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488章

作者:蓝薬

  便不见了踪影。

  …………

  赵德山常常训教一众弟子一句言语,亦是他们万寿宫之格言:良言难劝想死鬼,辣手可救自绝人。

  所谓良药苦口,世人往往听不进良言,误以为是旁人嫉妒心发作,生怕自己得了财、发了福,不撞南墙不回头,直到撞死南墙上才知道他人苦口婆心。

  他万寿宫神霄派断无此等妇人之仁。

  既然良言难劝,那便不劝,以辣手救之,菩萨低眉无用,就金刚怒目,只有强把烂骨死肉刮开,世人才知何为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病入膏肓!

  方才那二人,一官一道,分明就是这等愚人,徇私枉法,任其取死又有何难?但若任由这二人肆意妄为,坏了他们的计划就糟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通富客栈,寿宴渐渐偃旗息鼓,酒气蔓延,那列席上的众妖早已东倒西歪了一大片,人皮耸拉垂地,一众书生亦是满面酡红,醉得几乎不省人事。

  噼啪、噼啪…

  耳畔仍有滚滚热汤之声。

  再抬眼一望,只见不知何时,一口锅从后厨搬到前堂,柴火熊熊燃烧,烤得锅底通红,厨子踩着小凳,将八角、香叶、葱花、姜丝、十三香等一众料子尽数倾倒,一股叫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便弥散开来,煮得浓稠发红,瞧着是料汁。

  胡三端来一块无比巨大的案板,摆在空桌上,另一厨子磨刀霍霍,寒光乍现。

  赵德山目光略有迷离,抬手道:“饱了、都饱了。”

  牛老爷面上挂着捉摸不清的笑,道:“德山先生是饱了,可我这肚皮大的才是个半饱。”

  眼皮一沉,赵德山如何不知这群妖鬼是等不及了,他虚与委蛇道:“想来还有重头戏?”

  牛老爷并未答话,而是望向好吃鱼脍的俊秀男子,慢慢道:“李公子说鱼生逍遥,故此鲜甜,却不知人生何等滋味?”

  李公子抹了抹脸,不胜酒力,强打精神道:

  “鱼生好甜,人生太苦。”

  “此言何解?”

  “鱼脍不过葱姜酱,到底是咸甜,可人生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酸甜苦辣咸更咸,众味合一,自然是苦。”

  “想来不是。”

  “如何不是?圣人有言,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牛老爷随便寻人一问,就知人生从来苦短。”李公子摇头晃脑,说得头头是道。

  “可是我等…”

  牛老爷咧嘴一笑,粗壮獠牙似滴淋漓鲜血,

  “吃过人生啊!”

  话音落下,牛老爷的头颅蓦然涨大数尺,血盆大口张开,似要将二人头颅一口吞嚼。

  早有防备的赵德山剑指骤动,一点金光似墨珠落水般晕染而开,形如铜钟的金色光幕将二人罩入其中。

  粗壮獠牙一下咬得金幕破碎,赵德山眼神大骇,口吐“风起”二字,他与李公子瞬间就连人带椅退开数丈。

  牛老爷双唇骤合,头颅恢复先前大小,摩挲胡须,显然是对未能一口吞掉二人头颅不甚满意。

  赵德山手掐法诀,一圈圈灵气涟漪荡漾开来,众书生面上酒气随之溃散,再无半点醉意,几人一踢书箱,十数柄斩妖除魔的桃木剑豁然现出!

  “妖怪,贫道早知你等祸乱一方,今日特来斩妖除魔!”赵德山目里精光乍现。

  其身侧的李公子一扯衣袍,露出身下道袍,他横剑在前,随侍叔叔赵德山身侧,慷慨激昂油然而生。

  她真名是为李彗月,万寿宫掌门之女,此次女扮男装扮作书生,配合叔叔赵德山麻痹这一众妖鬼,终于等到这众妖酩酊大醉的良机,李彗月心潮澎湃,手中剑攥得紧紧,恨不得将这一众头颅都斩于剑下。

  雷霆手段,行菩萨心肠,何为剑仙,此为剑仙!

  李彗月朗声开口:“邪祟妖物,妄谈人生,以为我等不知满地人肉?!”

