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489章

作者:蓝薬

  “人面兽心?兽面兽心!那人生得叫强盗照像——贼难看,怎一个‘丑’字得了。”

  陈易闻言大怒:“你瞎编乱造!”

  “景王爷画的还有假?”

  这时,黄榜边上的人散开了些,仔细一瞧,画中人物生了双吊角眼、额有大痣、耳朵极大、披头散发、还有个猴儿尖嘴,瞧这模样就是无恶不赦之徒,末了落了几个大字“贼首陈易像”。

  陈易:“……”

  贩夫见他不动,又随便作怒,挑着扁担远离傻子似地赶忙跑了。

  陈易再往黄榜上一瞧,就见一连串的字文,意思约莫是,此人犯了大罪,本早该下令各地缉拿,却因朝中奸佞阻挠,直至今日才下了下来,凡有能提供消息者,赏银百两,协助官府捉拿者,则是千两。

  他离京时是四品武夫,一般这等武道境界,想要擒拿都不宜大张旗鼓,而且他离京已有大半年,却直到这时黄榜才贴下,再一联想,说不准是景王刻意提醒他小心谨慎的意思。

  只是这画……

  “我在这岳丈眼里有这么丑吗?”陈易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

  陆英望了望城门处画像,又看了看陈易,轻声道:“都一样。”

  陈易一时无奈,明白在眼下的陆英眼里,自己生成什么样并无分别,就像在周依棠眼里一样。

  不在城门多做停留,二人到了客栈门外,正拨动珠算盘的掌柜随意抬眼一瞧,有些熟悉地看了陈易两眼,接着又扫了眼他身后的陆英,一时惊声道:

  “哎哟,还真让小哥你骗回来了!”

  做生意的,往往对来往的每位顾客都或多或少地有点印象,不说别的,混个脸熟好做买卖永远是不变的至理。

  陈易回忆了下,想起了这位柳风县的掌柜来,笑道:“可不是嘛。”

  “咱们这…”掌柜转了转眼珠子,叹气道:“不巧只剩一间房了。”

  “那就一间。”

  “给你弄间宽敞的。”

  掌柜麻利地翻了翻钥匙,接着一抛,就丢到了陈易手里。

  陈易伸手抓过,转身就带着陆英上楼。

  陆英得知是一间房时,眼眸并无波光,若是以往,她早就义正言辞地警告了,陈易发觉这一点细节时,不禁意兴阑珊,他似乎格外怀念之前插科打诨的师姐。入了客房,推开窗棂吹风,屋内的杂气一吹而散,陆英拉开椅子坐下,遥遥朝远方眺望,寅剑山的轮廓雾霭间若隐若现。

  陈易在罗汉床上抬腿侧躺,心里略作盘算,要上寅剑山了,阔别了近乎一世,终于要回到苍梧峰,那座架高一层的独栋平楼静谧清幽、石崖边上蒲团发皱、耳畔都还有无名学堂里跪着诵经声,他对每一处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再一望陆英,犹记得最接近暴露的一回,他和周依棠夫妻俩跟陆英只有一墙之隔……

  那时他把师尊顶在墙边,独臂女子愤恨又讨饶的神色仍历历在目。

  不过这一世应当不会这般了,且不论那时很是畜生,现在没这么狠心了,再说殷听雪也在山上,小狐狸盯着,自己再做这般的事,会平添许多负罪感。

  陈易吐出一口气,旋即思索起怎么绕过寅剑山的阵法上苍梧峰。

  寅剑山是为女子道门,此事天下皆知,为防不怀好意之徒,寅剑山上下三十六峰皆与护山剑阵相连,同气连枝,若有人闯阵,必为其他三十六峰所知,非总角孩童,私闯山门者皆斩,故此江湖有言“宁偷尼姑庵,不望寅剑山”。

  若自己私闯寅剑山被抓住,只怕纵使有周依棠在,都得脱一层血淋淋的皮。

  过了不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哥,有群道人找你。”

