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第537章

作者:蓝薬

  忽地,

  只见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下,寺内横铺着大片菜园,枝繁叶茂,一具具神佛由外而内无声围绕,那软乎泥泞的土地里,栽种一颗颗双眼无神的人头!

  显德打了个哆嗦,血液顷刻倒流。

  嘴唇想念“南无阿弥陀佛”,落到齿边,却只剩“我草……”

  黑暗似从四面八方逼压而来,那地里的人被深埋土下,一动不动,风中还夹杂着细微的呻吟,更多的则在地中沉默,像是已无生息。

  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显德匆忙转身,沿着来时的路急走。

  路走到一半。

  “大德往何处去了?”

  显德僵立在原地,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得似朽木般的声音。

  “可是在我寺寻修行之法?说来无他,守戒、禅定,还有……”

  万籁俱静,阴风阵阵,显德颤抖间回过头。

  寂远咧开嘴,里面满嘴獠牙,

  “吃斋啊!”

  ……

  噗。

  是锄头掘开泥土的声音。

  显德及六度寺弟子们的头颅被栽种到了地里,鲜血好似根须般在土地中蔓延,不停地向那围成一圈又一圈的塑像汇聚。

  皲裂的人皮渗着血,断裂肢体连骨带肉被压在薄土下,泥边还有点点指甲,像是一层农肥铺在菜园里。

  夜风高高,小沙弥们阵阵嬉笑,十几把锄头在月光下划出银色弧线。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大雄宝殿内。

  三具佛像身后佛光普照,眉目沉静,迦叶尊者托着半卷贝叶经,阿难尊者手捧金钵,一切极尽宝相庄严。

  已抹去嘴角鲜血的寂远盘坐蒲团上,双手合十,转动念珠,似在感知着什么。

  忽地,他骤然睁眼,回过头伸手一览,一道魂魄便自宝莲寺的千里边沿眨眼落到掌心之中。

  “梵空?”

  寂远脸色兀然阴晴不定,只见掌中魂魄激颤中跪伏在地,口中仓皇地吐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老僧侧耳倾听,旋即眉头紧皱。

  “城隍?娲城…城隍?!”

  他虚指一点,顷刻搜魂索魄,眉头越皱越深,苍老的眼睛已敛起阴险的皱纹。

  好一个凭空出现的城隍…….

  什么来头?

  寂远双手合十,一边思索,一边诵经,口中经文不止。

  许久之后,

  像是顿悟了般,寂远豁然开朗,面目渐渐舒展,嘴唇里吐出血淋淋的字,

  “杀了便是。”

  …………………….

  …………………….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纵使不知韵律为何物,可陈易偶尔也会诗兴大发,念几句诗词排解。

  这一会念的是《哀郢》。

  昨夜之后,陈易发现自己起郢欲了,还是很大的郢欲。

  不得不思郢。

  “心不怡之长久兮,忧与愁其相接。”

  “惟郢路之辽远兮,江与夏之不可涉。”

  殷听雪揉了揉眼睛,把脑袋从被褥里探出来,就听见种种古老幽怨的陈词滥调。

  “你这是怎么了嘛?”

  殷听雪小声说着,话音略带埋怨。

  她没有当面戳穿陈易的戏多,这夫君总是这般,初初相处觉得他冷酷无情,可久了会发现他在自己人面前偶尔会很幼稚。

  这种幼稚有时很好,譬如给她送菩萨,送纸花,陪着她走走逛逛,看看别处风景,有时就不太好,要人温柔以待,跟他如胶似漆。

  陈易停住嘴,瞧着睡眼惺忪的小狐狸,也不瞒她道:“我现在很想你惟郢姐,不行?”

