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497章

作者:蓝薬

  把败绩上报成胜绩并不罕见,太祖时便有之,然而把大败报成大胜,却俨然是另一回事,素心久在尚书内省辅佐处理政务,全然想象不到大虞地方竟腐败到如此地步,连湖广都如此,更南面的两广地区呢?只怕哪一日贼兵抵京城下,各地都仍是大捷。

  “素心,你说说,这该如何是好?本宫姑且听听。”

  “…合该下旨遣朝中兵马剿灭白莲教乱。”

  “兵部是景王的人。”

  “那…”旨意要经六部本就是国之常事,素心旋即如梦方醒,连声道:“非常之时,以非常之事,特调外将提督军事,兴兵南下剿灭白莲贼寇,乃至…缉押湖广诸官,肃清湖广之乱局以示天下。”

  “你随我多年,甚是懂事,秘拟懿旨…不,圣旨,至于将士名册,拟一份给本宫便是。”那嗓音平静,仿佛交代一件极为寻常之事。

  但素心却知道,这半年来,京城禁军多了许多姓安的将领。

  定安党忙争朝利,加之大虞承平日久,全然意识不到林党的掩护下,安家多年来扎根禁军,而这些安家人南下剿贼,待功成之时,势必威震朝野,纵景王等人反应过来要节制其权,也为时已晚。

  “若无事的话,下去吧。”

  素心并未退走,道:“臣还有一事请奏。”

  “说。”

  “新年将至,今年私宴一事,还需请娘娘观之定夺。”素心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很小心翼翼。

  那案前果真沉吟不语,笼在一派寂静的黑暗里。

  素心不禁有些瑟瑟发抖,她自然知道上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明白那犯大不敬之罪的人,至今仍流亡四野,下落不明。

  许久,安后起身缓缓自阴翳里走出,道:“去一趟元春堂看看。”

  素心止住颤抖,却不清楚话语间意味。

  这话说得委实模棱两可。

  不过,作为女官的她素来明白这等时候,不必妄自揣度,应声道:“是。”

  元春堂同在内朝后宫,不必起驾,安后走前,素心走后,其后又是几位宫女,一路去往元春堂。

  步伐缓慢,慢到足以让人有闲情雅致欣赏天上一轮阴晴圆缺。

  安后时时望月,眉宇依旧。

  近了元春堂,盏盏宫灯亮起,照得内里一亮,朱紫的柱子支撑墙面,耀眼鲜明,壁画上的修罗战场仍栩栩如生,画前圆桌积了层厚灰,但布置仍然和过往如出一辙。

  安后停住脚步,望着那圆桌,道:“瓷盘杯盏都摆上。”

  话音一落,诸宫女照做,旋即便按着座首瓷盘金箸,其余诸座瓷盘银箸的规格摆好。

  安后长长凝望,半晌后,竟缓缓坐到主座。

  由此望过去,她左侧是冬贵妃、林琬悺,正对面是殷惟郢,右侧是殷听雪、东宫若疏,还有夹在中间的他……

  宫灯光彩流溢,

  那场宴席仿佛还历历在目。

  “他死了。”

  素心兀然听到话音,抬起头,还不待她开口应声,就又听一句。

  “就当他死了吧,”安后慢慢道,“这样本宫才多几分怀念。”

  素心不敢回答。

  明月皎皎悬于夜色,宫灯映射四周墙壁,又漫射到杯沿,有宫女适时斟酒,杯中涟漪荡荡,烟波浩渺,倒映安后一人的面庞,灯光落杯中细碎,勾勒着那场宴席,恰是回忆里唯一一幕美好,那时偷得一场天公作美、阖家团圆。

  许久后,这一国之后竟百转千回般地轻一叹叹道:“又要新一年了。”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却是人去楼空。

第474章 她什么都知道(二合一)

  修道有成的道士虽能搬山、又能倒海,可到底也是由籍籍无名之徒里走出,别看一位位仙风道骨,不染凡俗,可若无人把凡俗挡于门外,就不过是一个个老头老太罢了,纵有辟谷之法,或不出汗沟,可衣裳会裂开、鞋履会磨破,更遑论屋子坏了谁来修,门下弟子谁来顾等等杂七杂八的琐事,既然仙法不能及,那还得靠一双双磨出老茧又有些自惭形秽的手。