  掌柜的嗓音有些急切,陈易皱了皱眉,掐指一算,便发现是谁,旋即起身推门而出,从楼梯处栏杆一望,果不其然,正是那群在通富客栈遇到的道士。

  为首的赵德山呼吸一滞,旋即毕恭毕敬打了个稽首,其身后众道人也齐齐施礼。

  待陈易走到面前时,赵德山压低声音道:“贫道有眼不识泰山,仙长有意相救,却将您驱赶,还望见谅。”

  赵德山面色诚恳,眸里的敬畏无以复加,这位五十好几的道士竟有几分后辈的态度。

  陈易摆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我等见仙长与寅剑山道友同行,便一路探听,所幸我等步履不停,赶上了仙长。”

  赵德山连忙解释,以免陈易怀疑他们不怀好意。

  陈易在前,众道士们面色也有些局促,不过倒有几位颇为大胆地打量陈易,其中也包括李彗月这位掌门之女,他们嘴上未动,心里却似已是小人升堂,议论纷纷,谁都心里笃定,这年青面皮底下定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

  “坐、都坐吧。”陈易挥了挥手,让众人都在前堂坐下。

  相逢是缘,陈易旋即与赵德山攀谈起来,得知后者来自万寿宫,是为神霄派的一支,此次前去通富客栈降妖除魔,是因有百姓悬榜敲钟,本以为不过拦路小妖,故此派赵德山领众弟子前去擒拿,以老带新积攒经验,却不曾想竟是斗牛,顺带一提,赵德山,道号“望正”。

  陈易自然听过神霄派的名头,更知晓他们擅长符箓阵法,又并非全真教、太华山那般避世门派,与寅剑山、真武山等等普济世人的道门更加亲近,再一琢磨,旋即心有所动。

  “望正道友,可否托你们一件事?”

  赵德山旋即拱手不推辞:“大恩不言谢,此事若不伤天害理,我等就推辞不得。”

  “好,”

  陈易重重颔首,

  “我要你们杀了我。”

第467章 久别重逢(二合一)

  遥远的群山积着雪。

  杉树笔直耸立,冷冷的影子夹着一小小坟冢,殷听雪身上裹了圈通红的棉袄,菩萨端立在石碑上,她双手合十,口中诵着祈去西天的经文,不知多久,脸蛋上露珠落水般点开一抹寒凉,

  这里也忽然下雪了。

  殷听雪祈福过后,抹开菩萨头上的些许斑白雪色,揣入怀里,这无脸的丑陋菩萨是夫君成婚时送她的,她时时揣怀里带着,很少会放一边,所以这时丑菩萨还有点余温,并不冻人。

  山坡边处,黄狗朝她焦急叫着,畏畏缩缩不敢跳来。

  “我这就上来。”

  殷听雪应了声,就抱着菩萨走了过去,那小小坟冢便渐渐远了,等她也翻上山坡,再一回望就剩一点杉树间的影子,她默念“南无阿弥陀佛”,这坟里埋的是一头小狗,黄娘儿上山时便是数个孩子的母亲,殷听雪把这些小狗都送了人,只有一头孱弱得连奶都吃不了,她尽心竭力养它,去挤狗奶喂它,可到底还是没熬过去,死在春天里。

  殷听雪即使想救也回天乏术,那时她不通道法,眼下不同了,大半年过去,她已经金丹了。

  可过去终是过去。

  那不是殷听雪第一回见到死,她早早便明白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便把这小狗埋在地里,立了个坟冢,时不时就来拜祭,生下这么个孱弱孩子,连狗自己也忘了,可她还记得。

  寅剑山偏北,苍梧峰更是迎北坡,于是深秋便下起细雪,一人一狗沿着山道从两簇冷杉影间穿过,便来到家门前。

  屋檐已落了层薄薄白色,窗棂处也有,天色溟漠就呈黯淡的灰,殷听雪伸手一碰,雪就因手温化了开来,多脆弱啊,她咕哝地低声一句:“雪是女孩子呢。”

