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迦
那池子深不见底，血池之内仿佛流动着滚烫的熔岩，深红而灼热，偶尔冒起的泡里，似乎还能听到随风而远去的呜咽，四根石柱撑在血池边缘，上面刻着奇怪繁杂的纹路。
而正如陆沐和古韵惜在葬骨山之内看到的那个小阵一样……祭坛上，有着十五颗血肉之树。
这些树每一颗都足以跟南翎王府中最高的殿宇比肩，那是凡民的血肉凝成的，而祭坛上勾勒出无数复杂的纹路，那正是万灵夺气大阵的主阵图案。
“这主阵……太大了。”
古韵惜的眸子瑟缩了一下。
当初她给这万灵夺气大阵的其中一个小阵动些手脚的时候，就已经感受过这阵法之中蕴藏的那股力量，成百上千被融入阵法之中的凡民血肉，滋生出了最绝望的恶念，古韵惜以心神接入阵法，然后就险些被冲得魂散道消。
但最后，她还是办到了。
可眼前这个巨大的主阵，还有那仍在冒泡的庞大血池，那夹杂着不甘，怨怒和绝望的恶念得有多强大呢？
也许在那种力量面前，他们四人都会被轻易碾碎。
如果阵法失控，那也许方圆千里之内都将变成绝对的死地，无论是人还是灵兽都不可能活下来。
古韵惜看了看陆沐，他倒是没怎么震动，唯有眼神变得更锋利了。
凰嫣瑶亦是如此，虽然她的手有些颤抖，可没有半点惧怕，不知是有人已经给她勇气了，还是她的确很害怕，但不表现出来呢……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城中数十道身影，此时都迅速远去，远远地退到了护城大阵的边缘，那些都是邪修，他们也许知道这阵法的厉害，虽然嗜杀，但自己的命还是会珍重的。
然后，南翎王洪战，一步步登上了祭坛。
第113章：代价是什么？
这是陆沐第一次见到南翎王。
其实洪战这等角色根本不会入他的眼，是那种只配在他的俯瞰之下，瑟瑟发抖的小人物，只需他一个眼神，修罗圣子所具有的庞大靠山和权势就能将他和他的战军，臣民一同压得粉碎。
这种人不重要。
凰嫣瑶登帝之路上，有数不尽的敌人，其中的一些敌人无论在计谋还是实力上都很强，那便足够留名，洪战就属于那种根本不会留名的家伙，是在她称霸野心的道路最初时的一块小绊脚石，对她毫无威胁。
在这位未来的女帝君心里，他甚至连过往云烟都算不上。
而且，洪战跟陆沐想象中的人，其实是有些不一样……边疆守王，掌管十数万精锐战军，手握十二座重城，按理说也该是个运筹帷幄，权谋有术的勇猛之人，听凰嫣瑶说，洪战是一路杀出自己的地位的。
这样的人兴许是个狠角色。
但现在看到的洪战，似乎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胡须杂乱，衣袍灰黑，丝毫不见什么将帅气度，也没有任何摄人心魄的王者威严，反而带了些狼狈，甚至还有几分畏怯，似乎生怕自己踏错一步，便会坠落地狱。
他眼神里充斥着令陆沐感到熟悉的那种癫狂，洪战此时正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滚滚冒泡的血池，仿佛连魂都已经彻底被那股强大的怨念给吸引住了。
不像个狠角色，倒像个毫无人性的疯子。
“哼，看起来有点痴癫了啊。”
凰嫣瑶静静地看着那个从未与她谋面过的敌人，心里浮起的唯有讥讽和嘲弄。
南翎王看起来就是个没了儿子，而过度悲伤，直到伤痛将他摧残得如此落魄的可怜人。
“毕竟你杀了他的儿子呢，唯一的独苗。”
“谁叫他一开始就要与我为敌呢。”
凰嫣瑶嘴角轻勾。
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心神不安，凰嫣瑶自认为做不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血祭之事来。
她并不在乎洪战的死活，在她看来，那家伙已经与尸体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还能动而已，若非修为上差距大了些，凰嫣瑶很乐意收掉他的狗命。
“呵，看到熟人了啊。”
古韵惜嗤笑着，将他们的目光引到祭坛血池旁。
在洪战之后，夏九邪也登了上来，他身边还跟着一名黑袍男子，一如既往地，夏九邪的修为难以看透，似乎整个人都是虚无难辨的，按理说不该如此，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
那个黑袍男子的气机就很明显了。
“源极境……七重。”
