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苍渊之魔女’艾涅尔，生日快乐。”
……
“什么？！”
这种过于匪夷所思的场面，让悬滞在半空的露尼西亚不由得失声惊呼起来，她本能的便想要扭转身体，用不到眨眼之片刻的时间调转姿态，而后再度挥出下一击，利用攻击为自己争取时间，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比她更快一步。
手臂只有两只，所以没有多余的部分可以用来反击？
没关系，这不算问题。
哗啦————
就像是被狂风搅动起的巨浪，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瞬间沸腾起来，一只，两只，三只，否，不计其数的手腕从那毫无特点的躯干中迸裂而出，与飞溅的漆黑墨迹一起，从四面八方抓向这既无意义亦无威胁的飞虫，仿佛遮蔽视线的纯黑色的网。
“‘我以我身取悦责罚，我以我血印证腐朽’。”
因为距离过远所以听得不甚分明，但唯一能够确信的是，来自于左右两侧的声音，虽然出自于不同的人，念诵的却是同样的词语，语句，禁忌的咒言。
世界似乎在一瞬间变得缓慢，变得迟滞，唯有那些迸裂出来的手腕没有受到影响，但它们的速度原本就与其强度不相符的缓慢，所以对于艾希瑟琳和艾拉来说，只要能够完成手上的准备工作即可。将漆黑的长剑深深刺入自己的身体，机关造物手中的虚影贪婪的吮吸着，将无血的躯体彻底吸干，化作脆弱枯萎的碎屑，鲜血自纤瘦少女的躯干中喷涌而出，却一滴都没有溅落地面，而是尽数流遍长剑的剑刃。
银色的刺剑越发接近那闪烁着神秘光辉的“时”之本质，
紫色的长剑亮起了诡异而妩媚，仿佛盛开的紫藤般娇艳的光彩，越发邪异照人。
没有沟通，没有交流，但艾希瑟琳和艾拉同时把握住了“该做什么”这一默契。
身体在如同沙尘雕刻而成的那般寸寸崩解，像是承受不住那吹拂于圆形监牢内的无形狂风，作为祭品却没有能够献出的生命，那么就用双倍的魔力作为补偿，即使是有着无比强大的再生能力的艾希瑟琳，此时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复原与崩解的平衡，而无法完全修复自己的身体，“罚”的劣化复制品不仅副作用更加可怕，产生的效果也远不如原版。不过无所谓，这样就够了。
伴随着破空的声音，撕开空气的美妙嗡鸣，“影子”抬起了右手的手掌，像是要拦住雨水一样，随手阻挡住划空而来的银白刺剑。
噗——
与预想的不同，“休止符”并未在触及那漆黑手掌的瞬间就失去余力，坠落在地，银色的流星刺穿了黑色的流体，将之贯通，仿佛一枚长钉一般，自创口处溅起黑色的血液。
“——逆拨时钟。”
如果是其他敌人，比方说“演员”型的影子，亦或者巨龙萝丝的话，在机关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时针、分针、秒针悉数向后回拨，齿轮咔嗒作响时，其状态也会因为“休止符”的影响而回溯，没有什么能在这部分再现了亚历山大神权能的赝品面前保持“不变”，即使是传奇强者也不行。而眼前所发生的，则是艾希瑟琳从能够再现“休止符”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情况。
没有如宣告的那般“逆拨”，将时间回溯。
那漆黑而没有特点的“影子”只是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齿轮卷回的声音仿佛故障般咔咔作响，若隐若现的表盘形状内，时针，分针和秒针先是颤抖不止，而是悉数断裂粉碎——没有回拨，没有倒流，只是作为短暂停顿这一瞬的代价，用艾希瑟琳自身的魔力进行增强，无比接近于原版的“休止符”的复制品，在瞬间失去了锐利而神秘的光泽，如同锈铁般崩解破裂。
这样就够了。
从伤口溅出的鲜血，因其原主过快的速度，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轨迹。
双子巫女嬉笑着，因祭品的甘美而嬉笑着，一边嘲弄她不愿献上心脏的迟缓和愚笨，一边在她的耳畔低声轻语——她们的存在令人恼火，但又没有不借助她们力量的可能性，艾拉·赫珀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所以她的意志不会因为那低语而动摇，她的目光不会因为那痛苦而晃动，她的鲜血溢满紫与黑的双刃，她的身形在半空中一晃而过。
“残酷巫咒”。
无论进攻还是规避攻击都十分优秀的能力，只要以受诅咒的目标为锚点，就能够以其为圆心在其周围进行近距离传送。
只是如今，这一能力被用于“救援”。
“露娜大人！！！”
