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52.破局者
许多人说，时代的一粒沙土落到每个人头上便是一座大山。
若是将来永天国顺利统一，人类文明得以延续下去，千百年后对这场战役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语。龙族入侵的气势比从前任何种族都要凶猛，即便是同为中六族的魔族，也因为内乱的原因许久没有发动过这种规模的战役了。
黑压压的飞龙，每一头的实力都比人类要强出不少。布满天际的龙族军队，看上去就像是移动的乌云、行走的天谴。吐息将地面上的人类军队烧成灰烬，火焰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化为乌有，一堆又一堆的白骨招着苍蝇。
冬离对人类没有任何同情，就像当初她也不曾对精灵族有任何留手一样。
人类社会的道德对她并不适用，她只信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野兽之间是没有仁义可讲的，那些死掉的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同情的价值，冬离很清楚他们会说话、会思考、会哭会笑，因为她看过许多从人类流传过来的书籍。但看过之后，冬离对人类依旧不会有任何共情，因为他们太弱了，每一个都弱到让她提不起兴趣去交流。
只有一个例外。
如今冬离的境界被护国大阵从十四重压到了十重，即便如此她穿梭在战阵中亦如履平地。但唯独撞上那个控着一手金色火焰的女人时，冬离也会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那个女人并没有和她正面对决，因为那个女人的军队面对龙族的大军不得不且战且退。
但是几次有限的交手中，那个女人的火焰在冬离的胸口留下了隐隐的焦痕。甚至差一点,火焰化作的剑刃就能更进一步，触及到她的心脏。
这让冬离意识到，人类确实如她的父亲所说，亦有不可小觑的人存在。不过这样还远远不够，只靠那个女人依然无法阻止龙族入侵。原因很简单，个体的强盛终究有极限，即便冬离跟那个女人拼个两败俱伤，剩下的龙族依旧能够席卷整个永天国。
就像现在，死去的龙族与人类完全不成正比，几十上百人的牺牲才有可能伤到一只龙族。许多渺小的人类团结在一起奋力反抗，却连飞在高空的龙族一根手指都摸不到就凄惨地死去。烧、杀、抢、掠，龙族在这片土地上做了所有的事情，在它们看来这是胜利的一方应得的权利。
数日后，人类联军集合完毕，共同向龙族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方十三带来了云阳的火器，上百门压缩魔力炮齐射，终于能对龙族造成一些有效杀伤。压缩魔力炮比起之前交给灵武领主的已经迭代了两版，第一个版本将火药与魔法融合在一起，实现了双倍的杀伤力，第二个版本则增加了触发器，让爆炸的时机变得可以掌控。
从各地支援过来的魔法师也开始齐声颂唱，引天雷去轰击高空中的飞龙。局面看上去终于有所好转。
但从大势上来说，永天国沦陷依旧只是时间问题而已。龙族的进攻趋势得以缓解，但战线依旧在缓慢地朝南部推进，无非就是龙族出现了更多的死伤，但比起它们得到的，这点付出算不上什么。
高压之下，无数人类绞尽脑汁地思考，寻求破局之道。
有人说要联合魔族，有人说要联合巨人族，有人说要联合海洋族。有人说要分散龙族注意力
有人说要切断龙族的后路，
有人说要仗节死义，有人说要逃离永天国保留最后的火种，有人说要竭尽全力求和....
