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388章

作者:蓝薬

  他艰难地蹿了出去,身影跃动在树冠之间。

  月色之下,照得血迹斑斑,无论是猎手,还是猎物,都没有喘息的机会。

  风声凄凄,醉江山上的漆黑树海随风摇曳,像是洗刷着地上的鲜血。

  陈易一开始还是运着轻功跃来跃去,可伤口却经不起这般的折腾,每一下都带来撕裂之感,要点的穴位也越来越多,半个身子都麻痹了。

  但血还在滴,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从树上落下,拉着一根根树木,把自己的身体扯起来。

  陈易一点点地往高处去爬,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清到底哪些是刀光剑影,哪些是枝桠掩映。

  视野逐渐模糊,枝叶与枝叶混在了一起,树木与树木混在了一起,分不清晰,陈易踉跄地走着,他的眼里朦胧一片。

  远方的花火又炸裂在夜幕,本就朦胧的轮廓,便更是模糊。

  朦胧、太朦胧了……

  朦胧到……

  看不清那是一把剑!

  哗!

  寒光掠了过来,陈易的瞳孔骤缩,剑身撞在身上迸裂出铁石击鸣声,没入到腹部,他这时才反应过来。

  面前的谍子双手握着短剑,拼尽全力去刺。

  但陈易已一剑搅碎了他的心窝。

  “咳、咳……”

  他吐出了卡在喉咙里的鲜血。

  练有铜骨功,短剑没入得不深,陈易用力拔了出来,把剑丢在了地上。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那是一把剑。

  明明过去都能看清……这一念头一闪而过时,陈易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会死,自己看似拥有很多,但同样也是会死。

  死亡追逐着他的脚步,等着在恰当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方才还说不能死的他,此刻吐出一句:“我不要死……”

  月色下,他独身一人走着,脚步比之前更踉跄,血液止不住地滴落……

  他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身子一点点扯动,风声呼呼急促叫喊,陈易拼了命地前进。

  意识比之前更模糊,落叶掠过耳畔,他的脑袋昏沉。

  好像真的要死了……

  他侧过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细节。

  他的血落了一地,拉长出一条长长的踪迹。

  而在血迹之后,是绰绰涌动的阴影……

  真要死了吗?

  思绪还未落下,箭矢便破空而出。

  他猛一侧身,躲过箭矢,身体像是滚石般,朝着山坡下滚了出去。

  “是他!是他!”

  “他在那里!”

  鬣狗般的声音此起彼伏,陈易的身体翻滚着,在树林间撞来撞去,任谁能想到,曾经的西厂千户竟是如此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停下时,已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陈易不知道自己在哪,他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厚重绝望压在身上。

  “真要…死了吗?”

  他试着爬起来,可脚碰到碎石,又跌落下去。

  陈易低头就能看见满地鲜血,他喘不过气,如鲠在喉。

  意志越来越朦胧模糊,死亡离得太近太近了。

  夜色漆黑,山林沉默着,死寂照样死寂,陈易环视一圈,抓着剑想要爬起,眼眸里掠过好多好多……

  银台寺里,殷听雪搂着他哭泣;周依棠屹立雨中,凝望着断裂的若缺剑;闵宁离去前带他爬上最高的楼,指着远方天空;祝莪交托至亲时的温柔;秦青洛把簪子摘下,穿碎发梢的一箭;林家小娘离别时的怅然一吻;殷惟郢在黄泉河水里,无力地把手伸出去………

  他曾经拥有好多好多……

  走马灯花掠过双眼,就在远处,就在前方,她们好像就站在那里,陈易伸手去摸,却发现谁也抓不住,才发现那是摸不到的蜃景。

  死…原来是这么近。

  笑鹈鹕会死、无常鹰会死、催命鸦会死…每一个被他杀了的人都会死,他…又怎么不会死?

  视线越来越朦胧,失血越来越多……

  陈易忽然感觉到比死更可怕的事,那是前功尽弃!

  他想寻回些什么,尽力去抓,但什么都从指尖里流走了。

  轰!

