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道
罗伊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律法的创造者大概早就已经不知道埋在哪个历史的角落之中了，罗伊不认为他还活着。而仅存的几位人类，至少特雷弗·弗里斯顿肯定是无法亲自到场的，他那个巨大的合金躯体从建造之初就没有做过要离开静滞所的打算，作为一个半永久的合成生命，它已经注定要履行他那已经无法完成的使命直到最后一刻。
但这并不妨碍罗伊如此进行谈判。谈判本就是虚虚实实的事情，真正坦诚交出自己所有的底牌，那不是谈判，那是得了心理疾病要找心理医生。再者，罗伊这样半真半假的施压反而会让教宗感到更安心几分，毕竟相比起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需要付出的信任来说，他和拉特兰获得的报酬实在是太大了。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在泰拉大地上，将信任完完全全的托付给另外一个人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若是仅凭他的良心，他最后极大概率也会做出和吾导先路里面对安多恩的质问同样的回答——无论如何，我选择守护这片乐园。但现在，罗伊的潜台词无疑是在告诉他，他现在开出的条件已经是最优惠的，为了应付那个所谓的“旧日的危机”，获取律法的权限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就算教宗拒绝，大不了他就直接将律法的创造者带来，到时候，律法照样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而拉特兰就不一定还能有与他谈条件，做交易的机会了。
他当然考虑过罗伊所言有虚的概率，但他想不出罗伊撒谎的理由。就为了耍自己一次？
他已经是享誉泰拉的恒骑士了，名誉和声望丝毫不逊色于古往今来任何一位名流大腕，何必来拉特兰和自己搞这么一出呢？而且，那个U盘是真是假，不是一试便知吗？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结束了自己的沉思，回答道：
“在我做出决定之前，我需要验证你所说的事情的真实性。”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站起身，沉重的宣告道：“请和我来吧，你将会是整个泰拉第一个见到律法本质的非萨科塔人。”
..........
薇尔丽芙正在监视着阿玛雅的一举一动。
这位自称来自维多利亚的伊比利亚文学家已经数次展现出了自己的异常之处，她的反侦察能力强的出奇，耐心也堪称一绝，最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即便薇尔丽芙自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被发现，她也总能感觉，阿玛雅在某个街道的拐角前或是某个商店的玻璃中，似有似无的瞥了自己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无论何时都仿佛被注视着的感觉。
但她毕竟是教皇厅第十厅的枢机助理，是预定再积累几年，就能升任枢机主教的高阶情报官。阿玛雅越是做出这样异常的举动，她就越不能放过这个可疑的女人。
即便这可能有危险——虽然薇尔丽芙并不认为阿玛雅能做什么，这里可是拉特兰——她也不会退缩一步。
终于，在又替换了一名跟踪者后，薇尔丽芙收到了汇报，阿玛雅停在了一家伊比利亚国教会的饰品店前。
“伊比利亚国教会的饰品店？拉特兰还有这种商店？”薇尔丽芙有些惊讶，自从伊比利亚国教会宣布独立出拉特兰公教会后，两家的关系就逐渐疏远，虽然在黄金时代，它们彼此依然还有交流，但自从大静谧爆发，伊比利亚沉寂后，连这种交流也变得极为稀少了起来。
因为国教会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伊比利亚审判庭。
“应该是大静谧之前的老店了。主要卖些伊比利亚风格的小饰品、挂毯、服装什么的。生意挺一般的。”对讲机中传来了这样的回答。
薇尔丽芙皱起了眉头，脑海中忽然联想到了一些关于伊比利亚的传闻，立刻警惕的发问道：
“她在那里干什么？她买了什么？”
“呃.....一个海螺？”
“别让她吹！”薇尔丽芙慌忙下令道。
但为时已晚，对讲机中，远处已经传来了悠扬浑厚的海螺音。
【呜————】
第一卷 :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万五千条来信
地道阴暗的环境并不能模糊罗伊的视野，他能够清晰的看清这里的一切。
