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289章

　　没过多久，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走了进来，见到利义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乖巧地说道：

　　“见过、世子大人。”

　　利义把酒瓶随手一扔，掐着她的脖颈把她拎到了面前，问道：

　　“你不怕我？”

　　少女摇了摇头，小声说：

　　“我爸爸妈妈都死在御西城那个魔头的手上，他们还想对我动手……幸亏、被我跑掉了。我听别人说，世子大人是大英雄，能够打败那个魔头，帮我报仇……是，是真的吗？”

　　利义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只觉得豪气陡生，先自吹自擂了一顿，然后问道：

　　“你叫什么？等打下了御西城，我让他跪着给你磕头道歉！”

　　少女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被人掐着脖子，却还是一副鼓起勇气的样子回答道：

　　“爸爸妈妈以前说，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不过是世子大人的话，应该没关系……”

　　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凑到利义的耳边，声音软糯地说道：

　　“世子大人、叫我阿瓶就好啦。”

18.先见血

　　云阳领主的斥候被御西城扫了个干净，但御西城的斥候在对方阵营中也很难占到便宜。

　　这段时间霜忙得焦头烂额，眼下的局面是她加入御西城以来面临的第一个大考。云阳领地的暗部虽然不出名，但和云阳卫配合在一起，在硬实力上是要占优势的。

　　打个比方，普通人就算隐藏的再好，传递信息时也可能会暴露，一旦身份暴露的话大概率会死掉；但如果这个人本身是个有境界修为在身的顶尖刺客，就算被发现了很可能突围成功，寻找下一个机会。御西城的暗部组织在体制和效率上有着绝对的领先，但里面的高手比起云阳领地还是要差一些的。

　　也多亏利德给方十三和其他御西城高级军官提前安排了护卫，不然超负荷运转的暗部组织如果再分出大量人手保证他们的安全，恐怕就真的难以支撑下去了。

　　最近的三天中，利德不声不响地杀了二十九个意图刺杀方十三的高手，其中有十五人的境界修为都在九重以上。这些人不见得都是云阳领主派来的，毕竟云阳牵扯到的利益太大了，有人希望云阳领主倒台，自然就有人希望云阳领主活着，刺杀方十三是解除云阳危局的最好办法。

　　这样的人杀的多了，利德都懒得管他们是谁家的人了。

　　有个九重大圆满的还跟利德过了几招，发现不对后想跑，被利德一剑刺穿后心。临死前想要大喊一声，不过刚刚张开口，脑袋就已经和身体分了家，两个在外接应的同伴也是有来无回。利德的眼神中没什么仁慈，毕竟这些刺客也不像希洛那么可爱。他在方十三的临时指挥所后院里挖了个坑，清理掉刺客就直接丢进去葬了，前后不用两分钟，非常的方便。

　　不明真相的方十三有一次还笑着跟利德感慨，说这一次真清净啊。

　　利德牵着她的手，说诚叔和梅林都在呢，当然清净了。

　　其实这两位确实都在，不过主要精力都不在这里。诚叔忙着保护御西城的其他高级军官，梅林则负责拦下那些赶往御西城搅乱后方的刺客。

　　一轮试探之后，云阳领主的军队开到了黑钢城和铸剑城，与方十三所在的下心城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御西城的军队开始一级戒严，随时处于备战状态；到这个时候，方十三却反而长出了一口气，开始等待云阳领主的下一步动作。

　　能做的准备，她已经做完了。

　　就好像考前手忙脚乱的学生，拿到卷子的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

　　御西城高级军官召开了战前会议，方十三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云阳领主不会拖太久的。虽然他摆出了一副不疾不徐的架势，想让我们多耗费精力维持几天警戒，但他自己也不会在黑钢城呆太久。首先作为云阳以冶炼和锻造闻名的城市之一，黑钢城的环境并不适合军队长期驻扎。其次，虽然他们的粮草充足，但作为云阳领地级别最高的领袖，云阳领主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他大概也不希望把局面变成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那对他的敲山震虎策略有根本性的不利。”

　　望东营营长卷柏点头道：

　　“下官赞同。下官还是流民中的一员时，在黑钢、铸剑两座城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贫富差距很明显，富人区是商贾云集的地方，空间并不大，容纳不下那么多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居住在贫民区的穷人，他们起早贪黑地挖煤、炼铁，吃喝拉撒都在空地上解决，所以环境又脏又差，无人收拾。长期待在那里，军队中必然会滋生各种不满。”

　　方十三两只手叠放在一起，利德则杵在她身后帮她推轮椅。

　　军队的时候他很少插手，他相信方十三能够处理好。

　　这也是利德一直以来的态度，能不管的事情就不管，不能不管的事尽可能找人来管，实在没人管了再有自己来管。简单来说就是能摸鱼就摸鱼，呆在方十三身后看他们讨论这些战术安排也挺有意思的。

　　卢格即便在会议上也是一身重甲，他的话不多，只是平静地说道：

　　“玄甲营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打，我们帮你们开路。”

