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463章

作者:蓝薬

  殷惟郢下意识话已出口,后知后觉地心里难堪,但总不能丢了面子,便默念太上忘情法。

  这一夜,两个女子聊了许多。

  黑云积压的天空笼下山崖,火星点点黯淡,所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之前的冷嘲热讽少之又少,大多时候是殷惟郢在说,闵宁在听,聊着为数不多的话题,二人自相识起,就很少这般和缓过。

  “你这样死了,很是可惜。”殷惟郢没来由道。

  说到底,

  殷惟郢也不怎么希望闵宁死,想到闵宁跟自己的恩怨,女冠想这人日夜跪伏在地痛哭流涕也不为过,她甚至连如何管教、如何去给陈易吹枕边风都想好了,若闵宁这样死了,过往恩怨一举了断……

  倒也无趣得很。

第445章 终于再相逢(二合一)

  陈易站在那一众祖师牌位前,见满地跪伏的道士,身影莫名突兀。

  他额上顶着一炷问路香。

  那最为年长的道士赵明远抹开唇边鲜血,昂头看着这看似毫无异象的人物,如同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挺拔的身姿投下高大阴影,他负手而立,伤后的面容略显瘦削,皮肉紧贴骨头,却不是形如枯槁,仍有浓烈杀气流溢而出,骇得众道士心间生寒。

  几乎一半的道士都动了送回去的念头。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事已至此,无论是何人都明白,他们只能倚靠此人去平息剑池的狂风暴雨。

  年长道人赵明远跪伏着道:“上神莅临,祥瑞皆降,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神兵急急如律令……”

  身后一众道人皆手掐法诀,附声护法。

  陈易眉头微皱,听得明白这是道门的请神咒。

  他直接道:“说人话。”

  见这域外天魔身形丝毫未动,根本不受请神咒的驱使,众道士心间冒起骇然,那人身上的杀伐气黏稠得化不开,叫人直冒冷汗。

  赵明远鼓动鼓动了喉咙,出声道:

  “我等请神而来,只为恳请上神雪中送炭,施以援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易寻了好几天进入秘境之法,几乎把剑池大门给砍烂了,只是灵机一动燃起了问路香,本不抱希望,但最后随着这群道士们的呼唤入内。

  陈易面色平淡,“说来听听。”

  年长道人一愣,数百年来,请过神魔不计其数,但如此容易沟通的天魔却还是头一遭碰见,他的嗓音略有哽咽,颤声道:

  “我重阳观六百年剑池,功德无数,今日却要崩塌于一念纤尘吴不逾之手,还请上神出手!”

  吴不逾…

  于陈易而言,那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名字。

  周依棠曾被这曾经的天下第一断去一臂,但却因此斩断三尸,成就寅剑山剑甲之名。陈易对这般故事,早已滚瓜烂熟。

  而有上一世的记忆,陈易也知道,已入疯魔的吴不逾以上清道一气化三清之法,将自己一分为三,坐立于三地,前两地为剑乡、剑冢,最后一地却迟迟未有人发现,如今看来,正是这重阳观剑池。

  众道士见陈易迟迟未有回答,心底忽地一空。

  莫不是…怕了?

  想来也是,吴不逾是为昔日天下第一,哪怕败于真天人许齐后入了疯魔,但威名仍在,足以响彻三界。

  赵明远略微思索,与其劝他直接与吴不逾为敌,倒不如先将他绑在同一条船上。

  于是,他朗声道:“上神,吴不逾可暂且不论,只是重阳观血仇,近在咫尺,不可不报!”

  陈易回过神来道:“我没有说不杀吴不逾。”

  简短的话音落下,众道士一滞之后,又惊又喜。

  赵明远则压抑住心间情绪,尽量维持面上悲苦,哀叹道:

  “那望请上神先报血仇。”

  “你说。”

  “我重阳观普济世人无数,更修全真天道,淡泊于世,今日却有三人闯我道门、灭我道人、毁我道观!”

  “哪三人?”

  赵明远描述道:“一人身着道袍,手持长剑,是为最小,其罪也最小。”

  陈易对着模糊的描述略微思索,接着道:“另一个呢?”

  “一人背剑携刀,束冠长发,面目英姿却杀气森森。”

  陈易愣了愣,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与我有些相像?”

  众道人抬头一看,心里也纷纷点头,还真有那么一点像。

  赵明远恭维道:“远不及上神赫赫天威。”

  “第三个呢?”

  赵明远眼睛冒出血丝,无比激烈的口吻控诉道:

  “第三人血仇最深,罪孽最重,偏寻南山之竹亦是难书,是以天遣上神诛之!

  此人面似女道,头顶偃月观,手持桃木剑,以梦杀了我等一百一十六人,自诩元婴大仙口出狂言,我却料她定是修了鬼仙之法!合该天诛地灭!”