多到让人感觉恶心的影之手，抓握着圣武士的脖颈，手臂，腰腹，肩头，小腿和脚踝，只要轻轻一撕，就能够把这讨厌的飞虫变成无数开裂的肉块，并不比成年人撕碎手中的蚊子更加艰难。
只是，在它将这一“想法”付诸实践之前，那些黑色的手腕便应声而断。
与赝作的“休止符”不同，与深藏力量的“申冤者”不同，艾拉·赫珀手中所持握的，是完全解放了力量的“罪与罚”——只要她愿意付出代价，就能够换来力量，至于要给予多少，只看她能够使用多少，以及她的宗主们愿意给多少。
“抓紧我，露娜大人！”
几乎完全没有给艾拉准备的时间，被惊扰到的影之手再一次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对此，艾拉只是一边紧紧搂住露尼西亚的身体，一边握住双手中的剑柄。对于第一次持握这种武器的人来说，大概会感到恶心与毛骨悚然——双手中的长剑不再像是独立的武器，而像是和自己双手血肉黏连的存在，剑柄、护手和剑身中仿佛遍布着血管和神经，那是自己肢体的延伸，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对于艾拉来说却早已习惯，并且，她已经变得格外擅长利用这种“亲密无比”的关系。
“任意门”。
涌动的暗影之魔力扭曲、模糊了空间的边界，在影之手的丛林轰然坠地之前，艾拉和露尼西亚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于原地，再度出现于球形空间的边缘。
这里距离“影子”所在的圆心有着不短的距离，但对于艾拉和露尼西亚来说，这点距离完全不能令人感到安心。或许是这片空间内部有什么禁制，使得传送性的魔法无法连通内外，甚至在这圆形空间内都会感到滞涩，但说到底艾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就这样逃离，她现在也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在这里解决掉——至少是拖住——“那个存在”的话，她们生存的可能性就无限接近于零。
只是眼下这么做的难度……
就算是久经战斗，一次又一次在死亡线上逃离，包括传奇强者在内见证过诸多恐怖存在的艾拉·赫珀，额头依然不由得渗出了冷汗，即使表情没有明显的波动，她的眉头还是拧在了一起，这不仅是因为她本能感到的危险，同时也是因为她判断不出对方的深浅。
以她的知识，完全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存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露娜大人……露娜大人，振作一点！露娜大人！……可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
露尼西亚很想要说些什么，至少是告诉艾拉“我没事”也好，但现在的她确实做不到这一点，就算她强行想要说话，从喉咙的位置所发出的，只是令人不安的咕嘟声和漏气的声音，虽然艾拉尽可能快的在第一时间切断了“影子”的手腕——以自身重伤为代价，她胸口处的洞仍在不住地溢出鲜血——对方似乎也并不具有强烈的攻击意图，但即使如此，露尼西亚的喉咙还是在短暂的接触下被生生撕开，动脉血不住地从裂口处溢出，声带和气管悉数断裂，就算没有那几乎让脑髓燃烧起来的剧痛，露尼西亚也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其他地方自不用说。
装甲像塑料板一样裂开，肩膀处的肌肉几乎撕脱到完全偏离了原本的位置，手腕、手臂、小腿和脚踝的形状怪异的扭曲着，不用仔细检查也知道里面的骨头已经完全粉碎了，软组织的状况也不容乐观，皮肤不住地往外溢出鲜血，除此之外，被触碰到的腹部，里面的内脏大概也大幅错位，来自于全身各处的剧痛几乎令露尼西亚的脸上布满了冷汗，就算想要惨叫出声，喉咙里都发不出像样的响动。
短暂的接触，至少让露尼西亚明白了几件事情。
第一，敌人不可能战胜。
很好理解的事情，露尼西亚根本没有想出到底该怎么样才能击败那样的敌手——如果“歌剧院”没有打着什么小算盘提供错误情报的话，“那个东西”实际上已经和赛斯汀激战过一轮了，据赛斯汀本人的说法，两边都因为受到了一定的伤害不得不退让。这里且不论能和这种东西“打成平手”的赛斯汀到底是什么情况，至少说明，对方的战斗力并不是全身状态，即使如此，露尼西亚也完全不觉得自己加上艾拉和艾希瑟琳有能力战胜对方。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就算让她见过的所有传奇强者，包括最高祭司西耶力和巨龙萝丝在内一起算上，在毫无准备的遭遇战中可能都无法击败“那个东西”。