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办法得到广泛的认同，继而无法被推行下去。阴云笼罩在整个永天国上空，最后大部分人只能自我安慰:龙族也不可能杀掉所有人,终究还是要留着人劳作的。
把头低下去，把腰弯下去，把膝盖跪下去，匍匐在地上，终归可以活的。要怪，也只能怪人类这个种族生来就太弱小了。
.….…
利德自然不可能知道永天国现在是个啥情况，不过他光靠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冬离带着龙族打精灵族，名义上是被赶回来了，实际上就是一场大胜。胜利之后又养精蓄锐，
不论是士气还是战力都在顶峰，永天国要是能扛下来那只能说命硬。他心里隐隐有个计划，这个计划他和诗鸢商量过了，可行性还是有的，但实现起来比较困难。
说实话，他的现状不比永天国的局面简单多少。
利德能勉强通过眼神告诉阿莱雅"诗鸢现在是自己人"，但诗鸢与芙蕾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诗鸢服从利德，芙蕾与利德亲近，但芙蕾讨厌诗鸢。
而诺普雷斯则讨厌包括芙蕾在内的所有人，它的目标很明显是把芙蕾也干掉，一个人拿到深渊祖龙的恩赐。至于利德和阿莱雅，一个伤还没好利索，一个从下到深渊就开始心神不宁。
大家之所以还能凑在一起，无非是眼下的环境过于诡异，谁也没把握单独见到深渊祖龙，而且谁也摸不清楚深渊祖龙到底在想些什么。
相较于利德在海底见过的克莱纳斯的神殿，这个所谓的深渊格局要简单许多。没有复杂的迷宫，没有活体机关充当的各种怪物，没有高浓度的魔力形成的沙暴，只有一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现象。
突然亮起的阴森火焰，仿佛嵌在墙壁中的人脸，时常出现的声响，鬼打墙一样的绕圈，这段时间都出现过了。深渊祖龙的气息明明离得很近，但就是触碰不到,偶尔还能听到低低的嗤笑声。
利德询问诗鸢,诗鸢的回答是，或许深渊祖龙不愿意见他们。
"按理来说，任何生灵被封印在这里如此漫长的岁月，都会急着寻求出路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深渊祖龙的气息中察觉不到这种渴求，它对我们没有亲近，连利用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敌视。”
诗鸢对围坐在一堆火焰的众人说道:
“我想，我们需要做好准备。也许深渊祖龙已经没有理智了，它现在是不分敌我的疯子。"”
53.三条路
“我们在这里至少打转一星期了，还是没见到深渊祖龙，这是什么原因?”诺普雷斯的声音算不上友好，隐隐带着几分烦躁。
跟人类坐在一起让他不怎么舒服，他不是奥夫兰特，对人类女性也没什么兴趣。非要说的话他算是有点姐控的那一类，唯—欣赏的女性大概只有冬离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游荡，利德这些普通人尚且不舒服，更何况是常年翱翔在高空中的龙族。它们生来就与这种压抑阴暗的地底世界无缘，背后的翅膀能够让它们飞翔到九天之上，帮助他们俯瞰山河万里。
“不过我完全感觉不到肚子在饿.......这也是深渊的力量吗?”
芙蕾接了一句，她的情绪倒是还算稳定，因为她一直有跟利德在聊天。见利德看向自己，芙蕾又补充了一句:
“明明不想见我们，却又照顾我们不会饿肚子，那位深渊祖龙还真是一条奇怪的龙。”利德随口说道:
“也可能是某种考验，通过考验的人，才能见到它。”
诺普雷斯张开口，不耐烦地朝四周喷吐出灼热的火焰。火焰就像是进入了一滩漆黑的淤泥，不声不响地就消失了，让诺普雷斯越发烦躁:
“有什么好考验的?我是龙族血脉的正统，难道还不配见它?如果连我都不见的话，它还能想要见谁?”
一时间没人去接它的话。虽然芙蕾还没有感受到诺普雷斯身上的敌意，但也本能地对它的态度有些厌烦。现在大家被困在这里，谁都在想办法，但谁都没有什么好主意，这时候其中一个人甩脸色给大家看，对局面没有任何帮助，只会让气氛变得更糟。
利德不声不响地观察着周围。
这段时间里,他也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不仅仅是肚子不饿的问题，他和小幽灵的联系似乎被切断了。不论利德怎么呼唤，脑海中都没有再响起小幽灵的声音，但他身上的活体机关刻印还在，说明小幽灵还没有消失，应该只是暂时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另外，他总觉得这个五人小团队中，好像多了一个人。这种感觉很奇特，因为他的视线中明明能看到剩下的四个人，他们的神态、言语和动作都尽收眼底。但每次利德看向别处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中就好像会出现一个全新的、陌生的人。
这只是一种直觉，当利德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来的时候，那个多出来的家伙又会突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这种感觉和之前的鬼打墙一样，不会形成真正的威胁，只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当利德真的感到烦躁和恍惚的时候，耳畔就会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虚空......!”
