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她搓揉几下有点发烫的脸颊,却把手心也烫暖了。冬日的太阳这时自冷杉中拉开一道暖光,映到她面颊上,黄娘儿四肢伸地,暖洋洋的舒展身子,耳畔边传来它噌噌甩毛声,发丝如絮飘荡,氤氲,视线里便蒙了层薄薄瑞雪,祥和……
过了不知多久。
“你还在看?”身后忽地传来声音,殷听雪转过脸就见独臂女子缓缓走来,“这是什么?”
“孔明灯。”
周依棠问道:“是送给…”她还没问出口,便沉默了,旋即直接道:“去练剑。”
练剑…殷听雪闻言眉头皱起,她最不喜欢就是练剑了,而且周真人要求严,练不好就得加练,练到会为止,而且光有动作还是不够,木桩上的刻痕也是要考,若刻痕分得太散,一样不成。
不过,殷听雪还是没回绝,老老实实点头道:“我去练剑。”
少女把黄狗放下,便跑着回房取剑了,是把普通木剑而已。
日光下,木桩边多了道身影,挑、撩、戳、扫、斩…剑呼呼舞起,黑发如旋,周依棠见她没在看这边,便捻起一根树枝,看了半晌。
殷听雪连着舞剑,剑器舞浑脱,裹着棉袄的身影辗转腾挪,静谧中木桩上的纸板落下道道划痕,她舞得很是认真,一时竟忘了时间流逝。
日头西斜。
“有模有样了呀。”
忽地传来一道声音,殷听雪抬头看去,正是陈易,他缓缓走来。
周依棠不动声色地丢去树枝。
陈易朝殷听雪而去,少女舞剑的姿仪,像是团红狮子旋来旋去,喜人极了,唯有定格住的一刹那,才得见稚嫩间一点英姿飒爽。
殷听雪听了夸奖,眉宇翘起道:“也没这么好。”
“说你好你就好。”陈易脚尖一点,越过木人桩,一伸手就揽她入怀,揉了揉她脑袋,“舞得多漂亮。”
殷听雪眨了眨眼睛,弯嘴笑道:“你说漂亮就漂亮吧,这可是你说的。”
那不远处,独臂女子独立,视线中二人搂搂抱抱,眸光渐深,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口狗粮。
黄娘儿走到身边蹲坐,仿佛跟她一桌。
待了好一会,陈易终于跟殷听雪分开,不打扰她继续练剑,回过身地走向小楼,便见周依棠仍立于此,俨然有事要交代。
陈易停住脚步,出声问:“什么事?”
周依棠扫了殷听雪一眼道:“她没有剑。”
殷听雪手中所舞不过木剑,而非真剑,不是因寅剑山没钱打铁,寅者,敬也,寅剑山素来敬奉剑道,故此择剑谨慎,不在缘法之中,便万万不可强求,而寅剑山之弟子,到了年岁,就多在门中老人带领下南下寻剑,一去剑乡,二去剑冢。
“她去寻剑了?”陈易疑惑道。
“嗯,你带她。”
“这么早,她还没到二十岁。”寻剑之事,往往在二十加冠之时。
“有缘法在。”周依棠回得轻易。
陈易倒是从这捕捉到一点不寻常的意味来。
周依棠也知道他捕捉到了,道:“南面多事,湖广白莲教乱。”
那点不寻常的意味化开些许,陈易略有所悟,白莲教乱,前世亦曾发生,秘境接连出世,正是天下乱武的前奏,而白莲教乱,权因关乎白莲传承的秘境显世。
而其中跟殷听雪的渊源,陈易倒是有点琢磨不到,前世殷听雪去了魔教当圣女,她的成长,他于此只有只言片语的印象。
周依棠此时道:“白莲道与佛教净土宗有渊源。”
陈易略挑眉头,这倒是一条蛛丝马迹的联系,他侧过脸,盯着周依棠问道:“你还知道更多么?”
