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现在根本就没有说话的必要，她们要做的事情只是等待。安染站在操作台前像个呆愣的木头，唐姊则盘腿而坐，擦拭着手里的吞噬武手环，安娅闭上眼睛倾听外面的世界，吞噬细胞不断反馈周围一千米的信息。
“终焉小组终焉小组，准时汇报你们那边的情况。”
王枫的话从通讯频道里传出，打破死寂的气氛。
说来也奇怪，此时所有的通讯频道都沉默了，都在倾听潜水器里的动静，他们原本以为会有很漫长的聊天，却是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如果不是电路反馈还是正常，还以为三人全部都昏死了过去。
在所有人保持期待的十秒后，传来安主任一如既往的淡漠语气：
“我很好，氧气充足，潜水器运转正常。我们现在深处670米，距离目的地还有相当漫长的距离，不过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有些鱼只有头没有身体。”
“只有头？”
站在分部指挥厅里的诺璐有些茫然，想象出描述的画面，光有头没有身体不就是被咬过的残骸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界大部分的生物都藏在海洋深处，有着比陆地更加残酷的自然法则，看到一个动物尸体值得汇报？
原本所有人内心的负荷很重，都祈祷这次行动有个好结果，在大海万米的深处破坏殇茧基本是毫无生还，说来也奇怪，安染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漠，轻描淡写地好像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行动，让其他人也放松下来。
这就是安主任，无论发生什么也临危不乱，即便面临的敌人不再是异种，而是比怪物更加可怕的海洋。
好一会，唐姊轻轻地说，“鱼头是活的。”
白蝴蝶号里，女人呆呆地望着玻璃窗，这一次安娅也看见了，一个空瘪的鱼头浮在潜水器前。
不同的是，这只鱼头很大，肉眼可见的大，它的嘴微微张合，后面游动着许多细长的灰色小触须。
白蝴蝶号反馈的图像传到地面，看着屏幕里的图像，大部分都陷入沉默。
无法想象巨大的鱼头与章鱼下半身结合的样子，一群灰白小触手像寄生虫控制了腐烂鱼头，而反馈给仪器里的数据并不是活体。
换句话而言，眼前巨大的怪物不是活物，可它灵活游动的样子也不像是死的。
好在它对潜水器没什么兴趣，掉头游走了。
都松了一口气。
诺璐站在大厅中央，所有人都渐渐停下忙碌的事情，零将白蝴蝶号反馈的图像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呈现四周，其中包括所有仪器传达出来的数据，海珠岛声呐结果，还有第二区目前天气情况。这些信息她并没有处理的权限，身为现场指挥的王枫也没有，即便是第三区总部的指挥室也无法进行处理。
真正处理所有数据信息的人是安欣，而她将权限全权交给零。
诺璐看着这些数据心情复杂，没想到安欣把潜水器三人的一切都交给了人工智能，这该是多么大的信任。
这也意味着其实谁都没有真正的指挥者，所有人都只能远程观望，通过交流的途径提供思路，没有人可以真正帮助安染，而破坏德亚古斯茧的过程，只能是她们三人共同完成。
“我觉得应该终止这个计划。”诺璐沉思了很久，不知道跟谁低声说。
“我们都知道这个计划不可能停止，这份计划内容由安家主母许雨晴亲自浏览，她作为家长也表示赞同。”作战部部长叹息，“为了杀死殇，即便是付出性命又如何呢？想必安主任也是这样想的。”
“他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诺璐微笑着承认，“如果是我的话，也无法这么从容的进入白蝴蝶号。”
“也许……”作战部部长挑了挑眉，想要说什么。
他和诺璐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想要的答案。
