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或许是，极夜现象？”
“是这样吗？”
“现在还未到极夜与极昼分割的时间点，这片希柏里尔大陆大概会一直笼罩在黑夜中，而无法看见破晓吧。或许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夏季来临，这样的情况会有所改变。”
“那样我们大概已经饿死啦……”
其实倒也不至于，考虑到露尼西亚一行人现在身上所携带的巨量补给，她们或许真的能轻松悠哉的坚持到夏季到来，甚至于中途不需要考虑任何搜集物资的行动。但谁知道这段时间究竟会发生什么呢，又有谁敢于如此坚毅的将自己的命运交托于消散在这片陌生冰原的等待之中呢，或许这样的行为并不会比勇敢前进更加富有意义。
并且，无论是露尼西亚，艾希瑟琳还是艾拉自己，都能听得出一点。
也就是，艾拉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一结论的事实。
这真的是极夜吗？无人能够对这一结论进行担保，僵持也就随之到来，并让人深切了解到这一话题毫无意义，毕竟除非真的有人愿意在这片冰原上坚持到夏季，否则谁都无法对其进行证实或者证伪。
有趣的事情就在这里，如果这现象不是极夜，那它究竟是什么呢？
让我们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深入下去了，好吗？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啦。”
“是这样吗，露娜大人？发生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吗？”
“你看，艾拉。”
圣武士随手比划了一下。
“像这样的话，就算不借助设备，也能看清远处的东西吧？”
“在侦查方面会比较有利。”
“真是乐观的结论呢，很有露娜的风格。”
至于机关少女，今天的她依然在双脚离地的漂浮着，似乎发生在那些双脚贴于地面的人类身上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保持着自太古以来便没有变化过的容貌与思想，孑孓独行，漠不关心，只有那么少数一些事物能让她提起所谓兴趣。
“不过，露娜有试着尽可能远的眺望吗？”
“欸？没有。”
“尝试一下。”
“你该不会是想做什么坏事吧。”
艾拉的警戒心居高不下，尤其是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之中，她似乎变得更加戒备了。
“当然不会，毕竟是对露娜。”
“……你是不是想说‘对你就不是这样了’？”
“真是个富有诗意的问题呢。怎么样，露娜？”
“唔——”
“看不清楚，对吧？”
“……你没耍什么把戏吧？”
“当然，自然，并不存在，本机只是揭示一些令人惊奇的事实。”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试图站定远眺，将视野投向类似于地平线般的冰原彼端的话，并不会像之前所见到的远处的山峰一样，能够看见那些会令距离感崩塌的遥远尽头的事物。彼方似乎随之笼罩上了一层迷雾，朦胧模糊，难以触及，原本不存在边境的世界，似乎人为的被加上了尽头这一参数。
“但、但是……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确实会很奇怪呢，比如说——”
“这样一来，我们能看见的远处的景色，究竟还有多少是真的呢……？”
“这也是冒险的乐趣，不是吗？”
机关的少女表情不变，圣武士则面露不安。
“喂，你这家伙，不要随便就找理由吓露娜大人！”
只有粉发的魔导师，因为气愤而鼓起了脸颊。
似乎这片漫无止境的冰原上，唯有这两位旅人是可信的存在。
也是仅属于这白银世界中，仅存的两缕温暖的存在。
第十二章 雪覆的战痕
这趟旅途并不像在百年之前的飞空艇中探索时那样的有趣。
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也暂时看不见有所改变的余地。
