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无名老嬷见安后不做追究,便又道:
“娘娘,近来宫里应多加戒备,我担心那陈家竖子折返回宫,对娘娘不利。”
安后默不作声。
无名老嬷不知她心里多少浪涛掠起又落下,也不知她思潮又多少变化,但见她的眸光变了几个来回。
最后,安后冷笑道:“乱臣贼子,想来之后要跟南疆勾连。”
安南王妃不守妇道,与之牵连颇深,无名老嬷自然听闻过此事。
“嬷嬷,派些人盯紧南面吧。”
说完,安后挥了挥手,示意无名老嬷退下。
后者应了一声后,便消失在了景仁宫中。
独剩安后一人站在景仁宫大门处,遥遥眺望,一动不动地屹立着。
她独立许久,阖上眼眸时,都是那飘荡的玉坠。
那一念之差,以为他仍记挂情谊,可如今想想,那不过是他的刻意为之,是他的又一障眼法。
可笑、可笑……她笑了出来。
“本宫说过,天下皆知你是无君无父的逆臣,待朝会之时,懿旨落下,本宫倒要看看,天下人是怎样分说你的罪过。”
…………
朝会到了。
金銮殿上,但见龙椅空悬,而其下面的凤椅之上,有一凤袍女子端坐。
百官鱼贯而入,神情肃穆,这元宵之后的第一场朝会,于礼制而言不可谓不重,更关乎一年国运,故此近乎无人缺席,更无人称病,放眼望去,何其隆重。
伴随太监拉高嗓子的朗声宣告,朝会已开。
朝会盛大,而且官宦极多,故此不是议事朝争之时,往往是宣告朝政结果、任免官员、颁布旨意,正因如此,气氛不可谓不肃穆庄严。
而今日,在惯例的场面话后,宣告的第一件事,竟是治人罪名。
治原西厂千户陈易通敌叛国、畏罪潜逃之罪!
需知这陈千户数月前才因救驾之功,得到嘉善,如今却沦落如此,
风云变化之快,不禁令百官为之愕然。
但…似乎无人敢有异议。
答案很简单,朝会是宣告结果,而非议事朝争之时,更遑论是新年第一场朝会,便更是神圣庄严。
哪怕有人对此心有不满,也断然不敢冒大不韪,从百官之中出列进谏。
朝堂之上,太监朗声宣读懿旨:
“易通贼乱国,先与林党为寇,受纳货贿,贪污,林党覆台,本以救驾戴之功宥,不追前罪,乃望其改过,不意不改,犹妄蔽圣听,肆志妄作,家藏甲六副、藏刃数十、暗通贼,事露之后,杀伤无数,潜逃于外,今不治此乱臣之罪,无以明法度,不言此乱臣之过,无以安社稷……”
懿旨之声落在朝堂之上,众人有耳皆听,金銮殿里一派寂静。
即便有人神色连番变化,但没有人胆敢在此刻出言,触怒那临朝称制的太后。
安后环视大殿,心中安定,朗声道:
“陈易之罪,已明言于众,诸卿若无异议……”
咚!
声如洪钟。
远方传来一声庄重的鼓响。
那是登闻鼓!
安后脸色骤变,百官尽皆拧头,空气中爆发唰唰的摩擦声。
殿外,已有人回报:“景王领太学众学士敲鼓,上陈陈千户之冤!”
话音落下,百官皆是哗然。
那金銮宝座之上的凤袍女子,脸色更是笼罩在阴霾之中。
登闻鼓声声回荡,伴随着陈冤之声,远远袭来,好似要上达天听。
安后的指尖微抖,脸色不可思议,她如何也想不到,景王竟会为这人在朝会之时敲登闻鼓,与宫里公开争锋相对。
先是与南疆有染,又是景王为其陈冤。
还有寅剑山剑甲……
若他还活着,行走江湖,又将拉起怎样的力量?
坠崖之前,陈易那声嘶力竭的嗓音,此刻回荡在了她的耳畔。
那铮铮冷语,竟如刀兵…
“但当来日,我提刀入洛,拼了一条命不要也踏碎景仁宫,将你从金銮宝座上扯下,让你亲眼看见何为大厦崩塌!”
他难道会说到做到?
凤袍女子的凤眸轻颤起来,她仿佛看到,某一天到来之时,天穹昏暗,撕裂开一道狰狞口子,金銮殿近乎垮塌,而那人踏了进来,将雍容华贵的一国之后从宝座上生生扯下,跪伏在地……
莫名奇妙,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恐惧。
……………………
剑穿过咽喉是什么感觉?
