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什么的无所谓啦 第8章

　　“你不问我原因？”

　　阿莱雅说道：

　　“少爷这么做，一定有道理。”

　　虽然这么说，但女儿家的小情绪还是藏不住的。大概她很希望我像之前那样，朝皮尔斯一指，对她说一句“给我打”吧。

　　我苦笑着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而已。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穷苦的人会露出炯炯有神的目光，现在明白了。恐怕那个半人半魔族的女孩子要被处死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现在人人都盼望着交出她来换取和平，我们现在阻止这件事，就等于与整个御西城为敌，以后但凡有魔族入侵，那些人就会把锅甩到我们的头上。”

　　阿莱雅捏着腰间的剑，皱起好看的眉，嘀咕道：

　　“怎么这样……少爷也听见了吧？那个叫皮尔斯的人说，被交出去的那位半魔族杀了很多魔族的‘同胞’，她应该就是保护御西城的人啊。”

　　所以说，还是太年轻啊，阿莱雅。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道：

　　“跟我出去走走吧。”

　　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之后，我走到路旁撩起两抔土从头浇下，在草地里滚了两圈，看上去多少有些脏兮兮的样子了。阿莱雅学着我的样子做了，但对我还是很不理解。

　　我跟她说这就叫微服私访。

　　我们两个人再次漫步在御西城，这次看上去没那么惹眼了。街上的民众多半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也不再主动避开我们。我带着阿莱雅找了家茶馆坐下，点了最便宜的茶水，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自酌自饮。

　　茶馆很热闹。

　　民众很热情。

　　大家都在讨论着这件事。

　　“菲丽塔总算走了，我们的好日子也该来了吧。”

　　“说的是什么，以前还觉得她是个好人，没想到一肚子坏水。”

　　“你才知道她是个坏人啊，她从小就和我们不对付，以前不是还用石块砸过我们的孩子？还记得那一年，她烧了好几家的屋子，虽然没死什么人，但我那时候就知道她本性就是魔族。别看对魔族动手挺狠的，对付人类也善良不到哪去啊。”

　　茶馆里处处是交谈的声音。

　　“说的没错！要不是她，我们何苦忍受这么些年的痛苦？她要负全责！”

　　“就是说啊，本来就是野种，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东西了吗？”

　　“呵呵，畜生的女儿到底还是畜生……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狗咬狗呗。”

　　我给阿莱雅倒了杯茶，看着她喝下，问道：

　　“感觉如何？”

　　阿莱雅回答说：

　　“很苦。”

　　我笑了起来。

　　茶馆内有人拍了桌子：

　　“魔族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是内鬼！我看那菲丽塔天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要真有那么大本事，为什么不反攻魔族，为什么不把那些魔族统统杀掉？她早就和魔族是一伙的！”

　　“这么说来，魔族把她要回去，会不会也是怕我们发现这一点？”

　　“正是如此！那些贵族老爷还是心慈手软，要我说就该把她杀死在御西城内，把她的人头丢给魔族！”

　　“好办法！解气！”

　　一阵喝彩声响起。

　　我倒了杯茶，对阿莱雅说道：

　　“民众就是正义，民众的意愿就是绝对的正确。但你看，只要在民众中混充上几个居心叵测的挑头的人，他们就很容易被煽动。而那位似乎叫菲丽塔的魔族又真的有多么高尚吗？你不能保证，我也不能保证。或许她真的是魔族埋藏在御西城的一颗棋子呢？救她，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代价真的值得吗？”

　　阿莱雅沉默不语。

　　我握着茶杯，静静地说道：

　　“如果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你会怎么做呢？会束手就擒吗？”

　　阿莱雅摇了摇头。

　　我说道：

　　“那就是了。皮尔斯用了‘绳之以法’这个词，但我相信现在的御西城没有这个实力去抓住她，把她押送到魔族的领地。那么就只能说明她束手就擒了，为什么束手就擒呢？是本来就想回魔族的领地吗？这些事都说不清楚。”

　　阿莱雅喝了口茶，乖巧地点点头。

　　我指了指沸腾的人群，说道：

　　“而且，那些人说的也不见得就是错的。你刚刚听见了吧？那个叫菲丽塔的女人烧过别人的房子，对生活本就艰难的民众来说，丢了房子意味着多么严重的事情？她当真本性善良吗？如果她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人类的事情，又为什么能激起这样的浪潮呢？”

　　我没有说话。

　　茶馆内，街道上，甚至整座城。

　　所有的人都在有节奏的，整齐划一地高呼着三个字。

　　“杀了她！杀了她！！”

