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世
你不去杀别人，别人就要来杀你。
斯卡蒂对利德说道:
“我承认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到愤怒，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你的做法就是正确的。就像你不希望人类变成龙族那样单纯的野兽,我也不希望魔法变成杀人的工具...…”
利德打了个哈欠，轻轻敲了敲桌子，对斯卡蒂说道:
“停停，今天我来，不是跟你讲这些大道理的。我只问你一句话，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难道没有替他们报仇的想法吗?”
斯卡蒂看着咖啡的涟漪,淡淡地说:.....说没有是不可能的。”
利德点了点头:
“好。”
他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斯卡蒂拿咖啡的手抖都不抖一下，她对这些俗世的东西没有任何欲望，也不会感到不安和羞涩。只要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太强的恶意,不管是什么暴露狂她都会用平静的目光看待。
利德脱了上衣，露出身上的刻印。
他对斯卡蒂说道:
“我身上，有一头凶猛的野兽。”斯卡蒂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这是某种黄段子?”
利德无语地回答道:
“不是。才灾这个名字你听过吧，她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靠这些类似于活体机关的刻印，跟我共生。她会吸收我的魔力，然后维持着自己的存在。但如你所见，我也只是个魔法九重大圆满的.....啊，不好意思，刚刚十重了。”
斯卡蒂放下咖啡，起身，走到利德身旁，伸手轻轻抚摸着利德身上的刻印。
利德单手捂着腰间,继续说道:
“但是，我一个十重也还是不够。那家伙简直就是欲求不满的野兽啊，不管喂她多少都完全喂不饱的样子。搞得我最近都有些腰酸背痛，所以我想把这个刻印扩展一下，让云阳的每个魔法师都贡献一点魔力。放心，不会太多，而且他们随时可以退出。”
利德看着斯卡蒂，笑了一下，说道:
“当然，如果你这位境界十重的魔法师也愿意跟我一起交公粮的话，我绝对欢迎。”
5.魔力贮存仓
之所以选择斯卡蒂,利德也有自己的理由在。
就像青云、嘉尔伯德和听潮先生都有自己擅长的剑道，事实上魔法师也有自己专研的魔法方向。不是说他们只会这一种魔法，而是浩瀚的魔法与星空与大海，如果不找一个自己擅长的方向，那么很容易陷入迷茫。
梅林擅长的是幻术魔法，朝北行那次他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以寿命为代价的话连天都可以骗过。而斯卡蒂是正统的工坊魔法师出身，擅长的方向是各种魔法机关以及一些大范围的群攻魔法。
这两种东西对魔力的消耗量可都是很大的。在这个方向能一路突破成为十重的大魔法师，利德有理由相信她身体中的魔力储量要比自己和梅林多得多，魔力的回复速度也肯定要更快。
小幽灵现在最尴尬的地方就在于，她已经把利德完全榨干了，甚至利德每次稍微回复一点魔力，她就要贪婪地索取。可花了这么大力气积攒下来的魔力，也只能让它在一次大战中出场那么一两次，简直就和RPC游戏中增长缓慢的必杀能量槽一样。利德上十重，小幽灵的境遇比以前好了不少，但她作为桑灾完全体的时候境界修为少说也是十四重起跳，利德这点魔力还是不够她吃的。
所以利德就开始打上了斯卡蒂的主意。
如今小幽灵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而斯卡蒂的身体也很适合养育她。
不过小幽灵自己似乎并不这么想，她举着个牌子从利德后面探出头，语气懒散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类灾的事情过去太久了，如今的我只是个小幽灵啦，人畜无害的那种小幽灵
~就算不变强也没关系吧,即
