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庭癫佬,打爆百万神群! 第116章

作者:神爱世人,魔只爱神

  ...

  一路上,韩明的感受只能用两个字形容:陌生。

  如果说常治市的变化已经让他感到陌生,那么沿途经过的村庄则让这种陌生感更加浓烈了。

  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一样他熟悉的事物,过去他常走的泥土小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的双行道柏油公路。

  记忆中那片荒芜如月球表面的平原,如今被公路两旁茂密的树木装点得美丽,显得生机勃勃。

  他抬头看着路旁的树木,那些苗条的树干向上生长,丰茂绿叶交错在空中,仿佛在他们头顶上搭起了一顶绿色的帐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影子随着他们的脚步轻轻晃动,似乎在欢迎他的归来。

  还可看到一些新的建筑物,公路左边,几个巨大的工厂烟囱耸立,吐出滚滚浓烟。右边,一座地区师专的教学楼高高耸立。

  再往前走,在右边并列的是常治飞机场, 可以看到几架小型飞机起飞在空中盘旋,然后平稳地降落,不久又再次起飞,似乎是飞行员们在进行训练。

  走过一座大灌渠,韩明不禁回忆起曾经在这片土地上为水源问题发愁的日子。而如今,这条灌渠管理有序,水流湍急,远处的田野里一片生机盎然。

  接着,韩明又穿过了一条维护得很好的铁路,那条铁路的一条支线通向货运站,韩明看到几辆六轮大卡车正忙碌地装载着煤炭,工人们的身影繁忙而坚定。

  在异国的时候,韩明曾经很多次想过,苏炎在土地革命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他会在苏炎的城市中看到新建筑、新工厂,或者一条铁路,甚至一个飞机场,但是,他从未想到,在他熟悉的张家村之路上,竟然已然是这样一幅充满现代气息的景象。

  更让韩明没想到的是,沿途附近村庄里竟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路边欢迎他们。

  刚一离开常治市,韩明要经过的消息似乎就像风一样在各个村庄传开了。路旁的田地里不时出现三五成群的人,他们扛着锄头或提着篮子,匆匆赶来,站在路边翘首观看。而一些村庄里的人更是特意步行七、八里路赶来,只为远远看他一眼。

  在人群里,常常有几个人突然认出了他。他们的眼睛一亮,接着便大声地朝旁边的人喊:

  “看,老韩!”

  “那不是老韩吗?”

  “就是他,我在阳摊上和他说过话。 ”

  韩明听着这些熟悉的乡音,那些质朴而真诚的声音让他不禁一笑。

  他轻声自语:是的,我回来了。

  ...

  ...

  适应这片地区的变化,花费了韩明很大的力气。

  在他离开的这许多年中,尤其是在写书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凭借自己的记忆和想象,重新构建心中的张家村。渐渐地,对他而言,脑海里的张家村比真实的张家村更为真实。

  他一路走来,心中怀着强烈的期待,期望自己即将看到的场景能够与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相符。

  他曾想象的张家村好似是一张平原上延展的地图,中央高耸的天主教塔楼格外醒目,那是外来干涉者的象征,依旧傲然矗立在村子中心,横贯村庄的主街将整个村子分成东西两半。

  村里的建筑能清晰地反映阶级分化。贫雇农住在破旧的泥草屋顶的土墙房里,与地主家的瓦顶砖墙住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地主的庭院宽阔气派,院墙高耸,而穷人则只能在他们能找到的残梁破壁处安身,他们的路径往往穿过几处倒坍的墙壁, 违反了儒家心目中南北的正统。

  在1922年,尽管有土地革命的重新分配,韩明依然能在村子里看到这些景象。

  然而当他走上山坡,看到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景象联系不起来。

  他曾熟悉的钟楼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那片树林覆盖了整个村子的周围,仿佛是自然和时间共同编织的一幅绿色幕布,将他与过去彻底隔开。

  社会平等的变革在这片土地上表现得尤为强烈。

  他记忆中的张家村是碎片化的,土地被分割成无数小块,像一张被撕裂的邮票。苏炎的农民自古以来耕种的就是这样的零散的小块土地,土改时强调每家都要分到一份地,强化了零散的特点,农民们各自为政,数不清的小块上种着五花八门的庄稼。

  然而眼前的景象截然不同。大块的玉米地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黄的光泽,而在这些大块的地块中,豆类作物悄然生长,丰茂而齐整。另一边,一大片谷子地上套种着土豆和红薯,整齐划一的排列像是工匠精心雕琢的作品,每一寸土地都被合理利用。

  合理密植和间作套种的农业科学运用到了这个村的农业实践中。

  看到这些东西,韩明心中泛起一种复杂的情感,这片大地的变化如此巨大,他的记忆似乎完全被推翻了。

  他的目光好似透过了这片土地,越过了时光,俯视着历史。

  合作化、公社...这是一场颠倒了四千多年历史的惊人的变革,正是这种变革使土地的使用达到了西方农业的水平,为未来的机械化奠定了基础。

  这些变化,他早已有所期望,是他来之前就想要证实的、想要为之欢呼的。

  可还有一些变化是他未曾料及、毫无思想准备的。这些变化占据了他全部的视域,使得周围的一切,包括郁郁葱葱的树林和那整齐划一的大块田地,在他眼中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便是——工业化。

  工业化,它以运输为起点,逐渐渗透到每个家庭、每个商店,像19世纪在欧美开始的工业革命一样,正粗放地、无所顾虑地、蓬勃地、一往无前地向煤炭和工厂扩展。

  “那些,可以为我详细介绍一下吗?”