　　少羽营营长明乾看向方十三，自打少羽营成立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规模的战争当中，虽然强装冷静，但声音还是比平时高亢了不少：

　　“要先见血吗？……我的意思是，要先冲阵吗？”

　　冲阵，也就是要出城去打了。

　　对方是至少两万的云阳精锐，估计还会有实力高强的云阳卫和客卿们进行策应。云阳卫的成员单拎出来，境界修为都高不到哪去，平均也就是在个四五重左右了。但问题在于他们像军队那样训练有素，能够组成攻守兼备的阵型，这在战场上就非常难处理。

　　以往御西城与别家开战，从来都是先见血，让士兵们知道战场的残酷。

　　守城是守不出来精锐的，这是御西城高层一贯以来的共识。

　　面对明乾的询问，方十三点了点头，对他说道：

　　“老规矩，先见血。玄甲营和望东营打头阵，少羽营在后方接应，神机营驻守在城内。云阳的精锐到底是什么水平，只有打过了才知道，所以初战就交给你们了。”

　　玄甲营和望东营加起来不到四千人，但方十三依然下达了这样的判断。

　　四千对两万，这世上敢这么打的指挥官没几个。

　　作为副官的卢格和卷柏却毫无异议，甚至已经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没有冲阵的勇气，守城也未必能守成什么样子。打输了不可怕，城也可以丢，甚至退守铆钉城在御西城的高层眼中都不算是最坏的结局。但御西城的军队必须要有血性，必须敢打仗，必须要有那种面对沉重的压力也敢迎难而上的勇气。

　　不然，他们永远都没法保护好身后的人。

　　卷柏起身，拉紧了身上的斗篷，笑着说道：

　　“打吧！下官相信身后的兄弟们。连同今年春节，我们一直在训练，一直没有丝毫的懈怠。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当年我爹还在的时候，云阳的军队确实有过鼎盛的时期，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该告诉他们，时代已经变了。”

19.陷阵之志

　　御西城外，一轮新日缓缓升起。

　　云阳领主不喜欢早间的太阳。日出东升，光照大地，旧的一天彻底消失，新的一天悄然到来，这种寓意并不是他喜欢的。这总会让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曾想把所有陈旧的东西一扫而空，让这天地焕然一新；但随着年纪慢慢增长，他却不甘心把身下的位置让出来，不想看到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人骑到自己头上。

　　风吹起原野的黄沙，广袤的大地上有马蹄践踏。

　　如方十三所说的那样，云阳领主并没有把这场战争拖延太久。

　　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才是云阳领主信奉的打法。行军要缓，是因为如此庞大的兵马只要存在就能影响到对方的决策；出兵要快，是不给对方更多喘息的空间。

　　一辆又一辆的投石车不声不响地开赴前线，合抱之木组成的冲撞车排列得整整齐齐，攻城塔慢慢搭建，弓兵队铁箭满壶，境界修为均在四重以上的特别行动小队也已经待命。

　　然而让云阳领主没想到的是，当攻城的准备全部做好之后，下心城的城门开了。

　　不光是他，这个场面，云阳领地所有的高层将领，没有一个预料到的。

　　他们曾推演过许多次局势，想过方十三死守下心城的可能性，也做过转头攻打其他城市的打算。他们知道御西城的守城是有一套的，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的守城技巧，但当年御西城能守下来魔族大军的攻势，说明御西城在龟缩打法上很有心得。

　　包括利义与利能，也都跟云阳领主亲口描述过带着大军却啃不动城防的痛苦。

　　云阳领主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唯独没有预料到这些疯子敢出城跟自己正面交锋。

　　他们居然敢出城跟自己打！

　　太阳渐渐升起，柔和的光慢慢变得耀眼。

　　玄甲营营长卢格握紧了手中的刀，一步步踏在黄沙上。在他的背后，玄甲营一片漆黑的铁甲映照着太阳的光辉，一张张尚且年轻的面孔毫无惧色。望东营紧随其后，迅速集结，一身轻甲的他们比起玄甲营来说机动性要强出不少，明明在玄甲营身后出城，两边的列阵却差不多同时完成。

　　这也比云阳领主预料中的要快了太多。

　　在云阳领主的记忆中，只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似乎当年自己跟随国王陛下作战时，上代白衣卿相手中的兵才有这般迅速。他稍稍恍惚了一下，目光挪向下心城的城头，方十三就坐在那里，利德帮她推着轮椅，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位戴着斗篷的男人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方十三沉稳得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但云阳领主却能感觉到，她的身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胆怯。让四千人去冲两万人很显然是她的主意，她就坐在那里，等待着一个结果，而且丝毫不觉得自己会输。那一刹那云阳领主的愤怒中居然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最不喜欢看到的少年意气，终究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对面。

　　云阳领主重重地挥了一下手，对身后的军官们下令：

　　“杀过去。把他们，全都给我剁了！”

　　这一句话就如同巨石入水，水花四溅。

　　早就忍耐多时的军官们纷纷上马，带着自己的部下开始做冲锋的准备。投石车之类的装置则被暂时收回，目前来说那都是用不到的东西。不过弓箭手已经开始蓄势待发，弓弦如满月，只等将领一声令下，就是万箭齐发。

