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以铃兰的境界修为根本没能力伤到他，这是神的警告。
利德把剩下的草药全部倒在了自己的手掌，用麻木的手扶住了额头，对小幽灵说：
“还有力气吗？”
小幽灵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脑海：
“老板叫我？”
利德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对她说道：
“现在，对我用幻术。”
小幽灵的声音瞬间变得有些警惕：
“忠、忠心测试？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人家是你最忠诚的小跟班，幽灵酱的说！”
利德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别闹，快点。”
小幽灵从利德的手臂钻出来，吞下一口口水，战战兢兢地挥了一下手里的牌子。
利德一瞬间感觉自己的意识沉入了大海，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处在另一方天地。
小幽灵能够把人最希望看到的场景以幻梦的形式做出来，虽然如镜花水月，但也无比真实。而现在，利德眼前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区域，天空中漂浮着无数的虚拟屏幕，每一块屏幕上都是复杂的阵法与文字。
小幽灵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从利德身旁探出头，说道：
“人家被榨干了……怎么这么复杂啊。老板，这个幻境维持不了太久，魔力消耗太快了。”
利德却已经完全听不见她再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在幻境中可视化的禁制上。
46.一枚星辰熄灭了
“跟昆古用的魔法还是不太一样……好在基础原理差不多。”
利德将一块虚拟屏幕拖到自己面前，尝试性地读了一下。本来利德还在想这种禁制与活体机关术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共性，但看了一遍以后发现完全不同。甚至于浩如烟海的古文字中有一半利德连认识都不认识，好在从他认识的那一半来看，旧神与昆古所用的魔法在底层逻辑上还是相似的。
利德的视线扫过这里密密麻麻的虚拟屏幕，大手一挥直接把它们拆分成了若干个模块。离他最近的模块中，他能看懂的部分占比最高，最远的地方则基本上完全是他的知识盲区。利德先从自己能看懂的部分入手慢慢拆解，根据已知量来猜测未知量，再将猜测结果多方带入来验证。
整个过程听起来并不复杂，但其中每一个点都需要成百上千次的猜想与推翻。就好像一个懵懂的孩童偶然翻到了一篇复杂的科学论文，虽然能看懂其中一半的字，一些简单的逻辑也能搞清楚含义，但整篇文章读起来完全就是云里雾里。不认识的名词、没见过的理论、看不懂的计算法则，一口气涌过来的时候足以让大脑宕机。
但利德很沉稳，他没有被庞大的数据流直接冲垮，而是冷静地开始分析这些复杂的阵法。在这个过程中，利德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陌生的文字与图案在不断地分析中慢慢变得清晰。他伸出手，眼前的虚拟屏幕犹如一场风暴纷飞乱舞，每秒有无数张屏幕映入他的眼帘，然后再飞速过掉，天地之间数十万张画满了法阵的虚拟屏幕不断地变换位置，看得小幽灵眼花缭乱：
“慢点……慢点……我要顶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利德吐出一口气，抬起来的手向下重重一落，无数虚拟屏幕轰然炸裂，只剩下大约七千块留了下来。利德打了个响指，这七千多块虚拟屏幕彼此拼接在一起，串联成一个犹如被多条电线连接在一起的复杂电路板。一丝血红色的魔力从最下方的入口进入，沿着各个阵法迅速流动、跳跃，最终在整个复杂的体系中不停地循环。
利德身体一阵摇晃，伸手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对小幽灵说道：
“可以解除幻境了。”
小幽灵不满地举起了手中的牌牌：
“用人家的时候不知道怜香惜玉，用完人家之后立刻卸磨杀驴，你好狠的心……[( p′︵‵。)]”
利德作势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这波你立大功。”
小幽灵哼了一声，幻境立刻从边缘向中心慢慢破碎坍塌。利德最后看了一眼那差不多七千块虚拟屏幕上的图案和文字，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织罗山顶。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头顶是满天星河，远处是火光大作，似乎是白夜已经开始与云海卫大打出手。