冰之大地，顾名思义，能看到的除了冰块，就是积雪，不管走到哪里似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时间观念在永驻不散的黑夜中失去意义，方向感则在极目的苍白中毫无价值，对于旅人，对于冒险者——对于这大地上仅有的三位客人来说，她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寄希望于大脑的记忆力，确保自己真的是在沿着一个固定的方向前进，而不是在某片区域内绕着圈。
缺乏参照物，至少缺乏可信的参照物，最后就会导致这样的问题。
不知道自己正在向着哪个方向前进，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
这里是意义被消解，充斥着虚无的土地。
“这感觉……有点糟糕呢。”
“同感，露娜大人。”
“艾拉的故乡也是这样的吗？”
“艾拉，在说你的事哦。”
“露娜大人也就算了，你能不能不要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有点恶心。”
“就当本机不存在如何？本机现在是积雪反射出的海市蜃楼，虽然并不是这么回事，但就当做是这么回事如何，好了，让话题继续吧。”
“你好麻烦。不是的，露娜大人，这样的冰原对于我来说也很陌生。”
“世界上大概只有希柏里尔和南方极域会有这样的地形吧……？”
“或许是这样。我的故乡只是终年积雪而已，到了夏季虽然依旧寒冷，却也能看到冰雪消融，并不会出现这样，像是完全由冰块组成的土地。”
“对于本机而言无所谓，但是露娜，对于像你们这样的生命而言，连土壤都没有，只存在冰块的土地是根本无法生存的哦。”
“也是啦。不过，原来艾拉是来自北方的喔。”
“相比起现在所在的地点来说，依然算是南方。”
欸，怎么回事，是错觉吗？
为什么感觉艾拉对自己的态度反而比其对艾希的态度要冷淡一点——露尼西亚不禁这样想着。不，或许也不是这么回事吧，至少在露尼西亚遇到麻烦和危险的时候，需要帮助的时候，艾拉从来不会吝惜于展现热情、焦躁和温柔，对于艾希瑟琳则只是一贯摆着一副臭脸罢了。
明明确实是这样，大概是这样，自己为何会感到些许的不安呢？
“还是很难以想象呢。”
“难以想象吗？”
“虽然泽尔哈尔算是在北方，更北方也有精灵帝国什么的……不过你想想，就是说大陆东边的情况，缪兰德已经让人觉得寒冷了，据说更东边的兰门、普洛西、克瓦洛在寒冷程度上不亚于希柏里尔，如果往北边去的话，说不定也会是这样的感觉？”
“不是很能明白，是在说斯尔顿长城以北的情况吗？”
“是叫做斯尔顿长城吗，那么就是它吧——很难想象在那种地方还能存在智慧种的聚落啊。”
“本机也对那种地方没什么印象，可能是去过，又或许没有？随着记忆被粉碎，沉淀于数据之海，这些都成为了难解的魔方，生态也好，气候也好，人类生存的情况也好，全部都无从得知，无从了解，浸润在冰之海中的谜题。”
“嗯……我也不是很了解……”
艾拉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她双目中透出的色彩并非是狡黠——而是迷茫，挥之不去的茫然，仿佛现实不过是一场没有意义，和这片冰之大地一样虚无而苍白的幻梦，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苏醒的办法。
“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我其实并没有清楚记得之前旅行中发生的事情。”
“在遇到我之前，遇到艾希之前？”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是发生在更久之前，格莱普尼尔之前，缪兰德之前，特威克之前，诺萨维之前的事。记得并不清楚，或许，是因为难以理解而难以回忆，如何穿越那些积雪的针叶林，黑夜笼罩的荒原，废弃的城镇，死亡的国家——这诸多事物一定是存在于高墙以北，无人之境的，正如我从中穿越时所感觉到的寒冷那样。”
“抱歉……这听起来，有点糟糕。”
露尼西亚的脸上闪现着一丝难过，很显然，她并不是故意想要勾起那些对于艾拉来说显得艰难和痛苦的回忆的，她该如何只身穿过那片被认定为死亡地带的区域，来到南方，露尼西亚并不希望只是基于自己的好奇心而将其勾起。
“假如快要忘了的话，就忘记吧？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您是这样希望的话，我会如您所说的那样去做，露娜大人。”
“这也不是什么命令啦。”
