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构装体不会窒息，因为它们的运转原本就和氧气没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情大巫妖是否知晓？这已经无所谓了，即使它原本有这样的知识和认知，现在在思维混乱、意识疯狂这种情况下也无法做到理性分析，但它作为强者的本能会引到它做出正确的事情，比如说，单纯掐住构装体的脖子也没有意义的话，就再做些什么。
以此为媒介，向其内部灌注负能量之类的。
“嘎啊……啊……”
全套的发声设备和人类一样位于颈部里侧，在被扼住喉咙的时候也就无法使用，这让她失去了说些什么的能力——在这里，是诉说痛苦的能力。顺着无形之手灌入的负能量将露莎体内的常规字祷子逐渐驱散，人类对这种感觉可能缺乏概念，那就这么说吧，现在发生在露莎·埃法叶瑞特身上的事情，和人类缺氧的现象相似。
作为过度模仿人类的结果，她也像快要窒息的人类一般，张开嘴巴试图呼吸，却无济于事，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本身就不是缺氧；双腿无意义的乱蹬着，足底无法接触地面，一遍又一遍的踢踩着空气；下巴在无形之手的作用下被迫抬起，望向天空，在布满血丝的眼角处，泪水也从那里溢出。
——会死吗？
人类窒息之后会昏迷，昏迷之后依然无法呼吸的话……
——我，会死吗？
……就会死亡。
挥舞的手臂也好，乱蹬的双腿也好，眼角的泪水也好，都是逃避死亡的象征。
傀儡和人类不一样——傀儡死了，只要再造就好了。普通的傀儡连记忆都不会留下，更加精致精巧的傀儡则拥有将意识保存于服务器的权力，到时候只要再把意识下载下来，就又和原来一模一样。现在这个全球网络崩溃的情况下，意识无法随时进行上传，因此记忆总归会有一段时间的缺失，要说有什么不同之处的话，大概也就只有这里吧，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死”对于傀儡来说是不存在的，不是吗？
——不是，不是……才不是那样……
“哈啊……哈啊……呃……！”
那又有哪里不同呢？
——记忆不同什么的……意识改变什么的……快乐的缺失什么的……经历的断层什么的……丢掉和她一起的时间什么的……！
是吗，你是这样判断的。
不同的精锐傀儡对于“死”的理解各不相同——之前各位见过的“狩猎者“和“刑死者”，她们对这种事情既不会思考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她们从人格设定上便蔑视着死亡，只要能够一次又一次爬起，一次又一次厮杀，一点点记忆的断层根本不算什么。
也有例外，比如说“歌剧院”。
思维比较跳脱的人，偶尔会想些别的东西。
月亮上是什么样子，地底下是什么样子，海洋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
明明自己就是很随便的东西，只要操纵操纵数据就能改变人格，肉体不过是一堆可以经常更换的零件，偏偏对记忆的缺失那么敏感，以至于无法接受。
所以才会这样抗拒“死去”吗？
——我……我……
将手掌伸向天空，即使知道这只是徒劳无功的行为。
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月亮，没有星辰，只有永远不会消散的永久毒云。
要放弃吗？
——谁都好……
即使明知道谁都不回来，也一定要这么做吗？
——……救救我。
——你大声的呼救——
“给！我！放！开！！！”
怒吼传来的同时，身影也如期而至——白甲，白剑，在这昏暗的世界之中如同梦境一样的存在，她高举重剑，向着巫妖迎头斩去！
你大声的呼救，英雄就会到来，不是吗？
“姐姐！”
感觉背后被谁用手臂托住，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露莎·埃法叶瑞特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孔，那张面孔不会比声音更加陌生。
“莉亚……莉亚？！”
太过讶异，以至于失态到惊叫出声，露莎愣愣的看着用单臂抱住自己的精英傀儡。
“为什么……”
“有什么问题一会再说。”
身下传来的震动让露莎大概把握住现状——她正身处战马的马背之上，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仲裁者”莉亚·埃法叶瑞特，另外一边则是正手握缰绳的某人。
或者说，是一丝不苟的艾拉·赫珀。
“先把那边的巫妖解决掉，然后再考虑其他事情！”
顺着她的视线一同望去。