  “可以啊,多想些嘛。”

  殷听雪点了点头,很是赞成,陈易欺负惟郢姐比欺负自己还狠,多想些惟郢姐也是应该的。

  陈易兀然一愣,刚刚打好腹稿的话全被堵了回去。

  这小狐狸太不按套路来了,他下意识想苦笑出声,却又顷刻止住,而是叹一口气,上前跟殷听雪搂搂抱抱一阵子,听见她细微软弱的呜咽声后,陈易才放开她来。

  “去洗漱吧。”

  陈易拍了拍她背道。

  殷听雪小步去洗漱,陈易转过来,捧起剑匣放在桌上,眸光转深,思忖起来。

  昨夜是意外,还是……

  他的指尖轻点着剑匣,朱红的匣子纹丝不动,昨夜如同幻觉一场,待殷听雪洗漱完后,陈易要想的事也没想明白,起身离开客栈,决心带殷听雪在这逛逛。

  接下来要坐船顺江而下,快则一夜,慢则三日,便可抵达湖广,时间并不急迫,相反还很得闲,不差这一两日,陈易便想逛逛这座县城。

  见山拜山,见庙拜庙,来到城中,自然得去拜一拜本地城隍,

  这县城小,并无甚好逛的,整座城就城隍庙的风景像样,县城内外更无寺庙道观一类。城隍庙门前街道,陈易给小狐狸买了兔子糖画,她一口把兔头咬掉了。

  城隍庙门前,一位身穿素衣老人缓缓走入庙中。

  殷听雪瞅了瞅,一下愣住了,这老人怎么跟庙里供的城隍塑像这么相像。

  她从庙门探头看向里面,只见香客们像是对老人熟视无睹,老人也毫无异色,径直的跨过贡桌,坐上城隍像的位置,面目与塑像合一。

  陈易只当没看见老人。

  殷听雪盯了会城隍像,忽地缩回脑袋,她看见城隍的眼珠子好像动了下。

  待二人上了炷香,转身离开城隍庙,没走几步,身后忽然有道嗓音叫住。

  只见街巷之中,先前所见的素衣老人朝他们招了招手,而周遭人群好似视若不见般,从他的身边擦肩走过。

  “那就是城隍了。”陈易轻声道。

  殷听雪点了点头,原来真是城隍啊。

  待陈易走上前去,那素袍老人作揖一礼,道:

  “北阴城隍刘正谢过阁下昨夜仗义相助,出手铲除这等邪祟鬼物。”

  陈易眉头一挑。

  刘正面容和善,轻声解释道:“昨夜阁下将陆群等人送去地府,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待阎王殿批下旨意时,我怎能不知昨夜之事?”

  “原来如此,不知城隍此次拜见为何?”

  “一是结交同僚,二则是…”刘正上下扫了陈易一眼,口中难掩诧异道:“我生前死后数百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活人阴官。”

  三人便来到了一处茶馆。

  茶馆名春园,楼房袭用古制,房梁廊柱多用柏木,流露着一种沉重的木香,楼中蓄养茶女,皆是点茶好手,只是县城小,茶馆并无名茶。

  来到上房,桌上几碟糕点,茶女在一旁点差,化成凡夫俗子的城隍起身一礼,拜了个晚年,陈易也回以一礼,寒暄两句后,简单地将殷听雪介绍了番,这一回倒没在冒用小狐狸的名讳,而是正儿八经地说明她寅剑山的出身。

  明前茶香而味醇,茶女点完茶后,施礼离去,刘正亲自将滚烫的茶汤倾倒入陈易碗中。

  “还是多谢阁下昨夜相助,那妖怪诡计多端,阴煞深重,若无阁下,恐怕早已顺江而下逃之夭夭,待巡查一至,我城隍怕是当不成了。”

  “举手之劳而已,”这话倒是没说错,陈易继续道:“刘城隍,只是我有一不解之处。”

  “阁下有何不解?”刘正问道。

  陈易眼眸微垂,“这群蜘蛛妖的花船停泊多日,难道刘城隍一无所知?

  气氛兀然森冷下来。

  殷听雪夹了几块糕点到碗里,俨然一副你们聊你们的,我吃我的。

  城隍犹豫片刻,最后长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此蜘蛛妖的来历匪浅,与我也有几分关联。”

  “哦?”

