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那么隆金一世,或许是夏尔这个勇者平生仅见的,最伟大,最慷慨,也是最慈爱的皇帝了。
也正因此……
夏尔缓缓吐了口气,凝视着远处的皇宫,低声自言自语道:
“你拯救了你的国家和你所有的子民,所以,即便你的子民都已经变成了怪物,不记得当年发生过的事,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铭记着你的功绩……”
“所以,他们才会说,他们有整个泛大陆最伟大,最慷慨,也是最慈爱的皇帝。”
“是这样吗?”
可无人应答。
那位皇帝……隆金一世,依旧如往常一般,保持着沉默,未做任何回应。
夏尔不再瞎想。
他离开窗户,将放在枕旁的圣剑取到手中,对着室内略显昏暗的灯光观察剑刃之上的铭文。
平心而论,历代勇者所传承的圣剑外表并不如何……华丽,倒不如说,它甚至有些……丑陋。
格外宽大的剑刃,两侧甚至有不少豁口和类似锯齿的结构,在斑驳交错的刮擦痕迹之下,剑脊处密布暗蓝发黑的纹络,平直纵横,一直从剑柄延伸到剑尖。
有时候夏尔甚至会觉得它不像把剑,而更像是把钥匙。
勇者这样想着,握紧了圣剑。
他开始缓缓向手中的圣剑缓缓灌注属于禁绝法术的魔力。
渐渐的,像进度条一样,圣剑剑脊上近乎深暗的纹络从剑柄渐渐亮了起来,散发出莹蓝色的光芒,最终几乎蔓延到了剑尖。
进度条尚未读满。
但圣剑还是亮了起来。
就像在伦蒂海姆,在面对疯母时,千钧一发之际,夏尔手中的圣剑自动激活了,并构建出了远超夏尔所能发挥的,超规格的禁绝法术。
虽然夏尔明白,其实那才是历代勇者所掌握的禁绝法术的强度。
而他,只是个残次品。
他明白蕾茜儿为什么想要在旅馆睡大觉,因为对他们俩来说,那大概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了。
以他对禁绝法术的掌握,他们的确没办法应对迪赛尔境内的异常。
在旅店乖乖等着,等到白塔的援军到来,远要比依靠他们两人解决异常合理,但……
夏尔抬起头,望向依旧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但是,」他在心底喃喃地自言自语,「白塔的援军,真的能进入迪赛尔吗?」
……
“我们到底该怎么才能进入迪赛尔呢?”
黑猫尼古拉斯老气横秋地叹气,摇头。
它身旁的助手维尔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老师。”
如今迪赛尔周边已经没有多少返乡的瘦长鬼影了,大概这三十年来,迪赛尔向外界输出的瘦长鬼影……或者说迪赛尔人,已经几乎全都回归了它们的故乡,因此这片荒野正逐渐回归静谧。
除了维尔汀手中的鸟笼。
在那只做工精致,镶嵌了许多宝石,着金饰银的古董鸟笼里,有数条缩小了许多的瘦长鬼影正不住挣扎着,尖叫着,试图从里面钻出来。
因想不出该如何才能进入迪赛尔而有些烦躁的黑猫闻声朝鸟笼转过头来,以竖瞳瞪了那几条聒噪的黑影一眼,说:
“安静!”
像是被震慑了,又或者被从天而降的巨大压力碾碎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那几条黑影果然不再喧闹。
助手却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她依旧提着鸟笼,有条不紊地汇报道:
“被我们捕捉到的这几个样本,最开始都维持着‘沉眠’状态。那时他们几乎与常人无异,除了浑浑噩噩以外,无论是您和我,都无法找出他们与正常人类的区别。”
“但在被我们捕捉到之后,他们却都‘惊醒’了。”
“他们瞬间变成了瘦长鬼影,并开始呈现出极强的攻击性,同时不具备任何的可沟通性。”
“所以,”维尔汀得出结论,“或许,在过去的三十年间,这些离开了迪塞尔的瘦长鬼影,都始终维持着近似于‘沉睡’的惰性状态——”
“但数据还不够详细,我无从推断出能促使瘦长鬼影‘苏醒’的具体条件,和大概的阈值。”
“这已经足够了,我的助手,”黑猫对助手的观察总结能力颇为满意,不吝赞美,如果它的两只前爪足够好使的话,它甚至打算给助手鼓鼓掌,“那么你有将这些情报传达给我们亲爱的维尔莉登女士吗?”