利德把视线转向倒在自己身前的铃兰，换用左手按在她的腹部，自己身后无数道若有若无的触手轰然炸响，它们释放出来的气势却没有席卷周围的草木，而是在利德的控制下尽数涌入了铃兰的身体，如狂风骤雨般在她的经脉中游走，先是连续破坏了十七个自毁法阵，随后开始尝试占领核心中枢。
旧神设置的禁制自然不肯把控制权拱手让人，许多利德之前没太看懂的构造开始自行运转，与利德争夺控制权。在这个过程中，利德的手掌又是被快速腐蚀，禁制的强悍在这一点上表露的淋漓尽致。
利德全然不管不顾。
他打的就是快攻战，之前的战略分析就是为了找出铃兰体内各个模块中真正的控制中枢，拿下那里才算是赢得胜利。旧神设置的禁制有诸多反击效果，短时间内利德也没办法全部搞懂，但他至少看出来了一个点：选神人内部的防御机制，将会在选神人的中枢受到攻击时启用反抗手段，并在第一次反抗成功时大幅度拉高警戒值，下次入侵成功的概率将变得更小！
铃兰的手无意识地攥紧，握住了一把身下的泥土，糊满草药的脸再次沁出了鲜血。
禁制的腐蚀性开始伤到利德的骨骼，但是短时间还渗透不了。半实体半透明的触手疯狂飞舞，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利德的气息冲开了禁制的防御，鱼贯而入迅速占领控制权。而禁制也退而求其次，割让了大片失地，选择保住最核心的一部分逻辑。
利德还想再继续动手，但体力消耗有点跟不上了。
他迅速打掉了一些提升警戒值的模块，然后收住了身体中的气息。
满头汗水扑簌簌地落下，利德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整个左臂犹如在电流中停留了太久，已经开始麻痹不受控制。他强行运转身上的气息稳住了经脉，视线发黑差点栽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觉得脸上湿哒哒的，一摸脸上才发现鼻孔中满是鲜血流淌。
利德晃晃悠悠地站起身，重重地咳嗽两声，走到一旁扶着一棵树休息。
与此同时，纯白色的天界，某一个狭小的房间中，星图般的众多亮光中有一枚熄灭了。
一位金发的少年正在附近打盹，见状先是揉了揉眼睛，随后流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跌跌撞撞跑出门去，不久房间里一口气涌入了二十多个头顶光环的男子。他们的神色淡然，眼神中却流露出浓郁的戒备，围着那挂在墙上的星图不停地指指点点，用古语迅速地传递着一些信息。
过了很久很久，所有的男子迅速朝旁边让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星图，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失去光芒的那个点，神色阴郁。
他张开口，虽然是古语，但这次他的语速很慢，就连最开始汇报情况的那个金发少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这是找死。”
顿了顿，老人的拐杖点了一下地面，冷声道：
“杀……我要让他明白，一旦过了线，转生女神也保不住他。极北之地救天厌之子，南海旁边夺选神人，他的罪过万死难辞。你们也好好盯着，如果他升到十重，直接把雷劫加到最强，不用管什么伐毛洗髓，直接要他的命！”
47.向陆地进发
大海之上，风浪越来越大。
浅海区属于护国大阵的保护范畴，也就是通称的“人类领海”，这一部分依旧是阳光明媚。虽然时间已经来到冬天，海中的游鱼数量直线下跌，但至少拍到岸上的浪花还是清澈的。再往远处到了深海区，海水已经变成了漆黑的颜色，没人知道海面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怪物。
大海之下的宫殿里，一名褐发的男性半人鱼坐在王位上，手中拿着一根权杖。权杖的顶端镶嵌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红珍珠，那是海洋族代代相传的宝贝之一，可以让魔法的咏唱速度和威力各提升百分之五十。
他的面前站着三名不同品种的鱼人族。
最左边的是鲨鱼鱼人，对方长得与人类非常像，褐色的肌肤上有数道猩红色的纹饰，两个手肘上长着锋利的骨刺，充满肌肉感的后背有一枚鲨鱼的背鳍。他光着上身，两侧的胸肌上有百叶窗一般的腮，在海里慢慢鼓动着进行呼吸。
中间站着的是鲸鱼鱼人，不同于看面相就桀骜不驯的鲨鱼鱼人，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老好人。庞大的体型，厚实的身材，憨憨的笑容，共同组成了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它是在场的鱼人中唯一一个人身鱼头的存在，看上去有点像一个直立行走的小型虎鲸。