便是我这样每天呆在家里的废柴幽灵，也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吧。[(:3[—]
利德按着她的脑袋把她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吐槽了一句:
“你只是想过家里蹲的生活吧，虽然我也想，但我们都不努力的话，最后只能一起饿死啊。利德转向斯卡蒂，认真地说道:
“总之就是这样，我诚邀大家把自己用不上的算.力还，魔力贡献出来，整合到一起。我知道你不喜欢在正面战场使用自己的力量，但用这种方式的话，多少也算是为人类的反攻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之后我应该会继续与龙族交手，棠灾的力量能够恢复的话，对我也算是有利的事情。”
利德一口气说完，发现斯卡蒂根本没看他，还在不停地抚摸他身上的刻印。
这个女人只对研究感兴趣，足足过了两个小时，她才通读了一遍利德身上刻下的咒印，第一句话就是:
“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学魔法?如果你能摒弃世俗的纷扰，投身魔法的研究，我认为你会是有史以来最不可思议的魔法天才。”
利德一脸无语:
“不是，你怎么反过头来游说我了?”斯卡蒂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厉害啊，在活体机关的基础上加以改良，让双方建立一种玄妙的契约关系。寄生?不，她就像在你的身体中形成了一种新的器官，即便放在炼金术的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整个术式一气呵成，中途还能看到些许改动的痕迹，看上去是在几个小时内边构思边刻画出来的。能在几个小时内改造如此复杂古老的魔法，若非亲眼所见，真的难以置信。"
斯卡蒂在利德身上的几个刻印点了一下，说道:
"这种改造毫无章法，能够看出你对魔法的专业研究远远不够。简直就像是炼金术中粗暴缝合的怪物，但偏偏能够毫无差错地顺利运转。许多地方都有优化的空间，但似乎又没有太多优化的必要..….…”
斯卡蒂还在继续说，利德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思绪拉回来:“好了，我没有跟你研究魔法的想法，还是谈谈正事吧。”
斯卡蒂恋恋不舍地松开手，颇为遗憾地说道:
“世事无常，此刻终将成为历史，而历史又由得胜者书写。无论你历经过怎样的抗争，人类在此刻又展现出了何等的勇气，这些光辉也终将成为历史的尘埃。真相黯淡无光，英雄寂寂无名，新的王朝沉醉于虚假的纸醉金迷，然后重演历史的悲剧。唯有知识是永恒的，你本可以创造新的永恒，这是魔法界的遗憾。”
利德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遗憾的。对我来说，人要是没了，还要知识做什么。我对那些宏大的东西已经厌倦了，也不想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搞研究。我希望人类的勇气能够被历史记住，如果历史只能记住胜利者写下的东西，那我就去当那个胜利者吧。"
斯卡蒂挠了挠头，从柜子顶部取下了秘银打造的手提箱，先戴上带有星辉链的手套，随后庄重地打开箱子上的锁扣，将箱子推开。
里面是她珍藏许久的魔法道具，斯卡蒂摊开一张宽大的纸，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勾勒出一个魔法的图案:“与其将刻印放在每个魔法师的身上，我的建议是不如修一个魔力贮存仓。”
利德皱了皱眉:
“但我记得魔力作为不稳定的能量，很难在体外长期保存。就算是我们之前研制的压缩魔力炮，将魔力封存在精钢锻造的炮弹内,保质期也是有限的。”
斯卡蒂点了点头:
“是的，所以我这些年一直在致力于研究这个方向。用法阵防止魔力扩散流失，再找一种特别的材料作为魔力的载体，就有可能将魔力以另外一种存在形式储存下来。”
利德看着出现在纸上的复杂刻印，对斯卡蒂说道:
“这项目我利德投了，除了这个魔力贮存仓之外，我建议你再研究另一样东西。拥有魔法才能的人，体内的魔力会自然回复，如果能在魔力贮存仓的旁边修筑一套人工魔术回路，说不定回路内也会自然回复魔力，这样就能把魔力彻底转化为一种全新的能源。”
