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这支军队以云阳的北部和南部两支边军为建队基石，平心而论，对比其他领地来说战力并不算高。如果拉出去打，遇上那些强盛的领地带出来的军队估计是一碰就碎。但这支军队也是榨干了云阳最后的有生力量才打造出来的，已经是云阳领主能够拿出来的全部了。
唯一的缺憾就是这支军队给人的感觉很空，他们手中拿着武器，但心中却没有战斗的理由。他们只是在高压训练之下记住了自己的职责而已，并没有去履行这些职责的动力。这一点云阳领主也是心知肚明，他之所以要封锁御西城发出的公告，就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仅仅占据着名义上的正统，云阳的人心已经不站在他这边了。
相反，方十三麾下的军队虽然数量明显少了很多，但每个人的眼神中都能看到明确的希望。这就是御西城的军队所具备的风格，他们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战，而是为了民众和自己的未来而战。人都是怕死的，但就像利德说的，有什么东西一直都超脱于生死之外。他们所为之奋斗的东西，能够让他们暂时忘记对死亡的恐惧。
阳光正烈，狂风吹拂。
云阳领主又一次在人群当中看到了利德的身影。
他看上去从来没有任何变化。无论是当初在凌云城的单刀赴会，还是后来孤身抱剑截住利义的退路，再或者是下心城墙上的惊鸿一瞥，如今军阵中的笑脸相迎，利德的身上一直都是那种慵懒中透着几分自信的气质。无论当前的局势对他来说是否有利，他看上去都不曾慌张，只要有他在，周围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镇定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云阳领主其实特别想问问利德，这一切是否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被赶出云阳，装作很废柴的样子，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复仇……
但云阳领主最终并没有问出口，因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就像他不会问利德愿不愿意放弃手中的一切重新回归云阳的怀抱，双方早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程度，谁也回不去了。
云阳领主张开口，嗓音低沉地对身边的将领们下了命令：
“进攻——”
击鼓进军，喊杀声传遍四野。
蓄势待发已久的两支军队正面冲撞，刀光剑影不计其数，金铁交鸣不绝于耳。
利德站在军阵中，眯起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每分每秒都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去，有云阳领主的士兵，也有御西城的士兵。
阿莱雅的手放在剑柄上，陪自家少爷一起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她总觉得自己很久以前似乎也见过类似的场景，可无论怎么回忆，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模糊的画面而已。阿莱雅索性不去细想，正好身旁已经传来了利德的声音：
“阿莱雅，你看眼前的这一幕，有什么感觉？”
阿莱雅平静地回答道：
“会担心少爷的安全，或许会有刺客借机行刺少爷。”
利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莱雅抬起头，问道：
“少爷呢？”
利德看向厮杀最重的地方，笑着说道：
“我希望我们的人少死一点，但那是不可能的。战争是很残酷的事情，残酷就意味着它并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好恶而改变。所以我会想以后的事情。这场战争将为我们的过去画下一个句号，同时也是一个新的开始。河月的梦想，方十三的梦想，霜和芸叶的梦想……御西城容纳了很多人，也背负了很多人的期待，如今我们正在将一切变成现实。”
利德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语气也变得严肃：