“安娅是个怪物，那么安染又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怪物呢？我记得你们第三区从未有人见过安染暴食的样子，这或者就是他的秘密。”诺璐说，“我其实很期待安染可以破坏茧，可我更害怕他会死。”
“你对两个怪物没有信心嘛？唐科长能被安家选中也说明她不一般，算两个半的怪物吧？”
“为什么我只算半个？”耳麦里传来唐姊的抱怨声。
两人一愣，才发现忘记退出白蝴蝶号的通讯频道了，刚才说的话全都传进了潜水器，好在其他部门没在频道里。
就在她和作战部部长打算把这个话题忽悠过去时，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雨幕传来可怕而又沉重的呼吸声，持续很久很久，像是有一头巨兽在低语，狂风暴雨成为了传播的媒介，整个枢纽市被这可怕的声音环抱，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惊醒每一个人。
“发生了什么！”
诺璐大吼，冲向玻璃窗。
她看着漆黑的夜幕，现在的下午三点，第二区仍然被可怕的黑暗笼罩，雨里仿佛藏着一头可怕的怪物。
手机电话响了,是安局长的声音:“是德亚古斯的召唤,它察觉到威胁,所有被它污染过的人与异种都将变易⑵玲③弍陵⑺IVba得疯狂。”
诺璐心跳加剧，有不祥的预感。
“污染？”
“它会以梦的形式留下印记，若在睡梦中与它相遇过，就会被污染。”安欣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包括你的妹妹。”
诺璐的手没有拿稳，仍由手机掉落在地上，呆愣了好一会才冲出大楼。她不管劝阻进雨中，身影逐渐模糊直到被吞没。
第605章 终末的德亚古斯（二十五）岜
白蝴蝶号内。彡
只有唐姊因站立不稳差点摔倒，不得不靠在角落紧贴墙壁，潜水器在深海中猛地加速，穿梭大片的鱼群。龄
这时声呐显示大量活跃的生命。韭
目前深度3200米，下方逐渐显现岩层，白蝴蝶号保持稳定运转在岩层上穿过，耳旁传来气流通过阀门的轻微呜呜声。⊙
唐姊不安地抬头，看见操作台上的仪表盘指针乱跳，不清楚是出了故障还是依旧保持合理的数值范畴。⒎
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仿佛有股无形之风仿佛掠过舱内。韭
下潜3000米就已经与世隔绝了，所谓的无线通讯没法继续使用，只能依靠安全锁上的有线电缆和陆地保持联系，但连接通讯需要好长一段时间，也许是五分钟，也许要更久……在此期间真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除了能听见机械运转的呜呜声。午
她们带着一个巨大的外壳沉入海底，这种感觉是多么的不安，大海的深处又有什么？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孤独。捌
不久前，她们从通讯器里听到诺璐的大吼，随后所有频道陷入死一样的宁静。
陆地似乎发生了意外。
安娅看起来像是在闭目养神，实际上一直在“倾听”周围的情况，此时潜水器已下潜至3500米，多了些怪异的生物。
她听见许多的“声音”，这种声音像是大海深处形成的自然之音，却充满了怨恨与愤怒，紧接靠近大片的哭泣。
“我听见了有人在哭。”
唐姊很不安，她挪了挪身子坐在少女脚边，还以自己幻听了。
“你没有听错，是哭泣声，但是怪胎。”安娅告诉她，“意外的是声呐没法捕捉它们的声音。”
“要是在陆地我还不至于这么害怕，但这里是大海深处，这根本不是闯入怪物的老窝那么简单。”
“你现在就害怕了么，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你，因为没有人能帮上忙。”
安娅睁开眼睛看着唐姊，女人开始吹起口哨试图躲开这个话题，口哨声让沉重死寂的舱内多了一丝活跃感。
只可惜一个是怪物，一个是傀儡分身。