利德又看了一眼斯卡蒂画的魔法刻印，他自忖现在的他整不出这种活，但别人整出来了，他能够迅速看明白。利德随手在另外一张纸上画了工程图，将修筑方案和重点标注都写了下来，然后对斯卡蒂说道:
“我会安排巨人基建集团办这个事情，监工就麻烦你了。”
斯卡蒂叹了口气，看着墨迹未干的图纸，说道:
“好吧.......我尽力就是。”
6.少年与长枪
新王都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怅然:
“大人，您说我们不在了，这世道会变好吗?”牢笼中响起一个如砂纸般粗糙的声音:
“会吧。”
少年似乎依旧有些烦恼:
“请不要说得这么肯定，大人，这样显得我们好像是危害世界的因素。”牢房内响起一阵难听的笑声。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白衣卿相乌米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牢房。这座牢房曾关押天策府上将军金翎，那时乌米过来看他，金翎落魄不堪，眼神中却仍有关于未来的希望。他将未来寄托在乌米的身上，可如今乌米也坐在这牢房中，一身重伤。
软禁朝王，逼迫整个永天国北上与龙族相抗衡，在做这种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遭到清算。
战争结束，朝王重新掌权，大臣们畏惧乌米杀人如麻的冷血，也畏惧他手里可能存在的"贪腐名单"，所有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搞他。
第一天，朝王召见乌米，对他加以安抚。乌米官职已到极点，便加他的爵，乌米叩首谢恩，一副君臣和乐的样子。朝王握着乌米的手，勉励他在战争期间做出的贡献，并表示自己一定痛改前非，做个好国王。
第二天，王都开始有一些奇怪的传言。
第三天，乌米上书“乞骸骨"，也就是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打算辞掉白衣卿相的职位，朝王不允，再次加乌米的爵位。第四天，有传闻说乌米贪赃枉法，借战争期间大发国难财。
第五天，乌米称病不上朝，朝王亲自去丞相府探望，乌米再次乞骸骨，朝王依旧不允。
第六天，锦衣卫突然造访丞相府，搜查。掘地三尺，连一个铜板都没有找到。堂堂白衣卿相，住的地方与贫民无异，几件朴素的衣衫被小心挂在柜子里，被子里的棉花不知道用了多久，干硬冰冷。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都为之动容，叹息着离开了丞相府。
第七天，乌米不再乞骸骨，不再称病，坚持上朝处理完近期积压的各项工作，回家时被锦衣卫逮捕，理由是从他的家里搜出了只有王族才有资格穿的袍服，乌米因涉嫌造反下狱，遭遇严刑拷打。他的“认罪书"早已有善于模仿笔迹的人帮他写好，乌米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被人抓着手按上了血手印。
第八天，风向反转了。
乌米软禁朝王被解释为谋逆篡位，杀贪官被解释为残害忠良，于是一桩一桩的往事被重新翻开，乌米与上任国王的明争暗斗成了早有不臣之心，就连上任国王的意外死亡也被扣在了乌米的身上。
一时间乌米从人人赞颂的英雄变成了欺世盗名的小人，朝王含泪下达王命，将乌米关在牢笼中游街，然后斩首示众。游街当天，民众自发分列道路两旁，带了大量臭鸡蛋和烂叶子作为武器，将他们的怒火掷向那囚笼中的男子。
当天的重磅戏还是有一位猛士，身带两个粪桶，从高楼抛下，倒了乌米一身。
那白袍染上了黄黑色的污秽，臭气熏天，苍蝇盘旋。
乌米仍是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看着那些朝他不停辱骂和攻击的百姓，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活下来了，就好。”
他的理想，从他还是孩童时就有了大致的方向，其后无数次思考、无数次探究的目标都只有一个，便是让天下人人有屋住，人人有米吃，让天下寒士丰衣足食，即便是最寒冷的冬天都能倚靠在火炉前露出笑容。
若是让异族占领这片土地，哪里还会有真正的幸福呢?