慕容雪蹙起眉头，“这家伙的实力，貌似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啊。”
先天四境，源极乃是最后一境，其修为想要再度增长，寻常修炼，吸纳天地灵气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唯有渡“源劫”方能进阶，源极境共有七重劫难，而眼前的黑袍男子已经渡完了七重源劫。
距离突破造化五境，只差那么一步了。
“看来那就是蝎厉所说的邪心宗长老了，是叫做混心吧？”
陆沐远远地打量着混心，他一出现，空气中弥漫的恶念似乎都随之而滞，源极境修士在无形之间已经可以影响天地灵气，若再进一步，晋入造化境，那就能够利用天道规则了。
“嗯。你的慕容妹妹说得对，那家伙我们对付不了。”
古韵惜有些不甘地咬了咬牙。
她虽然不惧邪修，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至少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没法赢过混心，“系统”再逆天也不可能让她跨越如此庞大的修为差距，如果动用“系统”本身的力量，其一会暴露，其二会引来天道注意。
古韵惜还不想让自己身上的秘密变成麻烦。
凰嫣瑶眉宇间第一次涌起了担忧。
如果有一个源极境的邪修长老驻守，她想从万灵夺气大阵中抢夺被割离的仙凰国运就不可能了，至少在场的人合力也许能抵抗个十来招，但赢是绝无可能。
连慕容雪都已经有些苦恼了，她的媚术在场之人都有见识，可她知道，修为差距太大，对混心施展媚术，只会反噬她身。
“我能对付他。”
陆沐冷静地开口，语调不急不缓。
三女皆惊，纷纷抬眸望向他。
慕容雪只是稍微讶异了一下，因为陆沐从没说过如此狂妄的言语，但她还是相信，毫无保留地相信。
“你？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他？”古韵惜满脸怀疑地看着陆沐。
陆沐抿唇，满目无丝毫退却或者自大的狂妄，“杀也许杀不死，但我能让他没法碍事。”
“那你打算怎么做？”
古韵惜还是有些不相信。
陆沐淡定道，“放心，我不会骗你。”
那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说，她挑了挑秀眉，不置可否地撇撇嘴，不说就算了，反正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凰嫣瑶只是盯着他看，似乎是想看出他在说大话，可陆沐与她对视了，非常冷静，似乎一名源极境巅峰的修士根本不会让他退却，而是能激起他的战意。
“告诉我实话。”
“……如果这会让你付出很大代价，那我宁愿现在退去。”
她忽然开口，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坚毅。
陆沐闻言怔了一怔，转头看向凰嫣瑶，她紧盯着他，纤细的身影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孤傲而又高贵的气度，可在深处，还藏着点点脆弱。
凰嫣瑶倒不怀疑陆沐能做到，无论是修罗宫还是陆氏宗族都是宝库丰盈，让他一个辟宫五重的修士能跨越一整个大境界，跟一名源极境巅峰打得有来有回，或者说拖住他，也许是可以的。
但代价是什么呢？
想要不属于自己修为层次的力量，就得付出同等的价码。
也许是寿元损耗，也许是修为降低……无论哪种，都太沉重，因为这不是什么没有选择，只求最后一搏的绝境。
如此倜傥的俊才男子肯为她如此涉险，凰嫣瑶本该高兴，但她并没有。
自己欠陆沐的情已经不少，她不愿意再欠下去，以血救人这份情，凰嫣瑶都没有办法还上，现在却要再多加一笔？
她真的值得他这么做吗？
第114章：大阵起
凰嫣瑶的孤傲倔强在陆沐深邃的眼眸中显得毫无意义，他轻轻抬起手，指尖轻触她的面颊，却没有丝毫亵渎之意，她不反抗，陆沐也感受得到那种柔软，也许是陆沐的指尖有些用力了，脸颊上点出了淡淡的红晕。
即使在这种时候，她也不想着去占谁的便宜。
对凰嫣瑶来说，陆沐足以称得上是她的“恩人”，至少在救下风伶性命这一块，她自知亏欠良多。
人情债越欠越多，是有后果的。
倒不是说陆沐会贪图她的回报，而是凰嫣瑶觉得自己给不出那么好的回报了，她向来不愿意欠别人的……而且，这也让她很难继续在陆沐面前维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和她苦心维持的威严。
