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雀鸣蝉惊
尼古拉点了点头，记住了这个名字。
“我——我不明白，如果这件事对帝国有害，那为什么维特会支持我做这件事？”
阿纳托利显然陷入了混乱状态，不过这意味着他正在从北维特蛊惑的状态中醒来。
“你不该问为什么他会支持你做这件事，而是做这件事对他有什么好处——答案非常简单，这位平民出身的议长先生，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成为一名【新贵族】。”
“......新贵族？”
阿纳托利喃喃自语。
“当年先皇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强行拔高帝国议会的地位？一定要扶持起维特担任议长，维持文官和贵族们两方对立，此消彼长，互相制衡？”
“答案是，他必须给乌萨斯未来的皇帝们留下一个平衡的政治模板，而不能再回到过去那样，贵族们因为皇帝的强弱而选择效忠还是自己玩自己的，徒增内耗。”
所谓议会，就是妥协的艺术，只有两方互相的反对与妥协，才能不断推动各自的想法发展。
当然，如果有着弗拉基米尔那样优秀的能力，自然能整合起原本矛盾的双方，全部为自己所用。
“如今的皇帝身边是没有可用之人的，军队握在您父亲的手中，平民出身的文官聚集在维特议长身边，还有从来都和皇帝不对付的贵族们——而尼古拉大公必须以反对派身份维持住军方的立场，因此维特议长发现了机遇。”
男人指了指尼古拉背后的弗拉基米尔画像。
“原本的议会之中，是维特他们需要弗拉基米尔公开的支持，才能对抗贵族，而现在，是皇帝需要他们公开的支持，才能对抗贵族——这层关系的转换，才是他变成如今模样的最直接原因。”
【野心。】
科西切一语中的。
“所以，是他想要获得贵族的身份，从平民完成阶级跃升？”
“不不不，你太小瞧他了，尼古拉大公，他想要的不是身份，而是和贵族平起平坐的资格——他想真正有资格提出属于自己的议案，而非只是作为皇帝在议会的喉舌。”
“商人有着足够的金钱，因此他们更渴求政治地位，就像是卡西米尔——你以为维特和那些人是为了维护帝国才聚集在皇帝身边的？不，他们是为了将帝国变成他们的，才会聚集在陛下的身边。”
乔夜阑将维特的打算开诚布公的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的确是他种下的种子，只是他没想到开花结果的会是维特，这个被弗拉基米尔曾经看重的人。
就好像他以为发起叛乱的是不满足现状的贵族们，结果最后却是最终忠诚于弗拉基米尔的军队们举起反旗。
不过对于乔夜阑来说，区别并不大——
毕竟，只要动用备用计划就好了。
“这就是帝国目前真正面临的情况，并非是帝国没有钱，而是中央根本收不上来；而帝国也不缺钱，至少维特和贵族们依然能拿出大把大把的金钱来玩政治游戏。”
“自始至终，缺钱的只有帝国军方，这是因为无论是贵族还是文官集团，他们虽然在内斗夺权，但是也都希望削弱军方的力量，这是目前他们共同的诉求。”
一句话让尼古拉头顶的血管都粗了三分。
“有办法能解决这件事吗？”
“有啊——下令各个集团军缩编，并且严格按照缩编后的军队数量给予军饷，做出妥协的姿态。”
啊？
尼古拉听懵了。
“我还是这样说吧——您的第二和第七集团军，现在满编吗？”
“不满编，差额很大。”
“第一集团军现在满编吗？”
“完全是个空架子。”
“那么请问大叛乱之后，哪些集团军是满编的？”
“大叛乱的时候很多先帝亲手提拔的人都起兵了，只有那些被贵族控制的集团军里，要么叛乱的军队数量很少，要么根本就没有——”
尼古拉顿住了。
按照这个说法，乔夜阑所说的缩编计划，好像压根就砍不到自己的头上啊？
一、二、七这三个集团军就算缩编后也依然是不满编的，军饷数量只会多不会少，而那些贵族集团军可都是要实打实的缩编的。
“如今贵族们和文官们都想打压军方，这可不行，我们不能成为众矢之的——因此首先要做的，就是破坏掉这两方团结的基调。”
“您主动提出缩编，就是在向维特他们示好，此时您先让了一步，这些人当然会接受，而且这个他们也能看出来，这个建议不仅削弱了军方，也同时削弱了贵族，所以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
乔夜阑笑了起来。
“这样一来，打压军方这件事在文官们看来已经完成了，他们和贵族合作的理由已经没有了，在缩编这件事上，他们和我们才是站在一起的。”
“但是贵族们一定会反对。”
“是的，一定会反对，甚至还会将矛头指向您——这时候您就要学会甩锅了，就说帝国财政部发不出足够的军饷，迫不得已之下才能这么做，重新将锅扔回去。”
尼古拉眼睛一亮，要知道，现在的财政部长伊戈尔，可是贵族一方的人。
要么贵族为了维持编制，咬牙让伊戈尔切割出更多的利益让渡给军方，要么就只能接受缩编的现实。
擅长团结的人，自然也擅长分裂，毕竟这件事说穿了就一文不值——无非就是利益与矛盾的转移罢了。