最右边站着的是乌贼鱼人，而且是罕见的大王乌贼。对方看上去是一个颇为妖艳的女人，脸上的表情妩媚中带着傲气，长袖一直拖到地上，袖子里是左右各四条触手。她的身材很火辣，而且打扮也很开放，领口的深V一直延伸到肚脐左右的位置，裙子高开叉到腰，从侧面能够看到笔直的两条长腿。
这三个人的神色各不相同。
鲨鱼鱼人明显对王座上的人没有任何的尊重，不耐烦地抖着腿。
鲸鱼鱼人站得笔直，本来就是鱼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看多了还有点萌。
乌贼鱼人虽然表情带着傲气，但在见王座上的人时还是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座上的人鱼用权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开口道：
“这么说……云海领主曾经找到了我的女儿，然后因为看护不力，被人劫走了？”
鲨鱼鱼人颇为不耐烦地回答道：
“是啊，早就跟你说人类靠不住了。他们就是一群废物，自己家的事情弄得满地鸡毛，长年累月跟乌龟一样缩在护国大阵里才不至于亡国灭种。我看那云海领主也未必就是看护不力，说不定他们自己把公主藏起来了，就是不打算还！这事从一开始就不该找他们谈，直接打过去就完事了。”
乌贼鱼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
“呵……同样是下九族，人家还有护国大阵撑着。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打的进去？巨人族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攻破人类的领土，前两年龙族的入侵也宣告失败，你这自信还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鲨鱼鱼人转过头，冷声道：
“这回不一样，他们还在内乱！就是因为你们这帮怂货，这里也不敢打那里也不敢打，我鱼人族才空有无量大海却什么也做不到！上到国王，下到你们这些大臣，各个主张什么无为而治，连唱的歌都要**血性。再这样下去，我们鱼人族保不齐就要成为第二个精灵族，被人打瘸了尾巴都不敢还手。”
鲸鱼鱼人张了张庞大的嘴巴，用很尖的男声说道：
“好啦，不要再吵啦，人家的耳朵都要叫你们给吵坏了啦。打不打，怎么打，咱们不都是听国王大人的一句话嘛。争什么争，有什么好争的。”
鲨鱼鱼人呸了一声，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冷声道：
“我的人已经在海岸线上集结完毕了，上代国王交代过，外战的事情皆有我来处理，这事不用你们管。”
乌贼鱼人也冷笑着说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你都不懂啊。拿前朝的国王压本朝的国王，你是要造反？再说了，我也没说不打，北海海底神殿坍塌，搅得整个北海大量鱼人南迁，那都是一张张吃饭的嘴巴，现在不打我们拿什么养他们？我只是觉得有的人急吼吼的，怕是难堪大用。”
鱼人族的国王看着眼前争论不休的局面，叹了口气。
他的性格本就不是十分强势，此刻很难压住眼前的场子，于是语气不耐地说道：
“别吵了。”
在场的三个人不再说话，但鲨鱼鱼人和乌贼鱼人明显神态语气都充满了不服。
鱼人族的国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父皇死的时候，指名道姓要我继位。让我继位之后，多多依靠你们三个。你们本事大，很难分出个高下，我也指挥不动你们。我的要求就只有一个，什么时候打，打到什么程度，这些都由你们来定，但我的女儿艾琳必须活着回来……我可以不当一个合格的国王，但我不想当一个失职的父亲。”
在场的三个人都低下头，但眼神还是各不相同。
鲨鱼鱼人的眼神带着明显的轻蔑，这大海中许许多多的生物都会受到鲦鱼效应的影响，作为领袖的国王如果性格孱弱，那么对于整个海洋族来说都将是毁灭性的灾难。鲸鱼鱼人和乌贼鱼人的视线则比较复杂，既有对国王的失望，也有几分同情和理解。
离开宫殿的时候，鲨鱼鱼人活动了一下肩膀，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毫不留情地对身旁的海洋族将领们说道：
“把那些两脚兽全部拖入海底吧。这一回，换他们变成我们的食粮。”
数不胜数的鱼人军团朝海面游去，一瞬间数万条渔船被齐齐凿沉。大海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貌，浪潮涨起来的时候，无数生着脚蹼的鱼人跳上了沙滩，开始朝人类的领土进发。护国大阵忠实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讲它们的境界迅速下压，却依然阻止不了数量众多的鱼人在人类的领土上展开一场惨烈的屠杀。
鲜血很快染红了大海。
