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您知道那两位调查员的下落？能详细说说吗？”
说这话的同时，她强迫自己忽略身旁勇者的存在，无论勇者是质疑、惊讶或是陷入沉默不作回应。
她心里有鬼，但或许只要她把自己的两只眼睛蒙起来，就可以宣称心里的那只鬼其实并不存在。
就像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刚刚还枕着勇者胸口沉睡的蕾茜儿睁开眼就不认人，大局为重，儿女情长什么的都得往后稍稍，现在最关键的是搞清楚那两位失踪调查员的下落。
因此蕾茜儿以相当官方的，严肃的口吻再度询问道：
“既然您知道那两位调查员的下落，想必也清楚，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来自白塔……”
她试图让眼前的男人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或者说，告知男人那两位调查员来到迪赛尔究竟所为何事。
对人类诸国来说，白塔只是一座中立的，纯粹的学术机构，常年致力于培养勇敢追求真理的优秀法师，同时乐于为人类诸国解决他们难以解决，由特殊法术或是魔力异变引发的危机。
然而还没等她组织好措辞，疯约翰就对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带着点怀念，仿佛在追忆什么格外美好的往昔，男人的视线飘忽着落在了蕾茜儿斗篷上挂着的那块徽章上。
“我当然知道他们来自白塔，”疯约翰对着那块铭刻着白塔图样的徽章努了努嘴，“毕竟他们身上也都挂着这块徽章呢……”
说到这儿，他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灰白色的眼睛缓缓失去了焦点，有些出神地说：
“我当然……认得那块徽章，毕竟……我以前也去过白塔，还在那儿求学过一段时间……”
“——而那可能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无虑，也是最快活的一段时间啦。”
疯约翰轻声说完，小有遗憾地随口嘟哝了句什么，只不过他的声音实在太小，蕾茜儿根本听不清。
可如今吸引了她注意力的并不是疯约翰的那句嘟哝，而是疯约翰说他曾去过白塔求学。
几乎每位前去白塔求学的法师都会以自己曾是白塔的一员为荣，少有例外，所以眼前这个略显落魄颓废的家伙，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过蕾茜儿还是谨记“老乡见老乡，见面给两枪”的箴言，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那真是太好了，”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的表情，“没想到您居然也曾是白塔的学生……”
她打算借着这层关系跟疯约翰套套近乎，好打探情报。
让她没想到的是，疯约翰闻言却摇了摇头，打断了她：
“不，这位……法师小姐，您认错了，我可不是白塔的学生，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伴读而已。”
“……伴读？”
“对，”疯约翰露出意味难明的表情，“那时的我只是个仆人——当然，有些时候也会充当一下护卫——但总之，我确实在白塔求学过一段时间，但并不是以学生的身份。”
他笑了笑，低头，垂眸，轻轻摇晃杯中的残酒，表情恍惚，像还被困在一场难以醒来的梦中。
然后，他爽快地把那点残酒一饮而尽，当啷一声撂下酒杯，对蕾茜儿说：
“不过这并不重要不是么，咱们还是继续聊聊那两位调查员到底去了哪儿吧。”
甚至没等蕾茜儿发表意见或是看法，他就低声讲起他所知的情报：
“其实我只接触过那两位调查员其中的一位。”
“是位上了年纪的老绅士，无论讲话还是做事都一板一眼的，很有礼貌，穿着白塔的制式法袍，拄着根手杖，那根手杖似乎是特制的，不仅能当做魔杖用，还在内部加装了用来近身白刃战的短剑……”
听到这儿蕾茜儿皱起眉。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疯约翰会如此清楚那位调查员的手杖有这些功能？难道他还上手试过？
但她并未提出问题，因为疯约翰还在自顾自地讲出情报：
