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迦
很可惜，凡民之所以被称之为凡民，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成为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于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若世间真有公平，天道自身早就该降下庞大的雷劫，把这座城彻底抹去。
但祂没有这么做。
所以总会有人以“替天行道”的名义，去尽其所能地杀尽世间邪恶，但陆沐其实知道，天道都看得到这些，祂也许不喜欢这种行为，但也不会去管。
哪怕有人能从千百万生灵的牺牲之中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祂也不在乎。
天道就是如此，作为超脱万物的世界意志，世间生灵自己衡量出来的所谓“正邪”根本不在其考量之内……
所以公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哀悼没有任何作用，人死如灯灭，眼前所见只能是让他们对这一切始作俑者的熊熊怒火再添一把柴。
陆沐带着她们走进了一间酒楼，大堂满地狼藉，这里发生的惨剧也绝不亚于外面的街道，他没多看，径直上了二楼，推开了几间厢房，很干净，至少也没有什么血腥。
“一人一间吧，小雪跟着我一起。”
陆沐的想法这一次被她们所有人否掉了。
古韵惜和凰嫣瑶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跟四人里唯一的男子分开，她们并不惧怕，但见了那不过冰山一角的血腥屠戮的残余之后，也需要些许安慰。
第111章：最后的夜晚
四个人共挤在一间厢房里。
这厢房也算是上好的，两张床，有里屋和外屋，专门供给女客。
古韵惜和凰嫣瑶盘膝坐在里屋的床榻上打坐恢复，陆沐坐在外屋的桌边，目光飘忽不定。
慕容雪则靠近窗户坐着，凝神聆听外面的动静。
厢房里设下了息音的小阵法，以保证这里面不会有任何动静传出去，外面已经太过安静，时不时能感受到邪修的气息掠过，他们还在这座城里寻找着“猎物”。
但在她看来，这城恐怕已经流尽了血……也许有人躲起来了，也许躲了很久，但这夜晚终归不会一直安静下去，慕容雪能听到很细微的惨叫和狂笑，也许在王城的另一边，有邪修找到了躲藏着的凡民，然后……
怎么说呢，应该说邪修人人厌恶是有原因的。
越往下想，她眉宇间的疲戾就加深一些，最后不再想了。
“不舒服吗？”
陆沐抚上了她的双肩，那双手的温度她感受过很多次，她抓住陆沐的手，厚实而暖，总是能让人心情更好。
她就很喜欢。
“也没有不舒服，只是看了这些……不太高兴呢。”
慕容雪见过血腥，在东南域，想利用生灵祭阵的恶贼多了去了，成百上千的人被当做血食，浇灌给了那些愚蠢的孽畜，有时候她赶得及，阻止了，有时候正好晚来一步……其实见得不少。
但像这样，偌大城池中几乎见不到一个活人，混乱肆意蔓延，律法视若无物的末日，还是有点让慕容雪吓到的。
这就是纯粹的无序邪恶席卷而过之后，留下的死地。
慕容雪不喜欢这种混乱，更不喜欢邪修嗜杀。
陆沐心里也是有几分触动的，与寥寥几行字所描绘的那种人间惨象不同，这是以鲜血和残肢绘出的真实画卷，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他坐下来，从后面抱住慕容雪，看着她的侧颜一点点变得柔和，闭上眼睛，似乎想要嗅闻属于她的清香，又似乎想要借由这种亲昵，驱散心里的烦躁。
“我没事的，不用……”
她喃喃地说，但陆沐竖起手指，轻轻堵住了她的薄唇。
“我就想抱抱你。”
