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306章

　　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冷酷，那双蓝色的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更加明亮：

　　“其实很简单。你所见到的这些美好的东西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妈我坐在这里。任何体系都会有弊端和缺漏，所以需要一个人去不断地修复那些问题，降低社会的熵值。这个人必须绝对的公正，必须始终保持清醒，必须像机械一样冰冷而正确。让下面的人上来，让上面的人下去，让社会一直维持在一个清明的状态……这种事是要见血的，不能从规矩的角度去看，要把它当成是战争。”

　　女人摘下军帽，重新恢复成柔和的笑容，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母亲：

　　“暂时还不用你去考虑这些事，虽然你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这些问题。不过到时候也许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解法也说不定……通往未来的路并不只有一条，换个角度想想，既然值得爱的是人类这个整体，那么只要有人类活着就可以了。多少次战争，多少次毁灭，都没有关系。”

　　小小的少年一直记得那天的谈话。

　　天月山三十万灾民身死魂灭，他管都懒得管。云阳的百姓在内战中痛苦万分地死去，他的反应也很平静。卡尔帕斯带着东部边军亡命一搏，利德更是毫不犹豫地给他打上了沽名钓誉的标签。

　　但其实，利德也会为那个不知名的魅魔的死感到难过，为瓶子以及瓶子的生母感到难过。

　　因为在他眼里，一万个人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一个人神智清明地赴死来得伟大。

　　如若这场战争能够通过巨大的牺牲换来一个民众觉醒的契机，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祭奠了死者之后，利德发放了这次作战的赏赐，主持了凌云城的重建工作，宣告了新领地的种种规章制度。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才去了一趟领主府，见了等待很久的云阳领主。

68.带入坟墓的秘密

　　领主府内，云阳领主披头散发地坐在华贵的长椅上，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利德。

　　云阳的许多位公子也在场，包括坐在轮椅上的利义，以及云阳八公子利仁。相反利德这边倒是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开门独自进来，独自踏着红毯走过长长的走廊，步履轻盈，面带笑容，身上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场。

　　云阳领主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利德回应的却是一个简单的笑容。

　　云阳领主看着利德，开口道：

　　“翅膀硬了……打算学别人杀人了？”

　　利德笑着回答道：

　　“我若真想杀你，两年前你就死在宴会厅了，又哪里活得到今天。”

　　云阳领主咧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脑袋往利义那边偏了偏，声音低沉地说道：

　　“要不是这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凭你，也拿得下云阳？！”

　　利德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利义，利义也咬紧牙关盯着他。自从腿瘸了之后，利义一直都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对利德的恨意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如果不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估计早就骂出口了。

　　利德回答道：

　　“大哥能加快一下云阳灭亡的速度，少折磨几天云阳的百姓，我觉得挺好的。就算没有他，我们也拿得下来云阳，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当然，我这么说，你肯定也不相信吧。”

　　云阳领主冷笑一声作为回答，可下一刻利德就温和地说道：

　　“可是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云阳领主重重地一拍扶手，厉声喝道：

　　“逆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华贵的长椅被硬生生拍断了一只扶手，云阳领主从椅子上站起来，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步一步地朝利德走来。利义忍不住大声说道：

　　“快，杀了他——”

　　话音未落，云阳领主举剑便砍，但利德几乎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猛地挥手一抽。云阳领主的剑直接被打飞出去，转着圈刺入利义脑袋旁边的墙壁上，剑气割伤了利义的耳朵，鲜血直流。

　　杀猪般的嚎叫声响起。

　　利德看着跟自己近在咫尺的云阳领主，语气不善地说道：

　　“两年……两年……！你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

　　云阳领主愣了一下，内心中突然涌出几分苦涩。回忆起利德在御西城的那两年里，御西城确实是多灾多难，除了云海一直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之外，其他邻近的三方势力都曾拿御西城开过刀。如果利德这两年在御西城卧薪尝胆发愤图强，那么一直养尊处优的利义、以及被蒙蔽了消息的云阳领主自己，或许输的都不算冤枉……

　　然而下一刻，利德又笑了起来，凑近了云阳领主的脸，低声说道：

　　“这两年啊，我每天都在城主府里摸鱼，现在回忆起来还是爽的一匹。”

　　云阳领主握拳便打，然后被利德毫不留情地攥着手臂扔回了座位上去，一口血啐在了胸前。利德缓缓向那边走去，拍了拍手，说道：

　　“好啦。我也不开玩笑了。你们是接受审判走向死亡，还是找个地方苟且偷生，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如果你们有野心，想要来一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也无所谓。对我来说，放你们不算放虎归山，只是放弃杀猪这种等级的事情而已。”

　　利德看着云阳领主的眼睛，声音没什么起伏：

　　“但在那之前。我有些事需要问个清楚。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便宜老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我在云阳的时候会受到那么多的针对……我需要一个回答。”