这种压抑的氛围又持续了一个晚上,终于出现了转机。
第二天利德等人醒来，继续开始探索之旅。等到他们终于在前方发现一线光亮时，周遭的景致也慢慢发生了变化。那如同淤泥一般的墙壁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石窟般的墙壁，而前方的路也在这一刻出现了分岔，三条完全相同的路通往看不见的远方。
路的起点有一层半透明的结界，将里面的风景全部都模糊化了。
五人小队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周围，既没有找到三条路的区别，也没有看到取消结界的机关。“人类，你进去看看。”
诺普雷斯指了其中一条路，对阿莱雅下达了命令。
在他看来，利德跟虚空有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派上用场。而诗鸢明显知识广博，也不能轻易死掉。那么在这种时候，把阿莱雅丢进去试探就是最好的选择，万一里面是陷阱，也算有个排雷的。
阿莱雅看向利德，利德开口道:
“现在我们五个人,少一个都可能出问题。保险起见，我跟她去。”诺普雷斯摇了摇头:
“不行。你必须留下。”
利德给了阿莱雅一个眼神，随后又一次开口道:
“这样吧。我拉着她的手，如果前面真的有什么危险，我将她拽回来。这样总行了吧?”诺普雷斯盯着利德看了一会儿，回答道:
“可以。”
利德将手伸给阿莱雅，阿莱雅握住了他的手。随后阿莱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跨入了结界。她的身影就好像进入了湖面，结界泛起一圈涟漪，最后阿莱雅的身影完全没入结界，利德的胳膊半截在结界中，半截在结界外。
诺普雷斯盯着结界，高声询问道:
“里面有什么?”
没有回答，没过多久，结界的另一端传来一声惨叫，随后利德的脸色骤变，朝诺普雷斯高声道:“拉我一把，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的身体就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样，面色惊惶不已，露在外面的手拼命挥着。
诺普雷斯本来想上前一步，但迈出去的脚却又突然收住，或许是担心自己也被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吞噬。就在这个时候，芙蕾却突然上前，握住利德的手，但此时利德的大半个身子已经被吸入结界，芙蕾也没办法将他从泥淖中*，索性握着他的手一同跟了进去。
外面只剩下了诺普雷斯和诗鸢面面相觑。
诺普雷斯的脸色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很糟糕。它只是看向诗鸢，又指了指第二条通道，说道:“你进去看看。”
诗鸢苦笑了一下，说道:
“你是打算试出一条正确的路来?”诺普雷斯点了点头，诗鸢又请求道:“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诺普雷斯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扔到了第二条路。
诗鸢穿过结界，很快里面又传来一声惊呼，然后是非常痛苦的声音。诺普雷斯吐出一口气，笑了笑，走了第三条路。
里面果然没有任何危险，它回过头去试了试，发现自己没办法原路返回。那结界似乎只能单侧通行，即便是它也没办法忤逆这里的规则。诺普雷斯看向前面，一片康庄坦途等着它前去冒险。
许久之后，第一条路里，芙蕾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毫发无损的利德单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朝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两个人离的很近，近到芙蕾能够听到两个人的心跳声。
利德在她稍稍有些尖的耳朵旁轻声低语:
“听我的，别出声.......之后，我再慢慢向你解释。”
54.试探
芙蕾的视线偏向一旁，正好看到阿莱雅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利德侧耳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将捂着芙蕾的手松开，轻声说道:“现在没事了。”
芙蕾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开心地说道:“你们骗了我?”
