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果然，其他的高等巨人——特别是一直以来就充满傲气的1号巨人，离开的时候都面色沉重，让利德觉得巨人族这个种族果然还是不容小觑。
或者说，任何能在绝境中拼命开辟出道路的种族，都不简单。
大部分高等巨人和低等巨人离开之后，克罗诺斯向利德微微欠了欠身，权作道歉。
利德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随后开始与克罗诺斯谈一些实际的东西——
这一谈就是整整一夜。
第二天，克罗诺斯留下六名高等巨人镇守王宫，自己带着五名高等巨人以及一千六百名低等巨人踏上了南下的旅程。这五名高等巨人中，有三名是要跟利德进入人类疆土，剩下两名会跟克罗诺斯一起，在护国大阵外与利德交割那块血魂结晶。
而随行的一千六百名低等巨人，只有八百名会进入人类领土，剩下八百名会驻扎在灵武以北的土地上，防止人类某天出尔反尔地继续攻打北边。
而利德的思绪其实已经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坐在一只低等巨人的肩膀上，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这些巨人族带回去之后，如何尽可能地减少那个女人的无理克扣……
64.一个人就好
利德带着巨人族的大军刚回到灵武领地附近，远远地就看见了那站在钢铁城墙上威风凛凛的红衣女王。她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俯瞰着半躺在低等巨人肩膀上打瞌睡的利德，吓得利德瞌睡打了一半又收了回去，生怕这个女人脑子一抽一声令下，灵武十万大军赶来，当场把他当人类叛徒给剿了。
好在那个女人终究还是聪明的，她盯着利德看了一会儿之后，目光移向了那几个不管体型还是穿着打扮都鹤立鸡群的高等巨人，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利德的心先是放下，但很快又提起。毕竟那笑容里可没什么好的意味，完完全全是一种对即将占为己有的东西流露出的欣赏之色。
这女人，摘桃子第一名！
利德心里虽然气，但再往上看，就发现巧克力正趴在灵武领主的脑袋上。她已经换了一身红色的婴儿服，看上去完全就是缩小版的灵武领主。在见到利德之后，巧克力的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但很快又四下看了看，发现灵武领主身后全是各种文臣武将和黑压压的军队之后，又不高兴地绷着小脸，显然灵武领主交给过她在旁人面前不能跟利德表现出亲热的态度。
话虽然这么说，但巧克力眼神还是充满期待和兴奋，轻轻朝利德招了招手。
高等巨人同样察觉到了灵武领主的存在，看向她的目光中有敌视也有敬佩。这些年巨人族在南下中倾注了越来越多的力量，但至今都无法攻克灵武领地组建的防线，有一半的原因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快到人类边境线的时候，克罗诺斯抬起手，对低等巨人们发出了一声简短的呼啸声，于是所有的低等巨人都停了下来。同一时刻，日月隐三卫的将军向前一步，但灵武领主伸手挡住了他们。
利德从低等巨人身上跳下来，看了灵武领主一眼。在海底几次出生入死让两个人现在多少是有些默契的，不需要太多的解释，灵武领主就能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再说她既然提前带着军队在这里等了，自然说明灵武的斥候已经先一步把局面汇报给了她。
利德会和巨人们走在一起，要么是当了带路党，要么就是展开合作了。
灵武领主就知道他属于后者。
连克莱纳斯都能杀的人，又怎么会屈服于区区巨人族的威压呢？
她本就冰雪聪明，见巨人族停在了护国大阵外，就冷声下令道：
“开门，放它们进来。如果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不用客气，杀了就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在我们灵武的领地上造次，美酒还是刀枪，就看它们自己如何选了。”
轰隆隆的铁门缓缓敞开，灵武的军队列阵在后面，蓄势待发，锋芒毕露。