  寻常道门或佛寺,会驱使外门弟子操劳杂役之事,担当杂役之责,美名其曰磨砺心性,可到底几分是磨砺几分是白工,唯有高处结茅而居的道士僧侣知道,而放到大些的道门佛寺里,则必然会请专门的杂役,谓之火工道人,原因无他,除了家大业大以外,更因哪怕是外门弟子,其资质都出类拔萃,放去干杂活,太过浪费了。

  寅剑山的杂役班子大抵都在青墙峰处,自半山腰到山坡上下一百多丈,木房瓦屋连绵,都是些壮妇妈子,还有一些农家送来习练家务的适龄女子,大多心思老实本分,再加之寅剑山又是个大名鼎鼎的仙家山门,庇护一方,恩威俱有下,就更是别无二心,不像大户人家的仆役一般这里抽点油水,哪里薅点羊毛。这一段时日,杂役们新来了个管事,也不知门路来历,模样倒是周正,很是温婉,早在杂役班子里呆久的老人们起初还轻视了她,可谁知此女笑里藏刀,管起人来极有一手,几下打点,又左右分化,上下厨班、衣班两个班子六十多人管得服服帖帖,纵有人心底不满,却不仅明面上屁都不敢放,暗地里编造坏话都胆战心惊。

  槐树下,闲暇之余,立着三位女子,年纪最小的十五六岁,年纪最大的五十来岁,这一大一小面对着那女子扯着山上八卦事。

  年轻女子说道:“前几日听说山上有妖怪横行,搞得上下戒严,慌得要死,这几天都过去,倒也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攒了好几日工作,愁人、愁人。

  闵鸣带着微微的笑,既不点头附和,也不摇头否认,只是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我们做好我们的,你呀,得在这山上学会得跟张姨一样能干,改一改性情,以后哪里愁嫁人?”

  年轻女子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年长女子则弯嘴笑了道:“闵管事可别瞎捧我,我也是早年在别人家做丫鬟做来的,人腰粗,腿也粗,她学到我这样就不好了。”

  “人粗福胖嘛。”闵鸣顿了顿,问起今日的事道:“饭菜都备好了吧?”

  “都备齐了,你要给人添的也都添好了。”年长女子汇报着道。

  “嗯,谢过张姨帮忙打点了,回头我给你支点钱补上。”

  年长女子点了点头。

  寅剑山还未辟谷的弟子不在少数,而道门从来粗茶淡饭,不少弟子难以适应,闵鸣以此私添饭菜,厨班添点小菜,不过小恩,“恩”之一字,上“因”下“心”,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如今寅剑山诸道们对厨班很是满意,便因此理。

  三人又在这寒暄了一阵,天色渐晚,也到了要分开的时候,年长女子要走的时候,却又被叫住。

  只见闵鸣从怀里摸出两个百钱,“这是点心意,不算补的那份里,听人说你家里的小儿快要过了年纪,这两百钱你就拿去给他上私塾。”

  年长女子低头一看,是太祖时的兴宁钱,再下意识掂量,足称的钱!

  “您、您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心胸宽广啊!”

  年长女子一时语无伦次,把这钱揣尽兜里。

  闵鸣也不计较这话说得粗俗,而是道:“不要跟别人说,你得藏好。”

  “我省的,我省的。”

  目送这姓张的年长女子远去,闵鸣仰头看了眼天色,溟漠暗沉间,她回首又望了眼巍峨的寅剑山,一眼望不到头,闲云荡过,林鸟娴静归林,是繁华的京城里所不能见的景象,她随波逐流般来到这里,已近一年过去,仍旧心觉奇妙,想到这,她不禁记挂起了闵宁,也不知江湖上有没有传起闵宁的侠名,也不知这天气凉了,闵宁有没有穿上棉袄。

  “闵管事还不回去吗?”远处有仆妇见她站着不动。

  闵鸣回过神来道:“这就回去。”

  她旋即起步,低头觅着路走,却被沉甸甸的衣裳挡住了些,这让她更加留心地上的石子,以免绊倒。

  回到自己所住的独屋外,闵鸣推门而入,吸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嘲似地笑了笑道:

  “心胸宽广?如今要着胸脯也没什么用啊。”

  “倒也不能这么说。”

  忽地一声回音。

  闵鸣寒毛微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道男子的身影坐在桌前,颇有闲情雅致地翻着书看。

  不是陈易又是谁人?

