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雀鸣蝉惊
一个年轻的少女坐在大公的身边，用警惕夹杂着审视的目光看着乔夜阑，而在少女的身边，则是一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他的态度要比少女更温和些，但是显然，这种温和也不过是表象而已。
“这是我的女儿，安菲莉丝·温德米尔，还有他的丈夫，肯特·温德米尔。”
“您好。”
“您好，乔夜阑先生。”
乔夜阑饶有兴致将视线放在了那位肯特先生身上——一般来说，如果是贵族联姻，双方都是不会更改自己姓氏的，而像肯特先生这样，多半之前不是贵族出身。
“以前我觉得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能给自己的女儿撑起一片天，所以我也不希望她的爱情沦为权力交易的牺牲品——我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期，毫无疑问就让她少了一大笔助力。”
大公的话语十分平静，他确实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父亲，我相信肯特他的能力，比起心怀鬼胎的贵族，我的丈夫能给我更多的，也更纯粹的帮助。”
安菲莉丝的声音十分坚定，与她的父亲一样，她也是个认准了就不会回头的人。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你的婚事——但是你们需要时间，你和肯特都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验来成长，可我没法再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了。”
温德米尔大公叹了一口气，将视线投向了乔夜阑。
“博士先生，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如今我面临的困境——请说出你的条件吧。”
这帮擅长干架的人好像都不擅长谈判来着，和赫琳玛特一样，上来先把自己的底牌掀个底掉，然后跟摆烂一样问你拿什么跟他换。
虽然就算他们不掀开，乔夜阑也知道就是了。
“我现在的身份是大炎的礼部侍郎，代鸿胪寺卿，这一次来，主要是希望先谈谈龙门币计划——大公阁下愿意展露善意的话，当然欢迎。后续和大炎谈判的时候，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不必卖我面子。”
乔夜阑的话让温德米尔大公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而肯特的表情也有些凝重。
这两个人都已经听出来了，乔夜阑的意思是，别把龙门币计划和跟他的私人谈判混为一谈——我们一码归一码。
龙门币计划，在大炎递交外交申请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商议过了，对于温德米尔来说，其实对这件事比较无所谓——因为温德米尔大公过去的动作，他们和莱塔尼亚选帝侯之间，以及与维多利亚其他几个大公之间，关系都不好。
因此，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温德米尔领的商业并不繁荣，最大的贸易交流对象甚至还是卡西米尔——主要是有个叫巴别塔的企业卖的医疗方面的东西很不错，前线士兵和军官的反馈都很好。
“巴别塔对龙门币计划的态度呢？”
安菲莉丝突然开口询问。
“乐见其成。”
乔夜阑回答。
“那我们愿意加入龙门币计划。”
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温德米尔大公微微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欣慰。
任何时候，有决策都好过没有决策。
“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博士先生能否加大对温德米尔领的支持了？”
“没有问题，不知道安菲莉丝小姐想获得怎样的支持——又愿意支付怎样的条件？”