“哪怕，我们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远处一柄钢刀落下，一名御西城的士兵应声倒地。头盔的下缘没有护住他的脖颈，这一刀直接砍在了他的大动脉上，血溅得到处都是。将他砍倒在地的云阳士兵来不及喘息，也被周围的御西城士兵直接乱刀砍死，尸骨无存。
交战的中心就像是绞肉机一样，双方的兵力都在进行巨大的损耗。
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或许不久之前才跟家人道别，或许在之前的晚上还勾肩搭背开着玩笑，或许昨天晚上还坐在篝火前听利德讲述光明的前景。但战争开始仅仅几分钟之后，他们就已经去往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不会痛，但也没有光的世界。
活着的人默念着他们的名字，然后走上跟他们一样的道路。
在战争的初期，人数优势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云阳的军队可以合围上来，而御西城的军队面临三面受敌的情况。哪怕方十三已经给他们安排了最佳的军阵，他们也很争气地发挥出了最好的效果，但伤亡人数依然在一路看涨。
方十三闭着眼睛，两只手握紧了轮椅的扶手，感受着军阵内力量的流动。
战场的局面瞬息万变，而她，还在等一个改变战局的机会。
56.针锋相对
决定战争走向的因素有很多。
往大了说，军需、军备、军阵、士气、后方是否安定等等，每一项都可能成为胜负手；往小了说，将领的决断、临场的反应、特殊情况的发生等等，也会对战场的局势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无论是将才还是帅才，都是非常稀少的，历史上叫得上来的也就那么几个，常胜将军更是几乎没有。
不过有一点是大家公认的。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打法，无论有什么天才一般的构想，军队的素质本身要足够的，否则一切都是白搭。上代白衣卿相背靠王都破釜沉舟那一仗广为流传，以至于很多人觉得打不过的时候把锅一砸、把船一凿，靠着切断退路就能激发出士兵的全部斗志，这样就能反败为胜。但这么想的将领绝大部分在刚发布命令时就被手下人绑起来投降了，偶尔有能成功自断退路的，迎接他们的也大多是一场更加惨烈的败北。
失败者遭受了惨痛的代价，却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人们依然只记得破釜沉舟的悲壮，对那种可歌可泣的战争充满向往，所以只看兵书的人一定成不了一个好的将领。方十三深知这一点，除非将来战争的形式发生巨大的变革，否则以人力驱动的战争，影响战争走向的一定是士兵本身。
奇策或许有，但不稳。
而且，奇策也都是建立在士兵素质过硬的基础上的。越是兵行险着，越要求手底下的人有足够的执行力，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岔子。
方十三不是一个崇尚奇策的人，因为往往劣势方才追求出奇制胜。曾经在昭辰时的无数次呕心沥血让她在年轻之时就已经非常沉稳，从排兵布阵到策略选择，务求滴水不漏，在进攻中也对敌军的每个举措都有所防范。
就像现在，方十三坐在轮椅上，脑子里所想的却是一整幅云阳的地图。
云阳领主今天摆出的军阵并不常规，各个人数的方阵不等，排布也很特殊，靠目测很难估算出对方的人数，只能粗略判断在自己这边的两到三倍左右。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云阳领主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场战争上，他一定是留有后手的。
虽然云阳领主明确地发文约战，但他并没有把所有的兵力摆在明面上。有些士兵去了别处，那么他们会去哪里呢？
也许守在凌云城，也许埋伏在战场附近，但更有可能的是去了御西城所控制的领土。
趁着那里布防空虚，像马匪那样烧杀抢掠，将恐惧与慌乱散播出去，让方十三吃不到领地的加护。云阳领主也不指望趁这个机会拿到多少土地，他要做的就只是让御西城的后方乱起来，然后直接影响到方十三这边的军队战斗力而已。
会是谁去呢？
干这事的必须得是老手，所以云阳领主大概率是把一部分战斗力极强的边军调了过去。而这两支边军中，云阳领主信不过南部边军卡尔帕斯，那么南部边军一定会留在正面战场。不然让这群人去御西城那边，万一肉包子打狗岂不是血亏。趁着正面战场人多，卡尔帕斯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可以推断，阿西兰特所统领的北部边军，其实是不在正面战场的。