尼古拉提出缩编之前，贵族和文官们站在一起，提出缩编之后，他们之间就会分道扬镳，反而会转过来拉拢已经选择示弱的军方。
文官需要军方坚持缩编计划，而贵族需要军方停止缩编计划——这样就从两边同时抵制，变成了两边同时拉拢。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最终还是要选择一边站，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不会拖的太久，否则他们会再次起疑。我们是应该支持缩编，站在文官这一边，还是抵制缩编，和贵族们靠拢呢？”
尼古拉用殷切的眼光看着乔夜阑。
“缩编势在必行，原因很简单，乌萨斯周边已经没有可以别轻易击败的敌人了，而且国内的动荡也需要一段时间来回复，接下来二十年内都将是和平的休战期，如果依然维持过于庞大的军队，只会把帝国拖垮。”
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自然清楚，现在的乌萨斯确实处于穷兵黩武的状态下，而且军队状态也不支持一次新的战争。
“也就是说，在做这件事上，我们会站在文官这一边，拒绝贵族们的拉拢，坚定的推行缩编？”
“坚定的推行缩编没错，但是我们为什么要选择一边？既然两边都要拉拢我们，那自然是要借着这个机会从两边都得到足够的好处——别忘了，我们也代表的是帝国内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我们也是【一边】。”
乔夜阑毫不客气的否决了尼古拉的话，对方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认同的点头。
“可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和维特议长谈一谈，我估摸着费奥多尔就算不告诉他，这只狐狸应该也能发现你真正的态度，毕竟你们之前共事过那么多年——因此完全可以将你忠于陛下这件事和他说清楚，让维特以为，他可以利用你来为自己做事。”
“当一个人觉得他可以拿捏和利用你的时候，他做任何事都会更偏向你，因此这就意味着，如果贵族们想要向你发难，赶你下台，维特必然会回护于你，因为他不确定下一个上来的人会不会继续支持皇帝和他。”
乔夜阑露出一丝微笑。
“至于我们要从他们那里获得什么——您觉得一个集团军的番号够不够？”
“什么？”
这次尼古拉是真的跳了起来。
“他们能答应我们在缩编的时候，还允许我们扩编一个集团军？”
“那自然是要有所交换的——我们可以拿出第一集团军的番号，换回第六集团军的番号。”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个阴森的弧度。
“第一集团军的番号是属于皇帝陛下的，而如今你和陛下都没有余力重建这个集团军——议长先生如此聪慧，自然会明白，我送回去的这个集团军，究竟是交给陛下，还是交给他的。”
第五十五章 安排的明明白白
“与维特这边的交易，就交给我来吧，看起来也只有我能胜任这个位置了。”
乔夜阑直接包揽了一半的活。
“至于贵族那边，就交给大公阁下了。”
“好，那边我来交涉，总之就是甩锅和诉苦就行了，看能不能从财政部那边拿出点钱来。”
尼古拉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总归是要缩编的，我该如何安抚住那些掌握着军队的大贵族们呢？”
“很简单，缩编这件事其实还是要交给军方来处理的，到时候你只要在检查时暗示一下他们，你可以帮助他们蒙混过关，这些贵族就能搞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了。”
这个操作就来到尼古拉熟悉的地方了——乔夜阑的意思是，让尼古拉纵容贵族们反向吃空饷。
也就是说，集团军在名义上的编制肯定是缩编的，但是这仅仅只决定了财政部发放的军饷数量，而只要你自己有钱，你想养多少军队，自然是你自己的事，军方这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说穿了，这些本质上就是从私军转变为正规军后领国家军饷的部队，又重新转回了私军的形式。
“原本这些贵族手下的部队，就是在弗拉基米尔时期为了蹭军功才从私军转成了集团军，现在不过是回到原点罢了，和他们说清楚，保持【军方并不鼓励裁撤军队】这个基本政策就行了。”
这就是乔夜阑的打算，在大叛乱之后，事实上乌萨斯的军费支出有超过一半都是在为这帮贵族军队支付的，现在开源困难，那自然是要节流了。
“但是这件事是包不住的，毕竟数量太大，范围太广，最后肯定是要传到文官那边去——他们会不会借机再用财政手段卡我们的脖子？”
“所以啊，才要用第一集团军的番号去换第六集团军的番号。”
乔夜阑笑了起来。
