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378章

作者:蓝薬

  院落间虽无杀手明确地对自己表露杀气,但呆在那里,仍然陈易很不舒服,所以他快步跟上了安后的步伐。

  一路走,安后一路说:

  “大过年的,本不该带你来这儿,但他们都不是你的敌人,本宫也不是。”

  陈易没有回答。

  安后的脚步慢了,扫了他一眼道:

  “你觉得他们是?”

  “我担心他们是。”陈易回道:“他们听你的,不是听我的,只要娘娘一句话,他们的刀就会对向我,对向若疏。”

  安后捕捉到陈易对东宫姑娘直呼其名,眸底流露一丝满意,她道:“只要你听命于本宫,他们听本宫的,也是听你的。至于陈若疏,本宫先前说过,这一回再说一遍,她可以不死,本宫并非绝情绝义之人,留个儿媳也好,更何况生了孩子,女人的心思就会在孩子身上。”

  陈易顺着这话道:“孩子也是姓陈。”

  “孩子姓的陈是你陈易的‘陈’,不是西晋陈氏的‘陈’。”说完,安后似乎是觉察到陈易的一丝不安,噙笑道:“留后、留后,只有留下男儿,才是留后,留一个女子,又怎能叫有后呢?所以你不必怕本宫还想杀她。”

  男子用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至于女子,只是夫家的依附,这便是安后根深蒂固的观念,也是这人世绝大多数人的观念。

  与陈易这现代人,把孩子视作二人结晶的想法并不一样。

  而从话语之间,陈易已明白了安后的意思,她所做的一切让步,都是建立在不影响原来计划的让步,一切都不会动摇她想要的东西。

  二人从外朝走回到内廷,他紧跟在安后身边,如此近的距离,若想弑君,便是双姝鸟都阻止不及。

  然而,安后把这距离留给了他。

  陈易并未再多靠近,也并未远离,想来她要是要去景仁宫,吩咐些关于离京的事宜,到时他自会认真倾听。

  转过了一连串的朱墙,昂头可见屋脊上脊兽迎着晨曦,宫殿的琉璃金顶闪电似倾泻,格外辉煌,路上满地落叶,沿路扫地的宫女都纷纷低下脑袋。

  陈易正疑惑安后在绕什么远路,但当她停下来的时候,他的瞳孔不住一缩。

  坤元殿,坤者地也,地有滋养万生之德,皇天后土,坤元殿即是太后的寝宫。

  她竟把他带到了寝宫里。

  门扉敞开着,宫女们躬身相迎,安后跨过高高的门槛,入了寝宫之内,朝南的落地花门二十四扇,绣着百鸟朝凤之景,寝宫主要用来寝,所以只有小厅堂,卧房与小厅堂以屏风相隔,圆润的黄花梨木茶几下,有两座,都摆了软垫,黄杏色的琉璃座灯冒着盈盈光亮,从屏风的间隙望向卧房处,可见绣衾罗帐,配着锦带银钩,还有数张花藤小椅,供守夜的宫女用。

  安后让他在茶几边坐下,她则转身入了卧房。

  茶几上有佛经,是为《妙色王因缘经》。

  陈易打量四周时,侧头看见一炉龙涎香在这大年初一焚了起来,宫女轻轻扇风,屋内香气缭绕,恍若仙境。

  安后折返而归,手里多了一个锦盒。

  她也坐了下来,宫女为二人点起茶水。

  陈易凝望她,不住问道:“娘娘为何带我来这?”

  其实话不用问出口,陈易也隐约知道答案。

  安后轻声道:“因为本宫如今不恨你。”

  “也就是说,曾经恨我?”

  陈易问着,可其实他知道答案。

  安家本宗为西晋陈氏所灭,安后要让他成为一把刀,要让世上所有人以为他就是西晋陈氏之人,因此她也曾将他当作西晋陈氏之人来憎恨。

  安后侧过了脸,目光落向别处,缓缓道:

  “本宫三十有几,膝下从来无子,唯有易儿你,你叫本宫如何再恨?涂山氏也不恨你,不是么?”