正如凰无梦老早之前就说过的那样，凰嫣瑶还是不善于玩这种美色攻心之术，而陆沐绝对比她更懂。
现在她正在一点点地陷入陆沐不断堆垒起来的温柔乡里，也许走不出去了。
“对付那种家伙，不受点伤怎么可能呢，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
陆沐收回手，笑意愈渐轻松了，他似乎真不担心，哪怕那混心长老本就不是善茬，修为还远远地碾压了他，可陆沐就是如此笃定自己的实力。
换做他人来，毫无疑问会被人以为是疯了，要么就是过于狂妄，但他不会。
问古氏族的天纵之才，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可信力十足。
凰嫣瑶垂下眸，敛去了眼中所有情绪。
“若是这样……就靠你了。”
她没再拒绝，也许是拒绝之言说不出口，心中的强硬已经被他言语的糖衣给包裹起来，很快就会融化。
天穹此时已暗了下来，腥风难掩，薄云已被升腾起来的血雾染得通红，笼罩王城的护城大阵已经消散了，等阵法启动，这个大阵投下的结界恐怕也只有碍事的份。
“轰隆——”
天雷乍响，血云翻腾。
再看祭坛上，十五颗血肉之树已经开始探出藤蔓，在血池上来回纠缠，一颗硕大的血肉心脏此时正缓缓成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很快，万灵夺气大阵就将启动。
南翎王城之内的活人不剩几个，洪战恐怕连那些花重金供养的修士都一同投入阵法中炼化了，除了城外驻扎的十数万战军，洪战身边再无可用之人。
他已经被这股至邪的恶念迷得入魔，但再如何疯，恐怕也不至让自己陷入只能依靠邪修保护的窘境里，主帅无法出手，但那支庞大的精锐战军中必有忠诚的勇将，也许他们就是等着对付邪心宗的。
其实陆沐也觉得，被割离的仙凰国运，邪心宗可不会让洪战拿去。
他们一向都是做最后得利的那个渔翁。
洪战兴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恐怕也做好了安排。
恐怕大阵启动之后，混战便要降临！
“阵法一开，南翎王必定入阵眼做主心，他也没法出手了，那个长老由我牵制，夏九邪就让韵惜对付，至于其他可能来寻我等的邪修……小雪，就靠你了。”
陆沐看向慕容雪，神情肃穆。
他要对付那个源极境巅峰的混心长老，压力不小，但南翎王城内的邪修数量一点都不少，除去混心和夏九邪，以及那些现在还在其他城池里戮杀凡民的，这里还足足有六七十余人，其中修为最低的，都是合道境巅峰，辟宫境也有十余人。
南翎王的战军兴许会牵制大部分，但总有那么些会找上他们的。
这些邪修就只能依靠慕容雪对付了，论压力，也许慕容雪反而是仅次于他的。
慕容雪点头，“交给我吧。”
她眼中只有跃跃欲试的兴奋。
“韵惜你也得小心些，那夏九邪很不对劲，无论如何探查，他的气机都是虚无一片，实力如何也难以料定了。”
陆沐只随意提点了两句。
他不怕古韵惜出意外，在场四人里，最不可能出意外的就是她，虽然她现在也只是个辟宫二重，但“系统”的强大他很清楚，现在就是有个造化境修士在场，也威胁不到她的安危。
古韵惜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现在只在考虑，该怎么弄死他，现在只打算废了他的修为，断掉四肢，慢慢折磨……不然，天阙城的旧账，可不好算了。”
她眼底闪烁着嗜血而残忍的光芒，她心里是积着恨的，而夏九邪，现在就是她解心头之恨的良药。
王城再出一阵剧烈的震颤，将他们的目光引到祭坛上。
那颗血肉心脏，此时正有力地鼓动着。
……
“是时候了。”
夏九邪看着脚边的血池跟烧开的水一样滚着，露出阴森的笑容。
“王爷，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这仙凰帝朝，也该感受一下，您的丧子之痛所带来的怒火了。”
他淡定地退下了祭坛，而洪战一言不发，满盈癫狂的眼眸里涌出了执念，他纵身一跃，跳到了阵法的阵眼上，伸出手，触摸着那硕大的血肉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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