的宿主利德，以及跟利德相互扶持的这个女人，全都是一身的伤。这俩人走路都不利索，更别提和克莱纳斯交战了。

　　小幽灵是见过全盛时期的克莱纳斯的，那家伙甚至可以把她这样无影无形的生灵抓到海底来，关在这幽闭的海底空间数千年。眼前这两个小小的人类，克莱纳斯就算再虚弱也完全可以把他们吊着打。

　　当水元素的魔法慢慢消散，潮湿的空气中逐渐恢复清爽。头顶偶尔还有水珠滴落，但比起之前那仿佛要将这一方秘境都变作海洋的瓢泼大雨已经完全不同。

　　不知从何时开始，本来荒芜的地面上出现了纯黑色的绒草，道路两侧开着一种诡异的花。那花的茎与叶都是彻头彻尾的黑色，唯独一片一片舒展开的花瓣是鲜艳的红色。甚至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那红色的花瓣简直像在发光一样，将黑暗的环境点缀出妖艳的颜色。

　　利德抬头向前看去，那里是一片空旷的地带。他本来以为之前迷宫已经占据了整个海底秘境绝大部分空间，却没想到在一路狂奔之后还能在海底见到如此宽阔的原野。

　　这里与两人之前走过的任何一处地区都有明显的不同：黑色的雾气依然存在，却非常安静；地面上开满了血色的花朵，在微风中缓缓摇曳；最重要的是原野中央有一个特别大的塔型建筑，上面爬满了漆黑的藤蔓。

　　虽然带着一种危险的气息，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片海底花园真的很美丽。

　　要说令人疑惑的地方，就是在那摇曳盛放的红色花海，利德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两个人停下脚步之后，灵武领主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脖颈后挪开，活动了一下肩膀，整理了一下被压弯的头发，说道：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克莱纳斯没办法吸收数量如此众多的血魂。它觉醒需要两个条件，血魂和天厌，这两个条件只被满足了一个。你觉得这片花海如何，好看吗？都是血做的。”

　　灵武领主轻抬起玉足，足尖从一朵刚刚绽放的红花上面踩下，一缕缕血色的汁液立刻从她的脚趾间涌出，将本就染成红色的指甲变得更加艳丽。白玉般的足弓抬起时，粘稠芳香的汁液滑落，她踏下去的时候毫不留情，抬起脚的时候却又轻盈优雅，充满了一种与这里相称的美感。

　　“也就是短板效应吗……”

　　利德看了一眼原野中央的高塔，那里应该就是克莱纳斯安眠的场所。

　　因为曾经和转生女神接触过，所以利德对上三族的气场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不过，如果把一向以高洁神圣的面貌示人的旧神族比作山峰的话，那眼前这座高塔中封存着的就是望不到底的深渊。明明距离高塔还有很长的距离，利德却没来由地感觉背后一阵恶寒，似乎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从塔里涌出，悄无声息地朝他靠近。

　　“人类的血，巨人族的血。被囚禁的灵魂开出痛苦的花。”

　　灵武领主眯起眼睛，突然压低声音，制止了打算向前走的利德：

　　“先等等。”

　　利德停下了脚步，顺着灵武领主视线的方向看过去，摇曳的花丛中似乎有数道黑影站在那里，正不声不响地盯着他们。不过从对方身上并没有感到任何活物的气息，稍微等了一段时间之后，灵武领主带着利德朝那边走了过去。

　　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是数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半人鱼，上半身是人类的形状，下半身则是鱼尾。不过和利德想象中的美人鱼不太一样，这几只打眼一看全都是肌肉猛男，健壮的胸肌虽然看上去也很大，但利德只觉得索然无味。

　　只有一只雌性的人鱼，但脸和胸都基本腐烂的差不多了，肌肤青绿青绿的，看上去颇为惊悚。

　　似乎在史书上见到过类似的记载，利德皱眉道：

　　“这是……海洋族？”

　　灵武领主轻轻摘下最前面一只金发人鱼头顶的皇冠。这是一枚无比精巧华美的皇冠，上面镶嵌着诸多南海海底才有的稀世珍宝，哪怕在这里明珠蒙尘几千年都依然散发着璀璨的光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灵武领主细细打量着王冠，说道：

　　“应该是生活在南海的海洋族。曾经是这秘境最后的守护者。看样子是想在这里等克莱纳斯复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寿命先迎来了终点。它们的油脂可以做长明灯，但它们本身的寿命也就两三百年。”