“不知道。”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陈易顿了顿,勾起一个略显危险的笑:“我现在有点怕,你明明知道那么多,却瞒着我,就算你本意是好的,可我又如何相信,就像那塔什么……”
“塔西佗陷阱。”
反倒是她先说了出来。
陈易微微颔首。
周依棠呵了口气,缓缓道:“好,我跟你说我本意,青墙峰那几位长老希望你去给陆英护法,但我怕你坏了她的心境,恰好算到殷听雪南面亦有缘法,便让你去给她护法。”
“也就是想支开我?”
“不错。”她倒是坦诚。
“直接说不就得了,”陈易攥了攥手,笑出声道:“其实我们坦诚些说话,倒也没那么难。”
周依棠不言语。
这逆徒倒是没脸没皮地凑到近前,带几分调戏道:“那你说说,我们什么时候更坦相见?”
独臂女子垂眸看他,一时没有言语。
她还是没跨过那道坎么?陈易不禁悻悻然,就在他以为没有回答时,
周依棠忽然一句道:“不是早就有过了么?”
她记忆犹新,本该忘去,近来却每每浮起,再一回想,那时她竟不适应,也不知是他长大了,还是闵宁太紧。
陈易一愣,皱眉不解,偏寻过往,自己也没有失忆便笑了道:“不必说前世的事。”
独臂女子没有回话,不再理会,转身离去。
这逆徒不会知道,这不是前世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今天晚点更
要梳理下剧情,今天就晚点更。
第476章 姑获鸟(二合一)
“姑获鸟。”
三个字落下,场上众妖肉眼可见的气氛一沉。
殷听雪面露好奇,她听过姑获鸟,那不就是传说里专收小孩的鸟么,相传是产妇死前所化,因为丧子,所以喜欢取人子养之以为子,书上还说这种鬼鸟,越往南就越容易见到。
那几头百灵垂着脑袋,默默不说话,面色几分沉郁凄然,老山神仍有些茫茫然的神色,这时山鼠便爬到他肩头上,以微乎其微的声音窃窃私语:
“老头儿你有所不知,丰清山南面来了头大妖,在那祸乱作恶,把那一带的大小妖要么杀了要么赶了。”
“真有此事?哪来的?”
“更南面来的。”
老山神不禁咋舌,这更南面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竟跑到这里来作威作福了。
他踌躇了下,接着道:“那小七是怎么没的?”
“小七贪玩,就跟几个兄弟姐妹比飞,飞得太远,咔地一下就被捉住了。”山鼠说得绘声绘色,“然后就不见了,你又不清醒,大家都不敢出门。”
老山神蹙紧了眉头,长长思索后,叹了口气道:“庙里无人上香,老夫就糊涂了,别怕,有老夫在,那大妖也会忌惮,不敢进丰清山,大伙好好呆在山里吧。”
山鼠重重点头,只是心里不住犯怵,老山神这是能清醒一段时间不错,可过段时间呢?
神灵若长时间无人祭拜,便会慢慢丧失神志,浑浑噩噩,无以度日,如同凡人丧失魂魄变作孤魂野鬼,神灵也会变成野神,而且这还不是最终的归宿,没有香火供奉,神位不能维持,没了神位,就自然不再是神灵,野神也会退化,成神前为人就退化为孤魂野鬼,若是熊虎一类山君则变回妖兽,而往往自神位上退下的野神们,其秉性要比成神前更为凶残恶劣。
自山鼠有记忆以来,老山神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山鼠起初还心里疑惑,后来才明白原因是来拜山神庙的人愈来愈少,再追根溯源呢?它溜出丰清山看过,山下那繁华一时的镇子凋敝败落了,到了节庆也炊烟寥寥,镇民们连镇上的神都拜不完,何况山里的。
如此念头下,山鼠不禁拿眼睛往那两道士身上瞧。
老山神见了,连忙把拍了下它脑袋道:“别打鬼主意。”
山鼠悻悻然道:“我这不想办法嘛。”
“人家过路拜个庙上炷香,萍水相逢,心好而已,人家心好是人家的事,不能这样欺瞒,”说罢,老山神犹觉不够,嘱咐道:“收收你心,别害了人家。”
这连番警告,山鼠也就从肩头上退下,跳回到原来的地方。
殷听雪耳廓微动,面上瞧不出一点变化。
“大年三十,就不谈这些事了。”
老山神起过身来,从黑熊那取来酒坛,道:
“喝酒、喝酒,喜庆些。”
此话一出,众妖间凝重的气氛方才一缓,老山神自庙里取来酒樽,大小各异,给黑熊的是开瓢西瓜一样大,给百灵的则是祭神的小杯,陈易和殷听雪身前,两碗酒液呈得极满,朝他们推来。
老山神高举酒碗,朗声道:
“今宵是除夕,明日又新年,央个千岁!”
