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风我意
“小鸢反应越来越强烈了,奶奶。”郑芙妗淡淡地说道:“妹妹长大了,她渴望知道真相,渴望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
“我快要压制不住了,我担心……”冷艳的女人不再继续说了,躺椅上的老妇人正浊泪纵横。
她和郑学鸢共用着一副身体,在小鸢眼中,她是一个坏人,是一个霸占她身体的怪物……而不是什么保护。
郑学鸢相信她已足够勇敢,不需要郑芙妗这个截断她一部分记忆的副人格保护。
随着小鸢年纪越来越大,她的独立意识也越来越强,已经不止一次去找心理医生给她开药——妹妹想消灭自己。
九岁那年,因为自己的任性,害的何霄的父母出了车祸,他们在临终前托付了一个男孩给自己。
当郑芙妗和另一个自己达成相对平衡后才终于有余力去找男孩。
但那个男孩——何霄,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十六岁的席南风是个下肢瘫痪的残疾人,但郑芙妗并不歧视她。
因为自己也半斤八两,她秘密遣人考察后确信,席南风或许比她做的更好,便只是派人保护他们在老城区的安全,定期秘密发给自己报告。
小区里的司务、陆军退役人员是她安排的,简医生的医站能拿到大批处方药是她给人打了招呼,他们一家能落户扶丘、能进入附中她都出了力。
甚至在知道席南风难以去残保领保障金后,她还促成了残保协会的改革,为席南风提供了一份网络作者工作。
但郑学鸢不是傻瓜,她和自己一样聪明,只是少了一些经验,小郑很快就发觉了自己的一些秘密动作,还顺藤摸瓜发现了何霄。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好在何霄已经成熟了,他不再需要自己照顾。
陈夫人老泪纵横,默然哀道:“我又要失去一个孙女了……”
郑芙妗轻轻为老人擦拭眼泪,每一个人都要经历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经历从幼稚到成熟的过程。
这个过程并不完全取决于年纪,也取决于一个人的精神能不能独立、坚强,能不能扛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另一个自己,也就是郑学鸢也长大了,她渴望担起责任、知晓真相、战胜恐惧。
小鸢一直以为她是主人格,而郑芙妗是为了保护她而诞生的副人格。
但郑学鸢不知道的事实则完全颠倒了过来——她其实是郑芙妗为了逃避责任、愧疚和真相而诞生的另一个自己。
当她知晓真相的那一刻,就是存在意义泯灭的那一刻。
郑芙妗如此清楚,是因为小鸢并非第一个因为探究真相而消失的自我意识,在她之前还有两个消失的“小鸢”。
陈夫人掩面而泣,垂泪喃喃:“这是第三次了……老天为什么这么对待你们?小妗……小鸢……”
“小妗啊……反反复复……这才十年时间,就已经没了两个小鸢了……”
“你们都是好孩子,在我眼里都是亲人,怎么会这样……小妗你到底做错了什么?何霄父母的死都是那个瘫痪女人父亲的错啊!”
“我也有错。”郑芙妗抱着奶奶,声音柔和:“没关系,奶奶,总是能有一个留下来陪您。”
第230章 一定做到
陈夫人闭目又挤出两滴热泪,轻轻摇头:“也许真有什么报应……当年我和老郑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手上累累血债。”
她和老郑都是兰芳的外交家,说是外交其实就是超级强权的爪牙,在任何国家需要的地方兴风作浪、煽风点火。
“奶奶,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更没有报应——您是为国效力,您是英雄。”
郑芙妗清冷地笑了笑,安慰着老人,她的情绪太淡,十多年前她不过就是个孩子,却经历了巨大的变故。
自此以后她就背负着责任,孩童的天真任性甚至没能遗留到成人就已经被消耗殆尽——反倒是另一个自己郑学鸢更加讨人喜欢。
毕竟小鸢不知道真相,她只是一个苏醒在蜜罐里面,除了黑暗中的恶鬼外再没受过挫折的孩子。
但郑芙妗不同,她背负了一切真相,如推动巨石的西西弗斯,永远得不到解脱。
所以两者意志上的较量完全是自己碾压。
郑芙妗只要稍稍用心,就能把小郑困在神智之中动弹不得,而小郑即使控制了身体也无法阻挡自己借她的眼睛去看、借耳朵去听。
陈夫人默叹一声,眼中的疲惫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小妗,你们身上的事情既是在折磨你,也是折磨我。”
“你们姐妹既然不能因为一个真相共存……那就要早做决断,到底谁存在?谁消失?”