  话说完,她雪地里跳了跳,厚厚的棉袄上下弹动,理所当然地又一句,“所以我叫听雪呀。”

  黄娘儿欢快地摇尾巴,也跳了跳。

  门开了,刺骨的寒凉便扑面而来,一个人住的房子总是冷得极快,没有人来人往,烟火气不浓,就比外面要更冷些,不过殷听雪习惯了,脖子都没缩。

  她虽是金丹,却不常用道法。

  窗棂透来昏光,茶几明净,瓷碗似蒙了层薄雾,迷离,角落阴翳静谧,只有小时才担心里面有鬼,殷听雪把黄娘儿送回窝里,便绕过前堂,回到卧室里,屏风绘有山川远景挡在面前,她绕开了过去,坐到床榻上,里面一切都收拾得很是干净,干净得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不会孤独吗?

  殷听雪也不知道,不过她蓦然想起带陈易去银台寺时的问话,便捧出那温温的丑菩萨。

  指尖划过菩萨的边沿,她一动不动地看着。

  他什么时候来呢?

  殷听雪还是不知道,她觉得自己有点想他,也不敢想太多,怕越是想他,他就越是不回来,因他太喜欢欺负她了……

  屋子里很静,棋盘平铺在桌上,黑白棋子在盒里一言不发,她无端想起被奉为圣女,困在塔楼里的时候,那时侍女丫鬟都被遣散了,她呆坐床上从天亮坐到天黑,那段日子沉闷得可怕,她如今都心有余悸。

  她不知自己在等什么,只是一直等、一直等下去。

  眼下,她也静静地一个人坐着。

  跟过去有些像……

  殷听雪吸了口气,抱着丑菩萨侧躺在床榻上,她想起来了,自己虽不知在等什么,心里却隐约想等母妃回来,不是那病入膏肓的母亲,而是许多年前银台寺里的娘,那时还有温婉的盘发,还有根鲜艳欲滴的糖葫芦……可是等啊等,怎么也等不到。

  “他也等不到吗?”殷听雪竟喃喃出声。

  卧房的纸窗结起了白霜,这又让她想起自己困在塔楼时,用手画字打发时间,那名为“清净圣女”的人生还没死去么,这时又从孤寂中活过来了,因眼下殷听雪也不住霜上画字。

  一切跟过去很像,

  这让殷听雪打了个寒颤。

  少女停了指尖,像是有意跟过去区别,便回到床榻上,也不脱棉袄便把被褥卷到身上,身子终于格外暖了,却又似是虚幻。

  殷听雪朝枕头边上摸了一摸,摸出那朵小纸花,缩在被褥里直直凝望,

  许久后,她喃喃一问:

  “你不回来吗?”

  ………

  过了几日,寅剑山忽有道友远道而来拜访。

  寅剑山当代掌门是为白玉真人,分明已耄耋之年,但鹤发童颜,面上并无一丝一毫皱纹,其登在宗门谱牒的名讳为安槺,虽姓安,但与丹阳安氏不过远亲,更何况修道之人早已断世俗尘缘,因此远得不能再远,只空留一名头而已。

  世上无论哪门哪姓,同道中人拜访,自要以礼相待,更何况道门素轻名利,重缘分,无论贵贱都最好主客尽欢,掌门白玉真人安槺接到请帖,得知来者是为万寿宫,她更是慎重了。

  原因无他,神霄派起于北宋年间,年代久远,以符箓役鬼神、除妖魔而闻名,宋时道君皇帝徽宗,信的就是神霄派,金人破城时大兴六甲神兵的郭京便是神霄派的除名弟子,成了这宗派一大污点。而自南宋覆灭,神霄派便渐渐没落,不复往日辉煌,万寿宫是为硕果仅存的一支,纵使门庭冷落,在极重渊源的山上却受到与之不衬的敬重。

