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果然,夏尔抬起手,指向远处自穹顶一点点垂下的那道裂隙。
“黑影们快要苏醒了,”他说,“我要赶在它们完全苏醒前赶到那儿……”
“然后,我得守住那儿。”
“可你的禁绝法术根本就对付不了那些黑影!”魔女下意识说,“它们会不断再生,你迟早要被它们耗死的!”
“我明白,”勇者平静地举起圣剑,像是回应他的决心,圣剑便放射出莹蓝色的微光,“可这是我必须做的事。”
“……”
魔女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可这种时候或许也不该再说什么了,她明白,牧师也明白,勇者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她们能做的就只有——
魔女和牧师一咬牙,骤然加快了脚步。
她们来到了勇者的身侧。
“我跟你一起去!”她们不约而同地,近乎自暴自弃地说。
勇者似乎早已预见了这结局,于是他轻声回答:
“好。”
魔女则紧盯着远处自穹顶蔓延下的裂隙,又转过头看向那些在断壁残垣中逐渐醒来的黑影,加快了语速说:
“许愿机停止运作,笼罩了迪赛尔的叹息之壁破碎,一直关注着迪赛尔动向的白塔一定会察觉到异常,老登他们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赶到这里,再加上之前我们向他们传递过迪赛尔可能存在有限许愿机的情报……”
“他们应该会带着白塔的那台有限许愿机来到这里,所以我们只要想办法抵挡一段时间,不让污染泄露出去,就可以……”
可忽然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不,我们已经尝试过了,有限许愿机已无法再约束,更无法消灭那些黑影。”
魔女愕然。
没等她搞清楚这熟悉的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在他们身旁,地上那块因灾难而破碎的镜子中,有一闪即逝的影子浮现出来。
紧接着,少女和黑猫自镜中世界穿梭到了现实当中。
传奇调查员尼古拉斯·凯特,及其助手维尔汀·图铎出现在了勇者魔女和牧师面前。
黑猫朝他们点头质疑,神情严肃,直截了当地说:
“在被隆金·提尔以有限许愿机收容之后,它们似乎产生了‘变异’,它们甚至可以无视有限许愿机的影响。我们无法再以有限许愿机将它们收容起来,我们能做的事,大概也只有和夏尔先生一样,尽力阻止它们离开迪赛尔。”
魔女闻言下意识咬了咬唇:
“怎么会……那催眠呢?隆金·提尔就是靠有限许愿机催眠了那些黑影才将它们收容的……我们能不能试试他的办法?”
黑猫看向她,摇头:
“很可惜,孩子,早在一天前我们就尝试过这方法了,而结果显然不太令人满意——在最开始,那些被我们捕捉到的标本的确陷入了沉睡,但没过多久,它们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事实上,”它顿了顿,“我们恐怕已经尝试过了你能想象到的所有办法,但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失败。无论我们愿不愿意相信,事实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
黑猫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当年导致迪赛尔整个国家覆灭的灾难,恐怕在不久后,便会在泛大陆的各个角落重现。”
这时旁边的勇者忽然冷不丁地插话:
“请问,白塔已经通知过周边的国家了吗?维多利亚是否已经知悉了迪赛尔的异常?其他国家又是如何回应的?”
黑猫愣了愣,旋即苦笑:
“已经通知过了,但……绝大多数的国家都不愿信任我们,他们都认为我们在危言耸听,还有少部分国家愿意派遣特使来迪赛尔确认情况,可等那些特使到达迪赛尔,情况恐怕早就恶化到……”
“只有维多利亚,”它低声说,“维多利亚的皇帝告诉我们,他已经派出了援军。”
“可就连我们白塔都拿那些黑影没办法,维多利亚那些普通人组成的部队又能做什么呢?”
勇者沉默了片刻,低声问:
“所以,最后就只有你们白塔孤军奋战么?”