利德只能苦笑。
他根本没想骗芙蕾，他的计划就是阿莱雅先大声呼救，然后利德自己装作被拖进去的样子。顺利的话把诗鸢也拖过来，不顺利的话他也能和阿莱雅单独行动。考虑到正常人对"未知"的恐惧，利德相信只要阿莱雅发出呼救，诺普雷斯就不会再闷着头往结界里冲。
没想到他一呼救，芙蕾跑上来拉住了他。幸亏那结界是单向通行的，不然连带着结界那边的阿莱雅都得被芙蕾扯回来，那计划可就瞬间暴露了。但情况并没有好多少，芙蕾一进来就意识到里头没什么危险，利德只能第一时间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给诺普雷斯汇报情况。
但芙蕾的境界又远非利德能及，利德只能稍微牺牲一点自己的色相。“我也是为了殿下好。”
利德第一时间表明立场:
“殿下试想，深渊之下，就如同另一个世界，这里发生什么，外界都不知道。我们有五个人,而深渊祖龙只有一条，掌控深渊祖龙的人只会有一个，拿到深渊祖龙的功绩也只属于一个人。殿下心善，自然不会杀人抢功，但诺普雷斯却未必。而且它境界最高,我们不得不防。”
芙蕾本来想说诺普雷斯不会做这种事，但想了想又把话收回去了。
龙族只信奉力量，不信奉什么亲情友情。诺普雷斯境界最高，确实有可能做出这种事。芙蕾看向利德，板着脸问道:
“你就不担心我会对你们出手?”
利德轻笑了一下，又一次拿出初见时的温柔，略显浮夸地说道:
“自然也会担心。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芙蕾殿下能拿到深渊祖龙。我说过，我会把我所有的一切交给芙蕾殿下，包括我的命。”
芙蕾吸了吸鼻子,轻轻锤了一下利德的肩膀，说道:
“说什么呢!我要是杀了你们，不就和诺普雷斯，以及冬离成了一样的龙吗?”芙蕾叉着腰,笑着说道:
“放心吧，你帮我找到深渊祖龙，有深渊祖龙的功业在，我就可以在我爹那里保下你们。不过你也别想回永天国了，等我们出去，永天国估计都已经没了......你可以跟着我，做个跟班什么的，反正我不会亏待你的。
本着渣男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别人轻易得手，利德叹了口气，说道:
“即便故土毁灭，我也要回去。哪怕死，我也只有这一个想法了，请殿下成全。”芙蕾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愤愤不平地说道:
“你....…”
可很快，她的声音就又一次变回了无奈:
“等找到深渊祖龙之后再说吧。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利德走到墙边,轻轻敲了敲墙壁。
墙壁的另一侧没有传来任何回音。利德揉搓着下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从外面看到的厚度来讲，如果我在这里敲的话，隔壁的诗鸢肯定能听见才对。但她没有任何回应，就说明这里和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们的声音能传回身后的结界外，却传不到其他的路上。”
芙蕾询问道:
“说不定她已经走了?”利德摇了摇头:
“她是个聪明人，第一时间应该会和我采取同样的做法。刚刚我们也没有听到任何敲击声，说明她的声音也没有传过来。我暂时不知道这里出现岔路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按照常理推断，不外乎两个可能。要么是为了将我们各个击破，要么就是想对我们设置不同的考验。”
利德走到阿莱雅的身旁，开口道:
“我们先往前走吧，后路已经被封死，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相信局面还没有太过糟糕，如果深渊祖龙真的无法被掌控，虚空当初的封印就不会留一把钥匙。既然虚空让我们进来了这里，就总有解决办法。
芙蕾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利德的肩膀，伸手先制止了他:
“你有什么特效药吗?原来我看你的伤口，应该很难恢复了。现在你的胳膊却还能行动...…利德怔了一下，回答道:
“不清楚，听你们说我是被深渊祖龙复活的，也许它复活我的时候，顺便治了一下吧。”芙蕾嗯了一声,把手放在利德的肩膀上:
“如果是以前，冬离的剑气留在你的身体中，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现在她的剑气开始松散了，我能帮你去掉。"
芙蕾小心地运起自己的气息，帮利德化解了一部分冬离的剑气。利德能感觉自己经脉上附着的刀片般的气息又消散了不少，开始慢慢恢复到自己的巅峰期了。
九重大圆满的实力逐渐重回他的身体，利德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攥紧手掌,调动身上的力量，同时向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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