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尔蒙
“带薪休假啊，一个月嘛，你说的。”娜娜莎耸耸肩。
“我承诺了么？”
“你承诺啦，安主任金口玉言嘛……哦对了主任，我想起一个细节。”娜娜莎走出办公室门又折返回来。
她脸色凝重，“我以为那是幻觉，却越想越不对劲。我亲眼目睹这人的脸……在扭曲，只持续半秒。”
说完也不管主任信不信，大步离开了。
殇？
安染下意识想到。
当时拉罗被奇怪的物种带离，符合工厂除了博士外唯一活口，对应上了。
他低着头重新阅览这份资料，最终放弃从其他城市调来执行官，对策局跨城市行动不可能保持得悄无声息，总会让对方察觉情况。
亲自出手才能保证结果的顺利，可现在太晚了，要赌对方这几天不会离开住所么。
能够提前预知结局，从工厂逃出来，且很有可能与殇相关的人，不可能会待在原地等自己上门追捕。
如果安染是他，一定会在逃出工厂的那一分钟，就放弃回家的念头。
他此时大概率已经不在住所了，手中资料的地址大概率没用。
体内的吞噬细胞尖啸，孩子们用拙劣的语言，做出模糊的提醒。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染来回踱步，把手里的资料反复揉成团再扯开。
随着眼中血红亮起，他露出笑容。
刚才的娜娜莎，其实是在做着某种提示。
身为执行官局长的她，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将资料交给自己，确信对方会老老实实待在家中等待执行官追捕。
这个女人是带着殇的暗示而来的。
殇利用娜娜莎转告自己，它在资料上的住所等待安染主任，等待名为奈娅的怪物。
它不会跑。
“奈娅——”耳旁，响起某道声音。
安染抬头看向窗外，无尽的夜幕中，是没有繁星的，这一直是个黑暗的世界。
第76章 深渊的凝视（二）
那是在第二天中午，几辆警车停靠在公寓附近，灯光闪烁。
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蹲在老树旁抽着烟，地上零落几个烟头，他抬起头打量面前这座红褐色建筑，对于路人们的搭讪置之不理。
寒风刺骨，白雾弥漫。
这是座出租公寓，根据资料内容，对方住在第七层，安染没有冒然进入，在外等待。
好巧不巧，公寓里发生了凶杀案，两名警察抬出担架，尸体被白布盖上，早已没有呼吸。
眼瞳悄无声息的散发红光，侵入警察的身体，借助他的视线得出有关尸体的结论。
女人，瘦子，死因惊悚血腥，面目残缺，胸腔器官被掏出，四肢关节肌肉脱离。
不难判断，死者面临过类似于怪胎的攻击，异种的做案手段一般都很朴素，只有少数疯子才会这样做。
安染没有立即下达结论，接着，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借用公寓里的生命充当视线，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目光收回，抬头观察第七层的窗户。
最右边的窗户被紧闭窗帘遮掩，缝隙缓缓被掀开，冒出个极其平庸的脑袋，面无表情跟他对视。
他们对视良久，安染伸手将嘴里叼的半截香烟掐灭，仍在地上。
“如果你没有信心的话，就让我去吧。”
姐姐安欣站在他的身后，抬着头也在观察那扇窗里的脑袋。
安欣一直以隐匿的姿态身居幕后，注视着妹妹周围一举一动，提供绝对的保护，当安染决定接受殇的邀请见面时，她选择陪同。
“一只狡猾神秘的殇，存在许久，没法判断它的底蕴很实力。”安欣双手插着口袋。
安染低下脑袋，捡起地上烟头扔进垃圾箱，那窗户上的脑袋退去，帘幕再次封闭。
“你对我没有信心？”硫
“要听实话还是假话？”玲
“第三种选择，都听一遍。”I
“假话就是不能浪费这次机会，有只殇主动现身了，它却试图和你见面交流，在我眼里这很蠢。”安欣边说，边拿出手机瞥了眼时间。I
“由于这是殇提前准备好的主场，大概率是个梦境，显然不会允许我们同时进入，想要破坏的话……会很麻烦，还会让很多人看到，权衡下来并不值当。如果只能有一个人去杀死它，最好是我。”⑵
安染清楚姐姐的实力比自己要强，到目前为止，还没直面目睹过姐姐的实力表现，看起来她很有信心，并且游刃有余。氵
在经过短暂思考，安染决定退让，他一直都是个顽固的怪物，唯独面对姐姐时总能学会适当放弃。s
轻微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以及认同的暗示，等待姐姐接下来要说的真话。i