  陈易怔了一怔,兀然沉默。

  赵明远满脸义愤填膺,其后众道士亦是浑身轻颤,眼眶泛酸,尽是悲愤流露。

  那一众重阳观祖宗牌位前,那人扬起脸,露出个朴素温和的笑:

  “好,我知道我该先杀谁了。”

  赵明远昂起头,他双目通红,朗声激昂道:“敢问上神先杀何人?!”身后一众道士纷纷激动附声。

  陈易指了指道:

  “你们。”

  ………………

  要问剑的是闵宁和陆英,殷惟郢反倒无事可做,她既不必入睡,眼下的情况也无冥想打坐的念头,于是她只能抱着双膝,数着篝火里越数越少的火星子。

  女冠从前倒也不是没想过闵宁死。

  两人到底是不对付,恩怨归根结底仍是恩怨,便是时间让一切都随风而散,也仍有一道小小的伤痕存留,跟陈易彻底定情前,殷惟郢便偶尔会怕闵宁吹个枕边风,更时不时就吃闵宁的醋。

  她想过最歹毒的想法,便是某天一封残旧的远信顺着差役送到陈易府上,上面简短的字迹写明闵宁的死讯,那时陈易会怔怔地定在门外,直到自己到来,无声间拥他入怀,那时他才簌簌啜泣起来。

  只是今夜,殷惟郢不想闵宁就这样死了。

  便是再死两个陆英,都不要死一个闵宁,殷惟郢不禁去想,思绪飘得飞快,火星渐行渐远,像盏发亮的孔明灯,忽又在女冠视野空处明灭,她也如此忽然变幻,旋即又想,一个殷惟郢能抵几个闵宁呢?

  殷惟郢没来由地泛起心虚,他真这么在乎自己?火星又作明灭,烁了几个来回,她又想,是了,他当真在乎自己,想寻证据委实太多,他送了给自己花又送了簪子,这两样事物都没送给闵宁,如此一想,一个殷惟郢能抵两个闵宁才对。

  夜是极静,她想法也是极静的,这时闵宁起身,再去练剑,殷惟郢侧头看了一会…想来闵宁是避了她锋芒。

  如此再想,闵宁手里什么都无,一个殷惟郢能抵无数个闵宁才对。

  殷惟郢轻叹口气,勾唇迎着火光笑了笑,夜沉似水,她的姿容恰似水波间的一点潋滟。

  夜幕低垂,山林被笼入浓烈漆黑里,隐约有点点光斑撒在远处,看不真切,嗖地一道电光落下,炸出一白。

  殷惟郢被声音引得去看,像是冒着人影。

  远方隐约传来刀光剑影之声。

  闵宁也听下了剑,侧耳去听,却又一时听不到声音,她攥住剑柄往前拨开树桠三两步,“风声鹤唳”从来都是走江湖最好的防身兵器。

  树丛间万籁俱寂,唯有细微树叶飘落,空谷间似回荡来无名恐惧,闵宁眉蹙得很紧。

  殷惟郢也是起身,出声道:

  “去看看?”

  闵宁微微颔首,扫了两眼道:

  “你看下坡那边,我看这边,有什么事立刻出声。”

  殷惟郢没有回绝,一手掐诀,一手提着桃木剑走了过去。

  树影蔓延出犄角,更显幽幽,殷惟郢拨开半人高的灌木丛,深入过去,只见隐约微光下似有人影,再一看,还是树影而已。

  凉风吹拂脖颈,殷惟郢吸了口气,洗得肺腔都是微凉。

  再仔细一听,那些刀光剑影已许久没了生息。

  “是我们自己骗自己不成?”

  殷惟郢嘀咕一句,把剑收回。

  “好像不是。”恰在这时,耳畔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殷惟郢呼吸顿时一促。

  她都不用回过身,也知道那是谁,刹那间思绪飞转,殷惟郢心停了后,补齐似地连跳四下。

  她缓过口气,也没回头道:

  “想来我是撞鬼了,竟然幻听。”

  说罢,她转过身来,就嗅到他身上略微的血腥气。

  树丛阴翳里,陈易朝她笑了笑,轻声道:“道士不是不怕鬼吗?”

  “话虽如此,有一种鬼,男道不怕,女道怕。”

  “什么鬼?”

  殷惟郢莞尔一笑道:“色鬼。”

  夜风拂面,山林映衬出朦胧轮廓,女冠微勾的嘴角已是极艳丽的容颜,明明不过几日不见,陈易还是看痴了。

  他下意识间就想吻过去。

  但忽地脑子里某种预感一掠而过,陈易猛地止住,回过头,就见隐约有个人影提着剑,正翘首盯着另一个方向还没看过来。

  陈易瞳孔微缩,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殷惟郢知道他看到谁了,心思百转,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先一步拽住了他的衣袖。

  回过头来,就听女冠紧张兮兮地开口道:“你先听我说。”

  陈易也不知她想怎么样,冷静下来也觉事有蹊跷,便问:“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殷惟郢自不敢骗他,就道:“真的…”

  “那你…拽我做什么?”

  殷惟郢心里百转千回,她很不想陈易跟闵宁相见,见过闵宁实力后更是杯弓蛇影,可她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拦住陈易吗?

  陈易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见闵宁了,只记得比再见殷惟郢要更久远。

  不过,他还是稍微冷静下来。

  殷惟郢不会无的放矢,止住他的去路,必然是有所缘由,此刻看去,闵宁手中持剑,剑势盎然。

  或许…是怕自己坏了闵宁的悟剑?

  陈易的脚步往泥地里陷了几分。

  只听殷惟郢警告似的口吻道:“虽知你们相见,你…你不要干扰她,也不要跟她太多叙旧,点到为止即可,至于情话这类卿卿我我的事,最好也别说。”

  “…为什么?”陈易满脸茫然。

  “因为我要说。”

  殷惟郢探前一步,软起嗓音道:

  “你别总让我吃醋。”

  陈易怔了怔,险些笑出声来,女冠这几句委实太讨人喜欢了。

  见他点了点头,殷惟郢也旋即放开了他。

  陈易几步便窜过树丛,枝叶摇晃的声兀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