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不仅是环形山，而且是基本上完全由冰块形成的环形山，实在是很令人震惊，难以理解这种地形的成因。无数浅蓝色而半透明的晶体，在某种巨大的冲击力作用下变得支离破碎，即使百年过去，在风雪的作用下也无法弥合其绽开的裂纹，只能堆砌成那凹坑状的结构。若是从远处望过去，似乎会产生一种错觉，也即是它们不过是些洒落在地面上的小小圆环，只有当真正接近的时候，才会被这些奇异的冰之环形山的尺寸所震撼。
漫长的岁月没能成功抹去它们的存在，风蚀和暴雪也不过是将其边缘变得稍显模糊，为那每一个环形山的凹坑中心覆上些许纯白色的遮掩，除此之外便不具备任何意义。不仅如此，构成环形山的冰块，在微弱光芒的映照之下，折射出虹色的奇异光华，一层覆着一层，一道接着一道，最终在半空投映成扭曲的七色飘带。
“极光，吗？”
“露娜大人也听说过极光呢。”
“已经不记得是听谁提起过啦，是谁来着……嘛，总之不重要。”
“不过这个，应该不能算是极光？”
“剥去富有诗意的外壳，例如说地上绽放的虹之星，或是人之意志的残响，那么余下的不过是被狂暴的魔力所污染、已经失去与其原处形态关联性的冰层而已。与极光只是看起来相同，而并不具备本质上的一致性，这是本机的判断。”
“真意外呢。”
“是吗，本机也成功让露娜感到意外了。”
“不是啦，只是，一般来说都是由艾希来为寻常的事物赋予诗意吧，但是刚才……？”
“对于本机来说，反过来也同样是很简单的事情哦。能够赋予无意义的事物以意义，那么换个方向的话，将不存在的意义从看似有意义的事物身上剥离，也自然是可以做到的。”
“正如艾希瑟琳所说的那样，这里的魔力状况很糟糕。”
完全看不出艾拉做了些什么，再旁人的眼中，她不过是闭上眼睛，轻轻伸出手掌，没过一会便得出了这般有模有样的结论。
“真奇怪……这真的是大战过后六百年应有的环境吗？魔网使用状况距离临界值似乎仅有一步之遥，如果真的过去了六百年，就算是这种程度也应该恢复了才对。而且，这种狂暴的魔力也……艾希瑟琳，为什么要盯着我？”
“明明露娜也在盯着你？”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我只问了你一个人而已吧。露娜大人的话，她喜欢看多久就能看多久，我不会有任何意见。”
“欸？不不，我也没那样想！”
“毕竟，这里唯一能搞懂魔法师那些事情的只有艾拉而已，所以艾拉得出的结论，与本机以及露娜所得出的结论天然相同，既然如此，一切就都拜托你咯，小月亮？”
“你自己不也能使用龙晶终端吗。”
“本机只是拥有类似的能力而已，并不代表拥有任何相关的知识。”
“……好吧，也对，你只是个迷糊鬼而已，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清楚。”
“像是与落日坠下而一同升起的新月那样，本机与你之间会很有共同话题呢。”
“……”
“嘛嘛，不要因为这种事情吵架啦。总之拜托你啦，艾拉？”
“露娜大人的话，就算不用拜托也……”
巨大的冰之环形山并不仅有一座。
攀登上其中之一的边缘，一边踩碎凸起处的冰块，将身体固定在山壁上，一边向着远处眺望的话，很容易就能搞清楚自己的处境：数不清数量的环形山密布于视野之内，几乎一个挨着一个，或者是大型环形山中又嵌套着相对较小的一座，也有一座大型环形山被若干小型环形山啃食边界，变成难以分辨出形状的怪异构造这样的情况。
或许大小有所不同，但它们同样难以翻越这件事还是很容易就能搞明白的。
这样的结构，很容易便会让人产生自己并非身处莉莉穆尔的大地，而是置身月球背面的“黑之海”的错觉，倒不如说，环形山这样的东西在这颗星球上本来就很少见，那些太古时代陨石碰撞的痕迹，早就被火山喷发流淌而出的熔岩所吞没，被淤积的泥土或者凝固的玄武岩覆盖，只有老成的地质学家才能从底层中发现它们的痕迹，而与这颗星球不同——根据古代，或者说第五历观星师的说法，这颗星球的卫星，那被称为月的存在，其无法直接观测到的背面，充斥着因为陨石撞击而产生的环形山——如此一来，倒是很容易就能让人将两者联想起来，并且推断出一些有趣的结论。
