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是波罗门吧,你联邦普通话确实不太好。”安染皱眉提醒,“你其实有话要单独跟我说,现在就是机会,不要浪费时间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没人会喜欢。”
“真是敏锐啊,我确实是知情人,你正在真调查的事情里的……知情人。”
所长缓缓地说道:
“我清楚您正在调查坦安尼亚家族的秘密,也知道你认定新主食人永恒教团是坦安尼亚家族的羽翼,外面那具是新民的尸体,我想失去头颅的原因恐怕与您有关。”
“你说错了,坦安尼亚家族的人找到的尸体,我只是帮个忙送来,顺便了解一下。”安染面不改色。
“任何与超级异种有关的线索我都有职责了解,别忘记我除最高主任外另一个身份,我还是殿堂执行官。”
“呵呵,这瞒不过我,皇女殿下一直都是单纯的孩子。”
安染收回心不在焉观察玻璃瓶标签的视线,抬头看向老人,当说出皇女二字的那一刻,足以说明老人的份量。
“不用太惊讶,我知道很多事情,正如你也隐瞒了很多事情。”波罗门说:
“我其实是坦安尼亚家族的人,但您放心,我一定会是您这边的人,因为我很讨厌自己的家族,恨不得将其摧毁。”
第43章 灰白之舞(一)
安染沉思良久,所长的自爆身份在意料之外,老人早就做好与他见面的准备。
老人依旧那副慈祥的笑容,拎起衣袖,夹缝中闪过金属光泽,那是一枚白金徽章,金丝鸟雀跃的身姿雕刻栩栩如生。
“也许有了这件信物,您会相信我的身份。”
“不会错,我认识金丝雀的图徽,你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这也没什么,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说你厌恶自己的家族。”安染露出好奇地神情,伸出手。
他拿过徽章,漫不经心地掂量手心份量:“你将自己包装成毫无恶意的朋友,但这还远远不够,我虽然讨厌做刽子手,但也不介意清除些小小的麻烦。”
“主任您认为我算是小麻烦?”
“这说不准,我习惯将所有人标为敌人。”安染朝着门外走去,淡淡地陈述。
“波罗门所长,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聊聊。”
克林兰大剧院。
这座剧场伴随着圣坦安尼亚皇朝诞生前就已经出现了,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是世界最顶级的演绎厅。它经历过无数次战争,摧毁又重建,如今被安家代理。
是在第一区,安家为数不多的势力范围,也是第三区家族年轻人们重点光顾的地方。
但今天的克林兰剧院没卖出几张票,由于安家势力的到访,剧院经理特意将剧院封闭,一个星期内不再对外演出,只有安家邀请的贵客们才能入场。一开始这些年轻人们还是乐意捧场,可家族年轻者们终究不是传统观众,看不懂其中深奥的层面,渐渐地没了兴致。
售票窗忽然多了两张小票,剧院经理挺直腰板,激动地赶来,能来买票的人都和安家有关,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要让演出顺利举行。
买票的客人名为安染,吓得剧院经理差点心肌梗塞躺倒在地,售票窗口的小妹倒是沉着冷静,小心翼翼地将发票递给男人,她见过很多市面,也深知永远别表现得一惊一乍。
安染接过过发票向售票小妹点头感谢,误以为今天剧院不开门,剧院仍然向自己出售进场票让他心怀愧意,如果不是自己要观看演出,剧院就又能够休息一天。
售票小妹才注意到剧院经理凶狠的目光,意识做得很不妥,连忙将钱递回去。
“很抱歉安先生,剧院不能收您的钱。”
安染沉默一会,默默地接过钱,点头表示能够理解今天剧院不演出。
售票小妹一看这理解就慌了,心说这位少爷公子是没见过世面还是故意为难,在这世界能收安家本家人钱的地方,根本就没几个。
她微笑含蓄地解释:“您误会了,剧院这个星期只对安家开放,且全场免费,我刚刚只是没有认出您,还请见谅,多了些没必要麻烦的程序。”