第二，敌人并不具备知性。
明明有着玩笑一般的战斗力，却也用玩笑一般的方法使用着那份力量，在露尼西亚看来，对方起码有一万种方法毫不费力的结束战斗，它明明可以直接用“啸叫”之类的手段在进入近身战之前就结束战斗，也可以利用那不定性的身体大幅提高攻击范围，再不济，以刚刚那短暂接触中那一存在所展现出的力量，它光是利用肢体活动产生的冲击波，就足以让自己一行变成肉酱。自己一行人能够撑过第一轮攻势，唯一的解释就是，猫捉老鼠般的玩心，以及智能方面的缺乏，否则它又何以只靠纯粹的肉搏来击溃敌人呢？。
无名的“影子”自始至终沉默不语。无论表面如何翻腾，无论受到攻击还是发起攻击，它自始至终都没有传出声音，更谈不上话语，就算笑了，就算那样扭曲的笑了，它依旧保持着沉默。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里的场地足够坚固，大概是一开始就考虑过动力核心的安全性，即使承受着战斗的余波，球形空间内也没有产生裂痕——如此一来起码不至于战斗到一半就将整艘船打穿，露尼西亚完全不打算设想自己在这个高度暴露于外界环境，然后直接坠向地面的情况。
血液的快速流逝本该让身体剧烈变冷，然过度旺盛的生命力一边治愈着伤口，一边产生出新的血液，即使如此，距离恢复到能够战斗的状态还有少许距离。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给露尼西亚恢复的时间。
黑暗的无光之海翻腾着，龙之翼，鹰之爪，蝎之尾，螳螂之臂，蛇之口，人之手——数不清的肢体在其表面如泡沫般浮现，而后消散，最后只留下了无数人类的头颅、手臂、腿足在那黑色的轮廓中翻涌，像非人之物一般舒展，拉长，明明有着毫无特点的人类的轮廓，表现出的姿态却让人联想到蜈蚣、马陆或是蚰蜒的腿足。
手臂从它的背脊中对称而又非对称的延伸开来，层层叠叠——
——恶魔……
那姿态，就像是复数的羽翼一般。
——不，应该说是神祇吗？
真是讽刺。
在面对那样的怪物时，露尼西亚脑海中浮现出的，确实如此不贴切的形容。然而她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否定这种想法，毕竟，她也并非不知道那些“黑暗诸王”，“黑暗者们的神明”之类的存在。
它并不具有知性。
但它确实具有恶意。强烈而浓郁，像是深黑的墨迹一般，让人发自内心感到恐惧的恶意。
咻————
黑铁的轨迹一闪而过，修复完成，机能并未受到影响，放弃无意义的装甲和防护，将全部供能集中在手腕，再现出亚历山大之银的形状，“休止符”重新生成，向着被无数手腕缠绕的“影子”刺去。
宽广磅礴的能量束毫无意义，对于这种敌人，倒不如集中所有力量一点突破。
当然，这也没有任何意义。
“……唔！”
攻击在半途就被截断，无论怎么提高出力，加快速度，锐化手中的银白刺剑，都无法突破那蛛网般的影之林，被抓住，被捕获，被玩笑般的轻轻一捏，四肢处的金属构造物便发出刺耳而令人牙酸的怪异声响，仿佛那不是手腕，而是浓缩为手臂形状的大质量物体。
根本无法突破那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影子，即使对方并没有要防御的意思也一样。
即使如此，艾希瑟琳仍旧没有放弃，主动断开与损毁肢体的连接，抛弃坏掉的部分，从手腕的束缚中挣脱，试着重整架势，而后再一次发起进攻——只是在那之前，影子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头颅，而后“轻轻地”将其捏碎。
防护，闪躲，皆无意义。
不过无所谓。
破碎的肢体再次生成，裂开的头颅恢复原状，她是不会坏掉的机关傀儡，只要能为露尼西亚争取时间，凄惨也好，残破也好，对于没有感觉没有痛苦连人都算不上的她来说，都不过是可以随意支付的代价。
“露娜大人，我也——！”
我也去拖延时间——在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前，她感觉到，有谁抓住了她的肩头。
血液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溢出，染红了指尖，也染红了指尖下所触碰的护肩与衣物，映照在艾拉·赫珀视野中的却并非属于血肉的殷红，而是熊熊燃烧的，冰冷的橘色火焰。
“我也一起。”
碎裂的喉咙，残破的肩膀，断裂的手脚，每一处的伤口都在燃烧着，像是填补着失去的血肉一样燃烧着，让人联想到薪柴的形象。
——我先说好……就算这么做，你也绝对无法打败“那个”。
——理所当然的吧。
毕竟，就算将那份力量全部解放，也不过刚好能压制住名为萝丝·法·亚拉瑞尔的巨龙，对手是远远凌驾在那之上的存在，就算缺乏战意，就算漫不经心，那份贪欲和恶意却能完美的将其填补，让其化作连传奇都不会愿意触碰的禁忌。