“这些全部都是‘流星爆’造成的……？”
“并且不是一般的‘流星爆’呢。”
“流星爆”，最上级的杀伤性法术，充满赫赫凶名的塑能系魔法，从天空中召唤凶星坠落，以极大威力直接摧毁敌人——此地汹涌而破碎的魔力，被使用到极限的魔网，再加上无比接近陨石撞击痕迹的环形山，既然这些不太可能是真正陨石撞击产生的痕迹，诸多证据都将造成了这种奇异地貌的原因指向了这一法术。
只不过，一次流星爆肯定无法产生这样“壮观”的效果。战场的遗迹，眼前的痕迹很容易便能让人产生类似的联想。
“不一般？流星爆不就是流星爆吗？”
“看那里，露娜。”
艾拉似乎在为被抢了风头而感到不快，艾希瑟琳却是从来没在乎过这种事情，她只是将手伸向或许是西侧的方向，露尼西亚则自然而然的将目光顺着黑铁的指尖望去。
她的视力并不差，只是一时间被遍布视野的诸多冰之环形山夺去了注意力，光顾着欣赏那灿烂的如极光般的色彩，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个”。
“那是……”
“环形山吧。大概。”
“环形山？真的可以这样说吗？”
“虽然我不太赞同艾希瑟琳的看法，但也没有更好的建议。并且，那里给我的感觉，与我们现在攀爬的这些环形山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那个，确实是一样的东西咯？”
“嗯，就是这样。”
充满了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
高耸的冰壁巍然耸立，在无形之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彩虹色的辉光，那锐利的边缘与其说是冲击波产生的造物，不如说是某种形状怪异的峭壁，那是镶嵌在冰之大地上的幽蓝高塔，那是插在黑曜石桩上的太古之剑，没有护手，没有剑柄，只有锐利且断裂的蓝色锋刃。其高度是——数百米，数公里，还是说数十公里？目测其高度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看着那直入天空的冰壁，就会感到发自于脑髓深处的眩晕，与环形山不同，那是由若干这般的“冰之剑”环绕而成的巨大构造，仿佛一整块大地被从中心硬生生砸碎，而后那余波再将大地的碎片抬起，那无法沉没的碎块伫立着，最终便成为了如今这骇人的形象。
“但那种姿态，到底是如何维持住平衡的呢？”
“从这里应该——嗯，可以从缝隙间看见中心处的样子。露娜的视力应当不用担心，直接试着远眺就能看清，别在意，不会因为太遥远而变得模糊，那里仍处于可视范围之内。”
“是在说什么呢？让我看看——”
正如艾希瑟琳所说的那样，很容易便能让视线越过那些巨大碎块之间的缝隙，深入被层层断崖覆盖于其间的核心位置。
对于寻常的环形山而言，那里正是凶星坠落的原点，而对于这怪异的地貌来说，似乎也同样如此。
那并非是露尼西亚认知中的“陨石”。
那是某种更加怪异，更加奇特，也更加令人费解的事物。
八面体的规整棱锥，没有陨石应有的那般粗糙外表，不，不，这样说并不准确，应该说，露尼西亚根本无法凭借视线去确认“那个东西”的外表，露尼西亚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空无一物的漆黑，仿佛那不是某种具体存在着的事物，而是从世界上生生挖去的固态虚空，超越常理认知的至极的黑暗，将一切光芒吸入、吞噬而产生的色彩，那便是所谓“坠星”的本貌。
“那是……什么……？”
“不要随便让露娜大人看那种带有认知危害的东西，你这家伙。”
“只是与常识有所不同，有点颠覆性的效果而已，以认知危害来形容有些言过其实。”