剧院经理立即竖起大拇指,夸赞售票小妹的随机应变,这种说辞才显得最合理,绝对不是因为安染多么特殊才免费,但其实也挺漏洞百出的,比如最后一句。
安染眼神怀疑,但没有想那么多,唯一感慨的是这个猪头剧院经理是个哑巴。
舞台上帘幕低垂,漆黑一片,空荡昏暗的观众席空无一人。
最后排角落,这是安染刻意选择的座位,波罗门所长坐在右边,观看接下来的演出。
他其实不是剧院的常客,看剧院的次数也少之又少,(一)尔龄傘⒉龄(七)si坝只知道这场剧目叫做《魔鬼的诞生》。
这只是打着欣赏演出的幌子,克林兰剧院是少数没有坦安尼亚耳目的场地,红衣侍者在外边走廊把控,所有工作人员都由安家层层挑选,就连肥头大耳的剧院经理也深藏不露。
帘幕缓缓拉开,意味着演出要开始了,波罗门所长居然掏出手机切换摄影机状态,借助放大的镜头想要看得更清。
“你真是来看演出的?”安染无语。
“主要是没怎么来过,在以前我崇尚艺术,科学研究则是最极致的艺术,这是我对艺术欣赏的本能。”老人半眯起眼,在他心里没什么比这场演出更为重要。
“你能欣赏东斯拉夫人演出的剧场么?并非那种招待演出,更像是简单地文戏,主攻对话的那种。”安染低声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名字很新颖,魔鬼的诞生,我看了剧目表,昨天才完成的排表。”
安染注视接下来的演出,灯黑了,这是很多演出的前奏,黑暗中传来沙沙声,紧接着有什么东西滑动,仿佛一条小蛇贴着地面游走,持续数十秒,然后消散。
幽魂般的轻语接着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从地狱里发泄的尖啸,无数重叠的吟诵让大厅宛如被一群灵魂充斥。伴随帘幕彻底拉开,血红色的两个女人静静站在舞台中央。
“全都出现了,于一次始终首尾相接的沉眠,祂们在混乱的梦呓中睁开眼,如癫狂的信徒等待祂的归来。”矮个子女人清唱,缓缓抬头,血红色目光令人寒惧。
安染从女人身上看到自己。
她的扮相是奈亚,血红色眼瞳是其中一个证明。
《魔鬼的诞生》从昨天完成编写,有点早有预谋的味道,说来奇怪,这是自己家族的剧院。
意味着这场演出由家族编写,包括剧目在内都是明显的暗示,这吸引心中的好奇。
相比于这场演出,和波罗门所长的博弈就没那么重要了,此刻老人也看得目不转睛,舞台中心的两女人还未唱完歌词。
高个子女人声音更为深沉,回荡在四周。
那是段险恶的台词,展开一副神话的卷轴。
“它们总是接踵而至,盼望灰白的希冀,祂醒了,总是在混乱中出现,深层的意识睁开了属于祂的四只眼睛,那是潜行的黑暗,是藐视众神的权柄。漫长的时间总是沉默的,随着第一声,出现了第二声,接着第三声,是万物的呐喊……”
安染渐渐沉沦其中,舞台的女人们起伏身躯,开始跳起舞,莫名的记忆展现脑海。
回荡在四周的歌声逐渐融入脑海,闭上眼,呈现灰白的世界,以及……
站在灰白世界尽头,那道莫名熟悉的背影。
第44章 灰白之舞(二)
安染认为自己要找到了,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这段舞蹈充满了暴力,两个女人分别饰演着从灰白世界诞生的姐姐和妹妹。
一个巨大的幻境逐渐将周围笼罩,陷入那诡异的,难以言语的梦呓。
……
祂又来了,总是在混乱中出现,是亲昵的呼唤。
少女茫然地睁开眼,爬出血红柔软的四壁,外面的世界一片灰白,没有色泽。
祂懵懂无知,却对眼前灰白荒芜的世界充满期待,一步步向外爬去,柔软的身躯逐渐乏力,在那被一直拉伸没有尽头的视线,高空悬挂无数道如同桥梁的巨型触手。
在追溯到时间尽头,这些触手仿佛就已经存在了,构成这个世界成为仅有的血肉,涌动的黑色显得那么有活力,它们忽然缓缓挪动,整个世界仿佛在撕裂,坚硬地身躯相互刮擦,整个世界都在奔溃。
这是场庆祝灾难的奏歌,触手相互碰撞形成最极致的毁灭交响曲,祂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些孩子,少女细瘦的身躯在这些巨物下显得那么渺小,可它们仍旧凑来。