“而真话，其实就是假话最后一句话的补充。我不希望我亲爱的妹妹承受任何风险，即使风险程度只有百分之一。”她说。疤
“我很高兴你总是担忧我会不会受伤，但我不希望自己总被你保护。”吧
安染脱下风衣披在她的身上，轻轻拍了拍姐姐后背。⑷
“可是对我来讲，这即便只是百分之一的风险，如果你替我去了，那么在我眼里就是让你承担了百分百。姐姐，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对方做好了准备迎接我，又怎会做不到知难而退呢？我能把握分寸。”
“你很可爱。”安欣忍不住轻笑。
“可爱？”安染一愣，不觉得这两个字能形容自己。
姐姐伸手摸向他的头，随便整理了下安染被风吹凌乱的头发，没有说明为什么要用这两个字形容他的含义。
沉默了好一会，安染的目光停留姐姐脸上，随后转身走向公寓。
安欣看着弟弟的背影，从披在背上的风衣口袋掏出香烟，这是自己最习惯抽的品牌，他一直在学自己。
她刚点完烟，就听到安染停下脚步问：
“我们有很多敌人，而其中的‘我们’，是不包括除你我之外的任何人，对么。”
安欣愣了下，抬起头，却看到他已经进入了公寓。
安染乘坐电梯通往第七层，看着金属墙镜里的自己，努力做出各种不同的表情。
除了面瘫和轻笑之外，其他都显得那么滑稽。
镜子内的安染跟随自己练习表情，皱眉，挤眉，垂眼帘，嘴角微勾，抽搐，以及扭曲。
镜子里文静端肃的面容忽然癫狂起来，宛如幽魂在讥讽，安染没有理会，知道这是殇在作祟。
电梯门打开，他走出电梯，眼前是一条完全漆黑的走廊。
“很奇怪不是么？”他悠悠地说，“我也是个怪物，虽然不反感黑暗，但也绝对不喜欢用这古怪的气氛欢迎客人。”
电梯里的镜像身影扭曲溃烂，被一只血红色臃肿蠕虫代替。
它血红目光越过安染后背，注视走廊尽头。
安染从腰间掏出银白手枪，打算以最羞耻的方法——用朴素的子弹去攻击殇的自尊，目光淡淡地扫过两侧，有幽魂掠过。
“我的朋友，殇先生，出来吧，也许我们有共同的语言，比如都讨厌自作主张的客人。”
他缓步深进走廊，拎枪的手有规律的拍打侧腿，黑暗没入轮廓，显现道身影。
安染毫不犹豫抬手开枪，伴随爆响，在一瞬息的亮光下，子弹精准射中目标。
那似乎只是道幻影，子弹被走廊尽头的黑暗吞没了，没有产生多余的动静。
他依旧是漫不经心地，知道子弹不可能会对殇产生效果，仅仅是表达自己的轻蔑与讥讽。看呐，一只殇被对手小瞧了，以为一把手枪，简简单单的火药子弹就可以让你受伤，你应该为此愤怒才对，还不快显身么，奈娅在小瞧你，我们都是怪物，可我用着人类的手段，你不配让我以怪物的姿态将你处决。
或许是受到挑衅，在黑暗里漂浮的模糊轮廓穿梭而来，犹如笔挺的细蛇，试图咬住安染的脖颈。
它想逼迫奈娅真身，面见王，就必须要用王的姿态。安染伸手抓住黑影，黑影化作飞沙在手心消散。
他展开吞噬武死神觅寻，镰刀尖利的外刃沿地面拖动，发出清脆的动静。
视线内的黑幕逐渐凝聚轮廓，安染停下脚步，在他的面前，黑暗里走出另一个安染，同样手持死神觅寻。
安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镰刀。
“拙劣的模仿。”
他淡淡地讥讽，目光最后落在对方那件卡其色风衣上。
对方没有说话，低着头仿佛在思索，半会后，挥舞镰刀冲向安染，模仿者的眼神忧郁中伴随杀意。
安染仅用一只手挥动死神觅寻，两把黑红镰刀在黑暗中碰撞，甚至摩擦火花，他不断前进压制着模仿者后退，眼瞳里属于奈娅的癫狂若隐若现。
“你不该模仿的太完美，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自己……当然了，除了姐姐。”
死神觅寻砍碎对方的镰刃，安染另一只手举起手枪射击模仿者的额头，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再一次嘲弄，令模仿者忍不住开口：
“够……了！子弹对我没用……”
“谢谢，你不提醒我我还不知道呢。”
第77章 深渊的凝视（三）
黑刀·制裁。
最神秘的吞噬武之一，在王枫加入科研部的那一年，他亲自带领组员打造，谁都不清楚这把吞噬武的核心究竟是什么，神秘的吞噬之殇无法找到任何线索，当安染手持时，只感受到来自少女的情绪——痛苦，残暴，以及被泯灭后却依旧保留的一丝温柔。
安染站在黑暗中，扔掉了手枪，左手黑刀制裁的刀尖下垂，沿着刀身流淌的鲜血被刀尖吞没，黑刀是活的，它在饥饿。
安染在微笑，眼前的冒牌货被砍断双手。
