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在攻击失手之后重整架势的技巧、一瞬将身体超加速从而瞬间发出第二次攻击的技巧、更容易命中弱点部位造成严重创伤的技巧——这些无一不是罗伊·冯·伊瓦诺夫久经修炼后锻炼出的技艺，属于“职业者”的优势！
——呵。
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嗤笑声，自罗伊耳畔响起，那声音飘渺而空洞，却又仿佛直入灵魂一般锐利且冰冷。
那不仅是一声简单的嗤笑，在那短促的一声中，无数恶毒的言语、狠辣的诅咒、亵渎神明的词句被裹挟其中，最终压缩成短短的单字，随着这声嗤笑被一同埋入罗伊的灵魂深处，如同炸弹一般在他心灵大海的底层轰然炸裂。
“渎神之语”！
罗伊的意识瞬间崩散开来，而后顺应他灵魂坚毅的结构再次聚拢，倘若意志不坚定者，这一下足够让意识完全涣散，一时间彻底失去战斗能力，而对于罗伊来说，只能让他产生瞬间的愣神，在瞬间停下行动。
不过，这就够了。
在罗伊的眼瞳中，木乃伊领主举起了拳头。
——腐朽。
那飘渺空洞、锐利冰冷的沙哑声音再一次于罗伊耳畔响起，随之而来的不仅是言语，还有木乃伊领主的重拳！
噗——
一声沉闷的响动自罗伊左肩传出，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那久经锻炼、铠甲保护的肩膀直接在一拳之下深深凹了进去，肩甲一边炸裂开来，一边在那枯萎干瘪拳头的挤压下被埋入炸裂的血肉之间，被挤烂的皮肤、肌肉与骨骼自创口爆散出去，溅在罗伊身后的泥地上，发出阵阵不自然的响动。
柯莱特斯·修赫贝利尔打的竟是以伤换命的主意！
如果不是罗伊反应更快一筹，他现在已经被一拳砸烂胸腔，掏出心脏，死的不能再死了，而不像现在这般，虽然遭到重创，左臂整个报废，却好歹还留了一条性命。
罗伊面色发白，疾步向后退去，顺势将在木乃伊领主体内拧了整整两圈的炎铸长剑也一同抽出，退至暂时安全的距离。
豆大的冷汗从他额上流淌下来，这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妙。
不仅仅是冷汗如泉涌版冒了出来——额头仿佛燃烧一样变得滚烫，肺部如同灌了铅，呼吸都变得极度艰难，似乎有无数浊痰塞住咽喉。他不由得望向被一拳砸烂的左肩，那里正淡淡闪耀着幽绿的灵光，空气中无数若隐若现的扭曲面孔正往那被撕裂、开始逐渐腐烂的血肉之间钻去，肩膀上的皮肉已经变成一种夹杂死灰和墨绿的怪异颜色，不停流出暗淡浑浊的汁液。
是疾病，瘟疫伴随伤口被灌入了他的体内。
他咬紧牙关，反手一剑将炎铸长刃刺入自己的腋下，接着向上用力一转，整根左臂便随之掉落下来，喷洒出的血液先是浑浊近黑，而后逐渐变成正常的鲜红色，紧接着，火焰灼烧了创口，那里变得焦黑一片，不再有血液涌出。
整个过程中，罗伊甚至没有哼出一声，他的视线丝丝盯着木乃伊领主。对方也没有急着跟进上前，再出一击，很显然，被炎铸长剑穿胸的一击对它来说不是什么可以完全无视的小伤，它也需要一个空档来调整状态，调整那具已经干瘪腐烂的尸骸。
那自遥远彼方传来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即便如此，罗伊依旧没有分辨出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他怀疑那是自己因为伤势过重产生的幻听。
他和木乃伊领主同时无视了那越来越接近的声音，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对方身上。
而后，脚步同时踏出。
而后——
嗡————————！
耀目的闪光淹没了丛林，驱散着恒久的黑暗。
第十六章 棋子的碰撞（其之五）
“什……？！”
罗伊·冯·伊瓦诺夫快速后跳，闪开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击。