老人几乎是声音发颤着把一句话说完,世间残酷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面前孙女身体中的每个人格都是好孩子,却不得不决定出一个胜者。
“放心吧,奶奶。”郑芙妗柔声说道:“我有办法的,我向您保证这样的残忍的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了。”
“我一定做到……”
何霄答应了梨子的事情也一定能做到,第二天就是他们约好的时间,订下的城乡大巴车票早上八点钟出发。
早上六点钟他就精神百倍地翻身下床,捏了捏身旁席南风大姐姐娇嫩的脸肉唤她:“咱们该准备收拾一下了。”
“这么早啊?”大姐姐半梦半醒地虚眯着眼睛,一拽薄被挡着半拉挂在肩头的睡裙看了眼时间,不舍地趴在他身上:“小霄帮我穿衣服。”
席南风最近越来越懒了,以前还知道要摆一下姐姐的谱,只有她够不着的双腿才让自己帮忙,现在全都任他摆挵。
何霄提起单薄的睡裙,肩带一钩一拉就把她身上唯一的布料带离,夹着指头轻轻叩着捻了捻她才一个激灵,红着脸敲他的脑袋。
“小霄——你不是说收拾一下吗?”席南风气呼呼地伸手护着,免得他故意攒拉出奇形怪状出来,嗔怒道:“坏!不准早上胡乱来!”
何霄敷衍着捞起她一头长发称是,虽然只要他坚持一些,大姐姐就会放弃抵抗,但今天还真不是时候,一圈秀发收拢起来绑好。
“谁让席姐姐昨晚上不许我……”
“今天要出远门啊!”席南风一把捏住他的嘴巴不让他接着说下去,羞恼地挺着胸脯随着呼吸豆腐一样发颤。
她就是怕小霄不知道节制,天天就知道和她腻在一起发挥多余的精力结果耽误了正事:“要是……要是小霄没力气了……就抱不动我了。”
忸忸怩怩地凑着脑袋靠近,捧着青年的脸在唇瓣上亲了一下哄着:“快去洗漱,小霄给我选一身好看的衣服。”
“嗯?”何霄堵住耳朵,故意捉弄她:“明明前天都不是喊我小霄的,我要听那个……就是那个——”
“小霄你!怎么这样?”席南风委屈地揪住他的脸,大口大口喘着气,粉面上娇娆潋滟,只觉得腹腔针扎一样酸痛,被刺激地升起一抹溺意。
“小霄……小霄……好老公……”
她猛地一伸手搂住自己的脖子,羞得从檀口琼鼻中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老公……小霄老公,先不穿衣服,我要去厕所……”
席南风的衣柜里衣服不多,她本就是个大宅女,但当何霄拉开柜门的时候还是察觉了其中的变化。
衣服的形制、颜色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老旧保守的款式被放在最下面,而最显眼地则莫过于几件亮色的长裙。
虽然外观依旧简洁,但色彩本身就是一个人的内心的倒影,何霄提起一件天蓝色的百褶长裙,想象着大姐姐穿在身上的样子。
席南风以前总喜欢“扮老”,故意化浓妆、穿显沉稳的衣服——这样才看起来像一个妈妈。
但现在大姐姐的心态变了,她反而在思考着如何看起来更加年轻,彰显出身材的美好和螓首的颜色。
何霄捧着长裙,又选了一件米白色的雪纺绣衫,心中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他做到了。
席南风大姐姐的心态被他矫正了过来,不论方法多么悖乱人常,但他没有一丝后悔。
“傻笑什么呢?”席南风招了招手,仰着脖子打量着何霄手里的衣服:“怎么了?穿着一身很好看吧?内衣呢?小霄不帮我准备吗?”