在对方愤怒的一瞬间，他就已经出手，时间是宇宙构成的最神秘的力量，就连殇也没法完全逃脱影响。这一次他多出了五秒的时间，但在暂停的五秒内，冒牌货居然有挣脱的迹象，所以他只剩下一秒。
一秒钟的时间，砍下冒牌货的双臂，并且当对方伤口迸射出黑线虫子时成功后撤。安染的速度令对方无能狂怒，然后无力倒下，在地上化作阴影退散，在殇的梦境，它是主宰者，可同样在安染眼里，它不是无敌的。
超越时间的一刀，这令安染略微骄傲，他从来都不是骄傲的人，直到以执行官之身杀死殇的幻影。
走廊依旧没有终点，不断扭曲几乎无尽的黑暗，正如编织的命运那般捉摸不透。安染持着两把吞噬武独自深入，稳重有力的脚步声清脆回响，黑暗吞没光芒，却无法将声音吞没，他黑色的掺着少许灰丝，也许是银白，总之非常疲倦。
尖啸声来了，它们又来了，一直都在安染的身体里，真正的怪物将爪牙藏在内心，他那双黑色眼瞳映照黑色的身躯。
“瞧一瞧，我们的好熟人，安染。”那道身影站在走廊尽头，这场梦境终于有了结尾。
那是个身穿红袍的鸟人，头颅比乌鸦要赏心悦目，金色的羽翼柔顺尊贵，它坐在沙发上交叠双腿，身后是一面蓝墙，几乎挂满了装饰：出自小孩的画作，钟表，相框，头骨收藏品……最后是一扇被封闭不透明的窗户。
“金丝雀。”安染停下脚步，身后的走廊入口两边挤压封闭，完全消失，他淡漠地目光落在鸟人头上。
“金丝雀与奈娅的会面。”鸟人面带残酷的微笑，“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否要牺牲什么，我们才能胜利。”
“我以为德亚古斯的死会让你们退却，但是从不吸取教训的天赋不止人类才有。”安染转身走向右边的桌子，上面摆放孩童的玩具。
安染漫不经心地摆弄手里的乐高，乐高积木的身体，拼凑着老鼠血淋漓的头颅。
“怎么称呼？”
“坦安尼亚，正如创办你家族的那几个怪物，我是金丝雀的创始者，正如我的名字。”金丝雀的声音深沉，殇的语言快速重叠，总是犹如回荡的低语。
“八个月前，我们注视着你吞食德亚古斯，深渊逐渐醒来，这让我们有了希望。所以我们必须做出行动，醉梦血清是为了突破登神之阶的界限，让更多人进化为新民，制造出一个非常庞大的梦幻镜，而在这个梦境里，会培养一个怪物，叫做修格斯，它会是肆虐世界的怪物，也是你的敌人。”
金丝雀说出了自己目的，原来这就是它要做的事情，想来坦安尼亚家族的人被这只殇欺骗了，以为真有进化成神的好事。它似乎和许研倩有着密切关系，或者和许研倩是一派的，都是为了让深渊降临。
“听起来你做的事情对我有好处。”安染放下手中玩具，抬起头，平静地吐槽：
“我发现你们殇都挺霸道，觉得我会愿意让那深渊降临么，我永远不会做出吃掉姐姐的事情来，所以你们很急，却又玩脱了。不得不说这次确实没什么阴谋诡计，我过得很舒服，总是和谜语人做伴很费脑子。”
“所以我们换了个思路，知道你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那么就培养个极恶的坏人。”金丝雀险恶诡笑：
“那个人选就是修格斯，也是最特殊的异种，它们来源那群原初之殇分裂产生的第一批异种，受到梦幻境影响从而异变。就如同德亚古斯那般，极恶的修格斯无法被杀死，唯独被吞食，被你吞食。只要它们还活着，就会一直肆虐世界。”
“明牌了么，想逼迫我吃掉一群摧毁世界的怪物，愚蠢又新颖的套路，反其道而行。”安染忍不住轻笑，“我觉得你可以写一本反派一直帮助主角成长的小说，而结局是无敌的主角就是毁灭世界的最大怪物。”
“又愚蠢却又效的方法，这也是你唯一的软肋，你不在乎世界，却在乎她，她同样也是如此。”金丝雀说，“百花之主的思路，你评价怎么样。”
“原来许研倩是百花之主。”安染轻声地说，“她一直在搞鬼，说实话有点想见见她了，她原来这么蠢。”
“她也想见你，但你的姐姐不同意，她也没办法靠近。我能听到你们在外的谈话，其实她在骗你。”金丝雀说，“你们可以同时进来，我没法阻止，她是深渊中最先苏醒的，但她杀不死我，除非将我吃掉，可那样的话她会暴走，会伤害到你。”
安染沉默了一会，他其实早就清楚为什么姐姐总是不出手的原因，曾在晚上跟自己说过，她作为怪物也拥有贪欲，如奈娅那般，但她不得不将欲望封闭，所以尽可能的不去和殇正面接触。
安欣一直寻找着打破命运的方法，也必须要让安娅去尝试。姐姐被命运牢牢的封锁，唯独妹妹在疯狂中逐渐自由。
可刚刚姐姐还是提出替自己进来的想法，他始终被这个女人担心着，即使会面临无法控制力量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