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这句话极其讨打。
周依棠却面色并无变化,回道:“一回生,两回熟。”
这话无比简短,陈易莫名心中一苦,苦上唇角,他无奈道:“每次隔段时间不见,你就总会说些伤人的话。”
“我没有故意伤你。”
“因为不是故意,那才最伤人。”
说完之后,陈易叹了口气,把那花往回收到掌心中,径直越过周依棠就朝山巅走去。
周依棠见他没有停步,眉头轻蹙。
还不待她出声,陈易就先摆了摆手,开口道:
“我怕你有阴谋诡计,等我先见了吴不逾再说。”
……………
山巅。
雷霄仍在,厚云不觉中压上天空,笼下暗沉色彩,天地间说不尽的百年苍茫。
依旧是芒草,依旧是剑坟,依旧是那曾天下第一的白发老人。
老人好似也成了这苍茫的一部分。
此刻远远观之,似无变化,陈易的心绪却与先前不同。
天下第一……
四字竟沉重无比,压到心头上。
陈易缓缓走去,无声间竟有风雨欲来之感。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喂,你喝不喝酒?”
吴不逾白发飘扬,头颅微侧,似是察觉到陈易心境的变化,只是一笑。
陈易提步走近过去,方地里摸出一个酒葫芦,又取出两酒碗。
“喝不喝酒?”陈易又一次问道。
吴不逾这时终于侧头,扫了他一眼道:
“跟我喝酒,你还不够格。”
陈易也浑不在意,自顾自地倒酒喝了起来,脸颊冒出点点晕红。
雷霆惊过,炸起剑池数百年来深深的苍茫,任罡风激烈鼓荡,却也吹之不散,反被困住、揉碎、碾压成这苍茫的一部分。
老人亦在其中。
“你什么时候开始握剑?”他忽然一问。
吴不逾坐立芒草之中,苍老的皮肤挂在面上下垂,泛着旧意,皮肉之下是锐气逼人的骨架,却是利剑杀人血犹腥。
陈易稍作回忆,道:“大概二十岁,那时刚到京城,入了锦衣卫就习练刀剑。”
吴不逾白眉微垂,仍在望剑,道:
“我入上清道一年即习剑,及冠之年已无人可敌,故此辞别山门远游寻师,众人不解,赚了个剑痴的名号,半是惊奇、半是唏嘘。
这名号我用了五年,五年后江湖已无人这样叫我,闲来时拿来佐酒,倒有些趣味。”
眼前这老人坐于群剑之中,孤身一人本该衬得背影萧索。
只是陈易看见他与芒草近乎融为一体,他本人也不过是株高大几丈的芒草。
吴不逾忽然开口道:“你在碰萧道平的剑。”
正如老人所说,陈易把手放到了萧道平的剑上,这剑池数十年来,唯有这一人将剑抵近吴不逾一丈之内。
陈易目不斜视道:“能到这里,他比其他人都要厉害。”
离萧道平最近的剑,如同画着个一丈宽的外圆。
“他出剑时,确实跟其他后生近乎天壤之别。”
吴不逾头也不抬,
“但我杀他时,跟杀别人并无区别。”
陈易为之默然。
以剑传心之后,再无杂念缠身,陈易的心境已更上一层楼,想来斩却三尸的萧道平也不过如此,可如今一看,哪怕媲美了萧道平,也仍然要被人如杀鸡般屠戮,折剑于此。
只是…究竟差了多少?
似是觉察到陈易心境上的细微变化,吴不逾慢慢道:
“先前你来的时候,心境实不如现在的你。”
“嗯,”陈易表示理所当然。
只见吴不逾双指拔起一株芒草,
“那时你看我如井底蛙看天上月,现在不同了,见我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老人说话间,气势几分变了,自苍茫泛黄的芒草拔出一抹刺眼锐利。
只见吴不逾身未动,手已动,捻着芒草托了过来。
陈易眼眸微眯。
山巅嘶嘶风啸陡然停住,如一尾鱼划破了涟漪,老人枯槁的掌间剑光一横,将整片天地都分开两半,陈易瞳孔微缩,猛地退后半步,不寒而栗,直到雷霆乍惊,照亮脸庞时,才看见那不过是株芒草。
他好像看花了眼。
吴不逾眼睑上的皱纹仍旧挤着,芒草缓缓托回手中,用手拂过带刺似锋的芒穗。
他默然片刻,“当年我败给许齐,失了天下第一的位子,他以登峰造极的武势砸碎了我的剑势雷池,满地狼藉中我兀然明白,我从前错了,许多人从前和现在也错了,既然错的,就要付之一炬、摧毁殆尽,故此我于三地折尽无数剑道大材之剑,无数日夜过去,我亦曾希望我错了,但我仍在,那些剑却不在了。
什么一剑破万法,什么摘花飞叶可为剑,都不过空谈,剑直、两刃,无关杀人剑亦或活人剑,剑就是剑,剑也本该只是剑,只是天地之一,与天地间的一切并无分别,只是人赋予了太多,剑不能取代天地,剑…不是道。
为了让剑为剑,唯有把剑道破灭摧毁,
所谓剑道,不过冢中枯草而已。”
吴不逾此刻忽然笑了,
“哪怕你是又一个萧道平,也还差得太远。”
随话音落下,陈易浑身剧震,脊背一寒。
老人仍坐于地,
巍峨的剑意随天幕逼压过来,
一座,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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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与其提升自己(二合一)
“不喝酒没意思……”
半晌后,陈易轻声道,听上去像是为何缓解畏惧,只见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去。
吴不逾并不回头,仍枯坐原地,似一柄古剑耸立,锈迹斑斑,却饮尽鲜血。
于剑池自困数十年,亦曾有宵小之辈动邪念暗算,妄图从背后一击致命,只是下场……尽化作脚下山巅芒草的肥料,风驰电掣,周遭芒草白中带舞,穗似剑尖,将老人一圈圈环绕,像是渴血了。
陈易离吴不逾愈来愈近,后者头颅微垂,似在等候一剑袭来。
哗啦。
酒葫芦往下一倒,淋了吴不逾满头。
迎风飞舞的华发如瀑布般垂落,吴不逾坐在原地一愣。
“装什么高人,”陈易皱眉着说道:“喝酒!”
