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咕
马绍尔的宅邸离他们很近，像他这样的大银行家自然和土豪艾薇一样都居住在溪木镇最繁华的街区。
当伊森啃着硬面包进门时，呈现在他面前是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个蜡烛，桌上有一整只烤火鸡，香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朝餐桌前瞟了一眼，主食是肉桂派，还配上了蔬果沙拉。
他狠狠咬了一口硬面包。
他采取了望梅止渴的手段，催眠自己现在啃的这个东西其实是火鸡腿，至少硬度上已经快比得上鸡腿骨了。
马绍尔不在这里，他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只咬了一口肉桂派，从火鸡大腿上撕下了一小片肉，然后就把这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给浪费了。
伊森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转向跟着他们进屋的柯洛伊小姐。
火鸡的体型和她有些相似，加上又属同一科，餐桌上的景象对她来说怕是和恐怖片没什么区别。
“别看桌子，柯洛伊小姐……”
听到伊森呼唤自己，望着餐桌出神的柯洛伊回了神，梗着脖子，吸溜一声把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咽了回去，随即扭捏地正了正身子，努力维持住淑女的姿态。
柯洛伊小姐这是想吃肉了。
“你们是收容局的调查员吧，主人这两天的状态非常不好。”
迎接他们的是一位忧心忡忡的女仆，她语气急切，“主人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了，也没有去银行工作，他变得很奇怪。”
“能详细说说么？”
伊森拿出一个笔记本，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主人他，呃……突然变得很喜欢笑，笑得很可怕，所以他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一直都不出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伊森在笔记本第一页的马绍尔名字下方留下了“喜欢笑”的描述，这事能惊动到齿轮城收容局，让他们连夜来加班，那肯定不是“喜欢笑”这种程度的异常了。
马绍尔的背后是洛菲克财团，经手着整个溪木镇的银行业务，要是他不能工作了，势必会对银行带来极大的影响。
“是昨天早上，主人去收房，回来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疑似在收房时受到了诅咒物影响，阻断剂应该能起到作用。
一名专业的收容局调查员要敢于下判断！
这其实根本不必进行深入调查，齿轮城分局让他们接手这个案子，就说明这桩案子大概率和诅咒物有关。
艾薇本想说话，但见到伊森这么快进入了状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助手——每个大侦探都需要一个这样的助手。
完成了记录与分析的伊森问道，“能带我们去见见他么？”
他拿出探测仪，让它保持开启的状态。
指针处于蓝色区间，意味着马绍尔并没有不慎把诅咒物带回家里。
“请。”
女仆连忙为两人一鸡引路，带他们走到卧室门前，房门紧闭着，里面听不见一丁点动静，她敲了敲门，“主人，收容局的调查员来了。”
“进来。”
听到屋里传来了马绍尔的声音，伊森顿时松了口气，这位银行家还活着，没有出现他们赶到时房间里只剩下一具冰冷尸体的情况。
卧室里的马绍尔穿着正装，努力维持体面，但从他苍白的脸色和蓬乱的头发不难看出他这两天过得很不好，几人进门时，他正双目无神地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羊皮书，却连自己把书给拿反了都没意识到。
得到了马绍尔眼神示意的女仆向众人鞠躬行礼后，退出了屋子。
“马绍尔先生，我是收容局的调查员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他妈还没说完呢！
伊森的自我介绍被一阵激烈的笑声淹没，他觉得马绍尔先生实在是太没礼貌了，至少也要等他把“养鸡人”这三个字说出来再笑啊。
“抱歉，我实在是，哈哈哈哈——！”
卧室里呈现出一副非常诡异的景象，马绍尔脸色苍白，满脸愧疚与痛苦，五官拧在了一起，却笑得前仰后合，根本停不下来，他的身子弓成了一团，手不停拍打着桌子。
笑了一阵，他的手颤颤巍巍握住笔，在那本拿反了的书的扉页上留下了“帮帮我”三个字。
“不要惊慌，我们是专业人士。”
