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他艰难地蹿了出去,身影跃动在树冠之间。
月色之下,照得血迹斑斑,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都没有喘息的机会。
风声凄凄,醉江山上的漆黑树海随风摇曳,像是洗刷着地上的鲜血。
陈易一开始还是运着轻功跃来跃去,可伤口却经不起这般的折腾,每一下都带来撕裂之感,要点的穴位也越来越多,半个身子都麻痹了。
但血还在滴,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从树上落下,拉着一根根树木,把自己的身体扯起来。
陈易一点点地往高处去爬,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清到底哪些是刀光剑影,哪些是枝桠掩映。
视野逐渐模糊,枝叶与枝叶混在了一起,树木与树木混在了一起,分不清晰,陈易踉跄地走着,他的眼里朦胧一片。
远方的花火又炸裂在夜幕,本就朦胧的轮廓,便更是模糊。
朦胧、太朦胧了……
朦胧到……
看不清那是一把剑!
哗!
寒光掠了过来,陈易的瞳孔骤缩,剑身撞在身上迸裂出铁石击鸣声,没入到腹部,他这时才反应过来。
面前的谍子双手握着短剑,拼尽全力去刺。
但陈易已一剑搅碎了他的心窝。
“咳、咳……”
他吐出了卡在喉咙里的鲜血。
练有铜骨功,短剑没入得不深,陈易用力拔了出来,把剑丢在了地上。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那是一把剑。
明明过去都能看清……这一念头一闪而过时,陈易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会死,自己看似拥有很多,但同样也是会死。
死亡追逐着他的脚步,等着在恰当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方才还说不能死的他,此刻吐出一句:“我不要死……”
月色下,他独身一人走着,脚步比之前更踉跄,血液止不住地滴落……
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身子一点点扯动,风声呼呼急促叫喊,陈易拼了命地前进。
意识比之前更模糊,落叶掠过耳畔,他的脑袋昏沉。
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侧过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细节。
他的血落了一地,拉长出一条长长的踪迹。
而在血迹之后,是绰绰涌动的阴影……
真要死了吗?
思绪还未落下,箭矢便破空而出。
他猛一侧身,躲过箭矢,身体像是滚石般,朝着山坡下滚了出去。
“是他!是他!”
“他在那里!”
鬣狗般的声音此起彼伏,陈易的身体翻滚着,在树林间撞来撞去,任谁能想到,曾经的西厂千户竟是如此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停下时,已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陈易不知道自己在哪,他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厚重绝望压在身上。
“真要…死了吗?”
他试着爬起来,可脚碰到碎石,又跌落下去。
陈易低头就能看见满地鲜血,他喘不过气,如鲠在喉。
意志越来越朦胧模糊,死亡离得太近太近了。
夜色漆黑,山林沉默着,死寂照样死寂,陈易环视一圈,抓着剑想要爬起,眼眸里掠过好多好多……
银台寺里,殷听雪搂着他哭泣;周依棠屹立雨中,凝望着断裂的若缺剑;闵宁离去前带他爬上最高的楼,指着远方天空;祝莪交托至亲时的温柔;秦青洛把簪子摘下,穿碎发梢的一箭;林家小娘离别时的怅然一吻;殷惟郢在黄泉河水里,无力地把手伸出去………
他曾经拥有好多好多……
走马灯花掠过双眼,就在远处,就在前方,她们好像就站在那里,陈易伸手去摸,却发现谁也抓不住,才发现那是摸不到的蜃景。
死…原来是这么近。
笑鹈鹕会死、无常鹰会死、催命鸦会死…每一个被他杀了的人都会死,他…又怎么不会死?
视线越来越朦胧,失血越来越多……
陈易忽然感觉到比死更可怕的事,那是前功尽弃!
他想寻回些什么,尽力去抓,但什么都从指尖里流走了。
轰!