——会发生什么我可不管……
——没关系。
——借用自己之外的力量去战斗，这只是在逃避责任而已。
——是吗？
“露娜、大人……”
双子巫女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一边呢喃，一边发出了刺耳的笑声。
在艾拉惊讶——以至于惊恐的眼神中，露尼西亚缓缓起身，双手握紧了那燃烧着的白色巨剑。
——那样的话，就让我把你化为自己的力量好了。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申冤者”中的声音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给予的回应，却只是沉默，以及更加燃烧的更加旺盛而剧烈的火焰。
在那黑色的**面前无异于一叶扁舟，渺小而摇曳的火苗。
第三十三章 执笔
“虽然成品确实看上去不错，但是和我们的预期确实有所差异。”
“这……”
“您大可放心，这不代表我们会拒绝支付说好的款项。对于本剧团来说，这点经费还算不上什么，之后也会继续采购演剧型的傀儡……”
“不，不是这个问题，先生。”
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想必不太能听清隔着厚厚一层玻璃墙的另一侧所传来的声音，能做到的，不是天赋异禀，就是经受过严格的训练——当然，女子并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她能听清楚另一侧关于自身那评头论足式的对话，无非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人类。
“那我倒是不太明白了。如果不交货的话，这笔款对于你们的收益应该更大才是，为何要这么执着于完成成品的交接呢？”
陌生的男人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他的身上几乎没有能让人一眼分辨出其身份的事物，唯有胸前口袋里插着的暗红色手帕无比醒目，不过无妨，只是从他们的对话中，女子就能判断出他的身份。至于和他交谈的那个——
女子琥珀色的瞳孔飘到了玻璃墙外的另一侧。
那倒是熟悉的身影。
明明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却因为所谓的“责任感”主动要求和甲方进行沟通，正因为这样奇怪的理由，他才会穿上那与他并不契合的正装，修掉下巴上的胡渣，一本正经的站在这里。女子不由得在心里判断，这可真是糟糕透了，还是赶紧让他从这尴尬的场面中解放，让他重新穿上白大褂和圆领衬衣吧，现在这样可真是奇怪到让人忍不住想评论两句，用恶毒而美妙的词句呢。
“您是认为，她无法完成您预想的工作吗？”
“嗯。是的，就是这么回事。”
陌生的男人看上去也不是专门的采购人员，而是更上级的——不，不是说采购主管之类，而是说集团的话事人，董事长一类的角色，眼下的话题对于采购人员来说并没有意义，但对于他本人而言似乎至关重要。
“您觉得她有什么不足？就算之后仍然放弃接收也没问题，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至少我想要听听您真实的想法。”
“嗯……真实的想法，吗？”
“还请务必说明一下。”
“好吧，无妨。”
男人摆了摆手。
对于玻璃墙另一侧的女子来说，也同样是无妨——所以她始终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敲打着机械键盘，看着文字随之浮现于眼前的纸张上，构成一行又一样熟悉而绚烂的词句。
“就像之前商讨的那样，根据本人的决定，本剧团原本预定打算采购的，是能够替代剧本家工作的‘剧本创作型人形’，作为研发的主要负责人，您应该知道这件事。”
“是的。”
“确实，贵公司的技术力令人惊讶，虽然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但通过大量的剧本学习，输入史上著名剧作家们的经验，‘她’确实表现出了出色的写作能力。我拜读过那些文字，能从中感受到比埃霍夫式的宏伟和奥利维亚式的优美，确实很出色，至少在文字表现力方面，业界并不常有人能做到这一地步。”
“从您的这番阐述中，我仍然没有发掘出您拒绝的理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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