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这个局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45.刺杀危局
城主府被砸了个稀烂。
“人间常清静”的牌子坚挺了几分钟,终究还是没能支撑住,在风中凌乱后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天下事,太平事”的石碑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想来天下与太平终究是不能两全的。
利德一脚踩在刻着太平的那半块石碑上,环视了一圈城主府的残垣断壁,手上握着一本从夹板中搜出来的秘册,静静地打了个哈欠。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水雾朦胧,一地的残砖碎瓦也如仙境中的废土。
门外传来一声唱喏:
“新任锦绣城城主,向天歌大人到——”
利德对身旁撑着伞,用剑鞘不停在碎石中翻找线索的向折花说道:
“回去了。”
向折花收起了剑,跟在利德身旁,两个人走过城主府的大门口。迎面走来的是一位瘦瘦高高的男人,一双鹰眼冷酷地盯着利德,利德却对他视而不见,带着向折花与他擦肩而过。那被旁人称为向天歌的男人张了张口,声音不大地说道:
“上面说,你是一个不识抬举的人。”
利德的脚步顿了一下,回答道:
“确实是。”
向天歌淡淡地说道:
“你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云阳不久之后将给你陪葬,这就是你要为自己的狂妄无知付出的代价。世上的猴子,大多以为穿了衣服便是人的模样,但扒下外面那层袍子……依旧只是个畜生而已。”
利德没有回头,只望着伞外面垂落的雨,用秘册敲击着手心,说道:
“畜生也好人也好,只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有的人生得仪表堂堂,背地里做的事情还不如畜生。我们云阳是个小地方,就不劳这位城主挂心了,你要是有时间,还不如多放在血衣案上,以免让别人担心南楚的城主,个个都是废物。”
向天歌哂笑一声,踏入了已经化作半个废墟的城主府,冷声道:
“好,我倒要看你能不能走出这锦绣城!”
城主府破破烂烂的大门关上,利德带着向折花走入了大雨之中。向折花撑着伞,纤瘦的身体微微有些发颤,她的衣衫并不厚,在雨中搜寻证据的时候被雨水沾湿了大半,冷风将她的脸冻得煞白。
利德脱了自己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
向折花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是否要拒绝,但衣服上传来的暖意却让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点馈赠。她很清楚自己和利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云阳领主与南楚贵族的直系血脉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牵扯,但事已至此,早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了。
她又想起来向玲珑,直到向玲珑死掉,她都不知道向玲珑到底是哪一派的人。
也许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主和派,也许他从没想过要杀掉自己的外甥女,但这一切并不影响他死掉。向折花在提前知道消息的情况下没有给他任何提醒,如果向玲珑真的是主和派,向折花难逃其咎。
如今城主府化作废墟,向折花的心突然就有些空落落的。大雨之中,她回想起那个晚上自己的投怀送抱,或许从那时起命运就走上了失控的方向。她本该嫁给一位门当户对的南楚贵族,从此相夫教子,偶尔为丈夫演奏一些高雅的曲目,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温婉少妇,将年轻时的锋芒尽数掩藏于岁月。
但现在,她半只脚踏出了牢笼,同时也要面临前途未卜的局。
大雨之中,利德收起了手上的伞,郑重其事地交到向折花的手里,对她说道:
“帮我收好。”
向折花不解其意,利德却朝她微微一笑,说道:
“刺客来了。”
向折花环顾四周,那一刹那周围的寒意似乎更胜一筹。她接过利德的伞,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本能地问了一句:
“没事吗?”
利德点点头:
“没事,小场面。”
安静的雨声中,响起了一段悠扬的笛声。就仿佛午夜的墓地中传来的尖笑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一瞬间就爬满了全身。倾盆大雨中,一条条手臂粗细的蛇从视线能及的四面八方爬出来,瞬间就将利德和向折花围在了中间。
利德俯身一拳砸在地面上,两人之外的地面一寸寸崩塌,近处的毒蛇被当场震成齑粉,远处的毒蛇则被抛向天空。漫天的蛇伴随着大雨落下,利德回过身,一个肘击将试图混在蛇中突袭的刺客撞得吐血而出。
雨中出现了许多戴斗笠的人。
一个拿着砍刀的刀疤脸对身后的瘦弱老头说道:
“我就说你那蛇不靠谱,几百条蛇被人家说破就破了。再不弄出点新花样,你们巫蛇会在这里的声望可就全砸咯。”
语气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那瘦弱老头脸色阴晴不定,手中的笛子倒转,这次的笛声犹如哭泣。远处的一辆拉货马车轰然炸开,里面窜出一条数十米长的黄金巨蟒,嘶吼着加入了战局。刀疤脸也不多言,给了剩下来的人一个眼神,顿时各色武器纷纷出鞘,汇聚在这里的十几名顶尖刺客终于散发出滔天杀意。
“那个小姑娘怎么办?”