安娅知道唐姊的心思，只是一直都没有说，她想要给这个女人一个机会，一个是否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
“在下潜之前只要你愿意，我完全可以将你踢出小组，你甚至可以躲起来，我只需要用触手伪造出一个唐姊。”
她直接拆穿了唐姊的伪装。
“但你没有。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之所以能够进入殇焉计划的名单是因为找了我姐姐，你想救下许思诺。”
这句话令唐姊陷入沉默，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女人终于看起来优柔寡断了，
“没那么夸张，我很有自知之明。”
唐姊有些呆滞地看着地面，露出很丧气的苦笑，从作战服里摸出一支香烟，她是三人中唯一穿戴紧身作战服的，漆黑的紧身衣将她身体勾勒得非常性感，表面十分光滑，还折射一点点小反光。大胸大长腿让人垂涎欲滴，妖娆的身躯纯欲火辣，不过她本人并不介意，深知同处一室的另外两人没一个是男人。
穿上作战服是为了更好使用附身型吞噬武，何况她外面其实有穿着风衣，不过仍然遮挡她的身材。
唐姊点燃了香烟，想要提提精神，白蝴蝶号有非常出色的空气循环过滤系统，这点烟很快就会被排走。
“那是为什么？”
安娅继续说。
“什么？”
唐姊面对安娅的对视装作很轻松的样子，也不想继续下去这个问题，只能自顾自的擦拭蜈蚣女，蜈蚣女剑柄抵着墙壁，白蝴蝶号虽然是有23米长的庞然大物，可实际上的驾驶舱也不过4平方米，外面是各种功能舱。
小小的驾驶舱内还密布了许多仪器，根本就没有多少可活动空间。
也许就是因为空间太过窄小，以至于还多了份安全感，密密麻麻的仪器闪烁着亮光，充满了生机。
“你如果不想救许思诺又为什么而来。”安娅的眼神幽静深邃。
“谁也不知道破坏了德亚古斯的茧究竟会发生什么，也许我们都会死，可你不害怕，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活了这么久从不相信有这样一个人，唐姊你真的很特别，有时候我在想，你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我当然是人，都活了二十多岁。只是……想再看她一面，她已经是一个怪物啦，可我就是要再见她，不管她多么丑陋。”
唐姊轻轻抚摸腿上的吞噬武，轻声地回答。
安娅很无情地告诉她：
“仅此而已？可这样你要冒着死亡的风险，我不能够保证你的安全，你甚至是个累赘，在必要时你会被抛弃，相比于你的性命，破坏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知道，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见她……就这样而已。”
唐姊被说烦了，把蜈蚣女收会吞噬武。她哼哼起来像个倔强的山羊，转向玻璃窗调整射线灯，透过厚达15厘米的特殊玻璃观察外面，眼神既不恍惚也不迷离，安娅从玻璃折射的光看见那双充满坚定的目光。
片刻，白蝴蝶号终于抵达6000米，这里已经完全成为海底生物的禁区了，除了可以看见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浮游生物外，还有几种说不出名字的鱼，更多则是连声呐都无法检测出的怪胎。
这些怪胎并非是半蛇人，明显是深海生物转变而来的，受到德亚古斯影响的生物异变成殇的忠诚仆从，扭曲的器官附着在臃肿身躯上，体型像是打了激素倍增，呆头呆脑的游过潜水器，对面前的机械外壳毫无兴趣。
安娅看着这些怪胎想起网上的帖子，过去因为第九区排放核废水在网上掀起波澜，许多人绘画了深海生物异变后的样子，其中惊悚的程度比异种还要可怕。
眼前的一只鱼比尼罗鳄的身躯还要庞大，长出了六双腿，这些腿像蛇一样细长。
安娅眯起眼睛才看清这个怪物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六双腿其实是十二条寄宿的灰白触手，共同“驼起”鱼身游动，鱼身其实是一种巨型带鱼，它已经完全死去，只剩下空瘪的躯壳。
