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式逸闻机关
“好吧，是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哦！——您是说您也不知道？”
“说对了，确实是不知道。”
当然了，大家都知道这种说法肯定是没法让人信服的，各位读者不接受，我本人不接受，露莎·埃法叶瑞特女士自然也不可能接受。
“那您可得仔细说说，不然我何必这样子——跟着您走呢？”
当然，这话可就不像她嘴上说的那样了。倘若是单独让露尼西亚来拜托她，她也断不可能因为“大家顺路”这种理由就被露尼西亚牵着走了，只不过眼下的情况终究是不太一样，左边是用短刀抵着她后腰的构装体，右边是用长剑架着她脖子的咒剑士，她想不走也没这个本事。
“嗯……”
这下则是轮到露尼西亚苦恼了。
“您在让露娜大人苦恼哦？”
“这责任怎么看都不该在我头上——所以？”
“虽然是我出手相助在先，也没有主动向您求助，但您确实是出手帮助我，还有我的同伴们了。”
“那是因为被胁迫——”
“您的话，其实也只是嘴上说说不乐意，实际上还是会做的吧？”
“这是强加给别人的好心眼——”
“虽然我也不清楚您也好，赛斯汀姐也好，钢铁利维坦也好，到底为什么会对我那么在意……之前叫做‘狩猎者’的女士和我好好打了一场，两边从头到尾都没有留手，可也能看出来您和您的同伴到底有怎样的倾向。”
“哦，这话说得……您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咯！”
这话就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了。
露尼西亚也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您看起来比较喜欢给自己找些乐趣，如果您是以任务为重，而任务又需要夺我性命的话，您也有很多机会这样做吧。”
“……这判断很正确。”
这算是变相的夸赞，而露莎·埃法叶瑞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口是心非或者避而不谈。
“而且，最重要的……”
露尼西亚浅浅的微笑起来。
“您有很好的表情，所以我相信您。”
“什、什么啊，这个……”
“她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人啦。”
垂眼看向脚下，露尼西亚并没有因为莉亚的话语而改变笑容。她并没有直白说出自己的感受，也并没有觉得那种心情适合与“歌剧院”去分享：觉得她谈及自己部下时的表情、对妹妹露出的表情、有些得意洋洋又有些过于欢快的表情、自恋又陶醉的表情，都是让人觉得心情变得愉快，令人喜爱的表情。
“所以才会很纠结——您帮助了我，我对您没有恶感，但您又带着钢铁利维坦的势力去攻打特威克……特威克还活着的人，至少城内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又不能因为自己的好恶而直接放过您……”
“这和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但您终归是参与了……”
露尼西亚收起笑容，十分苦恼的摇着头。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把您带上。”
“你这……”
莉亚刚要发作，确是被露莎用一个手势安抚下去，她转头问道：“如果您是这么想的话，那您之后打算怎么做？外面的亡灵群龙无首，虽说没有控制，那些群演反而变得更加狂躁混乱，但终究不可能敌得过有组织的公国军，况且，应该还有一队人马正在赶回来，您是打算在他们那边解决问题之后，把我交给他们吗？”
“如果我说，您预料的没错？”
“那我现在可就得玩命反抗咯！”
“不会那样做的……嗯……城墙外的守军，他们一点错都没有，但他们现在看起来热血上头，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总之是不会把您交给他们的。”
“哦，哦，这可是您说的了。”
“是我说的。”
“露娜，好麻烦。”
“很麻烦吗？！”
“如果露娜大人表示对这位女士有任何不满，我现在就可以把她的脑袋砍下来献给露娜大人哦。”
“那我可就得拼命反抗了！”
“我也没这么说吧——”