  又是一声烟花炸鸣,兀然的响声让他认清了事实。

  “我也会死…”

  陈易呢喃着。

  答案其实很简单,他本来就会死,过去做得再多,也一样会死,一样要前功尽弃。

  真的要死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没做,那么多……

  起码、起码再看一眼……

  恍惚间,陈易想起了什么,他想再看一眼什么,是什么呢,无穷无尽的漆黑包裹着他,他的意识逐渐朦胧,但他还是想看一眼……

  陈易慢慢抽出那早已不成模样的小纸船。他记得,殷听雪在上面写了字,他想看看,他想看看那是一句怎样的话,哪怕就要死了也好……

  手指一搓,纸船拆了开来,皱巴巴的纸上,写一行娟秀字迹:

  我喜欢你了。

  ……

  恰在这时,烟花炸在远天,炸在身后,万千灿烂,夹杂寒风呼呼吹来,一时淹没了陈易的视线,也淹没了他的泪水。

  “傻瓜,”

  他想到他给少女带去的悲哀,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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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我就是道

  蓬莱岛又见了雪。

  海波涛涛,拍打着仙岛,这日蓬莱道子一反常态地身着道袍,入了祖师堂,敬拜了深处屹立的诸位祖师牌位。

  他随后出了祖师堂,迎面就是满山风雪,遥遥可见湖水间有人摇着橹,一叶扁舟推波而来。

  蓬莱道子拂了拂手,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随后落于湖心亭上。

  “一江明月一江雪啊。”

  见比丘尼摇橹而来,蓬莱道子像是搭话般一叹。

  比丘尼微笑着,雪花自身边飘落,她却似不染尘埃,此刻小舟停到了湖心亭前,她自舟中起身,踏入到湖心亭里。

  蓬莱道子略微惊讶。

  这么多回拜访,碍于道佛有别,比丘尼从未踏入到湖心亭中。

  如今这一举动,或许意味着,道佛间的隔阂逐渐溃散。

  道佛合一,三教合流,一直是他们的夙愿。

  蓬莱道子修心日久,手只一颤后便按捺了下来道:

  “都成了?”

  “快成了。”比丘尼缓缓道:“我快度化那陈易了。”

  蓬莱道子面露微笑。

  他接着问:“如何做到的?我派去的许多人,都无功而返。”

  其中不少,都因那寅剑山的通玄真人而或死或伤。

  比丘尼阖起眸子,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计算,真要算起来,许许多多的支线都在细枝末节之处。

  譬如说大虞太后那里,她就扮演了一个引导的角色。

  许久后她道:

  “与大虞太后有关,你顺势而为,我也顺势而为。”

  蓬莱道子一下了然了。

  药上菩萨的一具化身是为至慧禅师,为大虞太后所驱使,而且还帮太后寻得了转轮法王的传承,其中可操作之处,实在太多太大了。

  而那太后应该对此心知肚明,甚至是有意为之。

  蓬莱道子想起了什么,感慨道:“记得你曾说过,他的我执很深,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只是让他知道,他没什么不同,”药上菩萨缓声道:“让他知道他也会死,就跟笑鹈鹕、无常鹰、催命鸦一样,他心绪起伏,就从中明白世事无常,他纵使拥有多少,也是会死的。”

  从始至终,为了避免被那通玄真人一剑斩去,药上菩萨都是从细微处布局。

  譬如说笑鹈鹕等人跟陈易闲谈。

  又譬如说安后的转轮法王传承。

  还譬如说玉春堂里,那副修罗战场的壁画……

  其中无用之处,多得不胜枚举,连此刻功成,都存着不知多少侥幸。

  不过,所幸还是成了。

  比丘尼缓缓道:“筹备一下吧,我已分化两身。”

  “分化两身?”蓬莱道子为之肃然道:“若是事败,只怕你在灵山的金身法相也要毁了。”

  自那一场银台山上的佛道之争后,药上菩萨在世上行走的化身不多了,而且每一尊都事关金身法相的安稳。

  “总得赌上一赌,若二人会合,彼此纠缠,便难易度化,”

  比丘尼没多少波澜道:

  “而且不会事败,我这两身,一人去点化陈易,一人去点化襄王女。

  陈易困于四品多时,多次触碰到炼神还虚之境,正是卡在瓶颈的关口,我以此点化他,让他入三品的同时,一朝顿悟皈依。

  至于襄王女本就是因陈易制止,方才迟迟不能顿悟,如今二人相隔遥远,多年布置,已是水到渠成。”

  蓬莱道子心潮刹那澎湃,他并未加以抑制,道法自然,自然而然而已。

  多少甲子过去了,历经沧海桑田、风云变化,终是等到了功成之时,

  他爽朗而笑,迎着寒彻骨肉的江雪,吟诗而道: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

  ……………………………

  天色溟漠,漆黑的夜空是那样漆黑,偶有零星焰火飞窜,但又转瞬即逝,消弭于无形。

  一行人朝着寅剑山的方向走,掐指一算,已经走了四天了。

  这四天里变过许多回路,似在躲避着什么,但所有人都知道情况险峻,但没有人有怨言,一路上多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