向下的楼梯两侧是林立的雕塑和壁画，那些都是拉特兰历代的圣徒，从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往前数的十位，最初建立拉特兰的十二位，以及在漫长的时间中，因为杰出的贡献或巨大的名望而在死后被封圣的林林总总的不过十余位。足足三十六座雕塑伫立于那些被开凿出来的洞窟中，在他们的身边，有无数衬托他们的盛开的鲜花，飞翔的羽兽，包围簇拥着他们的各式各样的动物，以及巨大的，宛如真是存在一般的光轮。
这些栩栩如生的雕塑的主人如今已经身处他们所信仰的律法和主的天国，但罗伊仿佛依旧能从他们那被镌刻出神采的眼睛中感受到了视线，仿佛他们真的还活着，在这阴暗的地下伫立了千年，等候和观察着每一位向着更深处走去的信者。
这是一段漆黑且寂静的旅途，但罗伊无时无刻不在感受到这条道路上的虔诚。穿过第一道门扉，盛放着历代圣徒们的遗骸的棺椁出现在罗伊的身侧。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并没有像是对待安多恩那样，同罗伊介绍和解释他所处的位置，他只是悄悄停下了脚步，在那些棺椁前沉默的站立了好一阵，当罗伊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后，回过头时，才发现他竟然庄重的双手合十，正在忏悔和祈祷。
罗伊没有打断他，等到他祈祷完毕，跟上之后，才问道：
“这也是拉特兰面见律法的流程之一吗？”
“这是让我死后不至于下地狱的流程之一。”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苦笑着回答道，“如果你是在欺骗我，那我都能想到结果是什么。”
“在后世，我可能会被称之为‘叛教者’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拉特兰人会唾弃和鄙视拉特兰曾经有我这么一位教宗。这个称号会跟随我直到文明的终点。”
“但你也可能被称之为‘第十三位圣徒’，或者‘新纪元的开启者’。这取决于你是否也想将秘密公布出去。”罗伊补充道。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我希望如此。”
又走了一阵，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提醒道：“前面是一段很黑的路，如果你没有做好准备，你可以闭上眼睛。”
罗伊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问为什么。但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已经迈出了脚步，他伸出手，缓缓的推开了面前已经落下了不少灰尘的古老的石门。
门后有光。
在黑暗中呆的久了，骤然接触到刺眼的光芒，即便是罗伊也下意识的偏过了头，他刚想问为什么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要撒谎，一旁道路上散落的尸骨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那是白骨，已经有很长年纪的白骨，它们的表面已经发黄，部分结构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残缺，横七竖八的散落在长廊的两侧，看上去就像是一些廉价的血腥玩具。
与罗伊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那些被完整保存和维护着的棺椁中的尸骨相比，这里的尸骨没有得到丝毫的尊重，它们就像是战场上死人堆中发臭发烂的尸体一般，没人愿意去收拾它们，也没有人在意它们的过去。
“他们是谁？”
罗伊问道。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伸出手，指向一具头顶被开了一个大孔的头骨顶端那一对明显的弯曲的双角，回答道：“萨卡兹。”
“根据十二圣徒流传下来的，拉特兰历史的秘辛。当圣徒们在荒野中发现了律法的遗迹后，很快便引来了大批萨卡兹人的围攻和抢夺，萨卡兹试图夺走律法，让祂服务于他们的战争和复仇，但圣徒与先民已经受够了牺牲和死亡，他们选择和平。于是萨卡兹与圣徒和先民发生了激战。在那场战争的最后，圣徒感受到了律法的召唤，引领着残余的先民来到了律法的近前，律法帮助他们隐去了恶魔的特征，教诲他们向善，给予他们共感，并赐予了他们铳。”
“就如同神迹一般，铳一到了圣徒的手中，便仿佛成为了圣徒的手臂，使用起来毫无障碍且威力巨大。于是，当圣徒走出律法的殿堂，面对圣堂之外萨卡兹的重重包围时，他抬起了铳，召唤了神罚。”
“通天彻地的圣光从天而降，将一切敌人通通净化，参与的萨卡兹慌不择路的逃窜，被圣徒率领先民一同击溃。”
“这里，就是那时的遗址。”
传说或许有真有假，但罗伊知道，在通天彻地的光束那一段，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大概没有撒谎。
在原剧情中，罗德岛精英干员，原拉特兰教皇特使和枢机，代号outcast的那位萨科塔老人，就在面对深池的五位指挥官的时候，通过打出第六发子弹，召唤了圣光降临审判。
铳，或许真的是某种更强大力量的媒介。前文明的某些军事设施，直到万年之后的现在，依然还在运作。