　　利德问道：

　　“和蛟龙一样，被那个收藏癖拐来的？”

　　灵武领主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不然肯定会像那条蛟龙一样被做成活体机关……就像人类信奉旧神一样，中六族与下九族都有自己的信仰，这些海洋族多半是自发前来为克莱纳斯守墓的吧。”

　　灵武领主说着，拭去王冠上的灰尘，没有第一时间放回去。

　　利德能看出来她对于王冠的喜爱。灵武领地虽然实力靠前，府库也堆的满满当当，但绝大部分都是跟战斗有关的装备和道具。像这样纯粹以奢侈为卖点，点缀了诸多名贵宝石的王冠，在灵武领地怕也不多见。

　　利德伸手轻轻捏了一下王冠，灵武领主以为他要拿去查看，就大大方方地递了过来。

　　却没想到利德捧起王冠，随手戴在了灵武领主的头上，左看看右看看，笑着说道：

　　“这不是挺合适的嘛！喜欢的东西就握在手里，这样才算得上是一代女王啊。”

　　灵武领主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将王冠摘下，放回到人鱼的头顶。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

　　“要是一切顺利，再回来取吧。”

　　利德“嗯”了一声。两个人同时抬起头，将注意力从已经死掉的人鱼身上挪开，看向原野中央安静的高塔，随后朝那边走去。

　　每一步落下都会踩到盛放的花朵，每一朵被踩到的花都化作鲜血淋漓的脚印。

　　漆黑的原野上，红色的脚印汇集成流动的血河。

44.永生之柱

　　原野中央的高塔由一种利德从未见过的砖石砌成，远远看上去像是漆黑的钢铁，用手触摸才发现是一种冰凉圆润的石头。塔身光滑无比，只在门口刻着一行文字：

　　“此为始源与终焉之所，万象之荣光最后的归属。”

　　但已经无从考究是克莱纳斯自己刻上去的，还是守护在外面的狂热鱼人们临死前留下的暗语。利德的手指抚过这行字，刻痕已经有些凹凸不平，充满了岁月感，看不出来具体的年代。

　　这座塔比利德之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塔都要巨大，建筑规模甚至远超利德见过的高等巨人的王宫。两个人站在这里，从气势上就已经输了半截，毕竟人类的身躯在这样宏伟的建筑面前就如同蝼蚁，庄严肃穆的大门就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将两个人挡在外面。

　　越是靠近这座冰冷的高塔，利德那种敏锐的直觉越是接二连三地向他发出危险的信号。

　　但这一次，明知山有虎也必须要去摸一摸老虎的屁股了。

　　“在这附近没有发现明显的食物来源，看样子想在外面休养几天是做不到了。直接进入塔内吧，趁现在还能走得动，去看看那只大章鱼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灵武领主点点头，将手放在门上，低声道：

　　“那我开门了。”

　　她的手没有第一时间用力，因为当眼前的大门打开之时，两个人将再也没有退路——虽然现在也没有，但还有停滞不前的权力，也就是停下来喘息的空间。一旦这两扇门开启，就彻底进入了克莱纳斯的领域。

　　上三族、永生之柱、亲手创造了巨人族的存在、无数深渊教民日夜顶礼膜拜的对象，就居住在这座高塔当中。人类已经无法测算它的实力了，利德与灵武领主根本感知不到这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怪物，但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却像是毒蛇一般慢慢啃噬着两个人的理智。

　　只是呆在这里，神智就已经开始受影响。而且直觉越敏锐，承受的痛苦也越大。

　　无知者无谓，内心警铃大作却还要咬紧牙向前走，才是真的煎熬。

　　灵武领主在利德点头之后，纤纤玉手上加注了几分力气。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推开，灵武领主只用了四成左右的力量，就听见石门发出咔咔的响声，慢慢向内开启。

　　一道光，从塔内照射了出来。

　　那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阳光，而是一种紫黑色的微光。比庭院里要明亮，但依然没有那种灯火通明的感觉，差不多相当于从卧室的灯罩里散发出的光亮。乍一看充满了宁静祥和的感觉，但看多了之后又会有些头晕，光就像是被扭曲弯折了一样，带着一圈一圈的纹路。

　　塔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响动。

　　利德与灵武领主对视了一眼。灵武领主又加了几分力气，彻底推开了其中一扇门，然后一步跨了进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心脏却突然没来由地开始狂跳不止。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极度安静的氛围恰恰成了最违和的地方，万籁俱寂，只有心跳声入耳，明明知道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五感却都无法捕获对方的存在。那种诡异的感觉难以对人言说，仿佛一转头，就有一张鬼脸在身后盯着自己一样。