  万寿宫望正道人在帖上请见剑甲一面。

  寅剑山每一甲子三十六峰的剑道魁首,是为剑甲,剑甲并非实职,亦无需料理山中诸事务,其责为承担寅剑山的剑道气运,或为寅剑山乃至剑道后人逢山开路,或守住前辈剑道所成,故此历代剑甲多有清修,少有露面,而掌门也不能强请,只是派人将请帖转达,令人意外的是,剑甲果真露了一面,尽管匆匆离去,可这般传说中的人物出现,足以让那一众万寿宫道人受宠若惊。

  剑甲虽打了个稽首便离去,不过殷听雪却留了下来。

  李彗月见她同龄,又是剑甲的弟子,就不禁心生浓浓好奇,想看看这弟子到底几斤几两,鼓起勇气去交流,结果大失所望,勇气白鼓了。

  于修行之事,殷听雪几乎一窍不通,对于道法更是泛泛而谈,落在空处,并无深刻理解,佛法倒能说上两句,只是道士学佛法不是狗拿耗子吗。

  殷听雪听得见李彗月心底的失望,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自己不会,但也可以学,不妨请教一下。

  “李师姐,能细聊下要如何修行么?”

  李彗月也不推辞道:“你且想想,人有生老病死本是天意,偏偏我辈修士能得长生,这难道合乎常理?当然不合。水往低处流,人之修行,有如逆水行舟,忤逆天意而上,而越是往上,便愈是陡峭,有千难万险,能得长生者,无一不是心志坚韧之辈,更进一步,与大道合一,举手投足皆是天地异象,出家人不妄语,我诚心告诉你,天道无情,你虽是剑甲弟子,但若籍此沾沾自喜、不思进取,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甚至触及不到我的境界。”

  殷听雪怔怔地听完,原来里面竟有那么多的门道。

  她不禁去问:“那师姐如今在哪个境界呢?”

  李彗月倨傲道:“前月已筑基大成。”

  “……”殷听雪停顿片刻,轻声道:“…好厉害。”

  “一般一般,过誉了。”

  李彗月连连拱手,心底却是说不上的舒畅,特别想到殷听雪是剑甲弟子,就更是畅快。

  人总会在更高的人物面前露怯,而正因如此,也会更想把自己显摆。

  这边正交流心得,那边赵德山与掌门连番寒暄过后,终于谈起了请帖上的一件正事。

  “不多寒暄了,今日我等拜上山门,只因诛杀了一恶名远扬的贼寇,却无门路献入京城。”

  赵德山如此说着。

  白玉真人旋即肃然道:“还请一观。”

  神霄派早已没落,他们京城并无门路,诛杀了一贼首,又怕被官府中人袭夺了功劳,所以寻上寅剑山,想借寅剑山的门路送入京城。

  只见赵德山大手一挥,两个弟子便捧着一木箱跨过门槛,郑重非常,殷听雪好奇地投去事线。

  木箱缓缓揭开,

  少女倏地浑身一僵。

  只见他们端出陈易的头颅……

  …………

  “这么说来,他意欲杀人灭口,却因与斗牛交手打得两败俱伤,反被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掌门颇为不可思议,再望一眼那木箱里的头颅,掐指一算,那正是陈易的头颅。

  这大半年前叱咤风云的陈千户就这样死了?

  掌门白玉真人垂眸思索片刻,只觉其中奇异,出家人不妄语,赵德山也不太可能无的放矢,哪怕真的在诓骗,也不好当众揭穿让人失了面子,更何况眼前真是陈易的头颅。

  白玉真人见头颅面色平静,屈指神识一探,旋即道:“魂魄何在?”

  “魂魄?”赵德山满脸困惑,全然不知情况。

  “此人修有道法,恐怕有金蝉脱壳的秘术,若不灭绝魂魄,仅存尸身无用。”白玉真人摇了摇头,旋即眯了眯眸子道:“不过,既然有尸身在,也可以此招魂拘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