虽然工作经验多了那么些，但冷静的伊森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这实际上根本算不上什么麻烦事，他从工具包里拿出装载着黑色溶液的玻璃罐，溶液正翻滚着不详的气泡。
“这是《一身轻松精神阻断剂2.0》，能有效地驱除大多数诅咒物造成的影响。”
伊森当着马绍尔的面拧开瓶盖，强烈的鱼腥味顿时占据了整个房间。
马绍尔瞳孔一缩，他连人带着凳子向后退了好几米远，即使仍在狂笑不止，却拼尽全身里的力气说道，“我不喝，死也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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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闻着臭，吃着香
从理论上来说，马绍尔先生的症状并不棘手，只要喝上一瓶阻断剂就能包他药到病除，但在看见瓶中翻滚着气泡，散发出刺鼻气味的不详液体，他变得极度不配合。
“你们……哈哈哈哈，去想别的，哈，办法……”
即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马绍尔还是向伊森伸出了拒绝之手。
伊森只能向上级领导请示，然而转过头他才发现艾薇已经退出了卧室，和她一起躲到门口的还有柯洛伊小姐。
柯洛伊小姐在门口急得来回踱步，几次想要进来，却又被这刺鼻的气味拦在了外面。
她只能尝试用眼神向伊森传递一个信息。
——那是屎，不能捡！
艾薇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一黑的伊森，好奇这个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下属会采取什么行动，如果是她的话，大概率会直接敲晕马绍尔，强行把阻断剂灌进他嘴里。
马绍尔是从帝都联合储备银行调来溪木镇的行长，他姑父是齿轮城的贵族，这五年行长经历用于丰富他的职业履历，按照流程，他会被调去帝都的总行就职。
这样一个从小就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想让他喝下阻断剂几乎是不可能的。
艾薇听说过不少活跃在第一线的调查员为了适应阻断剂和驱魔剂的气味，会长期服用消减嗅觉和味觉的药物，这会让他们对于气味变得不再敏感，弊端是药物对感官的破坏无法逆转，他们退休后将会很难再从美食中获得乐趣。
不过……
又有几个一线调查员能活到退休的岁数呢？
“马绍尔先生，其实人类的感官会欺骗你？”
“你不要过来啊——！”
在狂笑之余，马绍尔伸出双手整个退到了房间的角落，他从抽屉里取出手枪，瞄准了伊森，大有伊森再靠近一步就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马绍尔先生，我听说您出身名门，你们先祖曾是王国军中的一位高阶军官，参加过惨烈的叛教战争。”
听到先祖留下过的光辉事迹，马绍尔稍稍稳定了一些，颤抖地将枪口移向了别处。
“那么，你听说过臭豆腐的故事么？”
伊森用语气和缓，停在了原地，他的话起到了作用，就连狂笑声也停了下来，马绍尔离他只有几步之遥，茫然地朝他摇了摇头。
艾薇头顶上的金毛立了起来，仔细聆听着。
这说明伊森在来的路上做足了准备，度过了有关马绍尔的身份背景。
难道，这家伙是打算用家族荣耀绑架马绍尔？
这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思路。
“那是叛教战争初期，初代国王在一次战役中遭到了邪神信徒的伏击，在森林中进行了长达三天的拉锯战，当他们将邪神信徒击溃时，森林外只剩下了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庄，王国军的士兵们又饿又渴，他们搜索了整个村庄，却只搜到一种名为豆腐的当地特产，而且由于被放置了太久的缘故，豆腐大多都已经变质了。”
随着伊森的讲述，卧室安静了下来，除了他的讲述之外，就只剩下了均匀的呼吸声。
众人也逐渐习惯了阻断剂刺鼻的气味。
伊森接着讲述，“变质的豆腐无法食用，可如果再不吃东西，他们都难以支撑到返回城镇，因此初代国王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让人在村中生了火，煮了一大锅油，把变质的豆腐放进油锅里炸熟，油锅里几乎立刻散发出了刺鼻的气味，许多士兵都质疑这种食物是否真的能被食用？在人们的质疑声中，初代国王做出了表率，他率先品尝了炸熟了的变质豆腐，意外发现味道竟然相当不错。
“若干年后，叛教战争结束，初代国王故地重游，回想起了在村庄的遭遇，想到正是那些变质的豆腐帮王国军度过了一场危机，于是便让当地人效仿他们当时的做法，烹饪出了这道小吃，由于其闻着臭，吃着香的特性，初代国王将其命名为‘臭豆腐’，如今的臭豆腐爱好者们偏好的就那种刺鼻的气味，因为强烈的对比与反差之下，他们才能品尝到这种小吃真正的魅力。”