乔夜阑温和的询问道。
这位安菲莉丝小姐的性格，倒是意外的很干练。
“我们需要一笔资金，用于收买和安抚内部矛盾，同时尽快恢复军队建设，争取重新取得对贵族们的军力优势。”
“恕我直言，【收买】这样的行为，对军事贵族们来说，通常和软弱能画上等于号——假如您想要用收买来稳住内部局势，那可就打错了主意了”
乔夜阑等到安菲莉丝说完，才悠悠的开口了。
场面陷入一片沉默。
“我说了，我会尽快恢复温德米尔军队的战斗力。”
过了一会，安菲莉丝有些干巴巴的说道。
“那并不能解决问题，现在温德米尔领的处境应该给你的父亲敲响了警钟——继续依赖这些军事贵族的战斗力，纵容这些他们的势力扩张，温德米尔领的未来将会肉眼可见陷入分裂之中。”
“一如——今天的维多利亚。”
乔夜阑看向老温德米尔，对方依然沉默。
“维多利亚的分裂，祸根来自于哥伦比亚和雷姆必拓等大批殖民地的独立，国王再也没法从他派出去的总督手里收回足够的钱来供养自己的军队，从而不得不在四皇会战时期，过度的依靠大公们的军队。”
“原本弗雷德里克三世的打算是，借着当时如日中天的科西嘉一世，和他麾下战无不胜的高卢军队，与大公们的军队互相消耗，之后他就能重新掌握维多利亚的居民。”
“但遗憾的是，这场战争的结局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科西嘉一世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败亡了，而高卢的毁灭却成就了大公们——包括那位被冠以【帝国丧钟】之名的铁公爵在内，参与了战争的大公们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
老温德米尔依然保持着沉默，他不能反驳这个事实，因为温德米尔军的确从那场战争中搜刮了令人咂舌的财富。
当时自己的父亲在回来之后，就将这笔钱投入到了温德米尔的建设之中，才使得温德米尔领地有了如今的盛况——那么用膝盖思考也知道，其他的大公们难道攫取的利益会比自己少吗？
所以他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如今温德米尔领面临的局面就如同四皇会战之前的维多利亚，领袖之位摇摇欲坠，下面的群狼虽有心，却仍对自己的实力缺乏信心——如今，您的想法居然是给他们一笔钱，在强化他们实力的同时，展露自己的软弱吗？”
“他们只会对你们的虚弱深信不疑，然后吃下这笔钱，更快地将其转化为战力，好等着撕碎你们的机会——也许是这一次温德米尔公爵之位的权力交接，也许是下一次。”
乔夜阑的话听起来总是如此有说服力。
“弗雷德里克三世对高卢宣战的决定，为他赢得了【高卢毁灭者】的称呼——但是却给自己儿子的绞刑架上，挂起了最后一条绳索。”
“那么，您是打算自己走上这个绞刑架——还是打算让您的孩子走上去？”
安菲莉丝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手背青筋毕露。
硬了，剑硬了。
但是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她这时候只能和他的父亲一样，陷入沉默。
“可我们现在首先缺少的是时间，因为温德米尔军队还没有恢复到全盛时期，等到那时，自然对这些贵族予取予求——就算这是一杯毒酒，但是至少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最后就算是撕破脸双方开战，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站出来与乔夜阑辩驳的是她的丈夫，声音温和，但是却带着相当的铁血之风。
“亦或者说，您有着更好的办法？”
“仅供参考——你们为什么不去和威灵顿公爵签一个攻守同盟条约呢？”
乔夜阑摊开了手。
“一个不包含国内，只针对莱塔尼亚的同盟条约，内容可以简单到用一句话概括就行——温德米尔领和威灵顿公国在与莱塔尼亚作战时，双方可以互相邀请对方的军队前来助战。”
三个姓温德米尔的人都愣住了。
这当然是一个好办法——在维多利亚国内，威灵顿这三个字就是无敌的象征，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忽略这位老人的份量。
可问题在于......