  乔装成书生的一众万寿宫神霄派道士等候多时,一众金钱剑、桃木剑皆剑锋凌然。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那牛老爷并没有道人们所想般仓皇逃窜,反而定定站在原地,屹然不动,他阴恻恻地笑了,

  “原来都是群臭牛鼻子,妄我怕你们发觉有异,给你们吃的都是真牛肉。”

  见他并无慌乱,赵德山目光狐疑。

  骤然,

  那牛老爷浑身衣衫炸开,人皮外壳如盛开莲花般撑碎,真身显露,条条肌肉虬结似血,一座铁塔巍峨的庞然大物,但见青面朱目的牛首下竟是令人生畏的片片龙鳞!

  他嘶哑一笑,“人能吃牛,那妖吃人,可不是天经地义?”

  赵德山面色骤变,惊声失色道:“斗牛!”

  西内海子中有斗牛,即虬螭之类,遇阴雨作云雾,常蜿蜒道旁,及金鳌玉坊之上!

第466章 这是剑仙(二合一)

  铁塔巍峨的身躯挤满人的视野,牛老爷终现真身,却是众道人想都想不到的斗牛,此等凶兽何其凶骇,牛角龙身,常有凶武酷烈之名,三品武官服上绣的便是斗牛,亦称斗牛服。

  斗牛慢慢摊起手掌,锐利尖爪仿佛割开黑暗,它仍旧呈双腿直立的架势,笑吟吟地端详众道士如端详砧板上的鱼肉。

  “这个…皮肉肥厚,腹部脂香浓郁,厨头你片大块些。”

  它指了指一人道,被它指到的胖道士,浑身激颤、瑟瑟发抖。

  “他旁边那个皮包骨,没多少肉,风干了挂腊肉。”

  “这个上头细下头粗,泡酒、泡酒!”

  一连点了几位后,斗牛的目光落在赵德山上。

  它慢慢道:“老骨头,没多少滋味,拿来炖汤吧。”

  赵德山面色泛白,身后众道士亦面如死灰,他们只听闻此地有妖邪作乱,故乔装书生来斩妖除魔,亦是由他这师叔带队来为弟子们积累经验,原以为最多不过成些气候的牛妖,

  斗牛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那些妖鬼厨子也已摩拳擦掌,哗哗的磨刀声响了又响。

  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斗牛目光扫过,李彗月朗声一句:“妖魔岂敢草菅人命!”

  听到这不再捏着嗓音的尖声呵斥,斗牛嘴巴咧开一条缝,笑得猖狂,竟很是惊喜。

  “咦,女扮男装?

  也不知双乳生吃如何滋味!”

  话音一落,斗牛身躯已如黑风旋起,劈头盖脸的是一道暴虐腿影!

  刹那间腿如山岳横扫而来,赵德山一手掐金光诀,一手丢去符箓,砰地一声,雷霄乍现,炸在腿影之上,后者攻势稍减,仍狠狠扫中赵德山周身金光。

  金光碎裂,余势正中这中年道士,他连退数步,喉中一甜,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赵德山血都未抹,急声高呼:“起阵!”

  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提剑结阵,光晕荡漾而起,呈一圈圈状,越是外圈,便越是细碎,隐约能听到朦胧嘶鸣,万寿宫安身立命之法是为神霄雷法,这些细碎光辉正是雷光。

  场上除却斗牛以外,还有胡三和两位厨子醒着,这三妖见那众道士起阵欲对主子不利,便各抄兵器,嘶吼冲上。

  “死来!”

  主阵的李彗月等人哪里能见他们就这样破阵,剑尖连点,口中诵咒:

  “九天玄霄敕令。”

  三道小指粗壮的雷霆乍然而去,妖鬼正中雷击,身形迎电皲裂,当头就往地上栽倒。

  斗牛目露凶光,

  “该死的东西,杀老子厨头!”

  赵德山寻着斗牛分神之际,吟咒抬剑抄向斗牛脖颈,后者回头一冷笑,一掌拍去,迎面铺面便是一暗,过往斩妖除魔无往不利的桃木剑虽正中掌心,却如以卵击石,斗牛之爪浑厚如铁,纹丝不动。

  赵德山还未来得及抽剑,却见又一爪抓向肋下,饶是他猛地一退,尖利锋芒仍撕开一层血肉,露出森森白骨,跌倒在地。

  “师叔!”

  众道士一声疾呼,剑锋齐指,电光朝斗牛直射。

  斗牛侧身偏开,电光错身而过,正中房梁,轰声中客栈倒塌一角,烟尘四起,雾般弥漫开来,但见一道身影破雾而出,斗牛腰背旋拧如大龙,又是一掌朝神霄阵法盖下!