  她有意无意间,处处要和涂山氏相像……陈易沉吟了好一会后道:

  “我知道恨一个人的感觉,

  那种感觉很强烈,

  那种感觉…你做尽一切事都弥补不了。”

  恨就是这样,陈易从前恨殷听雪的时候,便想着一寸寸地揉碎她的心,一点点地折辱她,让她尊严尽碎,让她永远当个没地位的妾室,刀剑不过是了却恩仇最轻松的武器。

  他能理解那种感觉,更明白那种感觉有多深。

  “本宫从来没有真正恨过你。”

  安后兀然说道。

  陈易惊讶地看她,哪怕他知道答案。

  她曾经恨他,这固然不错。

  只是后来,涂山地宫,无论是陈易祀天坛上的自我牺牲,还是残留下来的母子亲情,动摇了这女人的内心,在她的眼里,陈易逐渐从西晋陈氏里剥离了出来,她甚至要给他赐姓安。

  从头到尾,陈易的身份从来都没变过,变的只是安后的目光。

  “我知你以为,我为你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收心。”

  安后这一次不再用“本宫”自称,而是用“我”,

  “只是本…我不恨你,不再恨你,又何必刻意收心?

  我只恨西晋陈氏。”

  “如此之深?”陈易问。

  “何其之深。我念佛这么多年,都未曾化解,佛经说过去的都已过去,这固然不错,可是…”安后摇头失笑,轻抚佛经,“可是过去的虽已过去,但恨留了下来。”

  陈易不知仇恨占据了这女人内心的多少,但他能理解那种仇恨到底有多深。

  他也恨过别人,恨过殷听雪,也恨过殷惟郢,也曾有过诸多恶念,便是殷听雪百依百顺,也多有逼迫,而且假借正当名义,至于殷惟郢,就更是如此,打断她的长生桥,采补她的道行,看似是因她不安分,可说到头来,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复凌虐?只是如今他不再恨了,以后也不再恨了。

  正因安后恨得太深,她的一切让步,都建立在不动摇计划之上,不动摇那仇恨之上。

  陈易怅然若思,他还是头一回走入这女人的内心世界。

  “你我既然本无恨意可言,那你也知道,我对你以真心相待。”

  安后放柔着嗓音,

  “待你归来之后,就改姓吧,要做富家翁也好,要做能臣干将也罢,都可以满足你,你与若疏的第一个孩子姓陈也无妨,也算给她一些宽慰,至于襄王女、景王女,她们也都会封郡主,子嗣们也世袭罔替,到时你的侯府之上,就是阖家欢乐,儿孙满堂,我老了之后,也能来你家得享天伦之乐。”

  安后的语气很轻,她小心翼翼规划着他的未来,她仍抚摸着茶几上的《妙色王因缘经》。

  陈易并不答话,他只是默默把这些话都听在耳内。

  安后把这些看在眼里,他像是在动摇。

  她轻轻把锦盒往前推了一推,掀开了盖子。

  陈易转头看去。

  那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不是什么法宝神兵,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玉坠,上面雕着由篆书写就的简简单单的一个“易”字。

  “好不好看?”安后摩梭着锦盒问道:“我命官窑里最好的玉雕匠雕制的。”

  陈易怔了一怔,看着那温润的和田玉,并没有说话。

  安后捻起了玉坠,凑近了过来,

  “我给你戴上。”

  陈易一动不动,不一会,那玉坠子已挂到了脖颈间,她的眸光上下打量,欣赏地看了好一会。

  光线黯淡,陈易侧眸去看安后,烟雾缭绕之间,她有如云彩飘忽不定的山巅绝境,她美则极美,他从来知道,只是过去在景仁宫见她,她总笼罩在一国之后的威严里。

  但如今不同,陈易这时才注意到她眼眶微红,似乎…昨夜哭过。

  “新年了,平安快乐,你要平安快乐……”

