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但他们都没说什么,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吧?
只有乔瑟夫,除了蕾茜儿以外和他关系最好的乔瑟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他现在或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需要足够的睡眠。
他不知道乔瑟夫说得对不对,但他大概……的确需要睡一觉。
他回到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却忽然闻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金蔷薇香气——那香味驱散了他的睡意,叫他重新清醒过来。
勇者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猛地坐起来,摸索着从枕头里取出一只香囊。
那是蕾茜儿送给他的。
某次和蕾茜儿聊天时,他随口说了句最近老是睡不好,蕾茜儿便默默记下了。没过几天,她就把这只香囊交给了他,告诉他金蔷薇的香气有很好的助眠效果,让他把香囊塞进枕头里试试。
他照做了。
后来,在金蔷薇香气的包围之中,他果然能安心睡觉了。
而如今,再度被那熟悉的金蔷薇香气包围,他却怎么样都睡不着了。
他呆呆地攥紧了那只香囊,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忽然后知后觉,他发现,原来在他的身边,在他的房间……已经到处都是蕾茜儿留下的痕迹了。
枕头里的香囊;窗台上的那盆被照料得很好长势喜人的金蔷薇;衣柜里被她亲手缝补过打了可爱狗头补丁的外套;门口他们俩亲手做的木头鞋柜和里面放着的分属于他们俩的两双毛茸茸的拖鞋;她之前系过的围巾和穿过的袜子甚至都还留在他房间里,她还一脸坏笑地问他会不会用她的袜子干什么坏事……
她已离去。
可她无处不在。
夏尔忽然觉得有股沉重的感情自心底涌现出来,瞬间填满了他空洞的躯壳,却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像随着涨潮一同到了岸上的鱼,浪潮带他领略了陆地的精彩和美妙,他原以为他会和浪潮一同在岸上相伴到彼此生命的尽头,然而他忘记了浪潮终会回归大海,于是潮水退去之后,他被独自留在了岸上。
生活在海里的鱼又怎么能在岸上呼吸呢?
夏尔缓缓将疲惫的身体蜷缩起来,倚靠在床角。
他攥紧了那只金蔷薇香囊,像只脱离了水体的鱼那样竭力呼吸,以对抗逐渐麻痹的身体和痛苦的窒息感。
他像触电了似的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想哭却哭不出,只能发出宛若濒死野兽般的剧烈喘息。
意识到蕾茜儿死在他怀里时他远没有这么伤心,安葬蕾茜儿时他也远没有这么难过。
可现在,在看到蕾茜儿留在他房间里,他过去三年人生当中的点点滴滴时,他忽然“醒了”,他不再恍惚,也不再感到茫然了。
就像被针刺了一下。
那尖锐的痛苦让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他从未有如此清楚地明白——
他被迫发觉,蕾茜儿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再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在每个清晨偷偷溜到他的房间,吵吵嚷嚷元气十足地喊他起床了。
斯人已逝,无可挽回。
……
回忆忽地中断。
夏尔“醒”了过来。
他脸上残余的迷惘渐渐转变为了决绝和坚定,他不愿再重蹈覆辙,于是就像截一旦启动就再也不会停下的,一往无前的火车头。
他对蕾茜儿横冲直撞:
“和我结婚!”
“哈?”蕾茜儿慌张起来,但还是果断拒绝,“不要!”
她的拒绝并未让夏尔退却,相反,夏尔迎难直上:
“和我结婚!”
“不要!”夏尔当复读机蕾茜儿也当复读机,“才不跟你结婚!”
“为什么?”
“为……为牛魔!不为什么!”蕾茜儿快让夏尔这截火车头干急眼了,“不想结婚就是不想结婚!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啊?!”
“不行,”夏尔逼近她,用一贯的平静口吻继续发出邀请,“请和我结婚。”
“啊啊啊啊啊!”
蕾茜儿几乎要抓狂了。
她伸出手,按在夏尔脸上,努力阻挡这截该死的,被恋爱冲昏头脑的火车头,不让他靠过来。
“不结婚就是不结婚!快爬啊!”
夏尔没有听话爬开,但至少,他没有再逼近蕾茜儿,甚至还主动往后退了退,让蕾茜儿能喘口气。
然后,面对自认为终于逃过了一劫的蕾茜儿,他忽然说:
“可你以前告诉过我,你说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谈恋爱,嫁给我也不错。”
“???”
蕾茜儿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可别瞎说!”她急忙澄清,“我怎么可能说这……”
然而她刚澄清到一半,就听见夏尔对她说:
“两年前,我们一起喝酒的时候,那天我们都喝了不少了,快要回去的时候,你忽然转过头和我碰了下杯子,然后你对我说——‘要是以后你实在找不到喜欢的人,我也找不到喜欢的人,那……那哥们倒也不是不能将就一下,给你当老婆哦’。”
勇者说着,仿佛胜券在握:
“这是您亲口说的话,您不会不承认吧?”