17.去把那位女神救出来吧

　　英雄救美——听上去是很不错的故事啊。

　　但我不是英雄，也不知道那家伙长得到底美不美。

　　回到城主府之后，外面震耳欲聋的呼声已经渐渐低落下来了。

　　我坐在床上，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

　　这样就好了吗？

　　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太好。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是觉得魔法师走了御西城能不能守住不太确定，或许是觉得失去一个珍贵的魔法师有些可惜。但不管如何，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

　　就是从现在的情报来看，那个魔法师并没有保护御西城的理由。

　　她是人类与魔族的女儿，不管哪一类都是她的同胞。她似乎也不怎么受人类的欢迎，甚至应该说挺不受待见的，这样的人有什么理由护着一座孤城呢？想不通。因为想不通，我总觉得里面有什么蹊跷。

　　就在这个时候，阿莱雅轻声说：

　　“少爷，外面好像有人。”

　　我睁开眼睛，稍微感知了一下，确实有人在城主府外。

　　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声音，就这么默默地跪在门口。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

　　“跟我去看看吧。”

　　阿莱雅带剑跟在我的身后。

　　打开大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少年单薄的身影，他恭恭敬敬地跪在门口，听到门响也没有抬起头。

　　亚玛——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吧，白天曾经铁骨铮铮地表示绝对不跟我们说话，不拿我们一枚铜币的少年。

　　我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来做什么？”

　　他额头贴在粗糙的地面上，艰难地张开口，嗓音沙哑地说道：

　　“白天的事情很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新来的城主，语气有些——”

　　我打断了他：

　　“行了。我没时间听你虚情假意的道歉。”

　　亚玛攥紧了拳头，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大概在强忍着骂我的冲动。

　　他开口道：

　　“请您……救一救我的师父。”

　　我看着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问道：

　　“菲丽塔？”

　　亚玛苦涩地点点头。

　　果然是。

　　如果这个城里没有两个魔法师的话，那么教给亚玛魔法的那位，与被绑起来送到魔族领地的那位，应该是同一个人了。半人类半魔族的魔法师、一个人不断击溃魔族进攻的魔法师——菲丽塔，这个名字最近出镜率有点高啊。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你觉得，就凭你这一句话，我就该冒着所有人的反对，去把她接回来？”

　　亚玛无话可说，只是跪在那里。

　　我淡淡地说道：

　　“而且我听说你那位师父风评很坏啊，还烧过别人的屋子，真的假的？”

　　亚玛慢慢地点点头，可是紧接着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师父，师父肯定是有理由的。”

　　我笑了起来：

　　“这种地方，每个人都在艰难地活着。烧了别人的屋子犹如毁了别人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这么做？杀父之仇不过如此，可她人类根本没办法杀掉她的魔族父亲吧。”

　　亚玛一时语塞。

　　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离开。

　　过了很久，他嗫嚅着说：

　　“我，我可以保证师父不是坏人……”

　　我微笑着告诉他：

　　“你的保证毫无意义。”

　　亚玛嘴唇颤抖着，又过了很久，他才直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破布包裹着的东西，双手举过头顶，吞下一口口水说道：

　　“这个是师父的日记……她从来不让别人看的。上面有她设下的禁制，我根本解不开……但是你要是能解开的话，就可以看到了。师父是怎样的人，师父到底想做什么……你看了应该就会明白了。”

　　我没有动。

　　“你知道这样是侵犯她的隐私？”

　　亚玛闭着眼睛点点头，红着脸说：

　　“知道……师父她就像是画卷中的女神一样，高傲又美丽，从来不跟别人说自己在想些什么。如果她回来的话，肯定会狠狠地骂我一顿。但这样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那是师父设下的禁制，御西城里根本没有人能解开，等到别的魔法师解开禁制，已经太晚了！能不能……”

　　“不用了。”

　　我淡淡地回答他，同时接过了他手里的日记，伸手一握。

　　有透明的光犹如玻璃一般碎裂飘散。

　　亚玛目瞪口呆。

　　我慢慢地翻着有些泛黄的本子，看着文字从稚嫩潦草慢慢变得圆润端正，看着其中有几页被眼泪浸湿的纸张，有几页染着血迹黏连在一起的纸张。透过文字，能够感觉到主人书写时那种跃然纸上的情感，能够感觉到读着这些文字的我，内心一点一点的下沉。

　　合上日记本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对环境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对这个世界的愤怒，对皮尔斯等人的愤怒。

　　但我又很快压制住了这样的情感，散掉了脑海中的冲动，再次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我笑了起来。

　　一把荒唐言，满纸辛酸泪。

　　我曾疑惑到底是什么理由撑持着那个叫菲丽塔的半魔族保护人类，读完之后才总算明白了。

　　我把日记本上的禁制重新恢复，用破布包好之后还给了亚玛，对他说道：

　　“你说，菲丽塔就像是女神一样吧。”

　　亚玛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慢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