克罗诺斯带着无限的渴望与热爱朝铁壁之内的疆域望了一眼，但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在北边的这些年里，它曾无数次在寒冷的夜晚梦到自己攻克了灵武领地，带着大军南下，带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住到了温暖的南方。那里有吃不完的粮食，有各种各样的肉类，有能够蔽体的华丽衣衫，有歌舞升平的美丽盛世，能让它们从此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听着北风的呼号、看着不知何时会停的大雪凄冷地入眠。
它一直在等，等人类堕落，等他们自相残杀，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可那个女人从未给它任何的机会——
包括现在。
克罗诺斯看着西伯利翁、科恩斯和泰希斯，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笑容，说道：
“到那里，照顾好自己。”
西伯利翁和科恩斯深深地点了点头，泰希斯抬起头，朝自己的兄长笑了一下，三只高等巨人踏入了人类领土。护国大阵的威压顿时降下，那种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顿时笼罩在他们身上，等到了克罗诺斯看不见的地方，泰希斯那昂着的头终于底下，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地上，数尺深的积雪上多了一串浅窝。
她向兄长们道别，生怕话说出口的瞬间，情绪就已经控制不住。
还记得那一年，南下产卵的鱼并没有按期回来，巨人族的食物短缺，连最为丰饶的王宫都一度断了粮食。那一年她还小，蹦蹦跳跳地什么也不懂，肚子饿了就一直哭，哭着哭着就看见兄长大人端来一碗鱼肉，一块一块地喂给她。那时候她吃的好香甜，吃的肚子都有几分发胀了才停下，后来有一次发现兄长大人们瞒着她悄悄用照明的鲛油搀着雪吃，于是又一次哭得稀里哗啦。
现在啊，自己要和兄长大人们分别，去到陌生的人类领土了。
或许，也不会再为没有吃的提心吊胆，大家都能活下去。
……只是，很难再相见而已。
利德陪着克罗诺斯一起静静地目送着她离开，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克罗诺斯才叹了口气，对利德说道：
“照顾好她。”
利德点了点头，克罗诺斯却加重了几分语气，说道：
“我说，照顾好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西伯利翁和科恩斯暂且不管，泰希斯必定会跟你回去。我的妹妹……我不想让她受什么委屈，我希望刚刚是她最后一次流泪！”
利德叹了口气，说道：
“这我没法保证啊。”
他看着克罗诺斯那黑红相间的眼睛，缓缓说道：
“又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陌生的城市，身边又没有亲人，怎么可能不哭。她会想你们的，这一点我也没办法阻止。我只能答应你，如果你们派人来，能够见到她，能够问清她在我那里经历的所有事情。”
克罗诺斯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多谢。”
八百低等巨人跟随着三只高等巨人进入了灵武领地，而灵武领主也在看了一眼利德后走下了钢铁城墙。风雪很快遮挡了她的背影，但她头顶的巧克力却趁大家都转身之后拼了命地朝利德摇触手。
克罗诺斯朝利德伸出手，说道：
“现在你可以把结晶交给我了吧。”
利德摇了摇头：
“再等等。你让你手底下这八百低等巨人先后撤三十里吧，我也得给那个女人留出足够多的时间将刚刚进入领地的巨人族分开看管。还是那句话，第一次合作，彼此都应该小心些。”
克罗诺斯笑了笑。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大雪中足足半天，钢铁闸门才再度开启。
利德随手将血魂结晶抛给了克罗诺斯，朝灵武领地走去。
不同于刚刚剑拔弩张的军队铺陈，此刻门的另一侧只有一个人。
灵武领主衣衫飘起，红袖胜火，一双玉足踏在积雪之上，漫天风雪不落其身。
那双美眸冷冷地看着神色复杂的克罗诺斯，片刻后转移到了利德身上，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
迎接巨人族需要的是针锋相对的灵武铁骑，但迎接利德回来，她一个人就好。
65.只能私下谈的事
当利德踏入那巍峨的铁闸门内，铁壁防线的大门轰隆隆地关上。
