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歌剧院’，你怎么看？”
“啊，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披挂漆黑与绯红的女子，精锐特化型077“歌剧院”毫不掩饰的皱起眉头，“请叫我‘露莎’，可敬的女士，‘露莎·埃法叶瑞特’。然后呢，您想知道什么，可敬的女士，我下一次公演的日程安排？”
“‘复国公’亚历克西斯的动向。”
赛斯汀挑了挑眉毛，表情几乎没有波动。
“这是攻城战，而复国军至今没有对特威克的补给线动手——别和我说亚历克西斯大发善心，不愿见到城中百姓忍饥挨饿。”
“哦，可敬的女士，您怎么能如此剥夺我的乐趣？”
看起来自称“露莎·埃法叶瑞特”的精锐人偶“歌剧院”之前是真的想这么说。
“巫妖会有同情心？”
“那自然是不会有的，或许呢，谁知道呢，毕竟他好歹也是资深演员。”
“那就把这条选项从你的心智里踢出去。”赛斯汀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不然我就让它去杂物堆报道。”
“序幕还未开始，您怎么能对露莎我如此粗暴！”
“歌剧院”看上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当然，赛斯汀的表情还是冷若冰霜。
“好吧，我想他们并没有能够执行这项作战的兵力。”
“精英化策略的结果，不，应该说他们不得不将军队精英化吗。”
“纳特亚的遗产”说到底只是暗中活动于马里艾公国境内的反抗组织，能够拉出眼下这样一支能可以通过提高个体战力与马里艾公国军势均力敌的部队，已经实属不易，他们没有足够的资源在这基础上再拉出一支队伍来，否则眼下的局势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势均力敌。
“而且，他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皮革手套紧裹着纤细的指尖，“歌剧院”从沙盘上轻轻拂过，“他们都是优秀的演员，不会做出有失专业素养的判断，不然是在太令人痛心疾首。”
“哦？”
“他们打不了持久战。”
“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扬起下巴。
“哪怕他们真的能够切断补给线，其结果，无非是从无趣而令人乏味的交战变成更加无趣而令人乏味的耐力对抗，乏味，真是过于令人乏味，不过他们是优秀的演员，不会做出那样让人伤心的事情，倘若发展到那个地步，只要其他城市的马里艾公国军解决掉当地的起义者，‘纳特亚的遗产’就会绝对、完全、不出意料、毫无悬念的败北。”
物量和人力的差距一下就会凸显出来，哪怕寻常士兵无法击败复国军的法师，马里艾公国能够调度的资源、能够与其持平甚至在其之上的强者数量也依然凌驾其上。
结局显而易见。
“局势对亚历克西斯一边倒的不利。”
赛斯汀悄声自言自语着。
“那么……他们会怎么做？”
……
黄昏的光华从两旁撒下。
彩绘玻璃与墙壁交错相对，如同黑白相间的棋盘，光与影便也如此交错，互为界限，互为表里。黄昏之辉源于行将落下的日环，倘若夜晚降临，这里也依旧是如斯光彩，无非是从暗红的日辉换做猩红之月华，无异，无异，白昼与黑夜皆是无异。
站在长廊上，极目远眺，即便如此也看不见王城的尽头。
不要说是这座名为马里艾的城市，哪怕只是这座宫殿，这座有着宏伟园林的箱庭，罗伊·冯·伊瓦诺夫也依旧无法望见其尽头，望见其终点，望见自己这陌生的“家”的最彼端。
他看的怔怔出神。
从幼年起，他就一直喜欢这里。
从这里可以看到很多东西，那些树，那些建筑，缺乏修缮和管理，像是人外魔境。在血月和蚀日的光辉下，总有些不可理喻的东西深埋在叶片间的黑暗中，闪耀着怪异的光，吸引他的视线，而后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即便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少年，即便他已经长成了个清爽俊朗的成年人，即便他已经披上铠甲和披风，统帅一军，他也仍旧会在无意识中走到这里，而后再一次将视线投向曾经的皇家园林。
纳萨兰王国埋葬于此。
叶片间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蠢动着。每每想到这件事，每每看到那些蠕行的幻影，他就会感觉到颤栗，感觉到恐惧，感觉到自己现在依旧活着的事实。
像是有谁在那里。
像是有谁站在那里，站在那些杂乱的灌木之间，站在那些哪怕深冬也依旧茂密的草丛之间。是老妇？是年轻女子？是健壮青年？是少年儿童？是婴儿？是一具枯骨？这都无关紧要，他在向自己招手，他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明明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谁，却依旧喊着那个名字，罗伊·冯·伊瓦诺夫，让这位青年走下城堡，走过狭窄的小道，走过树墙织成的围栏，走进迷宫当中。