　　云阳领主哈哈大笑，随后面色阴沉地说道：

　　“你想知道？”

　　利德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的。因为我觉得，虽然你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有魄力，开始逐渐变得刚愎自用，但毕竟曾经站队王族镇压过沧州领主起义，眼光不应该差到那个程度才对。利义很明显没有继承云阳的能耐，你却宁可强行用我当磨刀石，也没有考虑过把世子之位给我的想法，我想知道里面的原因。”

　　云阳八公子利仁同样抬起头，看向云阳领主。

　　在凌云城的时候，利德一直是一副纨绔的模样，骗过了很多人。但这个世界上总归是有聪明人的，更何况利德很多时候并没有隐藏自己身上的气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云阳领主不应该毫无察觉才对。

　　利德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想要一个理由。

　　如果云阳领主能给他，那利德放了云阳领主一家也无所谓。大不了就像方离塔那样圈养起来，让他们做个普通的富家翁过完一生。

　　云阳领主显然也迟疑了一下，他问道：

　　“你的意思是，用这个秘密，换我们的命？”

　　利德点了点头。

　　云阳领主吐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但最终活下去的想法还是占据了主流。他再一次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软了的原因，云阳领主身上的气场比平时弱了很多，看上去也苍老了一些。他走向利德，口中说道：

　　“很简单。因为你根本不是云阳的血脉，你其实是……”

　　云阳领主一步一步走着，可这段话没有说完。

　　他的下巴掉到了地上，紧接着是舌头，随后是上颌的全部牙齿。

　　再然后是脸上的肌肉，眼睛中的眼球，头顶的头发，身上的血肉。

　　在他即将靠近利德，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云阳领主在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逐渐腐烂，最后剩下一具阴森森的白骨。骷髅头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利德脚下，停在了那里。空荡荡的眼窝似乎还在注视着利德。

　　第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本就战战兢兢的利义几乎被完全吓傻，声嘶力竭地喊道：

　　“有鬼、有鬼啊——”

　　面前稳住心神的利仁则本能地朝利德喊道：

　　“利德，你对父亲大人做了什么？！”

　　利德完全没有理会他们，身后的触手骤然炸响，九重大圆满的实力全部迸发，小幽灵也紧跟在他的身旁。利德一抬手，冷声喝道：

　　“出来！”

　　风压瞬间震碎了房间内所有的家具和建筑，窗户和门齐声碎裂。那一刹那似乎有淡淡的黑影一闪而过，利德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但外面什么什么都没有。天色正好，微风和煦，负责警戒的士兵还微笑着和利德打招呼。

　　利德一拳砸在门口的墙壁上，眼神中满是杀意。

　　这是他距离真相最接近的一次。自己的身世，阿莱雅的过去，一切似乎都即将变得明朗。但就在这个时候，云阳领主死了，而且是被什么东西当着他的面给杀了。

　　利德吐出一口气，压制住了胸中的愤怒，大踏步离开了领主府。

69.对外就说我杀的吧

　　云阳领主倒下去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他以为利德十二岁那年没有人来接、自己拿他做磨刀石也没有遭到任何报复就说明了那些黑衣人已经放弃了利德。但或许不是这样的，也许在这十几年里，他们从未走远，他们一直就在自己身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无论黑夜还是白天。

　　他们，一直就在这里。只是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这该是多么恐怖又让人心悸的事情啊。那年他们曾警告过自己这些秘密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只是岁月的流逝让云阳领主逐渐忘记了当初那深入骨髓的惧怕。如今在临死之前他再次回忆起来了，就算今后到了地狱，他大概都要在惊恐中度日如年。

　　这件事对活着的人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已经值得河月特地从御西城来一趟了。

　　“云阳领主死了？”

　　河月开门见山地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利德平静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死了，虽然不是我杀的。我拜托梅林去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诅咒魔法，但也一无所获。有人当着我的面杀了他，然后当着我的面离开了，之后也没有在凌云城中掀起任何波澜。”

　　河月皱眉道：

　　“来去自如，境界十重的高手？能像这样杀人于无形的，我印象里只有灵武的隐卫大统领。”

　　利德不想跟河月讲具体的事，毕竟云阳领主的死就像是一个警告一样。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不想把周围的人也牵扯进这场阴谋中去。好在目前来看，不管对方是哪方势力，他们对于利德自己、以及利德背后的御西城暂时都没有敌意，抹掉云阳领主也只是不希望秘密暴露而已。

　　利德只含混地回答道：

　　“不是隐卫大统领。隐卫大统领虽然精于刺杀，但用毒的次数很少。而且以灵武领主的性格，她要是看云阳领主不爽早就打过来了，没必要等云阳领主输了再偷偷摸摸派人来把他干掉。可能是云阳领主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有人不希望他说出来，所以才把他杀了，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河月知道利德应该藏了什么秘密，但她不会追问，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嗯。云阳领主怎么死的我倒不太在乎，只要你没事就好。问题在于，我们要怎么对外宣布这件事。一个领主的死是瞒不下来的，牵挂着他生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利德吐出一口气，背着手踱步到窗前，回头看向河月，平静地回答道：