对，一击。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纯粹的闪光，那是看起来像光一样的攻击，从斜上方发出，自他的面前擦过，而后一路向前犁去。这看起来既不是针对他，也不是针对对面那个柯莱特斯·修赫贝利尔的攻击，只是单纯路过此地，只是恰好打在了他们之间而已。
——是谁？到底是谁？
他已经大概猜到了自从进入森林之后就一直隐隐听见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像是忘记了正与自己厮杀的仇敌的存在，一心想要找出这一击的发起者。
光芒渐渐散去，像是玻璃破碎，晶莹的柱子逐渐崩解，化作无数飘散于空中的苍白碎屑。光柱消散后留下的事物，是被撕裂被烧焦的树木，是被径直切开，边缘还泛着燃烧般橘红色的大地，大地在一击之下被分割成了深沟，树林中被野蛮的撕开了一道巨大裂隙。
——就连泥土都熔融了，那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啊……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嗡————————！
近乎太阳般耀眼的光芒再次亮起，这一次，这道光柱宛若长剑一般，斜着从罗伊眼前的森林中斩过，那些年过百岁的树木仿佛纸张仿佛泡沫一般脆弱，只是擦过，便连燃烧起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化作一滩飘散的黑灰，纯白的“长剑”从一端划至另一端，沿途的所有树木便就这样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地。
失去树干，失去树梢，失去茂密的叶片，即便在那之下的土地已经在纷乱碾砸中变得一塌糊涂，阳光，蚀日的光华却再一次得以穿透那片永恒不散的遮盖，穿透壁障，照进那片永暗的森林当中。
——结束了……？
不，不对。
声音并未结束。此时此刻，罗伊·冯·伊瓦诺夫才意识到，他刚刚听到的声音实际上并不只有那刺眼光柱发出的嗡鸣，以及树木轰然倒塌的声响。
同样包括在内的，还有金铁交击之声！
少女手中的纯白巨剑剑刃翻转，向着半空中飞舞着的另一名少女一剑斩去。
那正是露尼西亚与“仲裁者”莉亚·埃法叶瑞特。
巨剑折射着蚀日的光华，那扭曲的日光随着剑身转动而偏折，直直照向“仲裁者”的双目，也即是她的主监视器，后者的监视器模式仍处于夜视模式中，一时间没来得及调整到带有对强光防护的常规模式，便被这道光晃中，视野突兀的全白。
这样的时间持续甚至不到一秒，而露尼西亚的巨剑已然朝着她的腰腹斩去！
虽说要留对方一命，用来从对方口中获取情报，但对方毕竟不是人类，只是用机械铸成身体的机关人偶而已，只是斩断腰腹根本不足以使其毙命，因而露尼西亚便从一开始就没有留手。
更何况，从战力上来说，对方比自己要强，露尼西亚根本就找不到留手的机会。
噗——
“仲裁者”足底的推进组件喷出一阵白中带蓝的光晕，被加热加速的字祷子呈环形推动着她的躯体，让她能够试图将自己的位置拔高，从而规避这要将其腰斩的一剑。
咻、咻、咻、咻、咻！
伴着阵阵破空之声，一根根漆黑的弩矢自“仲裁者”上方擦过，逼迫着“仲裁者”于推进组件上再开放两个喷口，强行调转方向，从拔高高度改为向后撤离，这才勉强逃离被巨剑腰斩或是被弩矢穿胸的下场。而她后方的树木便没有那么好运，不是被洞穿出一个个如同湮灭般规整硕大的圆洞，无法再支撑自身的重量而倒下，便是被剑风拦腰折断，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密集的沙沙声，惊起漫天飞鸟。
通过从手腕中射出的弹簧钩锁，艾希瑟琳一边在树干之间飞跃，一边手持弩机，向“仲裁者”进行压制射击。
相比起即便命中也有可能被强行无视、效果不一定理想的小口低装药径枪械而言，还是这种通过字祷子加速获得强大破坏力的远程武器更适合眼下状况。
——人类，还有机关人偶……？到底是哪边的士兵！
罗伊·冯·伊瓦诺夫有听说过，在最近，除了持续进攻的“纳特亚的遗产”之外，还有一支由精锐机关人偶构成的新的敌对势力出现，它们像是在协助“纳特亚的遗产”进行攻城，但似乎也并非和“纳特亚的遗产”是盟友关系，它们之间似乎也有互相攻击的情况发生。