这很简单吧？这不需要思考什么就能做到对吧？所以这么做吧，迈开步子，然后——
“罗伊。”
“……有什么事吗，父亲？”
在长廊遥远的另一头，一个身影出现在那里。
他有着厚重的银灰色卷发，留着同样银灰色的山羊胡，他的面容方正且如同每一个缪兰德人一样立体，他皱纹深刻如同刀劈斧凿，他的眼神淡漠却又深邃，肤色呈现出不健康的暗沉。
他穿着一身暗色大袍，上面缺乏装饰，仅有金边镶在边缘与角落，在大袍开口的两侧镶嵌着一排黑曜石。他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白金戒指，上面镶着硕大的红宝石，在那红宝石上，片翼孤爪的红鹰正昂首振翅。
那是伊瓦诺夫家族的纹章。
卡瑞达·冯·伊瓦诺夫，他才是这座城堡如今的主人。
“可恨的篡位者们，至今也未曾向补给线伸出魔爪。”
“是的。”
“这不自然，”卡瑞达的身影低沉而略显沙哑，“他们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给予压力机会的人，哪怕这么做对他们并不算有利。”
罗伊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喜欢把话说得太过透彻明白，如果自己不能领会其中含义，只会徒增失望，在无法判断这种失望之后会为自己带来更多关注还是放任不理，是收益还是坏处的情况下，罗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冒风险一试。
哪怕并不情愿，并不想成为其父眼中的焦点，他也不得不这么做。妹妹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如果他无法背负这份担子，最后就会落在他弟弟身上吧。
他不愿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这样。
并不关心他在想些什么，不关心他究竟有何打算，又是怎样的心情，那宽大的阴影只是在蚀日的光辉中转过身去，重新面向阴暗之处。
“罗伊啊。”
“还有什么是吗，父亲？”
宽大的阴影依旧没有回过头，他的样子比起对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些事情，不该沉迷的时候，就不要沉迷。”
那不是劝诫，罗伊听得出来。
那是警告。
第五章 伪物的天盖下
“说起来，那边那个究竟是什么啊……”
“那边，那个？”
露尼西亚眯着眼睛，极目远眺，然而人类的视力终究有极限，哪怕是将注意力拉满，让自己眼旁的青筋都涨的鼓起来，她也依旧没办法看清天空彼端那些若隐若现的阴影。
在极远的天穹彼方，天空似乎变得怪异起来，血月的光华仿佛变得不实，无论云彩还是天空的色泽，都显得那样虚假，宛若泡沫幻影。露尼西亚看的不真切，只能靠着直觉去判断，最起码她对于自己的直觉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具体来说是哪个呢？”
艾拉也有样学样的踮起脚尖，放眼望去。
她在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救世主一起，仰望着同一片天空。
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事情，就让她觉得怦然心动，脸颊也挂上了一丝红晕。
她看的不如露尼西亚那样分明，作为一名并不以体能见长的施法者，她在身体素质方面要远不如作为圣武士的露尼西亚，她只能看见一往如常的天空，没有飞鸟，没有云彩，血月光辉洒满大地，像是沾染着一层血液，北风吹拂着，仿佛有无数事物在血色的月华下起舞。
跳啊，跳啊，不知疲倦。
跳啊，跳啊，像是在对艾拉招着手。
来呀，你也来呀。
你也是我们的同类，我们一起跳舞吧。
跳啊，跳啊，不知疲倦，永远不会停止的跳下去。
艾拉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些幻觉，或者说像是幻觉的东西，挥之不去般的驻足在她的身边，若隐若现，时有时无，在这种诡异的夜晚里尤其容易看见它们的存在，如果是在以前的话，艾拉会变得恍惚，会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想要加入那永远舞蹈的行列之中，直到她再一次切开肌肤，流出鲜血为止。
而现在，她已经不再需要这么做了。
露尼西亚还在她的身边，她的救世主还在她的身边，她已经没有理由再把视线投向其他地方了。
“那个是，天幕。”
顺着二人的视线，艾希瑟琳也将目光投向那天空的彼端。
她一边报告着自己看到的东西，一边左一只手右一只手的往二人嘴里塞着神莓。这种源自于德鲁伊法术的产物既能解渴又能作为食物，实在有闲心的话，还可以当做零食来食用，对于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冒险者来说算得上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天幕……？”