“露娜大人确实是这么说。因为露娜大人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也不会随便做些什么，还请安心哦？”
“安心不起来的吧！”
“露莎姐姐，在被她们耍着玩……”
“没有被耍着玩啊！——所以您说了半天，最后想好怎么处置我了吗？”
“北边是……”
“缪兰德。”
“那里是姆大陆西方的赤红神庭核心。”
“核心之一。”
“您这样一直打岔，我会感觉很难过……”
“啊，对不起对不起，您继续，请。”
“那里是全大陆最大的法庭所在地，也是亚历山大信仰的核心位置。”
听露尼西亚说到这里，艾拉看起来一脸喜悦和得意——毕竟这样的姆大陆基本常识是她后来教给露尼西亚的。
“我打算把您带到那里，让这个全大陆最伟大的法庭来判断，决定如何下达对您的处置。”
“那就是要受审了。”
“您说的没错。”
“嚯，审判一个构装体，钢铁利维坦的佣兵傀儡，这还真是天底下头一遭？”
“我的心智里也是这么记录的哦！”
“艾希的心智中并不存在任何与‘审判’这一关键词相关的记录。”
至于艾拉，她只是歪了歪脑袋表示困惑。
“听起来比刚刚的选项好一点。”
“……因为您于我有恩，所以我会在庭上为您作证，站在对您有利的一方。这样一来，就算是……”
“——就只是在逃避而已。”
无论是谁，都在这一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对啊，直到此刻，所有人才想起来一件因为聊得太过投入而忘记了的事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已经再一次回归了寂静无声的黑暗，轰鸣消失了，晃动消失了，连大气中弥漫的恶寒、憎恶、锋锐和恐怖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光无声的特威克废墟。
仰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在那里，膨胀的血肉堆成了小山。它们或许原本属于一个不知名的整体，却在后来被切成一块又一块，若是将这些碎肉堆在一起，恐怕能形成一个高至天极的巨物。从那些碎肉上能隐隐看出其原本所拥有的某些元素，例如说，能看见像是传说中巨龙的爪，龙翼，能看见像是巨大蛇类的尾巴，能看见像是传说中炽天神侍的纯白羽翼，能看见像是恶魔的残破翅膀，能看见黄金狮子的头颅，能看见神孽怪物巨大的手掌。
它们看起来明明分属于很多不同的存在，却又让人直觉的认为，它们属于同一个整体。布满密密麻麻的畸形人类五官，歪斜流脓的眼眶、怪异的鼻子和耳朵、有着八十颗牙齿的嘴，而在原本应该拥有面容的地方，则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一片的空洞。
在尸体的小山上，有谁正屹立于那里。
将漆黑巨剑插入尸山中，拄剑站定在胜利的巅峰。
黑骑士冷漠的金色双眼，正紧紧盯着名为露尼西亚的少女。
天空中没有冷月，只有赛斯汀·佩兰西汀。
第三十八章 黎明前的道路（其之二）
“赛斯汀姐……”
又小又轻的一声话语里，不知道到底包含了多少种情绪。
喜悦，高兴，快乐，激动，紧张，敌意，失落，犹豫，困惑……只不过是不到一个月的分别，再次见面的时候，那种情感已经这般酝酿膨胀，变得复杂无比。
亦师亦友，又如同姊妹和母女，这般待我的赛斯汀·佩兰西汀啊，您抛下我，是要去往哪里？
“我和逃避主义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歌剧院’，你怎么在那里。”
剑锋一荡，整座血肉之山便从正中间被劈成两半，那道漆黑的身影随之徐徐下降，安稳无声的落在地面上。挥舞重剑、身披黑铠的圣武士，偶尔也会给人一种有些粗鲁、有些大大咧咧的印象，挥剑也有大开大合的招式，似乎她的脸上沾上血迹，露出带着狰狞和自信的笑容，反倒是更适合她。只不过，大多数人同时也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举止当中同样也带着优雅和自重的部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混合在一起，反倒让她变得更加引人注意。
“您觉得为什么，那就是为什么咯？”
“歌剧院”耸了耸肩。
“……那就一会再说。”
话语停止，赛斯汀的金瞳再一次瞥向露尼西亚的面孔，后者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这片小小的世界也就在二者之间变得沉默，变得寂静，相识一场怪异的游戏，谁先开口，谁就告负，只考验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到底如何。