　　利德深呼吸了一次，跟随灵武领主一同走了进去，口中说道：

　　“别紧张，说不定那家伙还在睡觉呢。”

　　灵武领主艰难地喘息着，一只手按在丰满的胸口，声音略带沙哑：

　　“不。我能感觉到。它醒了，它就在这座塔中……”

　　话音刚落，灵武领主猛地抬起头，向上看去。

　　本来中空的塔，四周的石壁上突然弹出一块又一块的青石，错落有致地形成了螺旋上升的阶梯。在塔的最上方，有一团紫黑色的幽影在拂动，因为距离太远无法确切地看清，但仅仅是朝那边远远地望了一眼，脑袋就像是要撕裂一般地痛着。意识仿佛被一枚巨锤抡起敲打，再多看几眼的话似乎就要彻底疯掉。

　　灵武领主张了张口，强忍住那种眩晕感，断断续续地说道：

　　“就在那里。”

　　“永生之柱克莱纳斯，就在那里。”

　　“走吧。”

　　她垂下头，牢牢地攥紧了胸口的衣服，强行平复下心中的惶恐难安。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东西，灵武领主也依然能够维持住理智，利德在自己的脑袋上敲了两下，看上去像是受到了她的鼓舞。一路走来，灵武领主几乎都是占据主导地位，在最后的BOSS面前也没有露怯。

　　两个人向上走去。

　　石阶很稳，但踩上去的声音充满了空灵。

　　越是接近那悬浮在高空的紫黑色光亮，空气就变得越发沉重，冷汗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各种各样的想法从脑海深处不停地往外涌出，意识变得焦躁，理智变得脆弱，一切反抗的手段在这种程度的威压面前都显得那么荒诞无力。

　　——想要匍匐在地上，不停地叩首，乞求阴影中的存在原谅自己的无知。

　　——想要转身从这里逃跑，或是干脆从没有护栏的石阶上一跃而下。

　　——想要用指甲挠破自己的眼睛，想要挖空自己的脸颊，想要用身体上的痛苦缓解灵魂的疼痛。

　　——想要用自己的血，来书写这不可名状的恐怖与震撼人心的伟大。

　　无数平时根本不会有的想法像风暴一样袭击着灵魂中最后的清明，理智筑起的高墙正被慢慢打破。而一旦内心深处被攻陷，他们就会完全忘记此行的目的，变为狂暴而凄凉的怪物。灵武领主嘴唇被牙齿咬破，鲜血从面纱上渗了出来，她忽然扶靠着墙停了下来，看向利德。

　　利德看上去情况更糟，已经开始目光通红地按压自己的太阳穴，仿佛要把自己的脑袋捏开一样。灵武领主啪地一下攥住他的手腕，拉着他继续向上走去。

　　痛苦、恐惧、不安，各种各样负面的情绪折磨着她。

　　但那又如何？

　　数百年的执着，数百年的卧薪尝胆，现在离这滋生在血与泪的梦想实现只有一步之遥！

　　当她终于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紫黑色的光芒将她那绝妙的身段投影出长长的影子。

　　灵武领主几乎一瞬间泪流满面，却强行咬紧牙关，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迹象。

　　石阶的尽头是足球场那么大的石台，石台的边缘、塔的中心，一团雾气包裹的光团就漂浮在那里。

　　灵武领主一步一步朝那边走去。

　　就像是为了回应她的决心一样。雾气中，一道尖锐的啸响几乎将利德和灵武领主的耳膜全部刺穿。利德一口血吐在地上，身体一晃几乎直接从塔顶栽下去；灵武领主同样七窍流血，只是硬撑着没有倒下。

　　片刻后，雾气当中传出了另一道稍显稚嫩但蕴藏着恐怖威压的声音：

　　“险些忘记了……低等的种族承受不住这种说话方式，不过现在应该能听懂了吧。你们能来到这里，我很高兴。”

　　雾气渐渐散去，利德和灵武领主全部瞪大了眼睛，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震惊之色。

　　浮现在那紫黑色光团中的，并非是一只硕大的章鱼，而是无数由蠕动的肉块组成的温床。在温床的正中央，一个襁褓中的女婴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双紫褐色的眼睛犹如晦暗的深渊。

　　她的背部，正正好好延伸出十六条章鱼足一般的触手。

45.是我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