他们会绕路去御西城控制的城市，沿途杀人放火，制作出御西城已经战败、云阳开始发起反攻的假象，然后再返回来，从后方杀入御西城的军阵，打方十三一个措手不及。方十三脑海中的地图里，从云阳那边延伸出几个箭头，划向御西城麾下的城池，并逐渐拓展，一条完整的行动路线逐渐成型。
然而事实上，这个箭头是不成立的，从某个节点开始就中断了。
阿西兰特应该会提前回来，因为方十三在开战前就已经算到了后方遇袭的可能性。
这就是奇策最大的问题，面对像方十三这样以稳健著称的将领，奇策真的很难发挥出太大的作用。当年在昭辰的时候方十三曾连续七次猜中对方的进攻路线，硬是把一座孤城守了下来，这种本事在来御西城之后不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敏锐了起来。
她已经提前安排了布防和伏兵，如果阿西兰特执意要把这个偷袭的策略贯彻到底，那就做好半数以上的成员横尸当场的准备吧。
正面战场少了一个阿西兰特，说实话影响不大。几十万人的战争很难被哪个人力挽狂澜，除了像青云那样境界十重的人有资格逆天改命，其他寻常的高手在这种地方也很难有特别亮眼的发挥。同理，北部边军如今在云阳的大军中也只占很小的一部分，有他们和没有他们，至少在混战阶段没有太大差别。
前提是，这个局面不能崩。
混战阶段并没有太大的技术含量，云阳领主选的还是这种空旷的地带。周围没有什么山峰丘陵，也没有什么树林灌木，更没有大江大河。军队在这种地带摆开，可以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云阳的人数优势，同时也拉低了双方将领操作的上限。
这个阶段中，大家比拼的就是哪支军队能支撑得更久，谁崩溃得慢一些。两支军队都是新军，方十三都不能要求麾下的士兵一边拼命厮杀一边贯彻复杂的战术，更何况云阳那边。所以这一场能决定云阳走向的战役，在正面战场上反而少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更像是在拼基本功。
杀人与被杀，一线之隔。
士气的涨跌，同样一线之隔。
或许是谁杀了对方的一个小头目，就会带动自家的军队迅速进入一个亢奋状态，然后短暂地占据优势。又或许是谁情绪崩溃，丢盔卸甲想要逃跑，就会连带周围的人陷入到一种巨大的消极中。
这些可控又不可控，也是造成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的因素之一。
望东一师的师长卷柏一枪刺穿了一名云阳士兵的胸口，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身影。要是卢格也在这里就好了，这种战争是当初玄甲营最喜欢的战争，那帮疯子足够坚毅，足够勇敢，也足够冷血，能够顶着巨大的压力击溃对方的防线，再无敌的阵型，他们也能撕开一道口子。
57.前路漫漫，负重而行
少羽营营长明乾带着一支特殊的部队活跃在战场中，他们的手上是有火器的，不过暂时还没有用。战争打到现在，神机营还没有上场，云阳领主也没有把身边最后的高手投入到战局里，彼此都留着一张底牌。
少羽营刚刚成立的时候，方十三是希望多培养出一些合格的军官。一个军队调度是否迅速，并不是上层军官说了算的。上面的人负责决策，要有人去执行，中层和基层的军官扮演的就是这样的角色。所以御西城开设了军校，不强求培养出多少当世名将，但一定要补上中层军官和基层军官的缺口。
从实际情况来看，少羽营确实做到了这一点，他们毕业于军校，受过系统的训练，又在军队中待过一段时间，经验也很充足。这次御西城之所以敢一口气把军队扩招到原来的几十倍的规模，就是因为少羽营的成员已经小有所成，可以以他们为框架搭建出更加庞大的军队了。
所以这一回，其他的军队都有了巨大的提升，唯独少羽营的人数变化不大。担任营长的明乾本来可以升到更高的位置上，但他自愿放弃了高升的机会，选择留了下来。用他的话说，少羽营应该有更加特别的作用，而非仅仅是一个培养军官的中转站。
明乾给少羽营成员的命令是，尽量袭击云阳的下层军官，避免与那些有些名气的将领交手。阵斩对方一名大将虽然会给对手很大的压力，但付出的成本也是很高的。御西城当前最大的问题在于武将数量不够多，没必要以己之短攻人之长。反倒是从成效上来说，袭击对方的基层将领可以直接阻碍命令的传播，让一个小队的人变成无头苍蝇，性价比非常高。