酒液越落越多,白发老人挑了下,不知是惊怒亦或是沉思。
倒完酒后,陈易问道:“喝够了没有?”
吴不逾依旧如古剑耸立,平静问道:“小子你想死?”
“不想死。”陈易又问道:“你想杀我?”
“一甲子前我杀尽宵小之辈。”吴不逾道:“后来便尽量收手了。”
“怎么收了杀性?”
“蝼蚁一样,杀多了没意思。”
“哦。”陈易点了点头,表示理所当然,接着问:“敢问前辈杀性最重时如何?”
他像是在旁敲侧击,以求悟得青霄剑法的剑意,吴不逾毫不在意,更无半点故作姿态。
“三十岁时,为杀一不长眼的人,”吴不逾道:“一路跑死三匹马。”
“好杀性。”陈易顿了顿,继续道:“但你不会杀我。”
吴不逾挑了挑眉头。
陈易道:“你自言剑道不过冢中枯草,却又于三处尽侯剑道大材,本就意味着你心里不愿相信剑道真是如此不值一提,你留人七日时间,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白发老人付之一笑。
陈易继续道:“其实你不愿错过每一个机会,说到底你仍信剑,但又否认剑,别说是我把酒淋你头上,便是我在这里撒泡尿,你也不会杀我。”
吴不逾面色如古井不波,可片刻后,竟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骤然厉喝道:“你敢?!”
陈易闻言拢起裤腰带,笑了笑,坐到了吴不逾身边,伸出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跟他勾肩搭背。
“咱哥俩好。”陈易拦住老人的肩头。
阴云笼罩天空,恰似遮住开裂的天门,吴不逾面色晦暗不清。
“我觉得我有机会赢你,”陈易拍了拍他肩膀,慢悠悠道:“因为当一个等死的人,要比当个画地为牢的人轻松得多。”
………
“我以后叫你吴老哥好了,说句话,我师傅是周依棠,我跟你也算有段渊源。”
“…算有。”
“老哥你在这待了这么多年,杀了这么多人,怨念残留,阴寒入骨,过冬时冷不冷啊?”
“…不冷。”
“对了,吴老哥你是不是单身啊?”
“………”
“唉,没人要好可怜哦。”
小半刻钟后,吴不逾已面色发阴,整个人虽屹然不动,然山巅罡风愈演愈烈,压得芒草尽数低头。
而陈易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玩没了,半点不耐烦都无。
当年走尽半座江湖,吴不逾倒不是没见过脸皮厚之人,但这般脸皮比天厚的人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其实不是世上没有多少脸皮比天厚的人,只是有的还没发挥,就被吴不逾所杀;有的层次太低,已成高山的吴不逾见不到;有的大难临头,只顾求饶;
集齐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的,陈易还是头一个。
终于,山巅忽然刮来一道极烈的罡风,卷得芒草纷纷断裂飞舞,而一旁跟吴不逾勾肩搭背的陈易再也坐不稳,整个人竟被罡风生生掀了起来。
熊熊烈风滚滚,辅以乌云的重重雷声,把陈易一介四品武夫硬生生送下了山巅。
陈易定了定身子,呼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去,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这座剑道之山何其之高,终于算是得见全貌,陈易眸光略微凝重。
心境变了之后,所见的风景果不相同,剑道一途,并非诗词,从无厚古薄今之说,不然且看当今江湖,还有多少人提及楼兰剑皇?论起杀人剑,必是断剑客,同理,论起活人剑,也必是寅剑山剑甲,二人皆是剑道的大山。然而,如今一见吴不逾,才惊觉两座大山与他相较,为免显得矮小,如五岳山见佛国灵山,五岳固然雄伟,然与灵山净土相较仍差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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