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她还记得家里每次包饺子，母亲总是会往某只饺子里包进一枚硬币，而不知为何，那只包了硬币的饺子总会由她或是妹妹吃到。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醒悟——之所以次次都是他们俩吃到那只包了硬币的饺子，恐怕是因为母亲在那只饺子上做了记号。
而这并不难，只要轻轻一掐，留个豁口就好了，没人会注意的。
「要不也往哪只饺子里包枚硬币吧？」
蕾茜儿想。
但她很快又记起，饺子其实已经全都下锅了。
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到这点后，魔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她叹气的声音太轻，锅中煮饺子的声响又大，所以理应没人能听到她在叹气。
就像一缕水汽，魔女的叹息转瞬即逝，迅速消散在了厨房的天花板顶。
……
不多时，锅里的饺子都浮上了水面，一个个都鼓鼓囊囊的，煞是好看。
蕾茜儿先给夏尔盛了一大碗，又给自己盛了一小碗，便离开厨房，来到了餐桌旁。
两人相对而坐。
夏尔从来没见过饺子这样的食物，不免有些踌躇。
蕾茜儿则拿起筷子，夹了只饺子，凑到嘴边稍稍吹凉，接着咬了一口，尝了尝味道，旋即露出笑容，轻声说：
“这是我故乡的一种食物，名字就叫‘饺子’。每当新年来临之际，我们聚集在亲人的身边，一起包饺子，煮饺子，吃饺子，以此庆祝新年的到来。”
“……这样。”
夏尔学着蕾茜儿的样子，用筷子夹起只饺子塞进嘴里，仔细品尝过味道之后，点了点头：
“蛮好吃的，我很喜欢。”
“喜欢就多吃点，”蕾茜儿垂眸道，“不够了锅里还有的。”
“嗯……”
夏尔这么说着，却并未继续吃饺子，而是迟疑了下，有点突兀地说：
“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故乡的事。”
蕾茜儿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你不也是——我也没听你说过你家里的事。”
夏尔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那是因为，因为没什么好说的。”
接着，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
“我的家，早就没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死在了一场灾难中——不只是他们，还有我的朋友，我的长辈，我生活的村庄……”
“他们都没了。”
“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所以……”
他猛地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压住翻滚的情绪，然后朝蕾茜儿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所以，”他说，“我家里的事，一直都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他便等待着蕾茜儿的回应。
是选择迅速略过这个话题还是对他表示同情——类似的反应都不会使他意外，因为总是这样，他早已习惯了。
可蕾茜儿的反应却并不在他预料之中。
蕾茜儿既没有略过这个话题，也没有同情他，而是放下筷子，托着腮，对他露出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这下，”他听到她说，“我们是同伴了。”
“我的家人都还没死……哦，恐怕也不好说了，毕竟都这么久过去了，谁知道呢。”
魔女用平淡如水的口吻叙述着：
“不过，不管我的家人有没有活着，我这辈子恐怕都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们了。”
听到这儿夏尔忍不住问：
“为什么？”
“为什么？”蕾茜儿又笑了笑，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有趣，“因为我的故乡啊……离这里太远了。”
“……有多远？”
“多远？我也不清楚，但……大概就算我穷尽一生，恐怕也回不到我的故乡了。”
“……”
夏尔不说话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蕾茜儿和他一样，是无家可归的人吗？
这消息既叫他开心，又叫他难过。
但他好像又什么都没明白。
所以过了会儿，他又干巴巴地说：
“迎接新年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不该说这种……这种话？”
“哈？”蕾茜儿挑了挑眉，“明明是你这笨蛋先问我为什么没提起过故乡的！”