“威灵顿大公愿意签订这样一个条约吗？”
“拿钱砸咯。”
乔夜阑耸了耸肩。
“你把钱送给你手底下的贵族，他们只会笑话你的软弱——那干嘛不把钱送给真正能镇场子的人呢？”
一片寂静。
“用钱砸？”
安菲莉丝茫然地开口询问道，这个手段是如此的简单粗暴，以至于她压根就没办法想象能用在威灵顿大公的身上。
那可是歼灭了高卢主力舰队，轰碎了林贡斯高铁城墙，威慑赫尔昏左伦不得西进，连乌萨斯先皇都赞不绝口的男人。
【帝国丧钟】。
这钟声难道是钱砸出来的？
“没错，就是用钱砸——威灵顿公国，面积很大吗？”
安菲莉丝摇头。
“那么是公国领地内物产特别丰饶，还是说商业极其繁荣？”
继续摇头。
“那么威灵顿大公麾下的军队，是不是从精锐程度到数量，都冠绝维多利亚？”
这下可以点头了。
“——那他凭什么不缺钱？”
......好像，很有道理。
“掌管了几乎整个维多利亚西部的开斯特公爵，都供养不出如威灵顿大公这般强盛庞大的军力，你们完全可以想象，每年威灵顿公国的军费，该是多么可怕的天文数字。”
乔夜阑给出的证据让三个人都无法反驳。
“所以，尽管去吧，就是简单的用钱砸，砸到威灵顿满意了，那么他自然就会同意签订这个条约。”
“而只要这个条约签订了，你觉得那些阴谋家们，会相信数十年不曾与任何人、任何势力签订过任何条约的帝国丧钟阁下，居然会只为了一个小小的对莱塔尼亚攻守同盟，就屈尊写上他高贵的名字吗？”
真相从来都不重要——你只要让事情看起来值得思考就行了。
“巴别塔会为你们提供足够的资金，足够让威灵顿大公点头的资金，以及足够温德米尔军队重建，甚至扩大的资金——那么，该我询问你们的报价了。”
乔夜阑打断了对面的畅想，将他们从未来拉回到现实。
“安菲莉丝，肯特——这是温德米尔的晚宴，温德米尔家的人不能长时间不出席，你们该去前面露面了。”
老温德米尔开口了。
“剩下的，我来和乔夜阑阁下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交易达成
等到那对新婚夫妇都离开密室之后，乔夜阑才用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老温德米尔。
“我说，你这老东西该不会是打算条件全部你给，字全部你签，然后说这和你的女儿女婿都没有关系，给我来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死不认账吧？”
“我找谁都敢死不认账，唯有面对你的时候不敢——因为如果我死了，你是真的有手段，从我的女儿和温德米尔领身上，加倍把你应得的利益掏出来的。”
温德米尔公爵苦笑着摆了摆手。
“之所以让她们出去，只是因为不想让她们为难罢了，而且这种时候，年轻人在场，除了吵吵两句，刺激一下我自己的血压，没有什么意义。”
乔夜阑眯起了眼睛，心中略微升起了一丝兴趣。
老温德米尔看起来是要拿点干货出来了？
“签订这个盟约，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但是这也未必能威慑得住那些人吧？毕竟，当利益进入人的眼睛，那人就不是人了——而是野兽。”
不过对方却没有直接说自己的筹码，而是画风一转，继续讨论乔夜阑提出的这个议案。
“野兽也是懂得趋利避害的，甚至他们更好被吓唬一点——所以我从来不害怕野兽，我只担心疯子。”
男人摊开了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万一那帮人看穿了你的虚张声势，或者是干脆喜欢梭哈一把，真的在这时候选择了孤注一掷，你的女儿是挡不住的——可威灵顿大公也不会因为温德米尔领的内政纷乱而直接出兵的，对吧。”
温德米尔大公点了点头。
“这很简单，只要让对面也动起来不就行了？”
“对面？”
“莱塔尼亚——如果莱塔尼亚的选帝侯们也动起来，温德米尔领内的其他贵族们，是不是多少会有一些忌惮呢？”
乔夜阑笑了起来。
“你能让莱塔尼亚那边动起来？你在莱塔尼亚那边也有关系？”
老人吃了一惊。
“这话说得——你是觉得巴别塔的贸易伙伴只有你们一家嘛？”
乔夜阑戏谑的说道。
这句话直接堵住了老温德米尔的疑问。
“不过嘛，这一次倒还不至于要动用这份关系——在这个条约签订之前，我可未必能劝说选帝侯做出调动，不过这个条约签订之后嘛......你要不要猜猜对面会是什么反应？”
温德米尔大公脸色微动。
与自己敌对的两个敌对势力，突然在一起签了比互不侵犯条约更进一步的攻守同盟条约——难道选帝侯还能做到内心毫无波兰吗？
当然不会，对面肯定也是要立刻调动起来，扩充自己的军力，再尽可能的拉拢盟友——只是各个大区选帝侯之间的关系可不算好，一时半会之间，只有扩军才是最直接稳妥的办法。
而莱塔尼亚一旦有了大动作，温德米尔的贵族们再怎么眼馋这个大公之位，也得先转过头来，一致对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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