又是一声烟花炸鸣,兀然的响声让他认清了事实。
“我也会死…”
陈易呢喃着。
答案其实很简单,他本来就会死,过去做得再多,也一样会死,一样要前功尽弃。
真的要死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没做,那么多……
起码、起码再看一眼……
恍惚间,陈易想起了什么,他想再看一眼什么,是什么呢,无穷无尽的漆黑包裹着他,他的意识逐渐朦胧,但他还是想看一眼……
陈易慢慢抽出那早已不成模样的小纸船。他记得,殷听雪在上面写了字,他想看看,他想看看那是一句怎样的话,哪怕就要死了也好……
手指一搓,纸船拆了开来,皱巴巴的纸上,写一行娟秀字迹:
我喜欢你了。
……
恰在这时,烟花炸在远天,炸在身后,万千灿烂,夹杂寒风呼呼吹来,一时淹没了陈易的视线,也淹没了他的泪水。
“傻瓜,”
他想到他给少女带去的悲哀,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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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我就是道
蓬莱岛又见了雪。
海波涛涛,拍打着仙岛,这日蓬莱道子一反常态地身着道袍,入了祖师堂,敬拜了深处屹立的诸位祖师牌位。
他随后出了祖师堂,迎面就是满山风雪,遥遥可见湖水间有人摇着橹,一叶扁舟推波而来。
蓬莱道子拂了拂手,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随后落于湖心亭上。
“一江明月一江雪啊。”
见比丘尼摇橹而来,蓬莱道子像是搭话般一叹。
比丘尼微笑着,雪花自身边飘落,她却似不染尘埃,此刻小舟停到了湖心亭前,她自舟中起身,踏入到湖心亭里。
蓬莱道子略微惊讶。
这么多回拜访,碍于道佛有别,比丘尼从未踏入到湖心亭中。
如今这一举动,或许意味着,道佛间的隔阂逐渐溃散。
道佛合一,三教合流,一直是他们的夙愿。
蓬莱道子修心日久,手只一颤后便按捺了下来道:
“都成了?”
“快成了。”比丘尼缓缓道:“我快度化那陈易了。”
蓬莱道子面露微笑。
他接着问:“如何做到的?我派去的许多人,都无功而返。”
其中不少,都因那寅剑山的通玄真人而或死或伤。
比丘尼阖起眸子,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计算,真要算起来,许许多多的支线都在细枝末节之处。
譬如说大虞太后那里,她就扮演了一个引导的角色。
许久后她道:
“与大虞太后有关,你顺势而为,我也顺势而为。”
蓬莱道子一下了然了。
药上菩萨的一具化身是为至慧禅师,为大虞太后所驱使,而且还帮太后寻得了转轮法王的传承,其中可操作之处,实在太多太大了。
而那太后应该对此心知肚明,甚至是有意为之。
蓬莱道子想起了什么,感慨道:“记得你曾说过,他的我执很深,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只是让他知道,他没什么不同,”药上菩萨缓声道:“让他知道他也会死,就跟笑鹈鹕、无常鹰、催命鸦一样,他心绪起伏,就从中明白世事无常,他纵使拥有多少,也是会死的。”
从始至终,为了避免被那通玄真人一剑斩去,药上菩萨都是从细微处布局。
譬如说笑鹈鹕等人跟陈易闲谈。
又譬如说安后的转轮法王传承。
还譬如说玉春堂里,那副修罗战场的壁画……
其中无用之处,多得不胜枚举,连此刻功成,都存着不知多少侥幸。
不过,所幸还是成了。
比丘尼缓缓道:“筹备一下吧,我已分化两身。”
“分化两身?”蓬莱道子为之肃然道:“若是事败,只怕你在灵山的金身法相也要毁了。”
自那一场银台山上的佛道之争后,药上菩萨在世上行走的化身不多了,而且每一尊都事关金身法相的安稳。
“总得赌上一赌,若二人会合,彼此纠缠,便难易度化,”
比丘尼没多少波澜道:
“而且不会事败,我这两身,一人去点化陈易,一人去点化襄王女。
陈易困于四品多时,多次触碰到炼神还虚之境,正是卡在瓶颈的关口,我以此点化他,让他入三品的同时,一朝顿悟皈依。
至于襄王女本就是因陈易制止,方才迟迟不能顿悟,如今二人相隔遥远,多年布置,已是水到渠成。”
蓬莱道子心潮刹那澎湃,他并未加以抑制,道法自然,自然而然而已。
多少甲子过去了,历经沧海桑田、风云变化,终是等到了功成之时,
他爽朗而笑,迎着寒彻骨肉的江雪,吟诗而道: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
……………………………
天色溟漠,漆黑的夜空是那样漆黑,偶有零星焰火飞窜,但又转瞬即逝,消弭于无形。
一行人朝着寅剑山的方向走,掐指一算,已经走了四天了。
这四天里变过许多回路,似在躲避着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情况险峻,但没有人有怨言,一路上多是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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