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你是说这个吧。”
王康定睛一看。
橙黄的皮、夹着黑不溜秋的条纹,倒在凝固的血泊之中,朝上的头颅赫然写着个“王”字。
“大虫?!”王康惊声道。
那哪是什么专吃老人的食人鬼,就是头庞大壮硕的老虎。
陈易慢悠悠收回了手,道:
“去端些水来吧,你母亲我会帮你看好。”
王康回过神来,瞧着那把沾血迹的剑,说不出一个“不”字,但心里发怵。
要不要报官?
正犹豫间,他听到一声:
“我有钱。”
………………
王康离去后,已警惕了近一夜的陈易终于撑不住。
眼睑沉重,他阖了起来,血结了痂干在身上。
……
不知过了多久,陈易再度睁开眼时,便见那老妪吊着眼皮打量自己。
脑袋昏涨,陈易开口道: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老妪摸着手指数了数,“可能两三刻钟。”
时间不算长,陈易松了口气,他眼里布着血丝,就着阳光眯了一会。
老妪出声道:“官爷睡觉的时候,喊了好多名字,都是女娃子啊?”
陈易怔了怔,接着笑了下道:“是。”
昨天夜里,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灭了药上菩萨那化身之后,就睁开了眼,把那小纸船收回到怀里之后,强撑着站起,喘着粗气,为了不让自己意识昏迷,他一边攥着手心,一边喊着一个个名字。
“殷听雪、周依棠、殷惟郢,”
他念叨起妻子的名字,念叨着她们的名字,
“闵宁、祝莪、秦青洛……”
苦苦支撑着残存的意志……
眼睛布满了血丝,陈易在夜色里挪动身体,把自己扯了起来,就这样一点点地把自己扯到了山坡下,扯到了回首崖,扯到了这老人洞。
最后,他看见里面睡了头大虫,一剑结果了它。
他倚靠着石壁睡了下来,用金疮药涂过伤口,接着就听天由命。
每到昏昏欲睡,人死如灯灭之时,他都要念叨一遍她们的名字。
就是那像是一条珠线,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接着一夜过去,陈易多少恢复了些力气,从方地掏出瓷碗和水袋,喝下符水疗伤。
如今命终于吊住了。
不过水也没有了,陈易不敢离开这回首崖边上的老人洞,他现在就是风中残烛,若遇到喜鹊阁谍子,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陈易不免苦笑一下,方入三品境界不久,就自行摧毁了那炼神还虚出来的“意”,如今重归四品。
“三品体验卡。”陈易却不若有所失,攥拳道:“也值得。”
胸中一口气还在,自己就不要死,更不会死,那既然不会死,在乎这么多干什么?
不在乎,才有逍遥。
一入江湖,天地逍遥任我行。
“多喝酒。”他洒然自语。
陈易深吸一口气,拿出绢布擦拭起后康剑的鲜血,昨夜他就是靠这剑,才杀出重围。
在密林这种环境里,适合直刺的剑,无疑要比刀要好用得多。
不知过了多久,王康一瘸一拐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个水袋。
陈易接到手里,验过无毒后,便从怀里摸出了一些碎银。
王庚接过后,还没来得及称重,就听陈易道:“财不露白,不要急着给人看,等过半年再用。”
老实的樵夫也不多问为什么,他转身就背起一旁的老母,再看了眼里头的老虎,给陈易道了好几声谢。
老妪趴在樵夫背上,待王庚走远后,回头又看了眼老人洞。
倚在石壁上的陈易摸出瓷碗,把清水倒了进去,接着从怀里摸出了符箓,符纸自行燃起,灰烬落入到清水之中。
陈易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将符水一饮而尽。
符水尽数肚,暖流上涌,游遍了周身。
他稍微阖上了眼,如今已过去了四天,周依棠她们应该安全了,现在他只消恢复些力气后,就离开这里。
…………………………………
王庚带着老母回到大旗尾村,深深喘了一口气。
他关好门窗,从怀里摸出那点碎银子,靠着手秤了秤。
“有三四钱啊,三四钱啊。”
王庚不住出声,但转过头便见老母盯着他看。
老母道:“康子,小声点,隔墙有耳……”
王康一拍脑门,记起那人好心嘱咐过财不露白。
可他有些心痒痒,大过年的,要不拿点家里的铜钱买一串腊肉,孝顺娘,也给自己打打牙祭?