  陈易勾起一抹和善的笑,慢慢把书阖上,一年过去,闵鸣的姿容少了几分浓妆艳抹,却并未因此减色,反而因山灵水秀中添了些灵气,再不由自主地顺着脖颈往下一瞅,仍旧一派蔚然壮观。

  哪怕到了如今,身边不缺女子后,陈易也不禁吞了口唾沫,许久未见,从前不觉什么,如今几日在小狐狸的贫瘠相衬下,反倒叫他对闵鸣有几分怀念。

  连陈易自己也惊叹自己真好色入了魔。

  就在陈易垂眸思索之际,

  闵鸣收敛神色,直直凝望间,千娇百媚地开口道:

  “夫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

  陈易愕然呆住。

  闵鸣这是…

  还是说…是我不记得了?

  他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失忆了,忘记曾跟闵鸣欢好……等纵览回忆都寻不到蛛丝马迹后,陈易才困惑地蹙起眉头来。

  “闵鸣,你这又在玩什么?”陈易开口道。

  闵鸣停住脚步,脸上千娇百媚尽数散去,松了一口气道:

  “看来是真人。”

  原来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别人乔装或是幻象,陈易反应过来,暗叹这女子的心思慎密。

  闵鸣看着陈易,心湖虽有起伏,可他能闯进寅剑山,本身不值出奇,何况周依棠、殷听雪两位夫人在此,他迟早会来,她又如何不知。

  “老爷,是要我帮你上山吗?”

  闵鸣走近到茶桌边上,热起了茶水,橘黄的焰火照得屋内微亮,扑朔着那人面容,闵鸣侧着眸子,用眼角余光打量。

  依旧那般,依然没变。

  闵鸣轻呼出一口白气,转了半圈便散开了。

  “不必,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也就是说闹山的妖怪……”闵鸣有些惊讶。

  “想来就是我。”

  “…似曾相识啊。”

  “什么?”

  闵鸣忽地噗嗤一笑,道:“过年时你盗烟花,也是闹得鸡飞狗跳。”

  陈易怔了怔,笑了下,“确实如此。”

  无声无息间,二人间的气氛便缓和下来,再见的局促弥散而开。

  闵鸣把热好的茶捧了过来道:“喝茶吧。”

  陈易接到手里,抿了一口,点好又热开的茶略有粘涩,但茶香如旧,他垂眸轻瞥闵鸣,见她满面由衷温和,再想起她过去暗中使绊,争锋相对,茶中一点苦涩似唏嘘,时间把过去的棱角打磨得已足够光滑,起码他们能平和相处。

  “闵鸣,我想跟你请教一下。”

  “老爷竟会请教我?”闵鸣很是讶异。

  陈易笑着颔首道:“跟二夫人弄盏孔明灯,哦…我学成了以后说不准也能送给闵宁。”

  ………

  一连几日,陈易都在偷偷摸摸地学孔明灯。

  殷听雪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明白他是听进了自己的话。

  他到底还是很重视她的。

  捻了捻那些废弃的枝条,殷听雪心里作想,身边的黄娘儿摇摇尾巴凑过来,她摸了摸脑袋,把它抱到怀里。

  黄娘儿蹭着她的脖颈,像个孩子一样,殷听雪不禁想到自己被他圈怀里时,也像个孩子样蜷缩着。

  “有什么好看的?”陈易今日临行前,好笑道:“烂枝烂条而已。”

  殷听雪捻起一根问:“不好看吗?我能想象有多好看。”

  “不好看。”

  “哦,可我很喜欢。”

  “…我以后给你多做些。”

  这话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了,不过殷听雪却没一点吃醋的心,只因他愿意听她的话,顾着她的念头,点点滴滴间,流露着陈易的细微重视,少女再也不是那无能为力的妾了。

  于是,殷听雪捻着枝条,轻声问道:“陈易,我给你当永远的二夫人好不好?”

  她的话音带着二八少女的天真,陈易那时竟恍惚失了神,而后眸含笑意道:“傻瓜,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这算情话?素来脸皮薄的殷听雪不解,这大抵不算情话,若是情话,她的脸怎么没红呢,摇了摇头道:“不是情话。

  “那是什么话?”陈易笑问。

  “是…”她下意识撇过头去,“是真话。”

  这时,她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

  哦,这句才是情话吧……

  捻着树枝,殷听雪出神的想着,脸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