第512章 你掳走我的(三合一)

  城隍抬手举杯,把茶水捧到近前,低低一嗅,茶气便凝成气柱般汇入他鼻尖,茶水只剩陈色,再细细一看,他举杯时手没贴住茶碗,而是虚托。

  他略作回忆,出声道:“此鬼妖生前为城东苏家家主的妾室,原是不幸落难风尘的女子,生前谨慎温良,被纳入城东苏家后更是上恭下敬,只是苏家妻室善妒,伙同长子诬告其与下人通奸,又收买当时县令,最后不愿堂上受辱,含冤跳河而死,死时阴煞戾三气均盛,也是鬼妖之属的天时地利人和,故而诡异非常。”

  “城东苏家?”陈易随口问道。

  “确切来说,是夏水苏氏的一脉分支,至于夏水苏氏,则是湖广一带的商贾世家,十几年来门内出过三四位进士。”刘城隍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此事与我的关系,则是因这鬼妖投河寻死曾到我府上鸣冤,只是.阴官管幽冥事,不可逾越,混乱阴阳,我也只好回绝。”

  古往今来,阴阳有别,任阳间事再如何荒唐、可笑、逾越礼法,阴官都不得干预管辖,这已是铁律,刘正此举也无可厚非。

  刘正叹了口气,接着道:“本想死后为她写好功德簿,求一桩好胎来投,可此女虽出身风尘,却性情刚烈,不愿死在县城内,竟投河而死,一下不知所踪,待回来之后.已成一方大妖,若我城隍庙贸然行动,皆是只怕都得葬身当场,所以先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徐图之。”

  这话里面并无纰漏,以陈易所见,那妖怪绝非这一座小县城的城隍庙可以应对,刘正按兵不动倒也情有可原。

  陈易略作沉吟,随后问道:“刘城隍没有向阎王殿请援?”

  “请了,自然是请了。”刘城隍放下茶碗道:“这便是我城隍庙阴差昨日没有现身的缘由所在。”

  “哦?”

  刘城隍捋了捋胡须,面对陈易的疑问,率先问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得先问问,同僚亦是城隍,怎会是活人?”

  刘城隍眉目花白如同寻常老人,并无宝相庄严,也无面泛紫气,这都因香火愿力汇聚其身所致,不过糊弄凡人的异象,就是有形的官威,本就想撤就撤,想维持就维持,然而有这些异象在身,寻常人见城隍才会大多战战兢兢,如见青天在世。

  只是在陈易这等人面前,没必要耍城隍官威,反而让自己愈平凡愈能亲近。

  刘正也不知自己是否真换得此人信任。

  只见他品茗后端坐依旧,缓缓放下茶碗,屈指弹碗轻笑道:

  “刘城隍可听过《雷州盗记》?”

  刘城隍当即愕然,浑身一定,而一旁的少女也略有诧异地看了陈易一眼。

  所谓雷州盗记,讲的乃是明末崇祯年间的一桩异事。

  明末之时,天下吏治腐败,官场乌烟瘴气,有一雷州知府,走马上任之时被一位贼人所杀,贼人以雷州知府度牒,上任雷州做了假知府。

  这假知府,山川河泽野路子的出生,干的是劫财害命的行当,上任了便莽足力气敛财,可偏偏怎么大肆搜刮,还是怕马都赶不上真知府,当地百姓跟往年一对比,竟反过来称赞他的贤廉。

  故事很短,却被口口相传,编入各种杂记之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见刘城隍惊慌的目光里,

  陈易咧开嘴,似在笑:“我这官做得,比真城隍还好咧。”

  似是惊骇于此人胆大包天,殷听雪小心抬眼,见刘城隍默然良久。

  半晌后,后者一拍大腿道:“玩笑!同僚这玩笑开大了。”

  “此话怎讲?”

  “城隍乃一地阴官之首,想要上任,谁不知要有告身文书,这阳间朝廷的告身文书都极难伪造,我地府的文书更甚千倍。”刘城隍摇摇头,叹道:“也罢,想来同僚身上有我不该问的东西,便不再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