眼下的状况一时让他感到了混乱，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行动。
哪边是敌人？哪边是盟友？
似乎柯莱特斯·修赫贝利尔借助扬起的尘土隐蔽住行踪，再一次消失于黑暗之中，这让罗伊不得不将注意力绷紧，防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
不过，有人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莉亚·埃法叶瑞特，发现目标，开始狙击。”
飞舞于低空中的“仲裁者”，其淡金色的眼瞳里快速浮现出一道来回闪烁的红色光圈，在她的视野中，风力、重力、空气状况等数据快速浮现、运算、得出最佳结果，而光圈也随之锁定于罗伊·冯·伊瓦诺夫身上，排除干扰，得到一击必中的轨迹。
而后，她腰上的巨炮，其炮管开始自里至外逐渐闪耀起一道道白色的光圈，像是某种倒计时，像是某种既定的轨道。
“你在看哪里，傀儡？”
少女的声音自她的身后响起。
响起的不仅是话语，还有某种对于莉亚·埃法叶瑞特而言实在过于难懂，无法理解，超越知识的声音，少女的声线堪称甜美，然而若是将那些夹杂于话语中的怪异成分摄入耳中，“仲裁者”非常肯定，她的心智立刻便会遭到污染，遭到损坏，甚至可能连带着对自己在“主脑”主机处的备份产生不良影响，这让她不得不紧急启动屏蔽程式，过滤掉那些有害信息。
这让她慢了一拍。
————
响起的，是一种过于怪异，以至于以人智无法理解该如何形容的声音。
“仲裁者”一边启动喷口极速回避，一边低头望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向自己的胸腔中央。
在那里，一柄淡紫色的剑刃正静静插在她的胸口，没有疼痛，没有损伤，铁骨与铁血皆无怪异的声响发出，心智中没有传出任何警报，以至于若不是以双目确认，“仲裁者”都不会知晓自己身上多了这么一样东西。它没有质量，不占据空间，以至于连其本身都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仿佛那只是灵体，而不是确实存在于此世间的事物。
——以闪现术移动到我的身后，接着是……
“咒剑诅咒”。
“仲裁者”并不知晓这一能力的名称，也不知晓这一能力的具体效用，她的数据库中没有对此有任何记载，她只能感觉到，自己仿佛通过这柄半透明的、看上去逐渐消散于无形却又切实存在于那里的剑刃，与那位突袭者产生了什么难言的联系。
“艾拉·赫珀……”
她不得不一时放弃对战略目标罗伊·冯·伊瓦诺夫的狙击，将目标转到这突然出现的粉发少女身上，转移到那两手空空、身披皮甲、看上去瘦弱到不似一名战士的艾拉·赫珀身上。
无论“刑死者”、“狩猎者”还是她“仲裁者”，都不认为艾拉·赫珀这位重点关注目标的纸面战斗力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当第一次在会议上看到“化身”拿出的基本介绍时，她们一直认为只需要将她看作一名稍微有点水准的法师即可，然而这种观点一提出来，立刻便遭到了“化身”的无情批驳。
而在当时，她们表面上表达了反省的意思，实际上并没有对这种看法有任何改变。
直到“刑死者”拿出压箱底的招式却连一个来回都没撑住，其他钢铁利维坦的机关人偶才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
“仲裁者”调转了炮口。
离弦之箭不可收回，同样，预热的炮膛不能一声不响。
嗡————————！
耀目的至白光柱撕裂树干与树冠，却依旧不知满足，宛若长剑一般朝着躲过了第一波炮击的艾拉斜劈而去，仿佛那不是炮击，而是一把光束军刀，随着炮口艰难转向，光柱将万古的丛林再次撕开一道血粼粼的伤口，它划破云层，划开天极，甚至将那高居云端之上的虚假天幕给撕开了一道创口，露出其后模糊而诡异的浑浊光景。
“命中……没有命中。”
这不是通过分析传感器所给出的精密数据所得到的结果。
这是直觉，而她也乐于顺应直觉，这源自于“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教给她的生活态度。她不再理会炮口上的余热，反手摸向腰间，握住黑色的金属剑柄，向外一抽。