维尔汀点点头:
“已经送过去了,老师。”
“好的,”黑猫翘了翘腮边的胡须,“既然情报已经送过去了,想必我们可靠的维尔莉登女士已经着手进行清查工作了。”
它说着,转过头,用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那面屏障后数量近乎倍增的瘦长鬼影,声音骤然低沉了许多:
“白塔那边的工作显然要比我们这边棘手多了,为了增援那边,我们恐怕得加快进度,快些破解这面只许瘦长鬼影进出的屏障了。”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尝试了近乎所有的办法。
但那面屏障软硬不吃,无论是什么办法都被它通通驳回了,到最后,即便是身为传奇调查员的黑猫,也只能承认它已近乎黔驴技穷。
「不,或许也不尽然。」黑猫忽然想,「其实还有两个办法没尝试过。」
但那两个办法都太疯狂了。
第一,主动被瘦长鬼影污染,这样大概率就能被屏障识别为友方,从而通过屏障了。
第二,不存在思想的死物是可以通过屏障的,所以只需要自杀,尸体就能轻易跨越这面叹息之壁。
然而黑猫无法确定被瘦长鬼影污染的人究竟能不能重新变回人类,如果不能的话,那一位被瘦长鬼影污染的传奇调查员恐怕要比一位同样遭到污染的普通人可怕的多。
至于死……
任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复活亡者的法术。
黑猫甚至还想出了其他近似于“死”的破解方式,例如把助手打晕了丢进去,然而他们依旧失败了。
它无法让昏迷的助手穿过屏障,而助手被唤醒之后告诉它……
她昏迷之后做了个梦,在梦中,她依旧见到了那堵墙。
因此,他们得出了结论——
那面墙,阻挡的并非是“清醒者”,而是“具备思想者”。任何具备完整思想的人,都无法穿过那面墙,即便身体已然昏厥,可大脑依旧在思考,灵魂依旧在活动。
黑猫认为,恐怕只有不具备思想的尸体才能够穿过这面墙。
可偏偏能够操控尸体的死灵法术就只能做到“把尸体送进去”这程度,因为那面墙甚至能阻挡携带施术者意志的魔力!
想到这里,黑猫愈发烦躁起来。
如果它没猜错的话,迪赛尔的状况正在急剧恶化。
从最开始所有人都能随意进出迪赛尔,到只能进不能出,再到只有符合条件的才能进……
到最后是否会演变成无人能进入迪赛尔,也无人能从迪赛尔离开?
黑猫忧心忡忡地凝视着面前的无数断壁残垣与游荡的瘦长鬼影。
「隆金·提尔!」它忍不住想,「你到底想做什么?!」
[未完待续]
——
60.宫殿书海
夏尔佩戴好圣剑,离开了房间。
他刚关上房门,还没来得及去叫魔女起床,就听见几乎同时响起的“咔哒”两声轻响。
魔女和牧师房间的门一并打开了。
紧接着,魔女和牧师走了出来。
夏尔敏锐地察觉到,从来素面朝天的魔女今天居然化了淡妆,但或许是魔女化妆技术不太娴熟的缘故,就连他这个对化妆一窍不通的家伙都能看出明显的痕迹。
而牧师……或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她的眼圈泛黑,满脸倦意,但为了觐见迪赛尔的那位皇帝陛下,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可不管是魔女还是牧师,在走出房间见到夏尔之后,都第一时间别过脸,移开了视线。
她们俩似乎都不愿意面对他。
“……”
夏尔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只是莫名有种感觉——他觉得魔女和牧师都有些……心虚?
可为什么会心虚?
难道昨天,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她们俩背着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说起来,昨天魔女的状态似乎确实有些不对,虽然硬要他说,他也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幸好夏尔有个好习惯:有什么事不懂他通常会主动问。
所以,他转过头问魔女:
“你……没事吧?”
他很想关心魔女,但偏偏他的嘴实在有点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就只能这么干巴巴地问。
如果是往常,魔女说不定已经会反过来打趣他了,然而今天,魔女却只是过分简短地回答他一句:
“我没事。”
这之后,她便冷淡地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夏尔只好去询问牧师: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他有些拘谨。
首先,夏尔并不擅长应付异性;其次,如今需要他应对的异性偏偏还是那位……牧师。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牧师。
虽说事到如今他已明白,眼前的牧师大概率是某个愿望的产物,但正因如此,他才会在面对她时心情复杂。
毕竟,牧师顶着那张让他分外怀念的脸。
可正因如此,他才要和牧师保持距离。
夏尔想着,忽然转过头,用眼角余光瞅了眼正背对着他的魔女。
因为他怕她吃醋。
虽然,她吃醋的时候,其实也很可爱。
勇者不禁露出笑容。
不过很快他就将笑容收了起来——现在委实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另一边的牧师则眼神闪躲。
她的脸颊有可疑的绯色,嘴唇抿紧了,神情却带着明显的心虚和隐约的……愧疚?
“没……没什么……”
牧师小声回答过夏尔之后,就像在躲避什么洪荒猛兽,迅速提起修女服的下摆,一溜小跑,来到了魔女身旁,与她并肩走在一起。
夏尔愣了愣。
这时候魔女忽然转过头,甚至像是在护着牧师一样,她对夏尔说:
“不是要去觐见那位皇帝吗?走吧。”
说完,她便与牧师一同向旅店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