在那里，威风凌凌的白骑士，正向着大巫妖发起冲锋。
第三十四章 白骑士的舞步（其之一）
“……死吧。”
“——！”
露尼西亚一言不发，仅仅是一边维持冲锋，一边将巨剑向上撩起——超过两百斤重的纯百金属块，在她手中如同羽绒般灵巧，随着剑尖扬起，那些缠绕于上的橙红火焰徐徐燃烧，一股烧焦的声音唐突在空气中响起，而后一股黑烟便与剑刃上消散、归于无形。
敌人是巫妖——即使现在看起来是个不知为何近乎残废的巫妖——露尼西亚对其可不会有半点轻视之意，早在正式接战之前，她已经为“伸冤者”附上通称为“神圣武器”的祝福，能够让常规武器可以作为魔法武器使用，对于魔法武器则能够大大提高其威力，露尼西亚也正是以此一招化解了无形之手。
——用“法师之手”作为媒介，以此来释放“麻痹之触”的能力吗……
再一剑斩向大巫妖，充盈愤怒的神圣火焰径直撕开死亡灵光，却没能直接斩中大巫妖的身体，在受到那股浓郁黑气阻挡之后，大巫妖仅仅是以静语卷册略加阻挡，便轻松格开了这一剑，这种程度尚在露尼西亚的预计范围之内，她当即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后撤一步，以灵巧步伐避开了接下来的爪击与“恐惧凝视”。
就算对方身受重伤，位格上的巨大差异依旧存在，露尼西亚可不敢试着直接硬抗来自大巫妖的“恐惧凝视”。随着圣武士修行持续进展，在获得更强大力量的同时，逸散出来的力量将会化作灵光持续笼罩于圣武士身旁，庇护他与他的队友们，使其意志更加坚定，能够有效对抗作用于精神上的负面影响——比如说魅惑和恐惧。
以露尼西亚现在的水平，她所释放出的神圣灵光可以增强周围友方的意志力，并且大幅减少魅惑性能力所带来的效应，却还不足以抵抗那些直入灵魂深处的恐怖，意志的增强对于恐惧感本身也有压制力，然而露尼西亚至少现在还不敢赌，她并不知道对方还剩下哪些法术可以释放。
白骑士和大巫妖，一者胜在剑术精妙、至圣克邪，一者胜在死意深重、法力高强，一个力量不那么强势的正常人，在手中武器优势被静语卷册抵消的情况下，居然能靠着战斗技巧和一个发了疯的大巫妖平分秋色，短时间内竟是看不出哪一边能占据明显的优势，这对于露尼西亚本人而言也确实有些让人惊讶。
这其中当然不止有大巫妖力量下降的原因，也并非只是露尼西亚剑术带来的优势，同时还得益于露尼西亚对于“巫妖”这种存在知识层面的理解。
和木乃伊领主那种正常人一辈子恐怕都碰不到一个——应该也不会有谁没事跑到未开放的古墓或金字塔中招惹木乃伊——并且没什么普遍性可言的上级亡灵不同，巫妖这种存在作为亡灵中的顶点，作为道德水平不高的传奇法师极有可能堕落而成的存在，其往往是各种关于亡灵之课程中的常客，不管怎么样都会提一嘴。
而对于有相当一部分任务是需要驱散亡灵、和死者打交道的牧师以及圣武士来说，即使没人指望他们真的去和巫妖作战，也总归是会在课堂上投入大量时间去宣讲和巫妖有关的知识，包括其能力、特性以及极富代表性的“命匣”体系。潜移默化之下，就算露尼西亚从来没有——也不可能有——对巫妖的实战经历，那些课程上的内容她总归是记得住。
更何况，她本来也就是个极具天赋的圣武士。
当然，当事人自己现在正一剑一剑砍得不可开交，还要不停闪躲那几乎擦着就非死即残的恐怖灵光，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这种事，而旁观者就不好说了。
比方说艾拉·赫珀。
“那么，您就是‘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
“唉，是了是了，想不到本人的名声居然传的那么远、那么广，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
“那我就不和您废话了。”
艾拉一句话把露莎想要发表的长篇感慨直接憋了回去——当然，她是万万不敢反驳的，尤其是在紫色长剑架在她脖子上、她本人还要手忙脚乱安慰正在怀里哇哇大哭的妹妹的情况下——只能选择乖乖闭嘴，把话题主导权交给艾拉。
“让您的手下——那些傀儡是您的手下对吧？”
语气完全和温和搭不上边，即使艾拉现在在用敬语。
“……如您所见？”
“让它们放弃对马里艾公国军的攻击，将火力集中于‘纳特亚的遗产’的亡灵部队上，最好再分一部分来攻击亚历克西斯。”
“什么？您知道这个要求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也不关心。”
脖子上依然架着剑，不过这次露莎·埃法叶瑞特倒是硬气不少，继续争辩道：
“她们现在同时在和两方交火！就算‘纳特亚的遗产’也好马里艾公国军也好都在混战中，没有功夫去辨别自己的敌人是谁，直接放空对其中一方的压制也只会导致损伤率增大，马里艾公国军可不会先讲讲道理再挥剑！”