杨祖业,字子德,诨号西风剑客,时年三十七岁,正值壮年,这年纪的武夫往往最被人器重,既是即成的武者,又有足够的潜力,而他也不负众望,自十三岁练剑以来,三十二场生死之战,皆一剑胜之,“一剑出,西风过,叶落无声”,酒馆说书人短短一句话,勾勒出数不尽的风流,好一仗剑游侠客,但其实他没那么风度翩翩,不过是利落一剑,见血封喉。
死在他一剑下的人有很多,死得也很快,而且随着他年岁的增长,消磨掉花哨的技艺,就越来越快,他曾跟同道好友讲,四十五岁前,绝不收徒,哪怕一方江湖上仰慕他剑的人很多很多,这位同道好友练的是八方棍,不能理解他的坚持,至于两个秉性相冲之人如何成为同道好友?一起去过青楼,自然同道。
杨祖业一剑封喉,见得血多了,太多太多,有时他会好奇,被人一剑封喉的感觉。
有时他也试着想象过,到底是何等感触,剑身刺入到喉咙里,会不会很冷。
大晋德元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直到今时今日,他都还是不知道。
因为他下一秒就死了。
剑身瞬间穿透了他的胸腔,他嘎吱一颤,像是溺水之人扑腾的最后一下,然后手脚发软,整个人跪死在地上。
多年来追求一剑封喉的杨祖业仍然不知剑穿过喉咙的感觉。
只是,想来比搅碎心窝要快……
长剑自杨祖业的胸腔里缓缓拔出,此时官道上一众扈从的瞳孔微颤,都在惊叹于那人的杀力,而她只是拿绢布擦去剑上的鲜血,收剑转身之时,空气中仿佛还残留剑锋滑入剑鞘的摩擦声。
白裳喜的脑袋从车厢帘子里探了出来,直直盯着那侠客看,不愿错过她回身的利落潇洒,哪怕只是一瞬间。
这个人姓闵,
她背剑又携刀,
她说,她会比另一个人更出名。
白裳喜不知是哪一个人,她只是从这少侠的口中偶尔听过一两次,似乎姓陈,似乎也是位姑娘。
不知是怎样的姑娘。
想来没有她白裳喜好看。
闵宁来到车厢边上,那一众扈从围着不远处倾倒的马车,里面死伤惨重,一位老练的武夫把里面一家五口的人脸翻来翻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都死了…想不到乔掌柜就死在了这里,可怜啊……”
老扈从叹声道,站起身来。
白裳喜手有些颤,柳眉皱起:“…都死了?看来乔掌柜不是出卖我们的人……”
白家是西晋边关的名门望族,扎根边关一带,麾下产业无数,来往商客繁多,掌柜们更是多如牛毛,但只有很少一部分外姓人深受百家器重,白裳喜曾怀疑,他们之所以一路被人追杀伏击,就是这姓乔的掌柜出卖了他们。
可如今看来,不是这样。
“哎,队长、这儿、这儿还有条大黑狗。”
一个扈从发现了个笼子,打了开来,里面跳出一条病怏怏的黑狗。
老扈从瞧见了道:“是它啊,据说乔掌柜很喜欢这条狗,去哪都带着,当作儿子一样养。”
白裳喜也听过一些风闻,据说这狗聪明伶俐,不仅会伸手摇尾巴,还会给人端茶送水。
眼下她见猎心喜,朝黑狗招了招手:“咻咻……”
黑狗拖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它忽然张嘴:“我不是狗。”
那像是侏儒般尖锐的声音,白裳喜呆愣了一下。
这呆愣的一瞬,黑狗不再病弱,咧开獠牙,飞身扑咬过去!
下一个,剑光闪过。
人血溅到了帘子上,溅到了白裳喜的脸盘上,还有些兽毛飞溅出来。
“啊!”
白裳喜尖叫一声,接着赶紧看向了闵宁。
闵宁的剑上滴着血,白姑娘还来不及关心自己,就先关心她道:
“…闵公子没事吧。”
“并无大碍。”闵宁笑了笑,有些烦闷地拿出绢布,再把剑擦拭了一遍,“我也有点被吓着了。”
白裳喜喘回过起来,扈从赶紧围向那条狗,只见兽皮之下,里面滑落出一颗侏儒的头颅。
江湖凶险,莫过于此。
你以为你顺手救了一命,哪怕那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狗。
但你怎么知道,狗嘴里不会探出一把刀?
哪怕踏上江湖之路不过两三个月,但闵宁却早已有所见识。
而她之所以不曾着道,除了时刻警惕之外,还有因为寅剑山的警心之法。
这是闵宁从著雨那习来的,所谓警心之法,便是让人隐约察觉危险的逼近、幕后之人的黑手、不知哪里捅来的刀。
寅剑山作为道武双修的门派,门下弟子多走江湖,但从来极少有人马失前蹄,警心之法功不可没。
擦完剑后,闵宁收剑入鞘,环视了一周,问道:
“再启程?”
………………………………
三月六日。
过了萧风关,沿路走过不知多少满载的驮马,风沙卷着落叶,闵宁终于把这一队人护送到了目的地,白裳喜日常便诉说过白家门庭繁盛,闵宁本以为是王婆卖瓜,但如今一看那高耸的牌匾,门口威风凛凛的石狮,以及门后的园林景象,才明白白姑娘还是往小说了,白家家主白华亲自相迎,他本是将门出身,但弃官从商,白家产业壮大之后,又供了个从四品的武将闲职,这一来一回间,其中多少是非恩怨,闵宁就不得而知,她不过萍水相逢,一介他乡之客。
早早便自传信飞鸽得知闵宁救下白裳喜,白家上下拿出了十二分力气招待,不仅盛宴相请,席间尽是好酒好菜,家主更是命人奉上了狼毫笔、江南纸、貔貅镇纸,丝绸百匹,而且不止,宴席之间,请来了萧风关一带的三大花魁,连着献舞,花花绿绿的裙摆晃得人目不暇接。
瞧见那风姿潇洒的少侠被花魁们包围,白裳喜抱住了膝盖,脸颊鼓了起来。
闵宁在白家住下的当夜,门被突然敲响。
推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白裳喜。
“来,我带你去赏月,我说过好多次了,我家的赏月亭是方圆百里一绝。”
白裳喜说什么都要扯着闵宁出去。
盛情难却,闵宁只好随着她来到了赏月亭。
月色清幽,远处的秋千轻轻摇晃,这西晋的园林与大虞并不相同,像是倾国美人,自有雍容大方的气度,闵宁很喜欢这里。
她阖上眼睛,侧耳听着虫鸣。
白裳喜却不敢眨眼,她坐到了秋千上,轻轻摇晃起来。
好半晌后,白裳喜终于找到话道:
“闵公子哪里学来这么高的功夫。”
“不算太高,不过六七品之间,行走江湖够用最要紧。”闵宁顿了顿后直接道:“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又不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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