“我是在旁边广场上那口许愿井附近认识他的，大概是因为我曾在白塔待过一段时间吧，那位老先生对我很亲切，他甚至告诉我，他来迪赛尔是为了调查迪赛尔的某样异常。”
“当时听他这样说之后，我只觉得奇怪，毕竟我已经在迪赛尔生活了这么多年了，却从来都没听说过什么所谓的‘异常’。”
疯约翰顿了顿，接着朝魔女和勇者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俏皮的笑容：
“虽然我的家乡，我的祖国，这个名为迪赛尔的弹丸小国落后是落后了点，闭塞是闭塞了点，但她却从来祥和宁静。至少已经有几十年时间了吧，我和我的同胞们在此安居乐业，我们那位伟大的皇帝陛下始终慈爱又威严地庇护着我们。”
“所以很荒谬不是么，那位来自白塔的老先生却言之凿凿地，无比坚定地告诉我，迪赛尔存在着某种异常。”
“我没办法相信他，于是我就问他，他手里有什么能证明‘迪赛尔境内存在着某种异常’的证据么。”
“然后，他告诉我，他有。”
疯约翰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接着把酒杯拿到手里，眯起眼，努力回忆当时的景象：
那位文质彬彬，儒雅又礼貌的老先生看着他，表情严肃地说：
“大约三十年前，白塔刚刚竣工并迅速投入使用的大型魔力侦测阵列察觉到迪赛尔这里发生了一场剧烈的「魔力震荡」，烈度很高，但持续时间却很短，短到当时的调查员们将之误认为了某种故障。”
“新设备刚被投入使用时，的确经常出现这类故障，毕竟，我们的文明本就建立在无数次的纠错，和紧随其后的进步之上……”
老先生说着慢慢摇了摇头：
“本来，三十年前的我也以为那些异常数据只是侦测阵列初运行时的一次微小故障所产生的，但如今，侦测阵列已经运转了几乎三十年了。”
“在过去的三十年间，那台老东西始终忠实且准确地为我们通报并记录下几乎整个泛大陆范围内的所有异常魔力波动，它很少出错，更别提是当年那样的大错。”
“对我来说，它或许已经算是位老朋友了，我比任何人都熟知它内部的任何一颗微型法术原型，清楚它的构造和运行原理，了解它的脾气和性格——”
“倘若……它有这些东西的话。”
那位老先生忽然轻轻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便随之收紧，泛起一抹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神情。
然后，老先生继续说：
“你能明白么，这就像你和你的一位无话不谈的老朋友某天忽然聊起往事。他对你说，当年你曾误会过他，虽然他从未对此产生过怨言。
“等你们俩聊完了，回到家，晚上该上床睡觉时，你躺在床上，却不知为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是想起老朋友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
“你会逐渐开始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毕竟这么些年来，你的老朋友始终对你忠心耿耿……于是慢慢的，一个想法会在你的脑海中盘桓不去，你会开始良心难安，你会开始茶饭不思……”
“最终，你会像我一样，做出决定。”
老先生说着转过头，向白塔的方向远眺——理所应当的，被遥远的距离阻隔，他无从看到他那位老朋友。
但老先生却露出了微笑。
“我跟我的那位老朋友打了个赌，”他喃喃自语，“我要查清当年我到底是不是误会了它。”
然后，他重新看向疯约翰，告诉疯约翰：
“因此，我来到了迪赛尔。”
——为了赴约；为了调查员的本职，不能放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更为了洗刷老朋友多年来所背负的，不应有的冤屈。
即便是疯约翰，也被这份纯粹而崇高的的友谊所触动了。
所以他尽心竭力地协助那位老先生在迪赛尔展开了调查。
但正如他所说过的，虽然迪赛尔落后又闭塞，但多年来，这个弹丸小国祥和又宁静，就连他这个当地人都从未察觉到过什么异常。
理所应当的，那位老先生也没有在迪赛尔调查出什么。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常得就好像当年的那场「魔力震荡」真的就只是侦测阵列的一次故障。
到后来，老先生几乎都要放弃了。
这时候，疯约翰建议老先生向那口许愿井许个愿。
“那口许愿井能实现任何愿望，说不定您向它许个愿，就能找出迪赛尔的异常呢。”