“来吧。”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越过了荒骨铸成的遗迹，站在了那扇最后的大门前。
如同特雷弗·弗里斯顿所坚守了三万年的那座避难所的外观一样，律法殿堂的外壳同样是一层层漆黑的，遍布纹路的黑色合金，但他显然没有一位像是特雷弗·弗里斯顿那样的半人工智能管理，所以，当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将手放上大门中心的显示屏时，整座殿堂便活了过来。
干涸的纹路迅速充满能量，显示屏泛起波浪般的水花，显示出认证成功的字样，伴随着沉闷的开锁声，大门缓缓向着两侧打开，一座完全由计算机，管线，与一台巨大的中央处理器组成的房间，顿时展现在了罗伊的眼前。
此时此刻，罗伊才反应过来，律法的殿堂，本身就已经是律法的一部分。这台超级计算机的大小，已经超出了罗伊对于计算机的想象。
“查询，近日状况。”
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道出一条最简单的指令。
但一如既往的，律法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能侧过身，看向罗伊。
罗伊摸出U盘，走上前，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便在这座庞大的机器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古朴接口。
看来当年的人类也预料到了天灾后科技可能发生断层退步的可能性，保留了这种USB接口。
深吸了一口气，罗伊将U盘插入了其中。
下一秒，这座休眠许久的电脑发出一声启动的巨响，灰暗的屏幕上泛起了光亮。
“正在识别权限代码。”
“权限代码认证成功。”
“欢迎您，特雷弗·弗里斯顿博士，人类荣光永存。”
“您有一万五千条发信方未知的未读信息，请决定是否阅读。”
信息？
罗伊愣了愣，他想过很多启动这台机器后会发生的事情，唯独没想到会有收到信息这一种。
沉默片刻，他没有让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回避，而是当着他的面，开口道：
“帮我打开第一封。”
第一卷 : 第二百七十九章 屏障两边的人
“长官，我们的防线失守了。”
“我知道，我们需要重新集结部队！”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部队了，长官。”
“不，我已经向附近的所有帝国哨站发送了信息，援军很快就会到来的！到时候，战争之月将会为我们扫平面前的一切敌人！”
空荡荡的房间中，须发皆白的老人注视着身前一片寂静的雷达图，布满血丝的眼瞳中闪烁着痴狂的光芒。他喋喋不休的回答着，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出一个又一个胜利的可能性，只有那屏幕中反射出的空荡荡的指挥室揭示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这间房间中已然不剩下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人。
但他仿佛对此没有任何认知一般，继续重复着那些已经说过无数遍的话：
“不，长官，泰拉已经沦陷很久了，我们向基地发出的所有信息都没有获得任何回应，战争之月也已经陷入了沉寂。是时候认清事实了。要么继续苟且的活下去，要么光荣的和我们过去的荣光一起死去！”
猛然间，他的表情变得极为愤怒，呲牙咧嘴的仿佛要将屏幕中的自己吃掉一般，嘶吼着咆哮道：
“你在说什么屁话！你这是在动摇军心！哪怕防线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绝对不会承认他崩溃！”
咆哮声回荡在房间中，久久没有消散。老人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缓了过来，伸出手，抚摸着显示屏，又如同抚摸着一张张的脸，最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长官，你太固执了。”
房间中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舷窗之外，漆黑的宇宙依然波澜不惊，没有因为这一通疯癫而产生丝毫的变化，漫天的繁星就如同一位位看客，闪烁着他们漠不关心的眼睛，欣赏着这场可怜的滑稽戏。直到老人再次开口：
“防线没有崩溃，我们是军人，我们还活着，防线就不会崩溃。”
“你比我年轻，你该走在我后面的，士兵。”
他撇开眼，不去看屏幕倒影中已经忍不住抿起嘴唇的自己，坚韧的说道：
“发送邮件，给泰拉。”
“这里是人类第三防线指挥部，我是指挥官艾德礼·C·马斯卡马拉。”
“第三防线已经濒临崩溃，但我们仍在坚守防御，如果有人能收到这封邮件的话，请立刻派出增援。”
“人类荣光永存。”
........