  雷光撞肉嘶嘶,割开道道血痕,纵使如此,掌锋蔚然落下,斗牛却仍生生砸碎了这神霄阵法。

  众道士耳目鼻俱是流血,阵法崩溃的威压下震散了开来。

  斗牛居高临下盯着众道士,一双瞳目狰狞怨毒。

  脚步正欲往前再近,赵德山猛地起身,挡在弟子们与斗牛之间。

  斗牛嘶笑出声:“蚍蜉撼树!”

  话音甫落,

  斗牛旋即一步上前,双膝微屈,圈圈气流涟漪泛起,其后大风起,掌锋朝赵德山悍然推出!

  如大山轰轰下坠!

  一剑直抵,抗住大山压过。

  赵德山勉力支撑,七窍俱是血流不止,双目突出,货真价实的目眦欲裂。

  他嘶吼一声,

  “走!”

  李彗月等人面色死灰地站在原地,犹不愿就此离去,却又只能颤抖,

  “师叔!”

  他们走了,赵德山又该如何是好?

  那斗牛山势压得赵德山五脏六腑都在崩碎,他喉中鲜血不断,苍茫重压下破出浑浊话音:

  “蠢材,来日成了剑仙再为师叔报仇!”

  众万寿宫弟子恍然惊醒,仓皇夺路而出,眼见这到嘴的肥肉就要溜走,斗牛怒不可遏,再叠一掌,磅礴掌势把赵德山的身躯压弯如脆木,后者双目已被鲜血充盈,却仍未拦腰而断,死境间反倒大喝:“起!”

  大山似的掌势被生生抬起一尺。

  蚍蜉当真撼树。

  斗牛须发皆张,已是雷霆震怒,喉中迸出口齿不清的嘶吼,手掌再是一压。

  赵德山犹想硬抗掌势,可相伴十数年的桃木剑已冒起蜿蜒缝隙,旋即迅雷般龟裂,尖锐嘶鸣中崩碎得彻彻底底。

  掌势当空而下。

  劲风狂舞,赵德山整张面目都如将碎瓷器,万千血丝横流,唇边将动,却又吐不出话音,眼眸里只剩铺天盖地的一派黑暗。

  他万寿宫弟子能逃掉多少?

  死字当头,赵德山心里仅余此念,双目阖起,无尽凄凉。

  呼…

  忽有清风过隙。

  不知从何处而来,只知忽然而起,拂过掩映草木,拂过断壁残垣的犬牙裂口、拂过山道路中杂草,是一缕天地清风,跨过门槛,最后拂开赵德山面上一滴血珠。

  哗的一声。

  赵德山只觉面上糊来滚烫,呼吸滞涩,定立许久,又缓回来的一口气提醒他还活着。

  如拨开乌云见明月光辉泼洒三面围墙,赵德山睁开老眼,

  斗牛仍在,铁塔似的身躯死而不倒,然而头颅眉心处多了条狰狞口子,像是剑伤。

  不见剑光、不见剑影,仅有滴滴鲜血似珠帘般凝固,巍峨山势了无踪迹,像是有天人吹了口风,便把山川大河像香灰般吹散。

  捡回一条命的赵德山双目瞪大,十指颤抖间,旧日所读志怪话本中的神仙气韵席卷而来,搅得他胸腔鼓张,最后呆愣不知多久,方才吐出一句:“这是真剑仙啊!”

  …………

  穿过蜿蜒盘旋的山道,直落而下,柳风县的轮廓便浮现出来,城门边上听见叫卖声,彼时一老妇跟人讨价还价后拎腊肉走出,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陈易侧开让过道路,低头能见路边孤草,来到这时隔大半年与陆英重逢再遇的小县,就证明寅剑山已经不远了。

  天色溟漠,笼了层薄雾。

  前路人多,围在城门处的黄榜,榜上刊登国之大事外,更随着附载了张通缉令,是由那素有“清高雅王”美名的景王亲笔所画。

  熙熙攘攘,好事者里外几圈围了个水泄不通,个子高的挡住了视线,于是就有旁人向前面挤出来的人打听是个甚么情况。

  “能有什么事,京里各地派人缉拿贼奸,此人曾位极人臣,却干劲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事。”过路的贩夫道。

  “是了,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问话那人点点头道,“叫‘陈易’是不是?是个人面兽心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