祂赤着脚不着衣物,在冰冷的地面上蹦跳,对灰白世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触手将祂托举空中,将一切都揽入眼底,这是腐朽的世界,大陆留有生命的残痕,而祂则是这个世界的化身,灰白的世界在沉寂了数千万年之后,苏醒第二个意识。
在这场庆祝达到顶峰时,由一条条触手搭建的桥梁尽头,那道灰白身影凑近。那是和祂相似的女人,也是更早苏醒的意识,两道相似的身影在高空对视,灰白的眼睛终于燃烧起寒冷的血红。
那道身影看着祂,偶尔灰白的眼睛多了少许温柔,几乎停滞的时间使得女人被孤独环绕,又看起来那么高傲。祂向那道身影本能地张开怀抱,想要拥抱。
女人牵着祂的手朝着灰白天际尽头奔跑,身后的触手不断坍塌。祂们所过之地零碎再重构,本该没有色泽的灰白世界终于得来生机,分裂的触手在尖啸中迎来新生。
祂们从混乱中苏醒,在难以窥测的时间孕育出生命,创造出丑陋却又带来希望的蠕虫,祂们皆是灰白世界的一部分,本能地扩张,肆意利用着养分,那些卑贱的怪物们在世界角落根生。
无穷无尽的混乱接踵而至,灰白世界再也没法支撑下去,怪物们疯狂咆哮,时而飘向天空,时而相互吞食。
而祂们也对彼此渴望,由于极度缺乏养分,祂向那道更早诞生的身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深渊在混乱中诞生,也将会在混乱中死去,唯独不断吞食。祂向泛着银光的天空尽头眺望,那是另一个世界。
少女做出了决定,拖着如同水母的身躯,带领这个即将破碎的世界,祂依赖的被姐姐安抚,原本完整的身躯支离破碎,灰白世界因极度缺乏养分分崩离析,要么吞噬彼此,要么将那个世界吞没。
……
寒冷的血光笼罩舞台,两个女人相互拥抱,然后别离,饰演妹妹的演员忽然猛地转身,以何等快速的手段将姐姐扑倒,嘴角流出鲜血,意味着她将其吃掉。姐姐没有怨言,这是必要的手段,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注定要相互结合,只有吞食彼此才能让深渊降临,唯有深渊降临这个世界,才能不让灰白世界消散。
深渊因为祂们的诞生变得美好,祂们相爱,孕育了无穷无尽的子嗣,却也带来了深渊没法支撑的负荷,这种负荷不仅仅是殇族的诞生,灰白世界无时无刻都在扩张,若是支离破碎,代表深渊化身的两人都要死,只能保留其一,继承那最疯狂的欲望。
妹妹跪在舞台中央哭泣,笼罩两人的白灯逐渐黯淡,一切都结束了,耳旁缭绕孤独的痛苦。
幻境退散,安染闭上眼,自己-宭⑴洱林删二淋琦四捌仿佛穿越到了那个灰白世界,见证了那对姐妹的陪伴。
这时波罗门所长已经昏迷了过去,他根本没法承受这场幻境,这是专门为安染准备的。
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发表感慨。柳
这是场孤独的演出,妹妹将姐姐吞食,使得深渊笼罩世界,将一切都化作养分。龄
唯有如此,才能活下去。姐姐放弃了继承意识,甘愿以永远沉睡的姿态彻底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短暂地沉默后,安染缓缓起身,发出清脆地鼓掌,唯一的观众向黑暗挑衅。二
掌声持续了足足一分钟,他面不改色,察觉风衣多出的重量,才伸手摸进口袋。)
那是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卡片,卡片写着一串字。(
随着演出落幕,周围陷入一片漆黑,黑暗里仿佛藏有幽魂,悄无声息地将卡片塞进口袋。二
卡片字迹熟悉难忘。【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怪物。】边缘画了个箭头,通往上方。)
抬起头,那是二楼的包厢。彡
原来这场演出,观众不仅仅只有自己。斯