“不要随便拿你的标准去应付别人好吗——总之呢，露娜大人，那个大概是某种有着质量异常效应的魔法造物，而又是不知道哪一位大魔导师，利用那个东西为媒介释放了‘流星爆’，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为什么看起来是黑色的呢？”
“这个本机可以回答哦。质量异常并不一定会弥散到四周，但至少那个东西确实吸走了光线，视线大概也被一并吸走了吧，所以用眼球去观察的话，能看到的就只有黑色的表面了。”
“与传说中的‘超临界质量天体’之类的东西类似，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试图制造这种东西。”
以那如长钉般刺入冰之大地的黑色棱锥为中心，一圈又一圈破碎的蓝色碎片，或大或小，但又无关乎质量的悬浮着，交织成了一道又一道缠绕在其四周的浮空螺旋，仿佛某种诱惑旅者攀登向上的阶梯，似乎只要爬上那直通天际，通向那无边瘴海的螺旋阶梯，就能够抵达充斥着无意义美好的“天堂”一般。
“重力异常……”
过激的法术似乎不仅破坏了其目标指向的敌人，也破坏了此地的“现实”，既知的定律在失效，取而代之的则是似是而非的其他东西。
“没错，不过不只是那个最大的‘痕迹’，其他环形山里也能发现这样的重力异常。”
艾希瑟琳并没有魔法方面的知识，但取而代之的，她探知“其他参数”的能力要远强于艾拉与露尼西亚。
就像那些交织成螺旋，凝滞于半空中的冰晶所展现出的一样，紊乱而毫无规律，正是这一连串冰之环形山所铭刻的战争的烙印。
“再加上魔力的紊乱……”
“就是这样，露娜，我们只能徒步前进了哦。”
“欸——？！”
有言道，脚印会让旅行变得更有价值。
至少对于当事人来说，算是很好用的心理安慰。
正因为如此，不，就算没有这种不知哪来的原因也一样，露尼西亚一行，今天也只能选择艰苦的徒步跋涉。
第十三章 新目的地
有一件事必须强调一下。
虽然无论露尼西亚、艾拉还是艾希瑟琳都没有说出来，但实际上她们都不认为，只靠徒步就能从终北大陆走回去。
事实上，终北不像南方极域那样，和失落世界之间有着名为冷高原的大陆架连接，只要能够忍耐……准确来说是承受那里的极端气候和一些其他问题，就能够顺利通过陆地途径往返于两个大陆之间。
至于再如何从失落世界抵达其他地区，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从冷高原出口前往阿卡姆，那到底是一段怎样的旅程呢，真是令人期待啊对吧。
反过来说，终北大陆根本没有直接通往南方的道路，所以无法使用陆上途径直达。终北的冰川与姆大陆的海岸之间，是名为希柏里尔海峡的天堑，不会有人想在现在这种环境和时节，划着澡盆横渡海峡的。
至于造船，虽然在场的有三人，再想想办法未必不能搞出一套造船的技术来，但且不提材料问题，三人手制小木筏真的能比澡盆强到哪里去吗，这个问题就很难说了。至于能够承受冰川和毒海侵蚀的铁甲舰，那种东西以这三个人根本没戏，希柏里尔也不太可能会存在支持她们将其造出来的相关设施。
“所以，希柏里尔的巫师是靠什么来横渡海峡的呢。传送术？”
“只靠个人的话，拥有能够一下子跨越海峡能力的巫师……数量也不是那么多吧。”
“是这样喔？那艾拉知道巫师们平时怎么出门吗？”
希柏里尔王国奉行锁国政策，不过这不代表希柏里尔和外界是完全隔绝的。希柏里尔王国内部的情况，如今尚不为人知，但希柏里尔巫师经常会出现在外界，进行一些奇异的交流，或者是征服当地的人口，奴役他们后建造法师塔，而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一般都是为了他们的研究而铺路。看起来，终北当地并不足以实现这些巫师所有的需求，于是他们自然会将目光投向外界。
不是所有巫师都拥有从终北内陆瞬间抵达世界另一端的能力，既然如此，出行的方法就很重要了。
“直接从海峡上飞过去的情况是很少的，坐船这种事就更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不方便吗？”