  月末了准备给大家多加更,而且这一卷也准备结束了。

  之后会进行合章,就是更新量不变,两更合为一更。

第386章 景王之死

  大年初一,陈易和大小殷用过早膳便离了宫,至于东宫若疏、林琬悺,这段时间就都要住在宫里了。

  说是住在宫里,倒不如说是控制,安后翻阅了下监视窃听她们的宫女们做的笔记,事无巨细地都看了一遍。

  越是临近大婚,就越不能出差错。

  至于赐婚的懿旨,也早就拟好送了出去,上的是太后印玺,而不是皇帝印玺,这样便可规避朝中大臣,避免内阁进谏反对,由尚书内省直发下去。

  景仁宫内,安后翻阅完笔记之后,便有喜鹊阁的谍子前来汇报陈易的动向。

  无名老嬷立在安后身侧,示意谍子有话直说。

  “他今日贴了对联,挂了鞭炮,联为:‘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经查证此联出自《宋史》,由后蜀主孟昶命学士所写,后蜀主前明后昏,不知此联是否有映射朝政,映射太后娘娘之意。”

  谍子如实禀报道。

  安后微微皱眉,嗓音稍冷道:“不必过度引申,继续禀报。”

  “是,他点了鞭炮,又在家里做了大扫除,里面有烟花烬,似乎昨夜院里有人放了烟花。扫除过后,他就去倒垃圾污秽,寻常的杂物倒去了南边的灰坑,而屎尿则倒去了京北水道的清秽渠……”

  灰坑即是垃圾场,清秽渠便是屎尿处理区,谍子并不避讳这些,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实禀报,只怕隐瞒了下去,会错漏什么关键线索。

  “倒过垃圾污秽后,他回去洗了一个澡,接着把景王女送回了景王府,回来的时候,闵鸣已做好了午膳,他自行吃了,现在还一直待在家里……”

  谍子的禀报可谓事无巨细,安后津津有味地听着,也不厌烦。

  过去东华门外虽有喜鹊阁谍子驻守,但不多,也不只盯着陈易一家,后来跟陈易彼此有所隔阂,安后也不愿宫中提到他,所以也没有多加监视,如今不同了,大婚临近,安后得让每一个节骨眼都不出问题。

  安后想了想,而后问道:“他今日有没有跟谁聊天,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们怕被发现,离他的院子很远,只能看到院落的景象,看不到府邸内,更听不到声音,娘娘,要靠近些吗?”

  “不必,若是惹他厌烦,就节外生枝。”安后顿了顿道:“你们暗中查探附近一带的院子,摸一摸土壤,看看有没有地道的痕迹,如果他跟谁有联系,密切关注。”

  “是。”

  谍子再无可以禀报的,安后便让她退了下去,继续翻看宫女们的笔记。

  无名老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犹豫了之后开口道:

  “娘娘如今太过关心他了。”

  “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到了节骨眼上,不得不多加小心。”

  说着,安后回想起他戴上坠子时,他眼睛里掩盖不住的情绪,她不住轻声道:

  “他算是个好孩子,明事理,终会听从本宫吩咐。”

  无名老嬷一下缄默下来,多年相处,她怎么不知道安后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改变。

  安后正欲继续翻看笔记,然而景仁宫外,女官素心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娘娘、娘娘…”

  素心跨入到宫中,来不及福礼:

  “今日家宴,景王府没有派人来领祭肉。”

  太后临朝称制之后,大年初一,皇帝招待众皇族的所谓家宴不过是走个过场,让一众皇亲国戚到皇宫里领一碟羊羹,一份六谷饭,拿到神龛之上供奉,寓意天家施予福气,而像景王一般的人物,都是派人过来领取。

  安后的凤眸稍厉,陈易求娶景王女之事,与宫中赐婚相互冲突,她何尝不知,此刻冷声道:

  “这景王,是在给宫里摆架子?”

  没曾想,女官素心慌忙摇头道:

  “不、不是,素心派了一些宫女太监去看过,发、发现景王府披麻戴孝,景王好像…薨了!”

  安后的瞳孔微缩。

  这节骨眼上,景王…死了?!

  ………………………

  事情要从大年三十的前一天说起。

  “王爷,大事不好!”

  景王府上,景王刚刚迈入外院正堂,便见府上的一个管事匆匆走了过来。

  “什么事,慌慌张张。”

  景王数落一句,淡然地扶起袖子,坐到了主座上。

  他捧起茶碗,待好一会后才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