蕾茜儿心说我承认牛魔,那真是哥们亲口说的话吗?哥们怎么没……
哦,她好像还真有点印象。
那天喝酒的时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对年轻情侣,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好不亲热,眼神都腻歪得快拉出丝儿来了,后来甚至还丝毫不顾忌他们的存在,直接亲在一块了。
狗男女都该死!
反正蕾茜儿这么觉得。
虽然除此之外,她多少……好吧,她得承认,她确实有点羡慕。
所以喝了点酒之后,她才一时间被冲昏了头脑,对夏尔说出了那些……那些平时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说的话。
其实她的酒量一直都很差,而她之所以能和夏尔同台竞技,是因为她有用来消除酒精影响的特殊法术,理论上只要夏尔别把禁绝法术的范围扩大就行。
如果真被夏尔用禁绝法术影响了,那以她真正的酒量……
她恐怕喝两杯就会醉成胡言乱语不省人事的杂鱼。
而那天……她也不记得她是不是跟夏尔勾肩搭背因此被禁绝法术影响了,大概是吧,不然她怎么可能忽然对夏尔说那种胡话?
想到这里,蕾茜儿也就有了底气。
她抬起头,看向正盯着她的夏尔,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也知道那天咱们俩在喝酒啊!要是我没记错,那天咱们俩都没少喝吧,人喝醉了总会说胡话的嘛,这很正常啊。”
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
在听到她的解释后,夏尔摇了摇头,接着冷不丁地问:
“其实跟我喝酒的时候,你一直都没喝醉过吧?”
“哈?!”蕾茜儿一惊,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了恰到好处的傻样,“你什么意思?”
“法术,”夏尔慢慢说,“以前每次跟你喝酒的时候,我都能察觉到你身上有法术的味道。”
“一开始,我以为那是某些自律法术在运行,就没细想。后来,在迪赛尔的时候,我试着把禁绝法术的范围偷偷扩大了一些,再跟你喝酒,结果你刚喝了两杯就醉倒了。”
就像搜查到了如山铁证,因此便能毫不犹豫做出判决的法官,夏尔果断挥动了法槌:
“所以,你其实从来都没喝醉过吧!你之前每次都在装醉!你在用法术抵消酒精对你的影响!所以那天……你根本就不会在说胡话!那只是你在借装醉的机会说真心话对吧!”
夏尔的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涌来。
蕾茜儿要红温了。
[未完待续]
——
5.夸她可爱
既然被看出来了,蕾茜儿索性不装了。
她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同时发出很大的声音:
“干嘛!有法术不给用啊!这么霸道……谁让你酒量那么好,我要是不用法术跟你硬喝,恐怕一杯就躺地上了!”
越说她还越来劲了:
“更何况最后得了好处的不还是你?我这样的美少女愿意陪你喝酒,你非但不感恩戴德,还恩将仇报是吧?”
魔女小姐总是这样牙尖嘴利。
一张小嘴好使得很,混淆是非颠倒黑白完全不在话下,就算不占理也能胡搅蛮缠,强行把自己抬上道德高地,再对下面的人指指点点。
夏尔却并不讨厌这样的她。
相反,他一直都觉得这样的蕾茜儿很可爱。
因为蕾茜儿在大事上从不含糊,只有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才会嘴硬。而每次嘴硬之后不久,意识到错误的她就会主动跑来道歉,态度又总是很真诚。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在伦蒂海姆时,面对疯母,蕾茜儿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拼命向他道歉的模样。
即便他被欺骗了感情,也很难对那样的蕾茜儿发火。
虽然……虽然,他偶尔会觉得,哭哭的魔女小姐看起来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但他始终没能狠下心欺负魔女小姐。
明明得知真相之后,他也曾生出过诸如“要不要吓一吓她,让她也体验一下当初我的感受”此类的念头。不过只要看到魔女小姐掉小珍珠,他就完全来不及考虑要不要让她也追悔莫及了。
埃尔维斯叔叔对他说过,让女人哭泣的男人无疑是男人中的败类。
夏尔觉得他说的对。
但是呢。
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女人……有的魔女就是欠收拾,有时候夏尔甚至都觉得她是不是乐在其中了。
就算明知道在他面前根本没办法反抗,也不可能逃跑,却偏偏要嘴硬,要招惹他,要挑起他的火气……
夏尔忍不住问:
“您……其实是不是很想被我欺负?”
“哈?”蕾茜儿报以惊诧,“你疯了?”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她又补充: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怎么可能想要被你欺负,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啦?要不要我用法术给你修修?”
说着,她干劲十足地抽出魔杖,捋袖子,似乎真打算给夏尔修修脑子——
嗯,物理层面的。
“……”
夏尔狐疑起来:
“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蕾茜儿面色如常,看不出有丁点不对劲的地方,但……
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
有时候,回答太冷静,是否也能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有人在心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