“恐怕是的。”
“……”
勇者不再言语。
他缓缓吐了口气,闭上眼,想象黑影全部醒来,冲破隆金·提尔的梦境,回归现实,从迪赛尔蜂拥而出后的场景。
最先遭到冲击的必定是毗邻迪赛尔的维多利亚和伦蒂海姆,在短暂的抵抗后,不出意料的,这两个国家将陆续沦陷,就像曾经的迪赛尔一样。
再然后,污染会迅速扩散向整个泛大陆——无论是锡兰、康刻尔,亦或是位于遥远东方的震旦,最终都将被黑影所毁灭。
遍布于泛大陆的所有国家都将迎来灭顶之灾。或许这时候,困扰了诸多学者的前文明覆灭之谜终于迎来了解答。
「难道,就没什么办法了吗?」
勇者想着,却低头,看向手中的圣剑。
这时,他忽然听到,黑猫及其助手,魔女和牧师忽然听到,他们身后传来了个虚弱但坚定的声音:
“不……还有别的办法。”
那是隆金·提尔……
那是迪赛尔的皇帝在说话。
[未完待续]
——
71.放逐星空
王座上的皇帝睁开了眼。
他告诉所有人,还有其他的,能够收容黑影,拯救泛大陆的办法。
魔女和牧师下意识想走过去,想询问皇帝另一个办法是什么。
可勇者拦住了她们。
“别过去,”勇者低声说,“他……已经被污染了。”
魔女和牧师只好停下脚步,在勇者身旁远远眺望隆金·提尔。
皇帝的脸上带着沉重的倦意,就像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他从未休息过一分一秒。尽管他已经在王座上沉睡了三十年,但在这三十年中,他从未真正入眠。
他始终在对抗着来自黑影的污染。
三十年前如此,三十年后亦然。
因有限许愿机停止运作而躁动不安的黑影正努力挣脱他的控制,那深深根植在他血肉之间,与他的灵魂缝合在一起的黑影们几乎将他撕裂为无数碎片,肉眼可见的,他的躯壳之上已迸出无数细密的裂纹。
恐怕要不了多久,皇帝就会因此驾崩。
可皇帝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
他只是看着跪倒在他面前的黑影,静静地打量那张分外眼熟的,已被污染因而只剩个大概轮廓的脸。
“吾友……”
隆金·提尔呢喃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却因污染而疯狂地挣扎起来,它想要挣脱皇帝的控制,想要完成那被灌输到它仅存的神智中的指令——
「杀死皇帝。」
可在皇帝即将触碰到它时,它却奇迹般忽然安静下来。
接着,在一阵急剧的颤抖后,它抬起了头,用那双已不存在于他脸上的眼睛紧盯着皇帝。
“我……”它恍惚地说,“我……都做了什么?”
它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皇帝脸上转到了皇帝胸前,落在那柄贯穿了皇帝“心脏”的手杖剑上,又经过手杖剑,最终停在了自己的手上。
——它终于意识到它做了什么。
可它不敢相信,它不住地战栗,它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刺耳的啸叫声。
它……
它已然丧失了五官的脸上,淌下漆黑的泪水。
名为疯约翰的黑影忽然想起它在梦中那个迪赛尔与友人的数次相逢。
皇帝端坐于王座之上,而他则跪在王座之下。
愚笨的臣子接连刺杀了皇帝十次。
可他皇帝却饶恕了他接连十次的忤逆之罪。
他只是对他失望。
而他却觉得他陌生。
他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是为什么了,那是因为——
“因为变了的人不是你……是我……我才是被污染的那个人……我想起来了……我……”
他瘫倒在了地上,像个真正的疯子一样,恍惚地呓语道:
“原来我……其实早就死了。”
他死在了皇帝登基的那天,他死在了愿望被实现的前一刻。
活在梦境中的,只不过是名为疯约翰的,早早就被黑影所污染的执念。
明悟了这事实后,它忽然从未有过的平静下来。
它再度看向隆金·提尔,看向它昔日的友人,如今的皇帝。
“杀了……我。”
它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挣扎着将那柄手杖剑塞到了提尔·隆金手中。
提尔·隆金接过那柄手杖剑,沉默了片刻,点头:
“好。”
于是,他用那柄曾刺穿了他“心脏”的手杖剑杀死了他唯一的友人。
这次,皇帝并未赦免他的臣子,作为处罚,他给予了臣子……
他给予了他——永恒的安宁。
……
名为疯约翰的往日之影消散了。
皇帝紧握着那柄手杖剑,疲惫地垂下双眼,靠在王座上,像是要睡着了。
从此以后,他便是孤家寡人了。
不,或许从三十年前开始,他就是孤家寡人了。
只是那时候的他……不愿相信而已。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为此感伤了,他是皇帝,他尚未完成皇帝应尽的责任,他还有要做的事。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向他面前的三人一猫。
不,应该是五人一猫才对。
在尼古拉斯·凯特、维尔汀·图铎、晨昏魔女蕾茜儿、勇者夏尔以外,还有两个人——
那两人一老一少,一高一矮,正站在那三人一猫身后,微笑着与他对视。
他记得那两个人的名字——
资深调查员怀特·席林,资深调查员伊文·索恩。
他曾送别前者,将其安葬,并任由友人把前者的遗物带走,交给后者。
他曾接受后者的觐见,给予后者诸多暗示,并将后者留下的信交给了勇者和魔女。
他忽然想到了个词。
那个词……叫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