　　云阳领主都因为被轻视而愤怒，云阳的将领们更不例外。

　　从当初方十三莫名其妙地登上《谋略篇》第十的位置开始，云阳领地的各位军官就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他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名将之后，谁的祖上不曾阔过？有的在当初那次对沧州领主的战争中证明了自己，一战成名；剩下来的也都是自小跟随父亲兄长学习各种密不外传的祖传兵书，说起排兵布阵都头头是道，难道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杀过去！

　　杀过去！

　　让对面为自己的骄傲自大付出代价，让这天下人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谋略家！

　　铁蹄践踏，步卒奔涌，黄沙四起。

　　大军压境。

　　玄甲营与望东营岿然不动，只有一双双冷酷的眼睛望向那些狂热的敌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的道理。

　　但何谓勇者？

　　那年御西城，一片残破灰败，无数的人因魔族而死，无数的人活在魔族的阴影之中。谁都想后退，谁都想躲在别人身后，谁都不想和魔族正面交锋。但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不征兵入伍，那时利德千金买骨给了他们最后的勇气，随后的千锤百炼让他们逐渐蜕变成真正的战士。

　　他们的甲胄沉重，一如他们肩上沉重的责任。

　　那年铆钉城，云阳三公子一掷千金，以十选一之法从流民中拉起了一支队伍。那些人目光消沉，因为战争的胜负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赢了，上面的人拿赏赐，输了，他们受惩罚。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就像这乱世中的绝大多数人，不知因何而生，不知为何而死。所以利能战败后，他们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投降，等待着不知道是赴死还是沦为奴隶的未来。

　　但方十三跟他们说，你们配活下来。

　　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资格。但这个资格要自己去争取，御西城能提供的，只是一套赏罚分明的制度而已。可这也足够了，他们一直以来所求的不就是死的有价值一点吗？

　　云阳领地有着最好的兵源，有着优秀的将领，有着完善的训练制度。

　　再怎么糜烂，核心的那些精锐还是很能打的。云阳的军队有冲阵的勇气，因为他们自从参军的那一天，就是精锐，就是核心，就是荣耀加身的勇者。

　　但御西城的士兵不是。

　　他们每个人，都曾蝇营狗苟地活着，都曾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

　　都曾受尽白眼，都曾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由衷的愤慨与羞愧，都曾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们都曾与勇者二字大相径庭，都曾背负着懦夫之名被吆五喝六地奴役着人生。

　　但现在，他们却都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挺胸抬头地目视着前方。

　　生而为人，当与猪狗有别，当与蛆虫不同。

　　当奋力向前，将这世道搅得天翻地覆，将这天地踏在脚下，将这不公正的规矩重新打破，建立一个全新的未来。

　　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让曾欺辱过自己的人夹紧尾巴，让曾轻视过自己的人战战兢兢，问一句世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五百米。

　　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了彼此能看的一清二楚的程度。

　　大地的震颤声清晰可闻。

　　卢格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斜指向前方，指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只说了两个字：

　　“冲锋。”

20.有死无生

　　战鼓声咚咚地响起。

　　声传八方千里，气动九霄云海。

　　震天的声响中，卢格踏前一步，身后的玄甲营同样亮出了手中的武器。云阳的大军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仿佛要将他们吞噬殆尽，将他们身后的城池摧枯拉朽地付之一炬。在这种距离下，对面每一句喊杀声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云阳的士兵脸上挂着狂热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拿他们的人头换赏钱的辉煌未来。

　　云阳领主眯起眼睛，远远地望着御西城的军队。

　　他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因为玄甲营也好，望东营也好，那些士兵虽然如死一般的沉寂，但是并没有在重压之下崩溃。就好像拉满的弓弦，一点一点绷紧到极致，要么啪地一声断掉，要么必然会射出一支贯穿苍穹的利箭——

　　果然，在双方的距离进一步缩短时，御西城的军队终于动了。

　　那一刹仿佛有雏虎咆哮的声音，裹挟在风雷惊动的气势中。面对着数量是己方五倍的军队，他们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等这一刻等了多长的岁月。过往的人生里他们确实曾如蝼蚁般苟且偷生，但如今亦将如英雄般千万人吾往。

　　兵戈相见的那一刹那，云阳领主的心骤然间下沉了几分。

　　御西城的军队依然没有散乱。

　　有人战死，有人重伤，有人被砍翻在地生死不明，但是无人败逃。

　　他们做着自己的工作，他们有序地补上了牺牲的同伴所在的位置，他们踏出沉重的一步，硬扛着云阳的大军向前走去。玄甲营的推进速度十分缓慢，但动起来的他们就如同沉重的碾车，长刀劈在他们的头盔上也变得卷刃，马匹撞不开他们前排的巨盾，铁箭射不穿他们身上的铠甲。他们的两翼在慢慢瓦解，但所有人却犹如一把铁凿硬生生地在云阳的军队中凿出了一个缺口。

　　和他们相比，望东营那边的战斗就简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