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离瞳
当她换好了裙子,扭扭捏捏地来到老登面前,给老登看时,老登脱口而出的就是连串的夸奖,漂亮可爱这样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蕾茜儿从未被人说过可爱,她觉得很奇怪啊,怎么会有人觉得她这个猛男可爱?这是能用来形容她的词吗?不该是强而有力?再不济也得是坚定可靠吧?
或许老登只是在故意取笑她。
反正蕾茜儿是这么认为的。
毕竟,就连和她相伴了三年时光的夏尔也从来都没说过她可爱。
想到这里,蕾茜儿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那件刚刚离开酒馆时被她下意识穿在了身上的,本属于夏尔的外套。
这件外套已经很旧了。
蕾茜儿记得三年前她刚加入勇者小队时,夏尔就穿着这件外套。
而三年后的今天,这件外套正穿在她身上。
宽大、厚重又暖和,似乎是被洗过太多次的缘故,已经微微褪色,边缘泛白了,上面还点缀着零星的几个补丁——是蕾茜儿亲手缝上去的,为此她还特意去学了手缝纫,虽然算不得技艺精湛,但也绝对像模像样了,起码那几个补丁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蕾茜儿自己都觉得她简直像个超人。
为了报复夏尔,她改良了治疗法术,学会了手缝纫,还把自己的烹饪水平一举提高到了大厨的地步……
她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让夏尔失去她的时候会更痛苦,会掉更多的小珍珠。
可如今,身上穿着夏尔的外套,被男人的气息紧紧地包裹起来,蕾茜儿忽然有些迷惘。
她不由自主抿了抿唇,轻轻捏住外套的袖口。
“我真的……真的至于为了报复那家伙……去特意做这么多事吗?”
这想法宛若潮水般汹汹袭来。
就像鲁智深在人生的尽头,在故事的终点抵达那座他命中注定要去的六合寺,听着远处钱塘江上战鼓般轰然炸响的潮信,不禁想起许久前师父赠与他的那两句偈子:
“听潮而圆,见信而寂。”
于是忽然间,这位打打杀杀了一辈子的花和尚福至心灵。
随即他沐浴更衣,写了颂语,焚一炉好香,盘腿打坐,自此圆寂涅槃。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开玉锁——”
“咦!”
“钱塘江桥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蕾茜儿忽然轻轻打了个冷颤。
正推着轮椅的夏尔发觉了,下意识问说:
“是不是冻着你了?”
毕竟初春的夜晚尚冷,恐怕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暖和起来,不然来酒馆喝酒的客人也不会个个都裹着件厚大衣了。
然而面对夏尔的关心,蕾茜儿却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句: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她的语气颇为不善,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
夏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蕾茜儿了,只好尴尬地“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于是他们之间再度恢复静谧。
本来迪赛尔深夜的街头就是这样,就连在酒馆里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们都各回各家了,再看不到一个活人,视野之内只有冷澈月光,街旁叶子掉得光秃的几棵树,熄灭了所有灯火,只余黑暗的大片房屋。
身下的轮椅轻轻碾过石板铺成的路面,偶尔压碎几片干瘪脱水的落叶,便传来一连串窸窣轻响,与此同时还有些微的风声,呜呜地低鸣着,打着旋掠过魔女与勇者,为他们带来一阵清寒,随之便径直向街道的那一头去了。
蕾茜儿倒一点都不觉得冷。
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甚至不怎么耗费魔力的恒温法术,她就能让自己摆脱来自外界环境的影响。
但有种冷,叫做……夏尔觉得她冷。
或许是自顾自觉得她穿得过分轻薄,夏尔才会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那家伙总是这样。
温柔不温柔啊?简直太温柔了,太贴心了,所以她刚喝了口麦芽酒被呛到,下一秒他就会起身去柜台找伙计帮她要杯清水。
这真是让人……
「让人讨厌!」
蕾茜儿想着,有些不爽地撇了撇嘴,垂眸,出神地盯着自己的袖口看。
夏尔的外套穿起来很舒服,但这件外套……真的是给她的吗?
恐怕不是吧?
如果夏尔已经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认出了牧师就是她假扮的,那么无疑,夏尔的外套是给“她”的。
蕾茜儿·夏绿蒂。
那位由她扮演出的牧师。
从头到尾,夏尔喜欢的都只是那位牧师不是么,而不是她这个魔女。
蕾茜儿一直都是纯爱战神啊,她从来都不干牛别人的事,哪怕是牛自己——寒碜!太寒碜了,有悖于她纯爱战神一直以来坚持的理念!