利德第一时间看向灵武领主，笑容灿烂地跟她打招呼：
“我回来啦——”
灵武领主却没有看他，而是目视着外面转身离去的高等巨人，冷淡地回答道：
“这次，你做的不错。冒死谈成了这次合作，帮我们灵武彻底解决了心头之患，灵武会给你必要的赏赐。”
巧克力同样板着小脸，趴在灵武领主脑袋上点了点头。
利德差点笑出声。灵武领主本来是很有威严的，但脑袋上趴着个小孩子，加上利德在海底又跟她近距离接触过，所以在利德的视角中完全不觉得可怕。他伸出手，想要捏一捏巧克力的小脸，结果被灵武领主狠狠地瞪了一眼。
利德挠了挠头：
“咋了这么严肃……我靠！原来这么多人啊。你们都不用上班的吗？”
利德无意间往旁边一看，只见铁门两侧站着无数灵武的文臣武将、以及按兵不动的带甲武卒，全部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之前因为被高大的铁壁防线挡住，利德还以为没什么人在，不过仔细一想按这个女人谨慎的性格，哪怕要做出刚才那种一夫当关的举动，也必然是留有后手的。
不然万一克罗诺斯真的打算亡命一搏，趁着铁壁防线敞开发起进攻，那毫无防备的领地岂不是任人鱼肉。她必然是从一开始就做了几手打算，就算那边打过来也有抵抗的余力。
只是利德就很尴尬了，刚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迎着灵武领地满朝文武冷酷的目光，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心说你们瞪我也没用，海底下该摸的地方早就摸了个遍，也不差这一次。
灵武领主完全无视了他的神态变化，清冷地转过身，已经恢复原来长度的大红衣裙飘起，衣衫上金线绣着的凤凰仿佛要腾空飞翔。她只静静地说了一句：
“回去了。”
身着铁衣的士兵们齐齐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矛，声音嘹亮地应了一声。日月隐三卫先动，拱卫在灵武领主身侧，战鬼和隐卫大统领与利德擦肩而过的时候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要从他身上挖取到什么信息一样，相反日轮以前没有与利德正面碰上过，眼神中只是带着几分好奇。
几天前灵武领主突然归来，整个领地的氛围顿时大为改观。
原先的尔虞我诈顿时不复存在，这庞大的战争机器又开始轰隆隆地运转。灵武领地本身其实也带着几分巨人族的影子，内部发展是极其不平衡的，有限的资源几乎全部倾斜给了军队，所以它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必须不断地寻找新的对手。
灵武领主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拆了灵武领地和孤夜领地之间的那道【拒北要塞】。
利德来灵武的时候曾看到过，那里已经基本上可以说是遗址了。当年灵武被册封在塞外，从此这条旧的防御工事就再也没有派上过用场——不如说，它现在的使命，已经变成了抵御灵武南下了。“拒北”的北字，早就不再是北方的巨人族，而是要塞以北的灵武领地。
把这老古董拆了，是灵武领主给这天下放出的又一个信号。
她回来了。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带着对永天国王族的无限恨意，重新回来了。
这一次的目的是君临，是长久的统治，是不可动摇的霸业！
利德跟在军队的后面，看着他们拥护在那个女人的身后，突然轻轻叹了口气。在巨人族的领地也好，在海底秘境也好，玉清昭虽然沉稳依旧，但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却只有在这里时才有。
灵武领地最大的底气是她，她的底气其实也来自于灵武领地啊。
利德跟着百官们一路向南走去，走过那四下无人的街道。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即便从时间上来看已经是春天，整个灵武却依然是寒风肃杀。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与铁甲碰撞的咔咔声清脆依旧。
最后，军队驻扎在慨歌崖附近，利德则跟随着文臣武将们一起去了那朴素但宽广的大殿。