　　“对外就说，是我杀的吧。”

　　河月的手猛地颤了一下，说道：

　　“可是这弑父之名——”

　　利德笑着说道：

　　“我说是他自个儿想不开撞死的，或是以前干的坏事儿太多被人捅死的，别人就会信了？到时候各种污名还不是要往我头上扣。即便我们拿下了云阳，希望我们死的人也大有人在，甚至不减反增。那狗国王就是其中之一，这个时候我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云阳领主死了、我在场，造谣的人只需要这两个事情，就能把一切说的好似铁证如山。民众也喜欢这种阴谋论的东西，你我应该比谁都清楚。”

　　河月叹息一声，说道：

　　“那也好过自己承认……所以呢，杀他总得有个理由吧，我们要给他定个什么罪？”

　　利德想了想，回答道：

　　“战争罪吧。”

　　顿了顿，利德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疤。那是当初他割破自己的手腕，让血溅在纪念碑时留下来的，利德特地没有用上好的草药去敷，而是选择让这道伤疤一直留了下来：

　　“河月，这世界上很多罪在我看来，都是可以宽恕的，但也有很多是不能宽恕的。昭辰打过来的时候，云阳领主跟我断绝了父子关系，这在我看来是可以宽恕的。魔族打过来的时候，云阳领主放任利义配合魔族夹攻御西城，这在我看来是不能宽恕的，你明白吗？”

　　河月走到利德身旁，轻轻握住了利德的手腕，低声说道：

　　“我当然明白，但天下人依然会认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小人，是弑父凶手，是视这伦理道德如无物的怪胎。到时候，与你为敌的将是这尘世所有腐朽的规矩，御西城将凭空多出无数潜在的敌人。”

　　利德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

　　“河月，你知道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吗？不仅仅是人才了。拿下云阳之后，我们需要的是一套新的规矩，以及让所有人明白不守规矩的后果。之前我们讨论过吧，一些我们队伍中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享乐、准备以权谋私、准备凭借过往的功绩去捞更多的东西。那正好借助这个事情告诉他们，在我们这儿，规矩要大过人情。”

　　河月依旧没有松开利德的手，她陷入了思索。

　　诚如利德所言，云阳领主死在了领主府内，这件事利德是绝对洗不清嫌疑的。无论谁出来作证都没有用，哪怕是一直和利德不对付的利义亲自出来帮他说话，别人也只会理解为是威逼利诱的结果。

　　与其这样，倒不如主动出击，塑造出一副为了规矩不得不大义灭亲的形象。或许会有人指责利德公报私仇，但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出很多。只要后面御西城能将新的规矩推行下去，让百姓富足安康，那么今天的罪名自然会被慢慢洗脱。

　　对于乱世之中的上位者来说，有能力有魄力才是最重要的。能够做事的怪物，好过骄奢淫逸的废物。

　　想到这里，河月终于松开了利德的手腕：

　　“知道了，我会联系暗部那边，尽可能把舆论引导到我们想要的方向。不过这弑父之名无论如何也是洗不掉了，本来拿下云阳是为你正名的好时机，没想到又出了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利德，你现在已经是实质上的领主了，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吗？”

　　利德抓了抓后背的痒，打了个哈欠，淡定地回答道：

　　“领主啊……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70.王族血脉

　　煌颜得知利德拿下云阳之后还是挺开心的。

　　南部起义军鱼龙混杂，不停引导民众起义帮助他们扩大了势力，但也让各家领地以及王族掺杂了大量眼线进去。为了不把利德也拖入泥泞当中，煌颜并没有公开自己跟利德的关系，起义军内部知道这件事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

　　利德掌控云阳全境之后，煌颜少见地露出了笑容，对身旁的碧卡丝说道：

　　“我兄弟是新的领主了。”

　　煌颜摸了摸怀里小史莱姆的脑袋。

　　当初梅林和安娜清剿南部的熔岩族，在煌颜治下的大荒山里留下了大量熔岩族的尸骸。煌颜把小史莱姆暂时留在了这里，任由小史莱姆把那些石头一般坚硬的尸体吞吃干净，这样既剩了打扫的工夫，又帮小史莱姆提升了境界，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朝北行结束的时候，小史莱姆就已经到了八重。又跟着煌颜在南边美美地发育了一波，境界修为来到了九重。在这期间小史莱姆也学到了一个新技能，就是模仿被它吞过的东西，就像是在吞噬时将对方的基因也纳入了核心当中一样，可以自由自在地变成其他的形状。当然，目前这种能力只能对非人形的生物有效，但日常生活中变个猫猫狗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哔叽……本王也有点想家了的说。你要跟本王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