就在两人都看得入神时，有线电缆的通讯终于连接，耳机里传来王枫紧张的声音。
“真该死！谢天谢地！终于联系到你们了！”
“出了什么事？”安娅立即询问。
“你们没听见？”
安娅和唐姊对视一眼，一同看向窗外，那种藏在大海深处隐隐约约的声音如同聚集已久的能量快速释放，穿透玻璃进入大脑。
安娅压制住身体里吞噬细胞沸腾的情绪，有些惊讶，它们听到这道声音变得异常愤怒，就好像受到了挑衅。
“就是这个声音！”唐姊想了起来，再次打起了哆嗦。
“德亚古斯的召唤，你们玩过网游看过动漫没？可以理解为精神攻击。德亚古斯发出了一种无法解析的形态电波，相当于不需要依靠任何媒介就能让大脑接收，总之能够影响被它入侵过梦境的人！”王枫焦急快速地说明情况。
“这太邪门了！”唐姊捂住耳。
“声音听起来像是风在尖啸，大部分人不会太在意，可小部分人会受到影响，尖啸的风声在这类人耳里截然不同。”
安娅理解了大概，很担忧地面发生的异变，又想起远在第三区的妹妹也受过章鱼的梦境入侵。
她没法肯定第三区是否会受到影响，只能希望德亚古斯在降临前还没有影响整个世界的力量。
“被影响的人大多数是异种，他们不受控制的陷入吞噬化。”王枫继续说，“根据他们的行为路径可以推断是海珠岛，也就是你们上方的漂浮平台，德亚古斯召唤了它早已准备好的死侍，向我们发起进攻。”
“你们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想来也不会太久，半蛇人怪胎源源不断的从海底涌出，可我们却不知道它们究竟来自哪儿。如果真是来自梦境，那么总有一个‘出口’才对，你们在途中难到没有看见上浮的半蛇人？它们很明显才对。”
“连接梦境与现实的通道不一定就要在茧的附近，而且通道不一定只有一个。”
“这可真要命，联邦北方舰队已经赶来支援，可舰队在航行过程中遭遇暴雨的困扰，在精心控制的大浪拖延下，十二个小时内没法得到增援。”通讯那头呼吸急促，“真见鬼，真见鬼……天哪！天哪！”
“喂？喂！”安娅皱起眉头。
通讯彻底中断，唐姊立即扑向操作台，当看见电路反馈便明白了一切，脸色惨白。
“有线电缆断裂。”
她的声音虚弱又惶恐，紧接着也是急促的唿吸声。
“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导致我们没法与地面取得联系，难得是鲨鱼咬断了线缆？”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我们的速度要更快一点。”安娅将安染推开，亲手控制白蝴蝶号下潜，她没有犹豫将推动器拉到最大，这台庞然大物以极其猛烈的势头向下冲击。
这是多么粗暴的驾驶风格，就像是坐在法拉利上踩死油门，恰好驶在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上，前方空旷无车。
潜水器瞬间巨震，突兀的超重感令唐姊站不稳，她只能紧紧地抓住假安染的肩膀以维持平衡，嘴里骂人的话也不得不憋了回去。
白蝴蝶号快速进入7000的深度，距离目标只剩下3000多米距离，仪表针不得不压到最大，周围空旷的海域忽然多了密集黑影，这些合影如同深海的幽魂，它们张开触手想要迎接不速之客，却忽视了穿梭的潜水器。
唐姊看清黑影的面貌，想要说什么却被黑红触手捂住嘴。
安娅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无穷无尽的绚丽海域，眼前的景象惊悚到超越想象的极限，白蝴蝶号抵达的深度是活的，大片温柔绚丽的光如同皎月，原本模糊的海水到清晰可见，好似月光穿透万米大海将温柔赠与每一个角落。成千上万的半蛇人怪胎如同水母飘荡，它们的身躯散发着淡淡地微光，呈现透明的胶状圆球，透过圆球可以看见其轮廓。
这是半蛇人怪胎的卵，它们尚未苏醒，百千万的卵散发的微光照亮整个海域，气势浩大辉煌。
两人看着眼前梦幻的美，既惊悚又美丽，超越了幻象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