“他们回来了，我的士兵们，我的战士们，他们回来了。”——防卫纪元第三年。
“那个吞噬了他们灵魂，撕碎了他们身体的怪物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闪烁着诡异的花哨光芒，我不确定它是否有实体，所幸防线有保留针对能量体生命的武器。”防卫纪元第十年。
“他有点太大了，只是靠近，引力就摧毁了防线的外围，我怀疑就连战列舰不及它的十分之一，但它依然远远不如主宰，更不如战争之月。如果我们能有哪怕一架这样的支援的话.......”防卫纪元第15年。
“宇宙中还有活人吗？为什么我发送的所有的求援信息全部都石沉大海了？为什么除了我们这样的空间站和前哨站，没有任何一颗星球能够回应我们的呼叫？”防卫纪元第30年。
“该死，我看到了什么，一颗星球，就在我们面前炸开了，不，是那种怪物，它从星球的内部破壳而出，就像是小鸡孵化一样，整个星球都不过是它们的一颗蛋吗？”防卫纪元第36年。
“人事已尽，天命难违。”防卫纪元第100年。
罗伊将所有已经读过的信件分类出来，在这被称为人类防卫纪元的100年时光中，除了这些少数的事件记载，更多的信件则是发往各个星球的求援信息，讣告，与发泄咒骂哀求。
罗伊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这些信件时的心情。相比起身旁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那已经震惊到无以言表的表情，他更多的是一份沉重感。
沉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的那种沉重，像是十分想要做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的那种沉重。
天上的敌人终于被正面提及了。那是一种体型能达到星际战列舰十倍大小的能量生物，且密度极大，能够仅仅依靠引力就撕毁哨站构成的防线。它的身遭闪烁着诡异的夺目光芒，能够从星球之中像是孵化一般破壳而出。
罗伊越来越觉得这像是签了圆神五十年之后，炸掉星球出现的虚境生物了。
而在邮件中，罗伊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最关键的便是，哨站自称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泰拉的通讯回复。
这是不正常的，因为特雷弗·弗里斯顿直言，自己已经向宇宙发送了上万年的求救信息，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收到回应。而他本人也没有得到来自宇宙的任何信息，哪怕是求援信息。
这不合理，这座哨站既然能了解到泰拉上空停泊的战争之月，并在天灾危机爆发后组成防线向泰拉求援，那它距离泰拉的距离不可能太遥远。这位人类司令不可能注意不到泰拉发出的信号！
有什么阻断了两边的交流？
罗伊不由地抬起头看向头顶，透过天花板，他的思绪似乎触及到了头顶的那片星荚。
特雷弗·弗里斯顿或许误判了一件事，星荚，或者说守护天使，并非完全是一个失败品。
它的确发挥了作用，在那头从星球中孵化的怪物游荡到防线周围时，没有注意到泰拉上发生的一切。它虽然没有安乐天使那样变态的即便是以太相引擎都炸不坏的屏障，但它在极为有限的资源支撑下，完成了自己最初的设计使命。
但它也带来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问题，它阻断了泰拉对宇宙的交流。
这把双刃剑，让星球与哨站成为了两个孤岛，再也无法沟通。所以特雷弗·弗里斯顿两万年的呼唤没有任何人回应，所以那位白发苍苍的司令一百年的坚守没有得到任何支援。
如果罗伊没有出现，他们或许都会迎来一个极为黑色幽默的结局——在近在咫尺的空间中，各自以孤独者的身份死去。
“至少我能做个见证。”
罗伊伸出手，将读不完的邮件关掉，看向伊万杰利斯塔十一世。
教宗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
第一卷 : 第二百八十章 巨浪滔天
生物环境改造群系，海嗣，大群，在漫长的时光中，祂们有过无数的名字。
祂们的创造者给予了祂们近乎格式塔的意识结构体系，让祂们不分彼此，不分高低，无私无邪，只知奉献，祂们是生物学上近乎完美的种族，寻常生物需要万年百万年才能完成的进化历程，祂们只需要短暂的几天月余便能实现。但祂们又是最卑微的种族，祂们诞生的唯一使命便是接受创造者的指挥，改造这颗星球，将这里变成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除此之外，祂们不配拥有人类视为珍宝的人性，感情，生活和其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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