乌米从未后悔在那一刻挺身而出，至于这个结果，他也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浑身腥臭的乌米被带上了处刑台，连刽子手都要捏紧鼻子。那刽子手往刀上喷了一口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大人，你是个善人，善人死了会到天上享福。”乌米笑了笑，没有说话。
刽子手高举长刀，挥刀落下。乌米闭上眼睛，在那一刻他脑海中无数场景飞速掠过，在田梗上叼着一根草思考天下局的场景，白衣卫找上门时他彻夜苦思冥想的场景，利德将那颗种子放在他面前交换国库钥匙的场景，金翎死的场景，为兰娜和红莲教书的场景......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副他从未见过，但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画面上。
他看见天月山三十万灾民，与王都中因龙族被杀的王孙贵族们一同向他爬来。每个人都面目狰狞，眼中充满了对他的恨意，他们抓住乌米的手和脚，仿佛要将他的灵魂撕扯成无数碎片。
刽子手的刀砍下了乌米的脑袋，但乌米的意识没有立刻消散。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从行刑台上滚落，最后一个想法是一—“我应当下地狱的。”
人群被拨开，迟了一步赶到的红莲神色不忍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身旁是无数百姓的欢呼声，大家振臂高呼，仿佛自己也在替天行道。红莲看着乌米那颗面色带笑的头颅,看着身旁神色激动的百姓。在这嘈杂喧嚷的场景下，红莲反而回忆起自己与乌米初见的时候。
红莲是上任国王的私生子，这是级别非常高的机密，但这世上能真正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活着的人有自己的欲望，有欲望便有各种自作聪明的计划。那时的红莲就如同他惯用的长枪，无论多么锋利，也都只是被握在别人手里，被别人使唤罢了。
但乌米不一样。
乌米收留了他，教他各种本事，却没有任何利用他的想法。甚至乌米替他扛下了身份上的各种麻烦，只为了他能像个寻常少年一样成长。时至今日，红莲依旧觉得他与同父异母的妹妹兰娜在乌米身旁求学，一起受表扬一起被罚站的那些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红莲也记得，他曾与乌米聊过自己的身世。
--“我的脑海中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跟我说我不该成为别人的枪，相反，我应该把他人视作我手中的枪。师父，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
―一“或许是吧。但路都是自己走的，没人能给你贴上错误的标签，包括我也一样。”
-—“说起来师父，前几天有几个古怪的人找到了我，说....他们能辅佐我当上国王。我不知道我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但我从小就是被父亲抛弃，一个人长大的。所以我不想抛下别人了，师父也好，我的妹妹兰娜也好，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红莲看着那颗滚落的头颅，他的周围开始跃动着红色的火光。
距离他最近的民众最先发现，自己的衣服烧着了，紧接着皮肉也变成焦炭，白骨化作尘埃。一时间悲鸣四起，所有人往周遭逃窜。
只有红莲还站在原地，当乌米的脑袋撞到地上时，红色的火焰在大地上流窜，一道天劫骤然劈下。红莲的眼神很冷，这盛夏都挡不住他身上冰冷的杀意。
在乌米下狱时，红莲曾不顾自己的安危，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联络各个大臣，争取他们的支持，想要把自己的老师从牢狱里捞出来。但这个事情实在太大了，朝王亲自盯着，没人敢淌这个浑水，许多大臣纷纷表示，除非红莲当上国王，否则没可能办这种事。
不过红莲还是联系到了白衣卫，再加上一些乌米党大臣的帮助，给乌米争取到了一条活路-―就是帮助他越狱逃走。可当红莲把这个事情告诉乌米时,乌米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那年金翎被关押在这里，我跟他说了一样的话。他没有走，我也不会走。”
红莲一度被老师的迂腐气到，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大低声下气地水人烘术的队未似它帅隐于然中9人s 想了一晚上，实在气不过,还是想来法场看看。
只可惜他终究没能见乌米最后一面，赶到的时候乌米已经不在了。乌米是笑着离开的。
见到那个笑容,红莲一瞬间就理解了老师的想法。
历朝历代，王族统治世界都不是靠国王的才华与能力，而是靠王室的威严。换言之，是以礼教为秩序，让天下臣民归服。在乌米软禁朝王的那一刻，他就必须要死了，只有他死了，王族威严才能继续存在下去。
乌米的性格中有对天下百姓的博爱，也有对王室的忠诚。
他并非忠于哪一位国王，而是忠于整个永天国的王族体系。可正是他忠诚的王族，下令取下了他的脑袋。
—-是王族对不起他!
-―自始至终，都是王族对不起他!
红莲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这样的声音，他如同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嘶吼着，天劫之下红色的火焰浩浩荡荡地扬起，在恩师的尸首面前,红莲跨入境界十重。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取下自己身后的长枪，攥紧，猛地掷向那辉煌的王宫。那年刺客如云，有青云帮国王顶着。
那年青云身死，梅林的幻象入王宫，有锦衣卫指挥使西格帮国王顶着。
如今那王宫依旧高大，禁卫军依旧威严，在红莲眼中却不过是纸糊的围墙罢了。
长枪贯穿一切，烧灼一切，最终在一片震撼与惊恐的目光中，将朝王的脑袋与王座钉在了一起。
红莲看了一眼法场，乌米"谋逆"的证据，也就是国王才有资格享用的金丝红绒大氅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行刑台上，上面还溅着乌米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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