正想着,王康便从一个大缸的最底下,掏出一串铜钱。
“干啥呢,康子?”老母吊着眼睛问道。
“这…给你孝顺孝顺……”王康老实道。
老母道:“你傻,你都不咋买肉的,哪怕大过年的买一串,都不免让多嘴的议上两句,万一给有心人听去了,不就知道你得了财?”
王康一想,恍然大悟,连拍脑门,还是娘想得谨慎周到。
当晚,王康也不买腊肉了,就按着过去的模样,生火煮了些咸菜,再配一碗麦麸粥,跟老母亲分着吃。
吃完之后,王康便上床睡觉,梦里都想着那三四钱碎银子。
咚咚!
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把王康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一拉开门,便看见了一排排着装不凡的人物,数不尽的刀柄晃动,而那群人的更深处,站着个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的女人。
夜色下,王康看不清,他只觉得那是个大人物,光是眼神一扫,就让他双膝发软,跪了下去。
“我问,你答。”
“答…答什么?”
“有人看到你今天上了山,有没有见到人?”
王康一下明白了什么,直声道:
“没有,小的本是带老娘上山去回首崖,但路上就折返了回去……”
“何故折返?”
“不忍心…不忍心把老娘丢到老人洞里。”
王康冒起滴滴冷汗。
他是个老实人,小时老母就教过他,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今日他收了那几钱碎银子,便要给人保守好秘密。
对他来说,这是天生的道理。
“你在扯谎?”
“没,小的…不敢扯谎。”
王庚的话音刚刚落下。
“康子撒谎了。”
王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只见老母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大人们,我们见到一个人,就待在回首崖老人洞…大人们行行好,放过我家康子……”
………………………………
寒风越过树梢枝桠。
陈易猛地睁眼。
嗒、嗒……
听不清晰,是脚步声?
陈易分不清这细微的声音,到底是脚步声,还是别的什么声音。
他只知道,从今天早上直到夜里,他有相当一段时间没听到脚步声了,他估计是谍子以为他逃出了醉江山,放松了对这一带的搜剿。
脚步声像是停了下来,又听不见了。
陈易松了一口气,但想了想,还是撑着剑站起了身。
在疗伤药和道法的共同作用下,陈易的身体已恢复了一半,多了不少的力气。
他慢慢爬出了山洞,往更高处走去。
很快他来到岩石堆上,陈易登高远眺,隐隐约约看见阴影蹿动,但很稀少。
看来真如自己所料一般,喜鹊阁谍子放松了对这的围剿。
陈易缓缓将提起的气吐出来。
眼角余光,却看见一个黑点抵近。
嗖!
那是破空的声音。
陈易瞬间拧身,一柄短剑就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剑风刮下一道划痕。
他拧身望去,瞥见双姝鸟的身影。
几乎是一瞬之间,陈易骤然跃起,冲入到密密麻麻的山林之间。
可似乎对他的行动轨迹早有所料,一道黑影越过枝桠,撞破夜幕,刀锋拉起一道白光。
陈易脚步止住,连退数步。
那刀锋所过之处,相当几人合抱的宽厚巨树,裂开深而狰狞口子。
陈易还来不及喘出一口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猫捉老鼠,好玩么?”
他的头拧了过去,眼眸倒映出了那雍容女子的姿容。
回首崖上,安后娉婷而立,眸里波澜不兴。
陈易道:“我实在想不到,娘娘竟要…亲自捉拿我。”
看到她们的到来,陈易意识到一件事,自己被那樵夫和他老母给卖了。
怪不得谍子们看似远离醉江山,原来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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