黑熊单手拖碗而来,百灵们鸟喙叼杯绕着围成一圈,山鼠够不着,就双手把碗高举于顶,还踮起脚尖,水貂们身长则没这个烦恼……殷听雪觉得有趣,转头则见陈易也把碗凑过去,还朝她这边挤眉弄眼,她就赶忙也把碗递过去。
咔。
于是庙中众生举酒,相碰一处,
清脆响声中,酒液摇晃,殷听雪好奇的目光里,众生把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她则低头小口小喝到肚子里。
舌尖醇香散开,酒是上好的汾酒,余韵十足,殷听雪虽不喜喝酒,但襄王府上时有汾酒贡来,便一下认出,心底正疑惑一头大黑熊哪弄来的汾酒,就见老山神跳了起来。
“这么好的酒,你这大黑子莫不是又劫了哪个富户?!”
老山神吹胡子瞪眼,抽起扫帚就朝大黑熊抽。
“哪呢、哪呢!人家过路贡给我的!”大黑熊直喊冤。
“嘿,贡?定是你收买路钱!”
老山神不依不挠,扫帚就要抽去,还没抽到,黑熊就跳起夺路而逃,一追一逃间,整座山神庙地震似震荡起来,灰尘飘飘而落,大伙哄堂大笑。
好一会,黑熊被山神逮住,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扫帚,整头熊灰头土脸的。
老山神出了气,大口喝酒,比方才更尽兴了,仿佛这几下就抽走心底那点负罪感。
“您老喝得比我还勤!”黑熊喘几口气大声道。
庙里旋即大笑。
老山神老脸一红,朝黑熊怒声道:“还得抽!”
嗖!
正当老山神跟黑熊掐架时,忽地一抹亮光划过黑夜,天幕上绽放开来。
一束烟花在天空处轰地炸响,庙中众生都停下动作,回首去看,接连又是几道嗖嗖声,数朵绚烂花火拨开夜色,哗啦,火星似珠帘泼洒。
一场淋漓的烟花间,远处山风里还有点点爆竹声。
殷听雪左右望去,庙里众生的脸庞都被照得微亮,不必言说的暖意荡漾开来。
众生都静静赏着远处的繁华,佐酒喝下。
待烟花冷了,天边一静,
山风拂过群林,树海荡漾,沙沙作响。
“老夫好像听到爆竹声了。”
老山神垂着脑袋,细语喃喃:
“爆竹声中一岁除……”
旧一年过去了。
………
一夜过去,山宴也散了。
陈易和殷听雪在庙中住了一夜,醒来时众妖也各回各处,山神庙冷清下来,墙角处生满败落的青苔。
陈易打了个稽首谢道:“谢过山神招待。”
“算不了什么事,不打紧、不打紧。”
老山神似是疲惫,慢慢坐到椅子上。
殷听雪侧头一看,香炉之上,昨夜的香已烧尽了。
只见陈易从怀里又摸三炷香,递到殷听雪手上。
她便快步跑到案台边上,把这三炷香点好又添了上去。
老山神鼻子一吸,脸色精神不少,乐呵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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