人群中有人问道。
刀疤脸冷哼一声,回答道:
“雨台山没买她的命,要是活捉了就送你们当玩物,要是死了就找根绳,把她和旁边那个男的捆在一起挂到城门上去,算他们伉俪情深!”
他的手擦过砍刀刀背上的金环,忽然振臂一挥,高声道:
“动手!”
一道天雷炸响,暴雨之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草鞋踏在积水的地面,一瞬间四面八方尽是雨台山的刺客,暴雨中的利德与向折花再无退路。但是在下一刻,若干条触手如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近身者的心脏,又化作一阵烟消失在雨中。
就仿佛时间短暂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随后高高跃起的刺客们就变作一具具尸体落下。
刀疤脸手上的砍刀离利德的脸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利德看着他的眼睛,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壮实的汉子就栽倒在了地上,吐血不止,视线慢慢开始涣散。
向折花完全没看懂他们是怎么死的,愣了好久之后才向利德询问道:
“刺客……解决干净了?”
利德点点头,擦掉了手上的血迹,微笑着回答道:
“这一批解决干净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然,还有下一批,下下批,很多很多批。像这样的刺客,估计已经遍布了整个锦绣城,所有人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掉我们,这只是一个开胃菜而已。”
利德一拳震碎了从背后扑来的大蟒的头颅,若无其事地带向折花继续赶路。
46.雨落南楚,恶浪滔天
利德和向折花并没有顺利回到能够遮风避雨的旅馆客房。
在踏进旅馆的那一刹那,利德忽然一手按在向折花的胸上,反手把她推了出去。自己则踹开门板撞飞了两个刺客,其中一名刺客的刀划破了利德的手臂,血混着雨水染红了旅馆的地面。因为雨水不停稀释伤口附近血小板的浓度,伤口变得极难愈合,利德也并不在意,任由血流个不停。
利德抬头向上看去,风吹起楼上几间房屋的窗帘,露出了溅满鲜血的玻璃。
似乎是利德与向折花离开旅馆之后,这里遭到了入侵。看上去对方并没有留下任何活口,包括住店的无辜客人,也包括经营客栈的掌柜与伙计。利德眯起眼睛,抓住一名冲杀过来的刺客的手臂,把他当武器连着抡了三圈,最后扔进了旅馆。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柜台被砸的稀碎,露出了藏匿在其中的刺客。
“雨台山……杀无辜的人倒是有一套。就这水平,也能跟灵武的隐卫相提并论?”
利德哂笑一声,带着向折花踏入旅馆,几个纵跃回了房间,解决掉了那里藏匿的刺客之后,带着行李箱从高楼一跃而下,落回了暴雨中。油纸伞在这个时候已经毫无意义,利德与向折花两个人衣衫全湿,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了旅馆。
对利德来说,住的地方没了没关系,但银票必须要拿在手里,不然就亏大了。
向折花跟利德跑了一路,也见到了一路的刺客,两个人最后躲在一处屋檐下,暂时躲避着狂风暴雨。向折花努力把衣服里的水拧干,同时对利德说道:
“现在你该告诉我了。杀向玲珑,之后我们要做什么?还有,你说你猜出了血衣案的真相,那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如此疯狂?甚至连雨台山都悍不畏死地加入进来,简直无法想象。”
利德咬着绷带的其中一端,给胳膊上的伤口做止血处理,随后挑眉看着向折花,问道:
“之前你一副害怕的样子,现在又想知道了?”
向折花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我想死的明白一点。”
利德摇了摇头:
“放心,你死不了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简单来说,向玲珑既不像我们想的那样是你爷爷向戈凌的人,也不是主战派首领向棘青的人。或者说,他既是向戈凌的人,同样也是向棘青的人。”
向折花咀嚼了一下利德说的话,浑身猛地颤了一下,问道:
“什么意思?”
利德吐出一口气,微笑着看着她,回答道: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血衣案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主战派与主和派的矛盾根本没有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我们之所以一路上遭遇了这么多次刺杀,对方之所以敢对你这个主和派领袖的孙女动手,雨台山之所以入局,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向玲珑、向天歌这些人,他们的背后不是某一方势力,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向棘青以及你爷爷向戈凌两个人。”
向折花往手上哈了哈气,哪怕她装作一副平静的样子,发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惶恐:
“这不可能!我爷爷他可是——”
利德抬起头,望向淅淅沥沥的雨幕,声音有些发冷:
“一开始是我想错了。我一直在想,血衣案的最终结果会对哪一方势力有利,谁能从血衣案中捞到好处。但是从某个时刻开始,我发现自己想错了。对主战派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坐实了主和派迫害江月生的事实;对主和派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反咬一口,证明江月生入狱是主战派栽赃嫁祸的诬告。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在我们之前的那七个查案组,一定是带着不同的结果离开的,但是他们都死了,死在了半路上。”
利德看着向折花,幽幽地说道:
“所以我突然意识到,或许我不该去想血衣案解决后谁能从中得到好处,而应该去想,如果血衣案一直都无法查清的话,谁的利益损失最大。”
向折花低声道:
“谁?”