“这个地方，需要相互依偎才会好受一些的。”
“嗯。”慕容雪贴紧了他，虽然表情没怎么变，但陆沐知道她安心多了。
南翎王城已是血腥恶臭的死地，他们身处其中，难免会觉得压抑，陆沐倒无所谓，但他不想让慕容雪有半点不舒服，哪怕只是一点点心神上的小压力。
“小雪。”陆沐突然喊她。
“嗯？”
“要不要去睡一下？”
“我不困，但沐哥哥想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陆沐笑了起来：“真乖。”
他们确实需要彼此。
凰嫣瑶听着外屋那细如蚊蝇的言语，从打坐冥想里醒了过来，厢房里没有点灯，但她看得到那两道依偎着，情意浓浓的身影，正走向另一张床。
她的柳眉动了动，眸瞳里泛着复杂的神采。
居然……有点嫉妒。
被陆沐抱着，温暖包围着的那种感觉，凰嫣瑶其实挺喜欢的。
但现在被抱着的人，是慕容雪，而不是她。
……
夜幕笼罩了整个天空，浓郁得化不开，像是墨汁浸透了整张纸，又像是被谁泼洒了无穷无尽的污渍。
月亮终于露出了些许苗头，微弱的银白月光映照出一张张扭曲狰狞的脸，他们窜梭在城池的屋檐高顶之间，畅快地发泄着这么长时间以来积累的沉重杀意，邪修们不知疲累地搜找着下一批“猎物”，兴奋得双目赤红。
“砰！”
一个女子重重摔落在巷子里，四肢尽断，面如死灰。
“哈哈哈，又找到一个藏起来的！”
欢呼声夹杂着血腥气。
南翎王城之中的杀戮已经持续了许久，而且绝不会停息。
……
南翎王府地下的地宫里，幽暗的灯火已经被血雾染得猩红，阴冷潮湿，寒意森然。
地宫被挖的很宽，其实是这段时间才扩开的，为了能够将整个万灵夺气大阵最重要的主阵构筑好，洪战废了些心力，但现在，他想的并不是如何麻烦，而是如何才能让仙凰帝朝付出代价。
在地宫的正中间，是一个数十丈宽，不知有多深的庞大血池，池中血水如同熔岩般流动，散发出灼热的气息，仿佛连空气中的怨恨与憎恶都融入了那血池里。
血池周围，密密麻麻的铭文构成了这个复杂的主阵，每一道铭文中都闪烁着深红光芒，交错纵横，繁奥晦涩。
洪战就站在血池旁边，他的左手垂在腿前，一滴一滴的血液顺着手臂滴落，砸入血池，激荡起层层涟漪。
他漠然地盯着那浓稠滚烫的血池，双目通红，无数的亡怨念被束缚在池里，可他似乎已经被那股庞大的邪念浸透，被那股力量彻底迷住了。
整座南翎王城的凡民百姓的血肉，已经全部融在这主阵里了。
“哼哼……这股力量的确很让人疯狂，是吧，王爷？”
夏九邪就站在在他身后，毁容的脸上满是阴冷的诡笑。
“本王还没有那么容易陷入其中。”
洪战头也不回，只是继续盯着血池看。
“明日，您就可以享受为您的独子报仇的快意了。”
“呵，你不必担忧，本王早就做足了准备。”
洪战转身，目光冰凉的望着夏九邪，“最好能像你所说的那样，邪心宗会有人来拖住仙凰帝君。”
阵法启动到彻底剥离仙凰国运，还是需要些时间的，但对于仙凰帝君来说，将自己的道外化身投影至此，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但这一点，邪心宗自然也考虑到了。
“还请放心，虽然我师尊不会出手，但邪心宗从不养闲人……会有我宗的前辈，与那帝君陛下好好会一会的。”
他阴冷的眼底划过算计的光，随后消失不见。
“如此，甚好。”
洪战没再理他。
而夏九邪只是将他眼里的那股恶念隐去。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很快，邪心宗的恶名只会随着仙凰国运的缺失，而变得越发响亮……
第112章：主阵出现
清晨初至，南翎王城被晨辉笼罩，城池并不醒目，只在清晨之下显得更加死寂难言。
城中弥漫升腾的腥臭血雾无比渗人，陆沐从窗口看出去，入眼一片淡薄的猩红，那些被邪修当做猎物虐杀的凡民，尸首残骸就这么丢在街道上，巷弄里，数量众多，也许只过去了不到七日而已，南翎王城就成了这样。