或许是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了，老先生真的听从了疯约翰的建议，向那口许愿井许了个愿。
“然后，他就失踪了。”疯约翰说。
这众人皆知的答案并不能满足蕾茜儿，因此蕾茜儿便下意识问：
“可你不是说，你知道失踪的调查员的下落么？”
她闻完之后，疯约翰忽然直勾勾地看向她，对她露出让人发毛的，怪异的笑容。
“您还记得，我提起过，那位老先生随身带着根能充当武器和魔杖的手杖吗？”
他问。
“……记得。”
“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说：
“我的确不知道那位老先生去了哪里，可他的手杖或许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为什么，我们不问问那根手杖呢？”
［未完待续］
——
26.吃谁的醋
疯约翰向魔女和勇者许诺，明天他会将调查员老先生留下的那根手杖交给他们。
而在此之前……
“已经很晚了，就算您想要查明那位老先生的下落，但也没必要这么着急，不如等明天吧。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还是在这里，我再把那根手杖带来。”
疯约翰如此微笑着说道。
或许是看出了蕾茜儿有些着急，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
“相信我，不会差这一天时间的。”
男人的神情诚挚至极。
或许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无论是那位跟朋友打了个赌的调查员老先生，还是蕾茜儿都认为即便是区区一天的世界也不应该被浪费。
所以那位调查员老先生才会在发现异常后当即动身来到迪赛尔，所以蕾茜儿和夏尔才会出现在这家酒馆中等待疯约翰。
但如果疯约翰坚持的话，蕾茜儿总不能强迫他拿出那根手杖。
这并不符合白塔一贯的作风。
因此蕾茜儿就只能选择拉上夏尔先行告退。
两人离开了麦穗酒馆。
室外的空气还泛着寒意，让匆匆离开温暖室内的蕾茜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同时抖搂抖搂袖子，把纤细的十指收进袖筒里。
但她忽然想起来，她的衣服理应是没有袖子的。
平时她都只穿着无袖的连衣裙——明明刚来到泛大陆时，她还发过誓，就算变成美少女，也绝对不会穿那种女人味儿特别足的衣服，例如各种裙子、丝袜、还有领口特别宽敞的上衣——但后来她居然可耻地真香了。
起初是老登在撺掇她。
“你这么漂亮可爱，天天只穿着那套又黑又老土的衣服，实在有点浪费了，不如试试我手上这条裙子吧。只是试试而已，不会怎么样的，要是你觉得不合适，脱了不就好了？然后再换上你常穿的那套衣服。”
说这话的时候，老登笑眯眯的，一脸慈祥，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坏心思。
蕾茜儿最初是拒绝的。
她心说你叫我穿我就穿，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况且衬衣长裤小西服外套难道不好吗？赫赫，这就是泛大陆土著的审美啊，不懂这套穿搭的人品味素质修养都比较低，只能度过一段相对失败的人生！
但就像老登所说的那样，试一试又不会损失什么，而且无论是前世亦或者今生，两个世界里，女孩子们的衣服都很好看。
风格繁多，花样百出，光裙子这一品类下就有许多种分支——
鱼尾裙、蛋糕裙、一步裙、连衣裙、吊带裙……
相较于男人们千篇一律的衣饰，无论是色彩亦或是设计，女孩子们的衣服都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
就连自认为猛男的蕾茜儿，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如此感慨，甚至有点想穿穿试试。
只可惜那时的蕾茜儿是猛男，就算穿上裙子也不会好看。
而来到泛大陆之后……
她已经变成了美少女，已经成为了能完美驾驭那些轻飘飘小裙子的王牌机师！
而没有机体的王牌机师或许是不完整的，因此在短暂犹豫过后，鬼使神差的，蕾茜儿居然答应了老登，要试一试那条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