“要叫老公!”何霄纠正她,蹲下身拉开床头柜翻找内衣,大姐姐脸上有些无奈,揪着一根头发戳青年的脖子。
这么喊小霄,她又是觉得难堪又觉得刺激,也就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被他哄着喊两句。
没办法,反正也是实话而已……席南风突然想到了梨子的脸,有些愧疚但更多的还是心底的热痒,清了清嗓子,柔声暧昧地唤着。
“老公~小霄老公帮我穿衣服吧~”
打闹着换好衣服,何霄特地推着轮椅把她带到了浴室的大镜子前,席南风侧着脸端详她自己。
长发被梳成了利落的马尾,端庄柔美的脸蛋上粉黛不施,肩胛曲沃、身姿婀娜——大姐姐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问道:“好看吗?”
“少了点什么。”何霄扣住她的锁骨抚摸着雪颈,大姐姐顺势斜着脑袋靠在了他手臂上:“还缺什么?”
“该给你买些首饰的。”青年有些懊恼,席南风美则美矣,哪怕被困在轮椅上依旧昂首挺立、鹤立出挑。
这么美妙纤长的脖颈上没有一条项链,玲珑的耳垂上没有一颗坠子,葱根一样的柔荑上没有一枚戒指。
第231章 罗刹人们
席南风噗嗤一笑,轻轻晃着脑袋,雪腮蹭着青年的手臂道:“要首饰做什么?我耳洞都没有打,还不是浪费钱。”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过去家里没什么钱也就算了,但现在阔了,当然就想让自己开心一点。
“小霄觉得很好看,那就可以了。”席南风不轻不重地吻咬着何霄的手臂,直到留下一个红印子才心虚地推了推他:“我们下楼吧。”
他们还带着一些行李,几件换洗衣服和一点生活用品,何霄才打开门,就看见娜塔莉娅一脸怨气地守在门槛上。
“娜塔?怎么了?”何霄推着大姐姐出门,狭窄的楼梯间里放下他们几个可有点挤了。
“帮你们提行李……然后——放假!”娜塔莉娅瘪着嘴说道,提起行李一扬脑袋,微卷的金发差点扫到了何霄脸上。
远远地就看见小区门口一对倩影俏立,何霄招了招手,不等喊苹果和梨子一嗓子,她们就一前一后小步快跑着过来。
在前的是苹果,她恨不得撒丫子狂奔过来,后面拽着她的是梨子,从她身体开始发育以来就很不喜欢蹦蹦跳跳的运动,会让人很难堪。
“何霄哥哥~”苹果欢天喜地地凑过来抓住他的手就不肯放下,这才和席南风与娜塔莉娅打招呼。
小青梅短发勉强在后脑勺扎起一个小绺,脑袋上套了一个遮阳的鸭舌帽。
上身一件沙白的防晒服依稀可见胸脯的弧线,下身却还是一条短裤,露出匀称有劲的两条小腿,随着她的跃动晃得人眼睛发直。
梨子紧随其后,牵着妹妹不让她乱跑,微笑着打着招呼:“何霄弟弟,你们吃饭了吗?我们去车站吧。”
她两个月前的波波头已经随着秀发生长完全变形,发卡把刘海固定在额前,后颈两条马尾一左一右煞是可爱。
大青梅也穿了一条同款防晒服,只是尺度大得多,拉链被拉到顶了依旧遮不住前襟的两团水滴肥满,在下腹前撑起好大一片空档。
梨子不喜欢露出肌肤,可穿的再多也架不住过度发育的身材,发白的牛仔裤被撑满了每个缝隙,紧绷着勾勒出女孩丰美的身形。
“你们……注意安全。”娜塔莉娅手里的拉杆箱被苹果抢走,可怜巴巴得立在原地说道。
她倒也没有那么喜欢旅游,毕竟很费钱啊,但是她真的很喜欢混在这个奇怪的家庭里面一起吃饭。
再怎么奇怪,也是家啊……娜塔拘谨地半抬着手臂与何霄几人道别,青年则笑眯眯地高举着手臂挥舞。
这是挑衅吗?金发妖精磨得牙齿发痒,但看青年的眼神却不是对着自己,一回头才发现二楼阳台上还有一道炽热的视线。
原来连道别都不是对着她的!娜塔莉娅啐了一口,操着母语骂了一句,一扭头往小区外走——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淑女,而是顿河草原上的牝马!
