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老人重复了一遍之前他说过的话：
“——除却熔炉和归乡号以外，伦蒂海姆什么都没发生。”
“所以，您的意思是，无论是访问团还是精灵们都未受到瘦长鬼影的污染，你们都安然无恙，对吗？”
“正是如此。”
“可在迪赛尔时，那些已经完全被同化为瘦长鬼影的迪赛尔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
帐篷里忽然安静下来。
布洛达并未立刻对夏尔的发言发表看法，相反，他的神情怪异起来。
简直就像营地外高耸的，正冒出滚滚黑烟的熔炉，这位老先生虽然称不上火冒三丈，但也绝对称得上分外严肃，甚至有让人感到些微的压迫感了。
“您的意思是，”他盯着夏尔的眼睛，嗓音沙哑，“您怀疑我们早已被瘦长鬼影同化，只是我们自己未曾察觉到这点？”
“没错。”
“可如果我们真的被那些该死的瘦长鬼影污染了，您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招待诸位，而不是试图将诸位也给同化为瘦长鬼影呢？”
夏尔闻言摇了摇头，堪称坦诚回答道：
“不，事实上，从进入营地开始，我的手始终都握紧了圣剑的剑柄，我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能算是正常人，所以我早就做好了……”
布洛达打断了他，用略显浑浊的眼珠紧紧地盯住他：
“所以，您早就做好了将我们全都杀死的打算？”
夏尔毫不胆怯地与布洛达对视，用同样严肃的口吻回答他：
“如果你们已非人类……是的。”
“……”
布洛达再度沉默起来。
但他却并未恼怒，相反，即便夏尔都做出了这样堪称是冒犯，且丝毫不信任他的发言，他也依旧显得如此冷静而克制。
又过了会儿，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终于再度开口：
“还请那时您千万不要犹豫，也绝不要心慈手软……”
他朝夏尔点了点头，像是认可，又像是命令：
“——如果您发现，我们真的被污染了的话。”
［未完待续］
——
31.扮演我们
布洛达先生的回应虽然简短，但足够有力。
既然如此，无论是蕾茜儿还是夏尔都没什么话好说了。
他们只能选择暂且信任布洛达先生。
况且整个营地看起来都很正常不是么？在迪赛尔，他们得出的经验是，受到了污染的人会无视关于瘦长鬼影的讨论，并在受到某些刺激后瞬间转变为瘦长鬼影。
除却这些特质以外，他们简直与常人无异。
有时候蕾茜儿甚至会觉得，那些瘦长鬼影对泛大陆而言简直是“无害”的。
前提是不“惊醒”它们。
可在疯约翰和隆金·提尔的描述中，那些鬼东西绝非如此“温驯”，如果要找个词儿来形容它们，那就只能是“疯狂”了。
它们自前文明的遗迹中涌出，如黑潮般向外扩散，无序而混乱，将遭遇的一切活物同化为它们的同胞，将所有文明的造物推翻砸碎。
蕾茜儿认为迪赛尔那些瘦长鬼影之所以如此“温驯”，是因为它们经历了某种无害化处理。
隆金·提尔利用有限许愿机，让它们沉入了梦境，虽然蕾茜儿不知道那些瘦长鬼影究竟会不会做梦，但……总之，在皇帝愿望的作用下，瘦长鬼影们一同做了个梦，在梦中，它们变成了人类。
然而梦总是会醒的。
一旦从梦境中醒来，瘦长鬼影们就会横扫睡意，做回自己。
蕾茜儿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刺激才能使睡梦中的瘦长鬼影们现出原形……隐隐的，她有种感觉，或许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瘦长鬼影们才会从梦中惊醒。
可就算知道这件事又有什么用呢？她总不能掏出魔杖就给旁边的布洛达来上一发阿瓦达啃大瓜吧？
万一布洛达先生真遭到污染也就算了，可如果他没遭到污染呢？
蕾茜儿越想越头疼，索性不想了，并决定把这棘手的问题丢给夏尔去解决。
于是，当着布洛达的面，她肘了肘夏尔。
“怎么说？”她问。
与她心有灵犀的夏尔闻言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布洛达，说：
“我会的，布洛达先生。”
所以这是选择暂时相信布洛达了？
也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疑罪从有，反正现在整个营地都还挺正常的——至于访问团万一变得不正常了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蕾茜儿的魔杖早已饥渴难耐！
……
在结束了对“访问团和精灵们是否遭到了污染”这一议题的讨论后，顺理成章的，长桌旁的众人开始了下一议题的讨论——
瘦长鬼影们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蕾茜儿提出了这议题，并拿出了从老登那儿得来的一份研究报告：
“在迪赛尔事件中，传奇调查员尼古拉斯先生及其助手维尔汀小姐利用一件神奇物品捕捉到了几只瘦长鬼影，为我们提供了珍贵的样本。而在迪赛尔事件结束后，维尔莉登女士亲自主持了对那几件样本的研究工作，最终，核心实验室得出的结论如下：
瘦长鬼影们的本质是一团在某种意义上具备了思想的，紊乱的魔力。
也正因此，没有任何手段可以直截了当地抹消它们的存在，你尽可以使用法术抵消法术，然而魔力——作为构成万事万物的基础要素，是无法被抹消或者破坏的。”
说到这儿，蕾茜儿不由自主地转动眼珠，用眼角余光偷偷看身旁的夏尔。
「看来白塔的研究报告也不完全准确呢，」她想，「不过也不怪他们，毕竟在明面上，整个泛大陆就只有历代勇者掌握了禁绝法术。」