突然间，她伸出手，牢牢一握。
“突然袭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小姑娘。”
她没有露出笑容——如果是以前的话，说出这种话来的时候，她多少会笑一笑，不管她当时的心情如何，就像是一个假模假样的绅士。而现在，她仅仅是牢牢攥着漆黑的剑刃，任由那锐利的剑锋割开手甲，割开皮肉，让鲜血顺着剑身流淌，滴落至地面。
她的手臂没有颤抖，反倒是艾拉·赫珀出剑的双手因为用力过猛而不断发抖，却依旧无法让长剑再往里刺进一步。
“艾拉？！”
露尼西亚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艾希瑟琳也随之凝聚出漆黑钢弩，将弩矢对准了赛斯汀的脸庞。和艾拉一样，她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行动替代了言语。
“艾希，你……”
至于“歌剧院”露莎·埃法叶瑞特，还有她怀里的“仲裁者”莉亚·埃法叶瑞特……这两位一个是无法动弹，另个一个则是干脆什么都没有做，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个来看戏的。彻底置身于事外，仿佛情况不管怎么发展，和她这个观众都不会有任何关系。
“所以呢？这样就够了吗？”
将攥在手中的黑色剑刃猛地往下一按，艾拉整个人的重心便随之不稳，再用力向前一推，她便不得不跌跌撞撞的一头栽进露尼西亚怀里。若是要将赛斯汀手掌间的割伤当做战利品，那未免也太过磕碜了点——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仅仅是片刻间，便蠕动着完成了再生，看不出任何曾经受伤的样子。
“露出一脸窝囊相的是那边的……叫做露尼西亚的圣武士。因为这种理由就无比失态，连剑都握不稳了吗？还要向着我挥剑，是因为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还是说要拿她的错误来迁怒于我？”
赛斯汀的表情依旧未变，既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不满，仅仅是面无表情，并非冰冷，而是没有任何温度。她的嘴角没有弧度，她的眉毛不会皱起，仅仅是那金色的瞳孔，充斥着冷淡和鄙夷，像是从高处俯视，衬得那黄金的瞳孔更加锐利。
“你这……！”
“停下。”
赛斯汀仅仅吐出一个音节。
下一秒，无声无息间，在谁也没有看清的过程后，漆黑巨剑的剑锋便紧紧贴在了艾拉的脖颈上，像是只要稍微挪动一点点，便会让那白皙的颈部皮开肉绽。
“虽然我并不打算承认自己和……那个懦夫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看在过往情谊的面子上，姑且饶了你一次——你是她的同伴？不过没有下次了，下次就会杀了你。”
“行了，艾拉，这里就让我来好吗？”
将艾拉重新拉回怀里，露尼西亚轻声对她说着。
“可是……”
“行了，没问题的。”
虽然很勉强，但露尼西亚还是对她扯出一个笑容。
“我没关系的……真的没问题的。”
“……嗯。”
“艾希也是，这里就交给我，可以吗？”
“如果露娜是这样希望的话。”
让钢弩重新嵌入手臂当中，艾希瑟琳并没有多做纠缠。至于后面的露莎·埃法叶瑞特，她则是摊了摊手，一副没好戏看了的模样。
“赛斯汀姐……”
“……”
“如果……如果赛斯汀姐觉得我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就直接对我说好了。不要对我的伙伴们动粗。”
“哦——是谁先动粗的呢？”
再一次将漆黑巨剑提起，只不过这一次，剑锋直接架在了露尼西亚肩头。
若是以之前的经验来说的话，这时候露尼西亚应当也随之举起白刃，让漆黑与纯白的两柄巨剑互相抵在一起，作为再一次对决的开场白——然而她并没有这么做，相反，她又往前迈出一步，让漆黑的剑刃进一步贴上自己的肩头，划开没有盔甲覆盖的肩膀和颈侧，鲜血亦随之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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