只是在艾希瑟琳耳中，那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曲调。
“没有清晰的规划，故而没有明确而能够辨认的路线，所遭遇的一切不过是破碎的水晶的幻影，既然如此，无法整理出成型的记忆，只是如黑夜中斑斓的噩梦那样，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至少对于本机来说不算是无法理解的内容哦，我的皎月。”
“……不要突然说出些让人搞不懂的话来，对精神不好。”
“听不懂呢。”
“即使如此，却能够准确的穿过树海，高墙与城寨，沿着一条既定的方向，最后寻找到你心爱的露娜大人吗，追梦者？”
“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
她有所隐瞒。
粉发的咒剑士，清冷，美丽，孤傲而可爱，但这不是她能够躲过机关少女双目的理由，黄金之湖熠熠生辉，在那目光之下，没有任何秘密能够遁形。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艾希瑟琳要比艾拉更加冷彻，更熟知黑暗，漂泊在液化的反物质之海，她才能够毫无保留的说出这种露尼西亚一辈子也说不出来的话语。
这个问题一直存在着，不是吗？
关于艾拉·赫珀究竟为何执着于所谓的“救世主大人”，又是如何能够锁定她所谓的“救世主大人”的——至少在艾希瑟琳眼中，她完全看不出名为露尼西亚的少女圣武士除了长得和她一模一样之外，在其他方面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神器般锐利的巨剑“申冤者”？发挥不出全部力量，也不是源自于她自身，不过是从宝库里借来的东西；倾听万物的能力，圣女的身份？说到底在神庭历史上并不罕见，就算世人不了解所谓圣女究竟意味着什么，历史和神话中也不止一次烙印下了她们的名号，并不特殊；实力？那就更无从谈起了，还不如说她运气成分更重一些。
如果说——如果说机关少女与圣武士的相遇是奇迹，那么奴隶魔导师和圣武士的相遇又意味着什么呢？
且不管似乎并没有很在意这一点的露尼西亚吧。
“本机并不是在责备你，青金石的小星星。”
“我会当做没听见的。”
“那可真是令人伤心。”
“你又不是人。和露娜大人不一样，我才不会将你视为智慧种看待。”
“只要不是‘可恨而可憎的黑暗眷属’就行。”
“……啧……”
“咦，刚刚艾拉是不是发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
“不，没什么，露娜大人，请您当做没听见吧。”
“说到底，本机确实并非人类，并非智慧种，或者其他接近于此的东西，把本机当做一种有实体的现象就好，正因为如此，本机也不会在意哦，那些不该也不需要在意的部分，本机所重视的只有与露娜的旅行而已，嗯，好吧，需要调整并承认的是，现在本机也开始重视你的存在了，看来你是不可或缺的呢，我皎洁的月光。”
有些隐瞒或许并非出于主观的恶意而进行，只是一种无意识的避让，躲闪，以及将其从脑海中排斥出去的行为，这样一来就能让自己尽可能的减少对那些事情的思考，这样一来就能够让自己尽可能的——不会因此而受伤，从现实中，又或者，从记忆中。
无法遗忘，无法忘却，只有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是再清楚不过的东西。
然而，但是，自己并不希望，绝不希望其他人也会像自己一样。
“不要说奇怪的话。等等，艾希瑟琳，你刚刚是不是光顾着说话，忘记矫正前进方向了……？”
“被发现了？”
“艾、艾希？！这是真的吗？！”
“不知道呢，让本机重新设置一下——”
“你这家伙啊！”
……
正如世界总会给予那些不断前进，奋进，无论是否有之目的和意义的人以馈赠，且不论那“馈赠”究竟是奖赏亦或是惩罚，其总是给予前行者以……特别的体验。
比方说……对，就比如说现在，露尼西亚一行人所看见的那样。
“这是……”
“环形山……吧？”
“学名或许是如此，不过本机认为露娜关注的是它们的成因。”
“是呢，突然就看到这样的景象……”
“很震惊？”
“说不震惊肯定是骗人的啦，圣武士没法骗人喔。”
环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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