不夜城里，白凤的手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头发，反复犹豫多次之后，还是对身旁的化龙老人说道：
“派军队吧……南海那边要是伤亡过重，我也难辞其咎。”
48.冬天到了
织罗山顶，利德把铃兰交还给了白夜。
因为体力耗尽的原因，突围的事情利德全权交给了白夜去做，自己大大方方地趴在了阿莱雅的背上开始睡觉。身体上的疼痛还是小事，大脑过载带来的疲惫感才是让利德没什么精神的主要原因。
阿莱雅背着自家少爷，赫吉背着艾琳，剩下一个白凰跟在后面跑。
队伍中唯一有战力的只剩下单手抱着铃兰的白夜，但白夜就算只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也足够了。
天下人人皆想升入十重，就是因为只有十重才称得上来去自由，差一线都做不到。面对云海卫的包夹，白夜一拳直接震塌了山峰的一角，大块的岩石与泥土将云海卫直接活埋在下面，刚刚摆好的阵型被这灾害般的重击直接破坏殆尽。白夜握住白凰的胳膊从高空一跃而下，后面的阿莱雅与赫吉赶忙跟上，以近乎于下坠的速度朝山下赶去。
云海卫毫无办法，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捕获艾琳，而不是与白夜为敌。如果早知道白夜在织罗山，而且已经与利德达成暂时结盟的话，云海卫根本就不会冒险过来。在见到白夜出手的那一刻起，云海卫的负责人其实就明白计划失败，只能带着这次的所见所闻悻悻而归。
到达山脚的时候，白夜想问利德接下来怎么走，但是回过头却发现利德根本就没有醒过来。哪怕突围的过程一路跌宕，利德也依旧睡得安稳，由此可见刚刚他到底累到了什么程度。
白夜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明知利德听不见，还是淡淡地说道：
“当初在灵武，我们没分在一个队伍，没有生死与共的机会。现在，我们也算是过了命的交情。”
听到这段话的赫吉脸色大变。
这话的象征意义太多了，别人或许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但作为云海贵族的赫吉却听得清清楚楚。
白夜自然不会去看赫吉的脸色，他对阿莱雅说道：
“我打算去南海。海洋族在那里肆虐，我辈既然有武道修为在身，便不能视而不见。你们呢？要回云阳的话，我可以尽量送你们回去。现在我还做得到，但如果我在南海受伤过重，就帮不到你们了。”
阿莱雅回答道：
“少爷没说回云阳，我们就先不回去。我猜少爷应该还是想去南海的，他对于异族的事情一直都很上心。”
艾琳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而且、他答应了要帮我的……我还唱了歌，当时说好算作定金的。”
艾琳真的很怕阿莱雅直接带利德回云阳，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对失落的王冠有了解的人，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手。她也很怕利德会食言，因为艾琳自己没有任何境界修为在身，如果在场的这些人不打算兑现承诺，她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同行，等利德醒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白夜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暂时替利德做出了决定。
不过白夜也猜不透利德的想法，他觉得利德是个聪明人，应该对眼前的局势能够看得清楚。而如果利德真的明白现在的局势，就不该选择跟自己一起去南海——这等同于告诉白凤他在世子之争中站队白夜，公然插手云海的内部事务。
更严重的是，白夜很清楚自己大概率会在云海保卫战中受伤，白凤绝对不会放弃那个刺杀机会。到时候利德救不救他？救，就等于公开和白凤翻脸，利德怎么从云海的最南边逃回云阳？不救，白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相杀，她会不会对利德感到失望？
这本就是两难的选择。最好的做法就是利德现在和白夜分开，这样便可以做出一副“尽吾志也而不能至”的样子，只要白夜死的时候白凰和利德不在场，白凰就只会感到难过，不会对利德产生任何隔阂。
白夜不知道利德会怎么选，所以他留了口，如果利德醒了之后选择回云阳，白夜还是会尽自己的全力把利德和阿莱雅送回去。
白夜抬起头，看着头顶遥远的天空。冷风吹过的时候，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裹在了铃兰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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