身旁的老人睡在地上,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原本想要探究坦安尼亚的秘密也泡了汤。玐
他在梦呓中揉揉鼻子,忽然就不那么像个老人,有那么一刻,有点父亲的影子。扒
鬼使神差的,安染轻轻踹了踹,然后踩下他的脸,可即便如此老人依旧没有醒。事
也许这只是错觉,父亲的性格虽然让人难忘,却也没那么独特,只是他的身份和脱线的性格难以相配,可若是出现在其他人的身上,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曲曲折折的楼梯通往二楼,黑暗里泛闪红光,有点儿鬼宅的味道。尽头是一排排身穿锦袍的假人,她们的胸口都像是被挖过,有个凹进去的空洞。
黑暗里忽然传来木门咯吱地响声,有扇门打开了,仿佛指引着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安染眼眸红光闪烁,却没法看清黑暗,能够阻止奈亚窥测的地方,只能是另外一只殇的领域。
那是走廊尽头泛闪红光的门,熟悉的红衣侍者站在外边,居然都是年轻貌美的女人,在记忆里,安家侍者没多少女性才对,大多数都是神情冷漠的男人。
侍者们看到安染并未流露过多情绪,她们就像是早已被规划好的机器,有素的点头,随着安染进去,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进入包厢的第一眼,满地爬着肉块,巴格沙斯的身躯们散落一地。
第45章 无处不在的父亲(一)
门背后更为幽暗,桌上摆放一盏老旧的煤灯,火苗燃烧,照亮座椅上的人影。
安染静静地注视那人,只觉得分外熟悉。
安墨姝披着一件白绒长袍,长袍绣着金丝雀图腾,是坦安尼亚女皇的贴身衣物,她正对着方镜化妆,涂抹半边脸,镜内火光折射,神情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又美丽又分外扭曲。
这居然就是自己的姑姑,安家长夫人是家主的亲姐姐,也是唯一一个能从许雨晴手中分担权利的人,安染却又有些认不出她来了,只因此刻的姑姑太过匪夷所思。
“你来了啊。”安墨姝没有以往那般神采奕奕,随意的问候早已知晓他的出现。
安染穿过姑姑身后,冷静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椅子缺了条腿,这间包厢废弃许久。
“你觉得这场演出怎么样?”安墨姝通过镜子看到侄子,咧起洁白的牙齿问。
“对新颖的艺术不太感兴趣。”
“可你也看不懂传统艺术不是么,你内心封闭了太久,其实四年前你已经就这样了,只不过因为记忆缺失,让你误认为是在最近三年才变了样。”
“我该怎么称呼你?姑姑?您现在的样子有点儿像个男人,极力化妆试图掩盖。”安染审视镜子里的面孔。
“年纪大啦,不是没一个人活了几百年都能保持年轻。”
安墨姝拨弄头发,以至于不那么像个披发女鬼,连带着椅子转过身,朝他一笑。
“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好极了,虽然比不过你母亲,不过还算是秀色可餐。”
微弱地火光在女人身后跳跃,使得安染坐在一片阴影之中,他睁亮血红的眼瞳观察,有些难以看清这张化妆的脸。
不得不说姑姑不愧是父亲的亲姐,面部还真那么相像,性格也本该相同,神经大条的弟弟和喜欢眉飞色舞的姐姐,简直是般配的活宝姐弟,如果不是从小就与父亲和姑姑接触,会误认为这是同一个人。
几百年的时间……这句话足以表面姑姑承认了身份,安家人又怎会是正常人。
他没有感到太意外,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姐姐是怪物,母亲也不简单,能够操控巴格沙斯的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想到最先摊牌的人却是见面最少的姑姑。
“我该怎么称呼你?”安染重复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