而禁绝法术，似乎能抹消瘦长鬼影。
当然，得是真正的，完全体的禁绝法术，而不是夏尔这个冒牌勇者所掌握的劣化版的禁绝法术。
不过说到这儿……就有个新问题了。
——窃取了历代勇者权柄，列装了所谓的“禁绝力场”的那支蒸汽甲胄部队，或者说制造蒸汽甲胄部队的维多利亚，究竟有没有抹消瘦长鬼影的能力呢？
无人知晓。
迪赛尔的污染尚未全面爆发便被放逐到了星空之中，因此，那支蒸汽甲胄部队并未真正地投入到与瘦长鬼影的战斗之中，蕾茜儿和夏尔便无缘得见他们执行任务时的姿态。
但维多利亚的皇帝都敢把他们派往迪赛尔了，想必一定对他们抱有信任吧？
所以，可以确认的是，那支蒸汽甲胄部队必定拥有能与瘦长鬼影们正面抗衡的能力。
不过这不重要，至少，现在看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些瘦长鬼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蕾茜儿正打算将那份研究报告继续读下去，长桌一头的布洛达却打断了她，神情严肃地向夏尔提问：
“夏尔先生，我想知道，您的禁绝法术能对那些鬼东西生效吗？”
夏尔闻言低下头，看了眼悬于他腰间的圣剑，迟疑了下，坦诚地回答道：
“可以，但我的力量有限，恐怕没办法一次性对付太多瘦长鬼影，禁绝法术的持续时间也不甚理想……”
虽然知道夏尔说的都是大实话，但蕾茜儿还是越听心情越微妙。
背负了无数人的信任，力量有限，续航不行，充电两小时战斗三分钟，但一般而言总能取得胜利……
破案了，原来夏尔居然是光之巨人！
就连细节都对上了——丫作为勇者的称号可不就是“光”么？
所以圣剑就是夏尔的变身器？那也不对，虽然夏尔确实能通过圣剑使用正版禁绝法术，但他可没变成顶天立地的光之巨人。
蕾茜儿这边乱七八糟想着，那边布洛达则欣然接受了夏尔的回答，堪称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蕾茜儿心想你这老登明白个锤子明白！别用这种表情说这种怪话好么？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该不会接下来你就要桀桀怪笑两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装辣”，然后摇身一变化身瘦长鬼影吧？！
然而她大概想多了。
布洛达并不是在套取什么关键情报，他依旧坐在那里，略显年迈的脸上流露出些微的遗憾，但更多的却是专注和认真，就连脊背都挺得笔直。
看来，在把科学装进笼子里的同时，他大概也把自己装了进去。
不苟言笑，分外讲规矩，蕾茜儿甚至怀疑他把白塔所有的规章制度都背了下来。
这位一丝不苟的老先生真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也管不到我头上……大概。」
蕾茜儿这么想着，继续读那份研究报告：
“如果瘦长鬼影的本质真的是一团产生了‘畸变’的魔力，那隆金·提尔又为什么能催眠它们呢？难道在‘畸变后’，它们拥有了生命和思想？
然而我们捕捉到的那几件样本都未曾呈现出可供交流的倾向，它们不约而同地呈现出了混乱无序的特征，如果不是尼古拉斯先生向我们提供的那件神奇物品，恐怕它们早就脱离我们的控制，将整个白塔变成昔日的迪赛尔了……”
短暂的停顿后，蕾茜儿将那份报告放到了桌上，低声说：
“后来，维尔莉登女士甚至使用了白塔内部的那台有限许愿机，她想试着像迪赛尔的皇帝，隆金·提尔一样，将那几分样本催眠，使它们入梦，以此将它们还原为迪赛尔人。”
“但她失败了。”
“那些瘦长鬼影似乎已经对有限许愿机产生了某种‘抗性’，它们不再入梦，即便是有限许愿机，也无法让它们变回最初的模样。”
“就像被惊醒后，再也难以入睡的普通人，即便是号称‘无论如何都会实现许愿者愿望的有限许愿机’，也无法逆转它们本质的畸变，甚至于……维尔莉登女士告诉我，她许愿后，有限许愿机未曾向她收取任何代价，如此一来的话，倒也不算是违反等价交换的真理。”
听完她这番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戈多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说到这儿，我有个问题……”
所有人的视线一并向戈多投去，但戈多并未因此怯懦，而是不慌不忙地竖起一根手指。
并非是想要一顿毒打，而是说：
“被那些鬼东西污染的人，到底是遭受了污染，还是被某种东西给替代了呢？”
“啊？”蕾茜儿愣了愣，“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戈多晃了晃那根手指，“说不定，被那些鬼东西感染的人，其实早就不存在了，他们的记忆，感情还有认知都被吃掉了。”
“这之后，那些鬼东西消化掉了他们的记忆、感情和认知。”
“然后，它们假扮成了他们。”
说到这儿，戈多抽出了他的魔杖，摆在桌面：
“我是法师，所以我只会以法师的思维方式来探寻问题的答案——
法术本身就是通过对魔力因子进行排列组合以达成不同的效果，但魔力本身的状态是恒定的，因此所有法术都是可逆的，既然如此，那些鬼东西带来的污染理论上也有办法得到逆转。
然而实验结果与这一推论矛盾。
既然如此，那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戈多环视众人，声音变得轻细，像是唯恐惊醒什么东西一样，他总结道：
“不是活物被那些鬼东西污染了，而是那些鬼东西吃掉了所有活物，它们顶替了活物的存在，它们……
——在扮演我们！”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