词语本身的意思露尼西亚能够理解，但放在现在的语境里，她就不太明白艾希瑟琳指的究竟是什么了。
“嗯，是天幕哦。露娜，你有过水晶球吗？有着盆景的水晶球。”
“啊……那种，我好像收到过，记得是生日礼物。”
露尼西亚没有生日，作为生日的，准确来说是她来到光辉神庭的那一天。虽然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露尼西亚的存在，但除了赛斯汀、西耶力和伊芙琳之外，其他知晓有着“圣女”这么一位存在的人，在这一天多多少少都会准备些礼物，不算名贵，却都是一番心意。
“露娜。”艾希瑟琳歪了歪头，她金色的瞳孔好似映照着月华，闪耀着柔和的光彩，“我们就像是玻璃球里的盆景哦？天幕是假的，我们现在头顶的这片天空，只是一片虚假的事物，露娜现在隐隐能看到的，就是这片虚假天空尽头的位置，诡异却又偏向正常的世界在那里结束，梦境止于此，之后迎接的便是现实，那里是极尽遥远的地方，是没有天空的地方。”
“唔……”
露尼西亚一时间有些愣住，连迈开腿都忘记了。
“什、什么？！”
接着她像是惊讶的要跳起来一样，音量也一时间没有控制住。
“救世主大人不知道吗？”
“不、不是，这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吧……”露尼西亚不由得又多看了天空两眼，确认自己大概的确是没有眼花，接着用力拿手指指向那里，“那个原来是假的吗？！”
艾拉点了点头：“是哦，那个是假的。艾希瑟琳小姐，您知道那个天幕的由来吗？”
“资料库里未检索到对应情报。”
金色的瞳孔略作闪烁，艾希瑟琳最终摇了摇头。
在这个几乎断绝字祷子网络连接，只剩下地方局域网还在运作的世界里，艾希瑟琳几乎完全无法从游离的字祷子间搜集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在那些新写入的资讯之下，埋葬着庞大到让人感觉不寒而栗的数据之海，那就仿佛是一片漆黑的深渊，或许能在里面找到些许有用的东西，却没人敢这么做，没有人知道那片黑暗中潜藏着什么，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否在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安全脱身。
或许，关于那片天幕的情报，也隐藏在数据深渊的底层吧，毕竟那是建立在这片土地上的东西，哪怕被删除、被隐藏，终究会有蛛丝马迹遗留下来。
但，她无法先现在游进那片无底的海洋，毕竟相比起这种事情来说，现实中照顾两位少女是她更要紧的责任。
“我大概知道一点哦，救世主大人。”
“所以说叫我露娜就好了……哎，你知道的吗？”
“大概听说过一点？”
轻轻笑了笑，艾拉缓步走到露尼西亚前方，手指朝向天空，从一侧划到另一侧。
天空没有任何改变，无云的天幕上只有血红之月，没有星辰，没有那些露尼西亚知识中记载着的事物，这片天盖是虚假的，似乎连虚假的天盖之外，也并不存在那些只存在于书本中的美好——比如说，像是玉石般皎洁的明月，又比如说，漫天璀璨的星河。
只是，少女纤弱的指尖，就好像是流星一样，从天穹的一边划到另一边，吸引着露尼西亚的视线。
“老师告诉我，在第六历的前夕，有一群人预示到了世界走向衰败、走向灭亡的足迹。”
艾拉的声音再一次远去，不像是那位粘人少女的声音，变得恍惚，变得渺远，像是在梦境中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他们并不知晓救世主大人的存在，而希望用自己的方法来拯救世界。据说，在遥远的北方，姆大陆的最北侧，有着他们曾经的根据地。”
“那里被称作‘世界救济机关’，‘千叶’。”
第六章 漫步于血月下
“所以这个天幕，也是他们做的吗？”
仰起头，露尼西亚再一次审视起这片天空。
倘若这的确是人造之物的话，那么露尼西亚可以毫无犹豫的认定，这绝对是她见过的最垃圾的人造产品，没有之一。
这没有星星的天空，既不算精致，也不算美丽，那轮交替运转的血月和蚀日不管功能性还是给人的感觉都相当迷惑，作为照明来说过于黯淡，作为装饰来说的话……谁会把那种充满了不祥和恐怖气息的东西挂在天上作为装饰？这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充满了失败意味的作品嘛。
抱着这种想法，露尼西亚的表情一下子微妙起来，而像是看穿了露尼西亚心中所想一般，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原本应该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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