“曾经，军队只掌握在你们和贵族的手中，维特他们手上没有一支成建制的军队，因此所有可以打压军队的手段他们都可以用上，因为这只会削弱你们的实力——可是，如果他们手上也有一支集团军呢？他们还舍得这样削弱吗？”
再说一遍，乔夜阑对于团结和分裂都非常拿手。
“是的，你纵容了贵族们对自己掌握的集团军采取的不缩编行为，那么这同样意味着，你也会纵容维特手上的第一集团军的隐形扩编——毕竟潜规则就是要一视同仁，最多是检查的时候从两边手上同时收钱罢了。”
一番话说的尼古拉茅塞顿开。
“我明白了，贵族那边只要稳住他们就行了，剩下的问题自然是文官那边会负责解决——那我们呢？我们也根据潜规则来，只进行名义上的缩编？”
“你手上的财政收入，按照原来编制下集团军来算，你能维持的了几个？别忘了，我可还要给你换一个第六集团军的番号回来。”
老大公表情一僵，一句话就卡到了他的命门——他要是能把经济问题搞明白，弗拉基米尔也不至于只让他负责军队这边，转而去提拔伊斯拉姆·维特去了。
“所以老老实实按照你自己做的新编制去给你的第二和第七集团军恢复编制吧，然后先把第六集团军重建起来，三个集团军在手总好过一个空壳子和两个虚胖的。”
乔夜阑摆了摆手。
“扩编的话，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还有机会？”
“当然啦，你现在提出缩编，是顺了文官集团们的意愿，既能减少军事支出，又能削弱军方和贵族，所以他们才会支持——可是等到第一集团军重建完成，当进行了最大限度的隐形扩编也无法满足他们对军事力量的渴望后，你说他们会做什么呢？”
男人打了个哈欠，今天一天他可是够忙的。
“当然是回过头来找你，希望你再拿出一个集团军扩编计划，好让他们继续扩张他们手上的军队咯——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扩编才会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所以才让你慢慢等，先把第六集团军重建起来，至少编制人数得先填满，然后维特他们的第一集团军也差不多到极限了——接着你就能顺理成章的重新提出扩编计划，而这个时候的扩编，同时符合了三方利益，自然不会有人反对了。”
男人笑着摊开了手。
如何让文官集团们提出的政策不那么针对军队？
慷慨的给予一部分军队到他们手下去就可以了。
分蛋糕的时候只要人人有份，那么每个分到蛋糕的人就都会主动维护这块蛋糕。
乔夜阑打了个响指，帮自己清醒一下的同时，也惊醒了两个沉浸在对外来畅想的人。
“当然那都是未来的事情，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目前我们要做的，还是先阻止这个行动。”
“维特议长和陛下有他们自己的打算，他们也不会让这个计划执行太久，只不过我认为这个口子不能开，所以我决心提前执行阻止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当这个计划展开的时候，阿纳托利一定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个计划。”
乔夜阑指了指阿纳托利。
“我明白，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您的。”
阿纳托利挺直腰板。
“你留个心就行——不过这个事情即便提前阻止了，性质也很恶劣，所以必须选一个分量足够的人作为交代才行，我想想......嗯，那个坐在你旁边的那个警察总监，这个职位不错，位子够高，当替罪羊正合适。”
“他叫——”
“不必告诉我名字，我一般不记价值已经耗尽的家伙。”
男人打断了阿纳托利的话。
“嗯，正好，警察总监这个位子本来就是和贵族打交道更多，也会帮贵族处理很多黑活——这个人拿去顶包之后，军方又可以拿这个位置和文官们多做一笔新的交易。”
“让一个维特派系的人当上警察总监，意味着贵族们很容易就和他们产生利益上的纠纷，他们也可以通过这个位置拼命的恶心贵族，他们之间很容易对上。”
乔夜阑很快划分好了利益链条。
“正好，缩编将让位，这样军方就做出了足够的牺牲，而我们亲爱的维特议长在得到你的示好与配合之后，一定会成为反‘旧贵族’的急先锋的——因为打压你也是在打压他自己手里的力量。”
“而大公阁下正好趁着这个没人会找事的空窗期，好好调整调整乌萨斯军队的状态，该删减的删减，该重建的重建，然后安静的等待帝国的国力恢复——到了那个时候，才是军方真正的发力期。”
乔夜阑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看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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