利德指了指地面,平静地说道:
“南楚领主,以及南楚世子小黑。原因很简单,我从刚刚进入南楚时就听说了血衣案,可见一直有人在刻意宣传这件事,而且宣传的角度相互对立,造成了全民争执的局面。两方派系看上去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但真相却迟迟无法公布。在这种情况下,每拖一天,南楚领主与南楚世子的威信便会下降一些。我听闻南楚的军队掌握在贵族手里吧,等领主和世子的威信降低到一定程度,就是主战派与主和派联手将他们取而代之的时候了。”
利德朝向折花拱了拱手,说道:
“所以说起来,你原先有机会成为南楚领主的孙女的。按南楚的历史来看,你会和排名前十的领主联姻,我还真的高攀不起。”
向折花红了眼眶,虎牙把颤抖的唇咬出了斑斑血迹。她十指绞在一起,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我爷爷他,想做领主?为了这个愿望,甚至可以牺牲我……对吗?”
利德不忍心再去刺激她,只是回答道:
“你死在这里,能够让这个水更浑浊一些,对他们有好处。”
向折花吸了吸鼻子,单手捂着眼睛,不让利德看见她哭泣的模样。
利德往水坑中投了一枚石子,继续说道:
“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最后一次确认,是我劝向玲珑杀了江月生。外面闹事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的,只要江月生还活着,就会有各方势力为他奔走。比如我上任查案组组长那天夜里,六千老兵跪下来要给江月生讨个公道,这种破事之后会源源不断地出现。不管向玲珑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只要他希望案子完结,杀掉江月生就是最好的做法。但是他拒绝了,理由找的还很拙劣,所以我猜测他大概是不想让案子就这么结束,他要借此谋求更大的利益。”
利德从怀里摸出了那份从城主府内搜来的秘册,递到向折花的手里,说道:
“这里面,大概率是他这些年来收礼送礼的记录。你随便看看,就能发现里面既有你们主和派的成员,也有一些主战派的成员。向玲珑是一根纽带,或许不是唯一的纽带,但是是主和派与主战派之间的沟通桥梁。他们应该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个局了,为的是南楚无上的权力,为的是他们口中的不世之功。”
47.她的未来
向折花静静地翻阅着利德递过来的秘册,在上面她确实见到了许多熟悉的名字。
哪怕她几乎没有卷入主战派与主和派的争斗中去,但爷爷以前喜欢谁、不喜欢谁却多半还是有印象的。看到秘册上面的这些名字,利德说的话她已经信了七八成,但向折花还是很痛苦地问道:
“为什么……我见过南楚领主向慕,也见过南楚世子向黑,他们都不是什么刻薄寡恩的家伙。而且主战派与主和派已经存在了那么长的岁月,从来没有夺权的事情发生。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利德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但利德并没有告诉向折花。
他只是静静地笑了笑: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有时间想这个,你还不如好好想一想你自己的立场。你爷爷向戈凌赢了对你是有好处的,但我现在打算从你手里把这个好处抢走,这一点你要想明白了。”
向折花合上了手中的秘册,低着头,看着落在水洼中的雨。
一只仰面朝天的黑色小甲虫正艰难地扭动着身体,企图从水洼中翻过身。不过任凭它的几条小短腿如何施展,都是徒劳无功,满身泥泞的它所做的一切挣扎似乎都没有任何意义。
向折花的声音很轻:
“……我的爷爷是一个很慈祥的人。他对我很好,好到几乎无法挑剔的那种,教了我各种各样的东西,满足我各种各样的需求。”
“可一旦我成长到适合结婚的年纪,一切就都变了。许多人到我家里提亲,爷爷每一次都会不遗余力地介绍我的种种才艺。我穿着华贵的衣服,在所有人面前表演,绷着脸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那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只是一个商品而已,而且还是需要百般推销来炒高价格的商品。”
“所以后来,我就放出风去,说自己谁也看不上。眼高于顶的女人总是遭人讨厌的,所以我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不过从那时起,曾经和蔼可亲的爷爷就变得冷漠,或许是因为我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吧……哪怕我的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爷爷只是在跟我怄气,对外也做出一副阖家欢乐的样子,但其实从我拒绝了爷爷给我定下的婚事开始,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向折花看着利德,目光中满是疲惫:
“只是,离开了家族,我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一支生长在温室的花而已,有手有脚,却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小时候觉得人情世故啊,离我还有很远很远,长大了却发现所有的东西突然一瞬间就压上来了。”
利德笑了笑,回答道:
“我在凌云城的时候,也觉得那种生活就挺好。凡事不用过脑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家族里虽然过得不好,但对外却可以仗着四公子的身份出去欺男霸女。但最后我还是义无反顾地从那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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