这也是御西城惯用的组合拳之一。
这套打法在当初打利义的时候就已经初露锋芒。重甲开路，轻甲扫荡，魔法轰炸，精灵治疗，恶人攻坚，少羽点杀，神机压轴。不过那时候的作战还停留在小规模的阶段，现在上升到几十万人的大战后，这套打法的思路虽然没问题，但人员配置跟不上了。
打个比方说，菲丽塔的魔法在千人规模的作战中能够发挥出相当有效的打击，在万人规模的作战中也能作为威慑和争取时间的手段。但是在十万人规模的作战中，能够收到的成效就已经微乎其微。
黛丽丝面临的也是这个问题。几百几千人的伤，她随手丢个治疗就治好了，但如今这种规模的作战，她一个人的治愈和加护就不够看了。还有恶人谷，以前恶人谷依托于御西城存在，御西城的控制范围就那么大，前来投奔的恶人集团自然也不算多，愿意上战场的就更少了。
所以这场战争对云阳领主来说是仓促应战，对御西城来说，其实也是在发展的断档期匆匆接下来的。菲丽塔的境界修为还不太够，亚玛亚倩兄妹两个人因为年纪问题也上不了战场。纯血的王族精灵只有黛丽丝一个人，恶人谷的人手太少只能打保牌……
即便如此，方十三依然对利德说了自己有七成的把握。
因为她是那种能挑大梁的人。多兵种的战斗固然能让她更加从容，但抛去那些，只比拼士兵的素质，方十三也有信心绝对不会输。这场战争的主角不是稳坐后方的河月，不是之前活跃在战场上的阿莱雅、菲丽塔，不是神机营与那些无往不利的火器，而是从练兵开始就毫无差错，把每个细节都算到极致的方十三。
开战前的某个晚上，利德和方十三两个人在房间中独处。方十三躺在床上，两只手捏着被角，听利德给自己讲述各种各样的故事。而在故事讲完的时候，依然睡不着觉的方十三跟利德讨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神机营在这场战役中可以大显神威，但目前来看并没有这样的必要。这种规模的战役，瞒不住其他家的眼线。如果在这个时间点大规模投入火器，工业基地的秘密就会暴露。哪怕我们赢了下来，之后也会陷入一段时间的虚弱期，到时候觊觎这种技术的领地联手找上门来……会很麻烦。”
“那如果神机营待命的话，你这边的压力会很大吗？”
“不会的。我们放弃使用火器的事情，云阳领主并不清楚。所以他会把高手集中起来，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况。下心城外的失误，他不会再犯了，在没有搞清楚火器的真面目之前，他一定会事事都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也就是我们放弃一张底牌，逼着他也将最强的牌留在手里不能打吧。不过按我爹那性格，在发现我们迟迟不用火器之后，一定会猜测我们这边出了变故，然后将辛苦召集起来的高手全部投入战场的。”
“他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天月色正好，银白色的月光照在方十三那紧闭着的眼睛上，她语气很笃定地说了一句：
“因为，云阳的军队，根本支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沉默过后，那天夜里利德放下手里的书，摸了摸方十三的脑袋，笑着说：
“好。那我就把我的未来交给你了，未来的天策府上将军。”
方十三回应给利德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决定云阳归属的战役，就交给双方的人民去打吧。想要争取更加美好的未来，就需要在眼前的困境中抛头颅洒热血。御西城现在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来源于云阳，御西城给了他们更好的生活，现在就看他们能不能保住这样的生活了。
战争本就是血与泪铸成的史诗，有人在这里死去，有人会继续活下来。
新时代的到来，从来都是需要旧时代的无数鲜血作为奠基。
云阳的军队在一鼓作气的冲锋中并没有压垮御西城的军阵，三倍的兵力在第一时间没有造成致命的打击。御西城这边，很多人死在了这一轮的攻势之下，但更多的人还活着，他们依然念着同伴的名字，双目赤红地杀向前方。
就宛如一柄在打磨中变得越发锋利的剑，刺入了云阳的心脏之中。
摧枯拉朽，往往只是一个瞬间。
58.未曾说出口的事