夏尔仔细回想了一下，争辩道：
“可明明是你先说起饺子的由来，又因为饺子聊起故乡的……”
蕾茜儿有些恼羞成怒了：
“那我不管！抛开我先聊起故乡的事实不谈，难道你问我关于故乡的问题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他们俩就这样莫名其妙斗起嘴来。
明明刚刚蕾茜儿还说过他们这下是同伴了，明明刚刚夏尔才认定蕾茜儿是他的同类。
但不知为何，先前萦绕在他们周围的，某种悲伤而沉重的氛围，在你来我往的斗嘴间悄然消弭于无形了。
再然后，小屋外忽然传来了响亮的爆炸声。
一朵烟火在夜幕之下炸开，随即，无数朵烟火竞相盛放。
在烟火之下，两个无家可归的笨蛋，边斗嘴边吃着饺子，迎来了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第一个新年。
［未完待续］
——
25.有鬼影
芙雯娜最终同意了那些年轻精灵的想法。
于是，忤逆主母的战争开始了。
瑟洛薇告诉魔女和勇者，主母的本体就位于伦蒂海姆的最深处。
然后，她带着所有人来到了伦蒂海姆的中心——
那里矗立着巨树的主干。
“母亲就在里面。”瑟洛薇把手贴在树皮上，轻声说，“但就算知道祂的位置，我们也很难接近祂。”
蕾茜儿皱起眉：
“为什么？”
“因为从母亲发疯开始，里面就和外面一样，布满了浓雾，在浅层带，提灯尚能驱散雾气，但在更深的地方，就连提灯也无能为力。”
芙雯娜说着苦笑了下：
“母亲发疯之后，就有精灵尝试着像以前一样进去接近母亲，但最后，那些精灵都毫无例外地失踪了。”
“这么说，以前里面是没有雾气的？”
“嗯，雾气是随着母亲繁育室内的异常一起出现的，甚至可以说，雾气就是母亲发疯的表现之一。”
“但我记得你说过，浓雾是主母之梦……”
蕾茜儿说着，忽然想到她和夏尔之前经历过的那个主母之梦。
表面祥和宁静，并无异常，但其实漏洞百出，就像是把现在的伦蒂海姆中关于主母的所有概念都切除掉，然后再强行弥补因主母缺失而产生的逻辑漏洞，最后创造出的，不伦不类的怪异之物。
但主母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梦？
祂为什么要创造一座没有祂存在的伦蒂海姆？
难道精灵们的主母身上，也流淌着宇智波一族的血脉？
蕾茜儿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点，她觉得主母之梦的存在与主母发疯的原因有相当密切的联系。
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
所以她只好对瑟洛薇说：
“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先进去再说。”
瑟洛薇显然同意蕾茜儿的看法，于是她为芙雯娜让开了路。
执政官女士走了上来。
她抬起胳膊，把整个手掌贴在了面前的树皮上，就像打开繁育室的门一样，她用同样的动作打开了另一扇门。
——通往主母本体的门。
有流水般微光闪过，紧接着，在轻微的嗡鸣声中，那扇被掩饰得极好的大门向两边分开了。
瑟洛薇和芙雯娜，以及其他精灵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但蕾茜儿却表情怪异地盯着那扇方方正正的门看了会儿。
直到她身旁的夏尔提醒她该走了，她才如梦初醒，迅速跟上了其他人。
芙雯娜似乎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在门前发呆。
而她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她在撒谎。
她的确发现了什么，只是这发现……似乎不太适合这时候说。
怀着奇妙的心情，蕾茜儿跟上了精灵们的步伐。
主母本体的所在地位于巨树的深处。
自树冠的入口出发，要走过一段相当长的路才能到达那里。
所以他们需要向下，一直向下。
巨树的树干中空，里面有相当大的空间，在失重法术的作用下，蕾茜儿，夏尔和精灵们像蒲公英一样，缓缓从高处飘落。
四周一片漆黑，到处都只有无穷无尽的浓雾，在偌大的空洞中，大部队被拆分为了许多小组，每个小组都配备了一盏提灯。
他们像萤火虫一样，闪着微光，在浓雾中不停下坠。
理所应当的，魔女和勇者被分到了一组。
只不过这次魔女可没有牵着勇者的衣角了，而勇者也不需要抓住魔女递来的魔杖以稳定姿态。
自从蕾茜儿上次调戏了夏尔之后，夏尔似乎就开始刻意回避甚至疏远她了。
按理来说，他越这样，蕾茜儿就应该越想逗一逗他才对，然而今天她却失去了这样做的兴趣。
她也很奇怪的陷入了沉默。
夏尔甚至都有些不适应了——但为了避免再度被蕾茜儿调戏，他非常明智地选择了同样的沉默。
在沉默中，他们穿过层层浓雾，缓缓接近主母的本体。
而雾愈发浓重。
紧接着，芙雯娜的话应验了。
像信号不好一样，他们这组携带的提灯忽然开始闪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