昨夜的腥血恶臭其实同样骇人，只是今日清晨，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便愈演愈烈了。
这其实是某种征兆。
“感受到了吗？”
“看来洪战的‘大计’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凰嫣瑶走到窗边，她随意打量了一下陆沐，那永远都看不腻的容貌勾动着她昨夜泛起的小小嫉妒，但很快又被抹去，因为现在并不是观赏美男的好时候。
那些死尸的血气残余都被引动了，开始燥乱，连他们自己体内的邪血气也若有若无地被调动起来，带来不寻常的灼热，浑身毛孔都在张扬地渴求着什么，这种躁动很容易就压制下去了。
但这也意味着王城之中的异动已经越发明显。
“那股牵动气血躁动的力量源头，在南翎王府地下。”
南翎王府很显眼，至少在王城之中，其他建筑都不及王府大殿一半高，陆沐只抬了抬头，视线就穿过城中升腾的淡薄血雾，直达那座殿宇。
他修为最高，那主阵的波澜对他来说很容易就探查到，不知这南翎王城中的凡民数量究竟几何，但他们的血肉都已经被融炼进了阵法里，那种力量仅仅是泄露出零星半点的气机，都险些令陆沐陷入其中。
创造出这个万灵夺气大阵的大夏末帝，也的确算个走偏了的孽才。
以子民百姓的血肉所化成的力量，用以进攻子民百姓信念所聚成的帝朝国运，如此便是惊天之举。
但很可惜，世人并不容这种至邪之道。
分散在城中的邪修此时尽数向着王府赶去，他们在血雾中疾掠而过，像极了猎食的魔鹫。
“真好啊，该死的奸贼都聚到一起了。”
“可以在这里全部宰掉了。”
古韵惜拂了拂柔滑的裙袖，站在她旁边，都能感觉到炎热的真气正随着她的呼吸时涨时歇，但那种势头越发明显了，陆沐毫不怀疑，她现在就憋着一股劲头，等着跟邪修杀个昏天地暗呢。
“稍安勿躁，时机还未到，现在越是接近成阵之时，他们越是紧张，等阵法真正成型了，就是我们偷袭的最好时机。”
他一把将古韵惜按在了椅子上，惹得她嘟起嘴来。
但陆沐的真气随即从他的双掌溢出，流入她体内，冰冷的感觉流窜在经脉之中，让她心神渐渐宁静。
慕容雪歪着头，没有出声，只是坐在床上，漠然地看着陆沐的背影。
她对阵法一无所知，但陆沐也与她细说了这万灵夺气大阵的构筑方法，一百八十八个小阵，早已遍布南翎王疆域下的每一个角落，已经蓄势待发。
如此庞大的阵法，她没见过。
虽然心里有些不解，但她很相信陆沐，因为陆沐总是能做到些别人做不到的事。
所以邪心宗和洪战的算盘，这一次肯定只有摔个粉碎的下场了。
……
日过正午时，南翎王城之内的异动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地面的震颤也愈发剧烈起来，血色翻涌，仿佛有巨**从中跃出，城中愈发浓郁的血雾犹如浪潮般冲天而起，晨云已被浸染得深红，连灼日光芒都难以透过了。
陆沐等人早已离开了原先休憩的酒楼，此时正在南翎王府一条街之隔的一座屋舍上，陆沐拿出昨夜用于穿过护城大阵的那盏法器，将他们的身形和气息都彻底笼罩起来。
这里距离南翎王府实在太近了，邪修的气息都阴冷至邪，他们的气息完全不同，得好好做起伪装。
他们就站在屋顶，看着南翎王府在轰鸣中一点点陷落下去，殿宇崩塌碎裂，尘埃四溅，在他凝眸之际，那南翎王府就这么消失在滚滚血雾之中。
古韵惜眯起眸子，静等着那尘埃弥漫的混乱之内，出现新的骇人之物。
然后他们也等来了更大的动静。
从那王府废墟下缓缓升起的，是一座庞大的地宫，在正中央，是一个以数十丈宽的血池为核心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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