一支军队从强盛到溃败，很多时候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转折点。特别对于像云阳这样匆匆拉起来的军队来说，有时只是一点局势的变化，就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这个变化可能是某位比较受爱戴的小头目阵亡，可能是某几个脆弱的士兵扛不住压力开始逃跑，也可能连一点骚乱都没有发生，纯粹是因为开战前辛苦凝聚起来的那点勇气用尽了而已。呆在战场上本身就是很难熬的一件事，把任何一个人放到随时可能会死的地方，他都会感到绝望，都会想要逃走，所以军队需要军魂，需要信念去支撑这些英勇奋战的士兵。
这种信念或许是物质的奖励，或许是宗教的信仰，或许是像御西城那样描绘的美好未来，但一定要有。云阳的军队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这个东西。他们的勇气是强撑起来的，比起“要去赢下来”，他们的状态更接近于“觉得可以赢所以去打一打”，那么一旦遭遇到挫折，溃败也是很快的事情。
最开始是一名云阳的士兵中箭后倒在地上哀嚎，按理说这件事情也是常有的，只是他骂的比较多，把最开始强征自己入伍的那位云阳公子也骂了进去，顺道骂了一句云阳领主，说自己下辈子绝对不会再替他们卖命。
这个人在倒地后没人去杀他，也没人去救他，他骂了足足半分钟才死于践踏。这种不满就像是瘟疫一样在云阳的士兵中传播。三倍的兵力却没法伤到御西城的根基，这种僵持的局面下每个人都很烦躁，手脚不太干净的小头目开始打骂积极性不高的士兵，士兵的怨气也越来越高。
再往后，是某位云阳士兵死的时候，忽然回忆起来了什么，低声说了一句：
“星辰易位……”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往下坠去。
云阳领主做的不错的一点是及时封锁了舆论，让自家军队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如果让他们看到御西城给士兵开出什么条件，他们估计早就炸了。但这种舆论封锁，只能停留在云阳领主清醒之后，在他醒之前的那段混沌时期，御西城依然传播了大量舆论信息出去。
其中就包括，最简单的童谣。
“星辰易位，云阳易主”，短短八个字在这个时代产生的威力却是难以估量的。那天正好天上明暗的两颗星辰交换了位置，御西城的暗部组织联合少羽营的宣传部毫不犹豫地放出了这样的消息，一直传播到街上的孩子都会唱的程度。
这如同谶语一样的魔咒一直留在每个云阳士兵的心中，当他们处于一往无前的冲锋期时，他们会暂时遗忘这些舆论上的东西，但一旦进攻受挫，陷入迷茫期的时候，这些与天命挂钩的信息就会被无限放大。
被赶出去的弃子，一座破破烂烂的孤城。
短短两年的时间，硬刚三倍的兵力……
这不是天命是什么？
云阳的士兵自然没办法理解什么是科学发展观，没办法理解历史的必然性，以他们目前的眼光来看，这就是上天要让云阳领主败亡。不然为什么对方的士兵满身疮痍还能屹立不倒，为什么方十三的脸上依然是充满余裕的笑容？为什么自己的手已经害怕到开始发抖，为什么明明身处在万军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最先察觉到军队出现问题的，是云阳的南部边军将领塔基斯。
与云阳领主不同，塔基斯是亲眼看着云阳的乱局一点一点发展起来的。他这几个月里隔岸观火，目视着这一团火苗越烧越旺，对御西城的手段佩服不已。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云阳的军队初步显露出崩溃迹象的时候，塔基斯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他意识到随着勇气逐渐用尽，云阳的军队已经失去了打下去的动力，再这么拖下去会出大问题。
然后，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把这个事情告诉云阳领主。
或者说，他到底要不要再试着去救一下这已经千疮百孔的云阳。
芸叶的话语仿佛依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将军要像卡尔帕斯那样为云阳尽忠吗？”
塔基斯摸了摸佩戴在腰间的长剑，眯起眼睛。他是忠于云阳领主的，但这种忠诚现在已经与他的个人前程产生了非常大的冲突。云阳领主显然已经不信任他了，身后的两个被派来监视他的人将他盯得很死，曾经用着得心应手的两个副将刚到凌云城就被抓了起来，不久之前更是被“自杀”在了牢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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