当然,牛自己这说法本就挺怪的不是么,如果是平时的话,她恐怕已经要哈哈大笑了……但现在,不知为何,她却一点都乐不起来,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
苦涩。
她又咬着嘴唇,盯着袖子看了会儿,垂眸,心想你妈的为什么?
为什么有一天,她居然会……
会羡慕那个被她认为是“伪物”的自己?
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她没办法欺骗自己,但她不想这样,她不愿承认!
所以她决定把身上这件外套还给夏尔——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她毅然决然脱下了那件外套,按住轮椅的扶手,说:
“你先停下。”
夏尔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停下了脚步。
轮椅不再前进了,蕾茜儿得以起身,转过头,看向夏尔,却又在与他对视的瞬间移开视线。
“还给你!”
她说着,把那件外套丢给了夏尔。
夏尔反应很快,迅速便接住了外套,但他不明白蕾茜儿为什么要突然把外套还给他,他想问。
但蕾茜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穿……穿上!”
魔女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有些僵硬迟滞,她不敢看勇者的眼睛,只是低声对他说:
“你……你穿这么薄,就不怕冻……冻着?!”
说完,她又有些郁闷:
「明明想好了切割的话,但为什么到最后,却变成了胡言乱语呢?」
魔女想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未完待续]
——
27.觐见皇帝
疯约翰要明天才会把那根属于调查员老先生的手杖交还给他们。
那在此之前,他们该到哪里过夜呢?
“要回森之海吗?”夏尔问。
蕾茜儿却并未回答。
夏尔有些尬住了。
他不知道蕾茜儿为什么不愿意理他,明明他的声音也不小,蕾茜儿绝对听见了。
难道是生气了?
他有类似的经验,虽然对蕾茜儿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生气这件事他还是摸不着头脑。
女孩子或许总会因为各种神秘莫测的原因生各种稀奇古怪的气,这是乔瑟夫告诉他的经验之谈。只不过乔瑟夫那家伙其实也没有女朋友,所以他的话可信度不高,充其量只能算纸上谈兵。
虽然乔瑟夫有个妹妹。
但理应,众所周知,妹妹这种生物,理应不会被任何一位哥哥当做女人看待。
军师不靠谱,夏尔就只能选择自食其力。
他记得乔瑟夫的妹妹茜芮偶然间曾对他提起过,女孩子是要哄的。
不管怎么说,茜芮和蕾茜儿同为女孩子,女孩子的意见总比不靠谱的军师强吧。
所以夏尔犹豫了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些,说:
“你不想回去?那要不我们就地找家旅店?”
他自己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可放在蕾茜儿耳朵里,这句话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何意啊?
夏尔这是在邀请她……同床竞技?
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不可能,纯情小处男要是敢邀请她同床竞技,那她肯定去啊,问题是夏尔敢么?
与其相信夏尔敢做这种事,还不如相信她是秦始皇。
所以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下来:
“好啊。”
同床竞技就同床竞技,谁怕谁啊?
丫最好敢只开一个房间!
她甚至还主动给夏尔提供了情报:
“我记得这附近就有家旅店,就在前面不远,拐过十字路口就能看见。”
夏尔闻言“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然后便推着她,向她指示的方向出发。
两人很快就拐过十字路口,看到了那家旅店。
已经很晚了,旅店的门紧紧关着,夏尔都觉得里面可能已经没有还醒着的人了。
不过他还是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有人吗?”
无人应答。
夏尔又耐心地敲了两下,门里这才传来带着粘稠困意的应答声:
“有……有人!请先别急,我这就过来!”
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走过来,从里面打开了旅馆的门。
一位秃了顶的老先生探出头,他看了看夏尔,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蕾茜儿,露出疑惑的神情:
“两位是?”
夏尔迎了上去,言简意赅地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请问还有空余的房间吗?”
老先生当即反应过来他们俩是要住店,于是立马满脸堆笑,说:
“有的有的,两位请跟我来。”
说完,他甚至颇为殷勤地凑到了两人身旁,问需不需要他帮忙推轮椅,遭到拒绝后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热情地向两人介绍旅店各种房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