娜塔莉娅突然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一路上气鼓鼓地琢磨着原因,上了公交车才发觉不少家伙时不时盯着自己看,这才想起墨镜没戴。
“都是何霄的错!”娜塔气的牙齿发酸,从兜里摸出蛤蟆墨镜扣在脸上,不讲道理地在心底止不住埋怨。
公交车穿过横跨春江的大桥到了新城区,娜塔下了车就直奔一家酒吧——她不是大白天来喝酒的,而是她难得有空见见自己的朋友。
推门进了包厢,里面一水的黄色粟色灰眼睛,个个都是斯拉夫种的少女、美妇……额,当然还有帅哥!
罗刹不但有燕子,还有乌鸦!美人计、美男计双管齐下,反正个顶个都是帅哥美女——都是娜塔莉娅的同事。
他们这帮人原本是属于东罗刹情报部门招揽的艳谍,全部在秋明市进行了一定的训练就打包发送来了兰芳工作。
但两年前他们的上级在罗刹内部的倾轧中送了性命,他们这条线上的燕子、乌鸦就全都成了有家不能回的浪子了。
“娜塔!”“捷辛卡雅妹妹。”里面的落差人见了娜塔莉娅进来,纷纷和她打招呼,金发妖精一一回应,顺势坐在了几个熟悉的姐妹那边。
今天是一场罗刹人的特别会议……讨论的主要议题就是老城区在司务清洗后的同胞生存问题。
一个有些显出老态的美妇起身环视一众人等,在娜塔身上瞩目片刻,在他们这群千挑万选出来的绝色之中,娜塔亦是断层式的倾国倾城。
只是金发碧眼就在一众粟色毛发灰色瞳仁中极其显眼。
美妇目光威严,等四下完全安静后才大声说道:“诸位,我已经统筹好了需要救济的同胞数量。”
“整个扶丘最近有多达五十二位同胞需要救济,其中四十六位都是女人,大家想想办法吧。”
他乡遇故音乃是人生一大幸事,而他们这些异国他乡的罗刹人自然要抱团才能生存——他们已经被祖国抛弃了,是“缉杀令”上的叛国者。
包厢中一片寂静,娜塔粉面上闪过一抹困惑,才要起身说些什么,留着侧分打扮精致的男模才为难地发话。
“太多了……五十二人,而且她们大都是流莺吧?这些人有什么用?我们不是难民收容所。”
“你在说什么呢!沃罗什金!”娜塔倏地起身,怒目而视:“她们有手有脚,怎么就没有用了?要说出卖身体,难道你就高贵一些?”
“娜塔!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脸上有些难堪,他一直都在追求这个金发妖精,但众目睽睽下和他吵起来,还是让人大为光火。
“如果有一技之长,哪怕漂亮一些,那么安置她们讨生活不是问题!可她们要么是农家妇女,要么是学生,被拐卖来了兰芳,她们除了身体还能做什么呢?”
顿了顿,男人气哼哼地补充道:“如果是以前,还能组织她们卖卖皮肉,但现在……”他摇了摇头,司务重拳之下可不管三七二十一。
“卖卖卖!你就知道卖!”娜塔莉娅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虽然罗刹人不在乎什么贞操,但流莺绝不是光彩的身份。
她的罗刹语有些口音,说起来又快又急:“她们有手有脚,哪怕是最卑微地打扫卫生,在扶丘也一样能喂饱肚子。”
“难道在这里生存比在丛林雪原上面对德国鬼子的围剿还要艰难吗?”
娜塔几乎咆哮着喊出来:“沃罗什金!不要喊我娜塔!你只是觉得她们是麻烦而已,不用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
男人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一拍桌子起身:“捷辛卡雅!我们都是被祖国抛弃的人!是一群丧家之犬,你在这里指责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