“那又怎么样呢？”艾拉的神情不变，语气也毫无变化，似冷非冷，又和温柔似是而非，“消耗品的使用率增大，对您这样的存在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这么称呼她们……您这可就太失礼了……！”
“或者我可以现在就切开您的肌肤，剖析您的内在，看看您到底是以怎样的结构在运转。在您主导的作战中，伤亡是可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如果是为了您本身的意愿，损失也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问题。那么事情就很简单了，我现在的希望——要求，是让我的意愿，作为您本人的意愿被执行。”
“你……”
“我无权代替我的救世主大人来做出决定，事后会不会追究不归我管，所以我只能对您做出一个承诺——只要您照搬，我就不会把您的首级砍下来。怎么样，条件很丰厚吧？”
“……”
身下依旧因为战马奔驰而颠簸不止，从这边可以一眼望见两边战场的情况：一边是依旧处于混战中的三方大军，看的不甚分明，只有是不是发出的爆炸声、激光、不断扬起的尘土和硝烟可以表现出战况之激烈；另一边是大巫妖亚历克西斯，它的对手不仅仅是圣武士，还包括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特别监视对象二号”，援军到来并没有让战况变得向圣武士的方向倾斜，由于大巫妖开始将更多魔法投入战斗，反倒是大巫妖一方开始呈现出优势。
露莎一时沉默下去，只是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就照您说的做吧。”
“很明智的选择。”
艾拉微笑着，将战马前进的方向调转，朝着大巫妖那里直奔而去。
而在指挥网络之内，“歌剧院”开始向着指令塔的下级单位下达命令。
……滋…………………………已接入局域网…………
……已进入通讯频道……基于您的权限，指挥模块为您开启…………
……现在就开始通讯吗？……是/否……
…………是…………
——“……综上所述，差不多是这么回事。不用管那些穿的光鲜亮丽的群演了，准备准备让员工们打扫垃圾吧。”
——“阁下，您是认真的吗……？”
——“这是此网络内发布的一级命令，各位演员们应该无权拒绝才是。”
——“是，明白。”
——“记得朝着那个头牌开火，试试看能不能把它的脑袋打个对穿。”
——“……明白了。”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阁下是这次作战的最高指挥者，对于阁下发出的任何指令，本人作为辅佐官，以及其他下级指挥节点都无权在作战内发表评论，也无权就命令的内容于作战之后向更上级进行汇报和确认。”
——“嗯哼。”
——“莉亚阁下也和您在一起吧。”
——“我会把她也一起带回去的……称不上完好无损，但是一定……”
——“我们的记忆无关紧要，原本，我们这些心智容量不那么大的二级傀儡，回去之后记忆就会归档，重置为空白心智之后再被派往下一个任务，即使服务器上的‘我们’是连贯的，线下的我们依然只是一小段经历而已。”
——“您想说什么啊，到底……”
——“——您一定要像一开始说好的一样，不会忘记任何事情，任何一场演出啊。”
——“……”
——“祝您武运昌隆。”
——“……您也一样。”
……通讯结束……
……已断开连接…………离线代理指挥模式开启……指挥权交由零零一七一三号辅佐指挥型傀儡接手……
…………滋…………进程中止…………
……
…………
……………………
“喝……！！！”
巨剑斜向上斩去，而后再一次被涌来的磅礴黑潮所阻碍，待到将其切开而能够逼近大巫妖身旁时，它早已做好准备，伸出墨黑如玉般的骨掌，轻而易举便将白刃接下。
与此同时，艾希瑟琳也无法再继续限制大巫妖另一只手的行动，只得向后翻腾跃去，防止大巫妖在脱离限制之后立刻予以反击。
当————！！！
当！当！当！当！当！！！
明明是巨剑和骸骨、巨剑和书册之间反复交击，却发出如同钢铁互相猛砸一般的骇人声响，那股力量如此恐怖，简直不亚于诺萨维战乱时手下留情的赛斯汀，露尼西亚近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现在和她交手近战的不是仅有两米高的焦黑骨架，而是某种更加巨大、更加坚硬的金属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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