  一路上,韩明用手,指着那些沿路的建筑询问着。

  地委的官员为他一一介绍。

  在他们的不远处就有一条铁路,笔直延伸到很遥远的地平线那端,而铁路旁边便是张家庄,有楼房、烟囱、水塔、叉道。

  不远处还建了一个大型水泥厂,为了满足生产需求,一座山已被劈去了一大块,露出了光秃的岩石。由于厂里24小时不停地运转,粉碎和燃煮生石灰所荡起的灰末覆盖在附近的玉米和豆类作物的叶子上,仿佛给它们披上了一层石尘外套。

  沿着铁路向北望去,远处可以看到一个燃煤发电厂,黑烟在空中盘旋,像一条不安分的巨龙向天空吐出浓重的气息。

  向西北,视线越过饱胀的张泽水库,可以看到常治钢厂的高炉模糊身影,在散发出微弱的红光,仿佛在诉说着工人们的辛勤与奋斗。

  在其之后的山上,隐约可见挡住地平线的更大的煤矿建筑和高耸的烟囱,那是石节矿和王家村矿所在地。

  工业化,这股令人震撼的力量,如同盘踞在这片大地之上的洪荒巨兽,厚重而强烈的气息在喷吐间便激荡着群山万海!

  韩明心中激荡不已,他笑了起来,念诵道。

  【天上没有玉皇,

  地上没有龙王,

  我就是玉皇,

  我就是龙王,

  喝命三山五岳开道,

  我来了!】

黑暗森林·解放三体 : 第213章 合作社怎么发展?谨防跃进

  韩明在田间小路上漫步,目光落在每一处变化上。他用相机捕捉着那些焕然一新的面貌,记录村民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欣喜与怀念。对于他来说,这些都是最为直观的印记,足以让他在书页上重现张家村的风貌与历史。

  何青静静地观察聆听着韩明与他的旧友交谈,脸上浮现出思索的神情。

  事实上,她来此的目的与韩明并非完全相同。

  韩明来此的目的,是记录张家村在这些年的改变,或许几年后,他会再度撰写出一本著作,来描写农业合作化时代的,张家村的变化。

  不过,这种纪录终究只是停留在现象的层次,对整个苏炎来说,还远远不够。

  苏炎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南北上万里,东西上万里,几十个省,几百个市,几十万个合作社。

  每个省、每个市,每个合作社的情况都有差异。

  有的合作社搞得很好,有的合作社搞的不好,好有好的原因,不好也有不好的原因。

  晋西、晋东等省的合作社普遍较好,这是因为其在地理位置上距离首都近,因而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与支持。

  北东三省的合作社搞得好,主要是因为这片地方土地肥沃、平原地段多,天然适合合作化生产。

  南方区域的赣沙广等几个省,合作社的情况普遍较好,则是因为这些地方土改的早,合作社的干部经验丰富。

  然而更多的地方,合作社搞得并不好,破旧的设施、疲惫的农民,以及那些收成不佳的田地...需要依靠国家的补贴才能维持下去。

  统计机关统计出了一个好中差2:6:2的比例,其中的水分或许还比较多,这些层层上报的数据或许有一些虚假的成分,或许实际上是2:4:4,甚至是1:5:4。

  这个数据何青看不真切,但是有人看得明白。

  那些嘱咐便是她此行的起因。

  ...

  ...

  “关于全国40%的农村合作社发展缓慢停滞的问题,拟编纂《合作社三千问》,收集汇总全国合作社存在问题、解决方法和优秀案例,此任务由何青和春江同志负责落实。”

  苏炎最重要的经济基础便是工业和农业,工业发展的经验多,苏俄和苏炎互相支援人员、资源,共享技术,一个五年计划过后,苏炎已经新建了两百多个工业部门,初步构建了一个独立而完备的工业体系。

  而与工业不同,社会主义国家中农业建设的经验比较少。

  在历史上,社会主义的农业建设有两条路,一条是集体农庄,一条是农业合作社,而后者更优,故而在这个时空,苏俄、苏炎还有新建立的苏朝国都选择了后者。

  然而即便这样,社会主义农业建设的经验依旧很不足,在历史上,合作社的经验只有短短三十年,相比资本主义农业建设的历史,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时间,可谓昙花一现。