嗡————
轻盈的蜂鸣声自剑柄之上传来，伴着些许震颤，苍白的粒子流为力场包裹、束缚、凝聚成一张轻薄却又极尽锐利与炙热的刃。
而后，剑刃相触！
一边是浓郁紫色凝成的半透明长刃，另一边则是苍白色的光束军刀。
一击，一击，再一击，短短一个呼吸之间，莉亚和艾拉已然连拼数次，死死纠缠在一块。
势均力敌——这在莉亚·埃法叶瑞特看来反倒是极端的不正常。
每一次都是势均力敌——这几乎让“仲裁者”完全确信，情况有哪里不对。
作为以强袭敌方据点、单机撕裂军阵为目标制造出的这具素体，能够毫无阻碍的操纵各种新锐武装与兵器，例如说她现在足底套着的“强袭突风组件”，例如说她腰间镶嵌的压缩等离子巨炮“征服者马尔杜克”，例如说她如今手中挥舞的等离子长刃，无不是只有她才能够优先配备的最先进成果。
她没有像是“刑死者”那样臻至炉火纯青的刀法和影缝能力，也没有“狩猎者”那样短兵交接时的激昂斗志，而相应的，她所使用的装备，只有在经过调试和性能注水之后，才能为其他精英人偶所使用，她的运算和出力几乎无可匹敌。
也正是因此，她在近身战中被这种瘦弱的、被定义为法师的女孩压制，这种事不管怎么看都不正常。
——出力被压低了？
数据记录没有异常，哪怕在心智中反复进行自视，也没有发现素体机能出现任何波动，即便如此，在和艾拉·赫珀刀剑相交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一种抽离感，仿佛这具素体不再属于这个心智，仿佛她受到了字祷子干扰，即便这些都不存在。
——如果是素体本身的异常，在使用“征服者马尔杜克”时就会体现出来，让我无法再灵活对其进行操纵，然而并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只有在和她，和艾拉·赫珀接战的时候才会产生这种问题？
心智的运算速度比起正常人类的思维要快上何止数倍，这也让她在短短几次交锋之中已然分析出了一种可能性。
——数据库没有更新，不知为什么，也没法从云端调取资料……那个是某种诅咒吗？
诅咒能影响到机关人偶，这种事情早在机关人偶刚刚投入测试，还不是如今这般姿态与性能时就已经被验证过了，对于没有搭载“心智”，仅仅是以旧时代高性能差分机关作为运算核心的机关人偶而言，各类诅咒的效果都会略有欠缺，远不如搭载了“心智”这种跨时代杰作的新型机关人偶，这似乎也从另一个侧面证实，如今的机关人偶比它们的创造者预想的要更加接近人类。
而如今这种诅咒，在本机的数据库中闻所未闻。
莉亚·埃法叶瑞特皱着眉头，仍旧能感觉到胸口那柄无形长剑的存在，并且在又一轮的交手之后，她能明确察觉到，那无形之剑和艾拉·赫珀手中的半透明剑刃有着某种相似性，它们指向的似乎并不是艾拉本人，而是她腰间那两把始终未曾出鞘的长刃。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非常稀少的“职业者”。
他们的传承与其他职业多少有些不同，倘若说其他职业传承的是知识，是以“将自己塑造成这一职业”为核心的知识，那么这一职业的核心便是“契约”与“眷顾”。
能否成为这一职业——成为魔导士，更大意义上取决于能否找到愿意与你签订契约的宗主。
妖精荒野上的古老存在。
血狱和深渊中贪婪邪恶的存在。
信息与概念组成的无机实体。
强大的神仆甚至于神明本身。
甚至于，只存在于世界阴暗角落中，只存在于此世之外，只存在于疯狂彼岸的黑暗诸王。
又或者是……一把武器，一把足够强大，强大到超凡，强大到能够改写世界的兵刃。
签订这份契约，而后，身份上便会多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咒剑士”。
（这两天要考试，无法更新，非常抱歉！）
第十七章 棋子的碰撞（其之六）
手腕翻转，闪耀着白芒的等离子刃随之斜向上撩去，直指艾拉·赫珀的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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