艾薇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到了后来几乎与马绍尔如出一辙。
她万万没想到帝国的初代国王，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伊森观察到马绍尔有些动摇，这说明他采取的策略取得了一定成效，他看过收容局对于马绍尔的评估，称他身上具备那些老派贵族的特点，格外重视家族的名声和荣耀。
“阻断剂的全称名是《一身轻松精神阻断剂2.0》，从名字你就能听出来，从最初问世到现在，它进行过数个版本的更新迭代，才有了你今天看见的这个版本。”
伊森朗声道，“收容局的研发部门，汇聚了帝国最顶尖的科研人才，这是他们智慧与心血的结晶，难道，这些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从来都没有收到反馈，不知道阻断剂的气味让人望而生畏么？”
虽然这一番话是冲着马绍尔说的，但却让艾薇陷入了思考。
她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
伊森在她眼中的形象忽然变得高大，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般敲打在她的心上，让她产生新的思考，这让她想到了启迪学社的导师，他们无一不是帝国最博学的学者。
和那些人相比，伊森实在太过年轻了，她很难想象一个同龄人身上竟然拥有和导师们相近的气质。
“研究部当然知道，他们也知道无数种消除异味的手段，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他们可以接受调查员的反馈，改变溶液的口感，然而气味和外观却必须保留下来。”
伊森给予马绍尔消化、思考的时间，见马绍尔若有所悟，才继续说道，“当臭豆腐爱好者们闻到刺鼻的味道时，想到的是初代国王在叛教战争中度过的峥嵘岁月，同样的，研究部要向无数第一次尝试阻断剂的调查员传递一个信息——这份职业不是请客吃饭，只有拥有超越常人意志的人，才能在这个行业生存下来。”
伊森一步步走向马绍尔，这一次马绍尔没有开口，他死死凝视着伊森手中的玻璃杯。
太多思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想到了先祖，想到了初代国王，还有场轰轰烈烈的叛教战争。
接着，玻璃瓶被递到了他的手里。
伊森低沉的声音犹如魔鬼的低语，“唯一的问题在于，您是否和家族的先祖一样，是一位意志坚定的人？”
马绍尔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在复杂的信息量中提取出了几个关键信息。
是了。
保留刺鼻的异味，是为了提醒调查员他们所从事的工作。
但实际上，口感的问题早就解决了，就像臭豆腐一样，随着时代变迁，成为了当地被大多数人接受的小吃。
想到这里，马绍尔仰起脖子，把阻断剂一饮而尽。
然后，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了。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身体也摇摇欲坠，他看着伊森，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妈的！
死骗子！
“刚才的故事……”
艾薇进了屋，从身后拍了拍伊森的肩膀，她总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诡异，破坏了刚才那一番故事所带来的沉重。
她望着伊森，伊森望着马绍尔……
马绍尔则两眼一翻，吐着被染黑了的舌头，只剩下了空洞的双眼。
这舌头不能要了。
她从马绍尔的神态中读懂了这微妙的信息。
“都是我瞎编的。”
伊森瞥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空玻璃瓶，评价道，“这玩意狗都不喝。”
第30章 到此一游
伊森绝对是危险人物。
艾薇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能面不改色地把瞎编的故事描述得像是真的一样，就好比刚才，她完全相信了帝国初代国王与臭豆腐的故事，沉浸在了这充满史诗感的讲述中，甚至还产生了去伊森所说的村庄品尝一下臭豆腐的念头。
然而这些全都是谎言，也就是说，伊森只用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瞎编出了这么一段足够写进《叛教战争》里的奇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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