  在农业的领域,这个时空的几个苏维埃政权,依旧是处于开拓的前沿,在摸索中前进,那种“七合一”的农村图景,也并不明朗。

  故而,沐源将很多的精力放在了这个方面。

  他的办公室里,摆满了全国几百个市的周报、月报、年报,厚厚的纸张记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合作社进展情况。他的桌面上堆满了厚厚的参考资料,字迹密密麻麻,渗透着每一个角落。

  他梳理出合作社目前和将来可能遇到的重点问题,写成一个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的总纲。

  李润石首先看完了这份总纲,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眉宇间的深邃。

  “老沐,这份文件写的很好,不过,我不建议以你的名义下发。”李润石商量道。

  这里面的有些东西,其他人或许一时无法看明白,因为许多问题甚至还未显露出端倪。

  不过,他同样拥有来自未来的历史经验,一眼就看出沐源在提防什么、担忧什么。

  毕竟,在经济上,资产阶级生存的土壤已经被摧毁,但在思想、文化上还远远没有。

  之前的反右运动已经剔除了一部分思想落后的干部,然而这还远远不够。

  沐源便是在担心那些思想上落后了的干部,在执行的层面出问题,把合作社搞得乌烟瘴气。

  事实上,很大一部分合作社发展停滞而且倒退的原因便是如此,政策再好,落到执行的层面,便会出现问题,例如贪污腐败、随意拿取社里的资产,例如搞扩大化、宣称亩产万斤,又例如形左实右、说是一套做是另一套。

  于是,沐源便撰写出这样一份文件,拟作为指导文件下发至社一级,约束干部行为,指导合作社发展。

  不过,李润石认为,在当前的形式下,这样做并不适合。

  “润石,能够展开说说么。”

  沐源身体微微前倾,表现出虚心求教的姿态,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他从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绝对正确的,总是保持着学习的心态。

  “老沐,你是不是有些急了。”

  李润石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忧虑。他的手轻轻捻着那份总纲,仿佛在斟酌每一句话的分量。

  在这份总纲中,他看出了一种急迫,一种恨不得分出几十万个分身,对几十万个合作社进行一对一指导,让全国的合作社全部搞得红红火火的急切。

  但是,只有孙大圣才有分身术,而人没有。

  “老沐,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李润石微微叹了一口气。

  毕竟,在那个时刻的三十年的历史中,合作社的道路忽而偏左、忽而偏右,这样的变动从来不是因为一个或者两个决策者的失误,而是斗争的结果。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处于中间的第三种可能。

  教训会带来经验,身处那片历史中的那个人在一开始也没有看清楚那些东西,以至于左的时候被扩大化,结果成了极左。

  那个人在察觉这个问题的时候便迅速纠左,但是,这种斗争的结果从来不是一个人能够决定的,所以纠左的打算又因为一部分人的干扰,最终演变成了反右,反右又扩大化导致极左。

  在这两个重要的历史阶段,两次扩大化,直接导致了合作社的进程遭遇了非常大的挫折,在全国制造了缺粮的灾难,让反合作社的思潮抬头,如姜道离之流搞起了四大自由。

  ‘以史为鉴,有了这样的教训,我可不要重蹈覆辙。’李润石时常在心中警醒自己。

  而此刻,看到这份文件后,他发现沐源有些着急了,有一种恨不得明年就让合作社步入正轨、成为完全体的迫切。

  但是那不现实。

  他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老沐,你这份文件写得很好,但是我有个担忧。

  如果以你的名义下发这份文件,省的干部们会认为这是上层的硬性要求,而到了地、县一级,这些标准就会变成考核任务。在这种层层加码下,到社一级,社的干部会上面的内容视作一种政治任务,认为这是必须严格遵守的硬性指标。”

  说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沐源,见他若有所思,没有反驳,于是继续道:“你也知道,这种加码是普遍存在的,就像粮食征收,中央任务发下个1亿吨,到省就变成1.2亿吨,到市就变成1.4亿吨了,到了合作社呢,应该留作积累的粮食全部被上级部门征走了,这就对合作社的建设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而以你的威望,文件发下去,谁敢有异议,谁敢不执行,这样便必然会导致层层加码,对基层社干部造成更多的压力,引发更多的执行问题,导致政策越好,执行越差,合作社的进程陷入更大的波动中。”

  李润石的话话像是敲打着沐源的思维,击中他心底深处那根紧绷的弦。

  沐源眉头渐渐锁紧,手指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仿佛是在与自己内心的焦虑斗争。

  他深知李润石所言不虚,历史的教训犹在眼前,类似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政策一层层传达下去,到了最底层,变成了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干部们在压力下盲目执行,最后导致了政策的全面失败。

  而他,绝不愿意让自己撰写的这份文件成为合作社遭遇挫折的诱因。

  沉默了片刻后,沐源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神逐渐从焦灼转为冷静,褐色的眼瞳中似乎有无数的文字数据流过,仿佛在推演着无数个历史的可能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