灵武领主坐在了王位上，气氛又一次沉了下来，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只留利德站在大殿的中央。他不知道按灵武的风俗自己现在是否应该跪下，不过既然没有人要求，他觉得自己还是站着好了。
一片沉默中，灵武领主张开口，说道：
“御西城城主利德，随我北上时护驾有功。隐卫大统领，你从府库当中挑一套匕首和一把剑，算作给他的奖励。”
这奖励并不重，不过灵武领主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赐给他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两个人本来就想撇清和对方的关系，一个不敢多给，一个不敢多要，灵武领主送出的礼物与其说是给他，倒不如说是给希洛和阿莱雅。
隐卫大统领向前一步，低头接旨。
这也是利德第一次感受灵武的朝会，以及这个女人对着庞大领地的绝对掌控权。不过让他选的话，他还是更喜欢御西城的氛围，每个人都能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王座之下的人就如同一个个木桩一般。
灵武领主又赏赐了一些金钱珠宝之类的东西，随后当着利德的面布置了几项法令，大都是关于让巨人族进行劳作的规章制度。灵武的生产力不差，但有低等巨人的帮助肯定会更上一层楼。省下来的青壮年劳动力可以参军，补充上这次朝北行出现的巨大伤亡。
让利德摸不到头脑的是，灵武领主说完之后就直接宣布了散会，随后自己一个人走了。
只要她跑的足够快，利德就还沉浸在对她宣布的那些法令条文的思考中，根本没来得及问她是不是忘了啥。再怎么说和巨人族的生意也是自己谈下来的，就这么二话不说全部截下来未免也太不厚道了吧？
可没等利德追上去，日卫大统领已经踏前一步，挡在利德身前，说道：
“君上有令，今后十天内闭门静养。遵君上命令，我先送御西城城主去附近的客栈休息吧。等隐卫那边将赏赐带到，城主就可以自行南下，与正在拒北客栈等候的人会合，然后回到自己的领地。”
利德看着灵武领主消失的地方，本来还想吐槽两句“我为灵武立过功，我为君上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昭昭”，但仔细想了下忽然明白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咳嗽两声后说道：
“那就麻烦日卫大将军带路了。”
“请。”
利德转身离开，出大殿之前，回头望灵武的王座上看了一眼。
十天啊，按那个女人的实力，往返一次拒北客栈问题不大。
这里人太多，所以挑个好说话的地方去谈吗……
可这样是不是有一种私会的感觉？她白天来还是晚上来，自己要给她留门吗？
想想还挺刺激的。
66.主仆重逢
不知道是不是怕阿莱雅一把【幸见】一把【何寻】会用不习惯，隐卫大统领最终只给阿莱雅挑了一把幸见级别的长剑，并没有上到最高等的何寻。反倒是希洛那边，隐卫大统领毫不吝惜地给她挑了半套何寻级别的匕首。
之所以说是半套，是因为这匕首全套共计一百二十八把，其中有六十四把在隐卫大统领那里，剩下六十四把装在十六个盒子中送到了利德的手上。这一套匕首算是市面上还能见到的无主匕首中最强的了，利德觉得隐卫大统领十有八九是把自己当成了希洛的娘家，对自己人送东西还是很慷慨的。
隐卫大统领手里那半套比较全面，包括了各种毒杀、审讯、毁尸灭迹等等用途，送给希洛的这半套相对来说要正面一些，大多数都偏向纯粹的刺杀。这也和希洛自身的性格有关，这半套匕首其实只有在她那里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拿到这十六个盒子的利德第一时间询问隐卫大统领：
“你说这六十四把匕首每一把都是何寻级，还是加起来才属于何寻级啊？”
隐卫大统领说很遗憾你猜的都不对，答案是加上我这半套才算完整的何寻级装备，送你的那六十四把只能叫半套何寻，气的利德差点就把刺杀小史莱姆的仇当场报了。
在领主府附近的旅馆休息了一晚之后，利德踏上了南下的旅途。
虽然回想起这次朝北行，有诸多的遗憾来不及弥补。比如他最后都没有好好地见兰娜一面，兰娜作为王族小公主也不可能在公开场合跟他谈论太多。
但一想到在南边的客栈里，还有人在等他回去，利德的脸上就不由地浮现出笑容。
……
拒北客栈。
阿莱雅静静地擦拭着长剑【绯火】，银色的剑身上鲜红的纹路如同延伸的血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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