海岸线上确实看不到船坞什么的东西，不过要在冰川边上造船坞好像确实不太方便？不过如果是法师的话，就算传送术的距离不够，用飞行方法应该也能直接飞过海峡吧——露尼西亚是这样想的，只是从艾拉那微妙的表情上看，莫非不是这样一回事吗？
“大概是因为这样没面子吧。”
“嗯？”
“本机也是这样想的呢。莫非猜中了吗？”
“那大概就不是这么回事吧！”
“这就改口了？”
“反正就算是飞行的话，也只能直接飞到对岸。希柏里尔王国对于当时世界上大部分国家而言，应该不会被当做是一个正常国家对待，基本没有外交可言，以正常方式来的话，希柏里尔公民……也就是那些巫师们……在其他国家的出行必然会遇上种种不便。”
“所以就没法像现在这样，先飞到靠岸的国家，在用其他办法中转了呢。”
“本机在身份上不具有任何公民权力，也不会被当作人类对待，但本机不管去哪里都——”
“你是特例吧？！”
“是吗？应该不会比终北的巫师更特别？”
“完全不是一回事吧？！……唉算了。反正，应该是这样吧。”
“应该是说，艾拉自己其实也不清楚吗？”
“露娜大人，我并不是希柏里尔的公民呢。”
“所以说不要加‘大人’啊。也是，那现在这些是怎么知道的呢？”
“根据情况推定的。不过应该不至于完全对不上。”
这也很正常吧，毕竟希柏里尔王国已经灭亡了几百年了。虽然这样一来，艾拉自称希柏里尔巫师什么的，这件事情就会变得微妙起来，更让人忍不住的会去想……
她的能力，她的见地，一切到底是从何而来呢？
“所以，他们究竟是如何远行的呢？在这种情况下？”
结果话题还是绕了回来。
“一种可能是固定式的传送装置……”
利用传送术的原理作为基石，通过在世界上设置固定节点，以牺牲便利性和大大增加成本为代价，实现更加远的传送距离——这一技术并不是什么秘密，在任何种类稍微齐备一些的图书馆都能够查到关于这种技术的文献，将其制造出来的原理和使用方法，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这世界上的人们也建造了许多这样的装置，而与之近似的，例如说安装在缪兰德城内的小型短途传送阵，就是这种技术的一类简化版运用方式。
但，长距离的传送阵，就像它同类型的产品、异位面旅行一样，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能再现，只存在于理论和传说之中的东西。那些已经被建造好的、看上去如同遗迹一般的远程传送节点，现在也仅有作为纪念或是装饰的用途，而不具有任何实用上的意义。这样的反差甚至滋生出了诸多的阴谋论，而真实的原因非常之简单。
全世界的魔力、时间与空间的流动，已经发生了近乎永久性的改变，在巨大的变动和持续不断的紊乱面前，古老的技术无法应对，少许的校准毫无意义，也只有短途传送这种受影响不大的类别能够保留下来，饶是如此，其成本也在增加。
除了某些特别的方法之外，已经没人能够进行超长距离的传送了，至少是以曾经的理论而言。
“嗯？但是我记得……”
露尼西亚努力回忆着记忆中的知识。这些内容她并没有系统学习过，毕竟她不是法师，更不是专精传送术的法师，自然不可能钻研这种几乎一辈子都与她没关系的内容，但在她的印象中，她年幼时或许提出过关于这方面的疑问，而很幸运的，她的师长也愿意对此做出解答。
“那种装置，要花很大力气去建造的吧？终北的巫师，会将这种东西的出口修在什么地方呢？”
“自己的法师塔内。”
“你知道这个喔，艾拉。”
“只是勉强，露娜大人。大多数巫师不会获得使用其他国家土地的许可，而那些能够侵占外界土地，修建自己法师塔的巫师，则拥有了行方便的权力，这让他们能够制造专门自用的传送装置。”
“也就是说，到时候会传送到某个巫师的法师塔里吗？”
“嗯……大概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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