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西风菌
——不，那些，都不是我想做的。
如果要说出现却也不准确，因为这声音其实从没有消失过，只是间桐雁夜从没有正视过自己的内心，所以才一直没有听到。
顺着这道声音，间桐雁夜回顾着那些从内心最深处浮起的黑暗欲望。
然后他惊奇地发现，那些残存在自己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并不是和葵相伴长大的点点滴滴。
而是远坂时臣——那个风姿优雅、家世显赫、魔术绚丽，仿佛是诸神刻意将其在方方面面都令其优于自己一等的男人。
虽然自己人生中的大部分景象都是葵，但记忆和情感的起点和中心，却都是远坂时臣。
——是啊，为什么会困惑呢？
——答案就在眼前，究竟有什么不明白？
——其实从认识远坂时臣那个男人的第一天起，自己想做什么不都非常清楚吗？
——可是，真的可以吗？自己真的要那么做吗？
感觉到间桐雁夜内心的动摇，诺亚挑挑眉，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
“哦，看起来，你已经想好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间桐雁夜下意识看向诺亚，又很快因为心虚而低下头。
“真，真的可以吗？”
在诺亚看来，间桐雁夜的愿望无法就是抢回自己的青梅竹马，那个已经嫁为人妻、为人养育两个女儿的远坂葵。
虽然夺人妻女有点不道德，可能要折寿，但是诺亚不在乎，区区一点寿命随便折……反正不是他的寿命！
最重要的是，间桐雁夜是个正常人啊！
诺亚所指的正常，不是在品性好坏这方面，而是指间桐雁夜并不像其他魔术师一样会愿意为达到根源这一夙愿而付出生命。
这也就意味着，间桐雁夜可能是这次圣杯战争中，唯一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脱身而出的人。
这一点对诺亚来说，非常重要。
因为他给间桐樱找一个依靠，一个能在自己离开后也能保护她的依靠。
间桐雁夜虽然蠢了点，但这也代表他会尽心尽力保护间桐樱不是？
而那个远坂时臣是个怎么样的人，诺亚不好说，但他估计这个人能在这次圣杯战争中活下来的概率并不大。
作为一个疼爱妻女的好丈夫、好爸爸，远坂时臣却会将女儿过继出去，可见他骨子里归根结底还是一个魔术师。
这样一个实力优秀的魔术师，加上远坂家作为冬木市第一地头蛇的优势，不先遭到大部分参战者的针对才怪。
纵横沙场无数的诺亚深知，战争中风头越盛、名声越响的人，往往死得越快越惨……哦，他自己是个例外。
总之，如果远坂时臣死翘翘，那么远坂葵孤女寡母的，活的想必也会十分辛苦，直接随夫而去都有可能。
到时候，自己把她分别已久的小女儿送过去，再附赠一个曾经互相有过好感、还确定会疼爱自己女儿的青梅竹马，岂不是非常完美！
如果远坂时臣活着，那间桐樱就算回去，那里的环境也只会时刻提醒她曾被家人抛弃的事实。
远坂家的其他人也会记得这一点。
可远坂时臣一死，三母女在丧父丧夫的悲痛下，还有什么心情疏离？只会在一起抱头痛哭，重新变成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届时，间桐雁夜抢回爱人，远坂葵可以用与女儿重逢的喜悦安抚失去丈夫的痛苦，间桐樱也可以重新回到母亲怀抱。
所以说，远坂时臣，死得好、死的妙啊！
牺牲你一个，幸福你我他啊！
当然，做出这个安排的我，也是仅次于远坂时臣的大好人。
真不愧是我，绝世大好人啊！
里维莉雅听了，绝对会夸我真聪明的！
“直到现在，你还在抱着自己那点道德感不放吗？到底是你的自尊重要，还是心爱之人的幸福重要？要知道，很多时候抛弃尊严和信仰，是比抛弃生命更难的事！”
诺亚的声音就好像冬风吹过，虽然冰冷，却又股震慑心神的狂烈，令间桐雁夜不禁浑身一颤，抬头仰望诺亚。
“就连抛弃尊严、成为卑鄙之人、乃至打倒在地抢回家的勇气都没有？！你也敢说自己爱她吗？！要知道很多时候时机一旦错过，那就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虽然有点听不懂，但在诺亚的最后一句话，却深入间桐雁夜的心扉。
八年前，就在禅城葵变成远坂葵的前一个夜晚，自己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将她强行带走。
但是看着心爱女人脸上的幸福笑容，间桐雁夜选择放弃。
就是因为当初的那一念之差，加上自己逃离间桐家，才有差点让樱陷入深渊。
因为面前银发少年的出现，自己才没有造成大错，并且有再选择一次的机会。
一次挑战那个男人的机会！
如果自己错过，命运会给第三次机会吗？
恐怕是不可能的，间桐雁夜也不敢奢求有第三次机会。
如今机会就在面前，他必须考虑，这是不是自己此生仅有的机会。
如果坐视远坂时臣死在这次的圣杯战争中，自己恐怕会感受到比失去禅城葵更强烈的悔恨！
所以，决定了！
伴随着一阵烙铁灼烧般的滚烫，间桐雁夜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
那是由三朵浪花构成，形如波涛般的鲜红花纹。
间桐家乃是圣杯战争的御三家之一，更是创建令咒系统的创建者，间桐雁夜不会不明白自己自己手上这令咒的意义。
“我！要去打败他！”
身后似乎有无形之火熊熊燃烧，间桐雁夜缓缓站起，将腰杆挺得如同要捅破天花板一般笔直！
“我！要打倒远坂时臣那个男人！我要看着他跪倒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自愧不如的表情！”
听着间桐雁夜重新鼓起决心，诺亚满意地点点头。
可是听着听着，他感觉到不对劲。
嗯？
怎么一直在说远坂时臣？
远坂葵呢？
守护心爱之人的勇气呢？
你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啊？
但间桐雁夜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困惑，而是在冷静下来后，对间桐樱投去一个抱歉的视线。
在别人女儿面前发誓要打倒她的父亲，多少有点鬼畜了。
不过，我这也算是替小樱出口气吧？
只是，间桐雁夜没发觉的是，间桐樱同样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而是怔怔望着诺亚的背影。
连把心爱之人打倒在地抢回家的勇气都没有？也敢说自己爱……原来爱是这样的吗？
虽然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但有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太多的间桐樱，早就在微妙的自卑感中学会察言观色。
更别提过去这些天来，那些经历，更是让她变得比同龄女孩都更成熟。
虽然不会因此突然变得聪明和博学，但对于之前很多让自己感到困惑的事，会有更深的了解。
就比如，间桐樱所熟知的男性自然很少，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远坂时臣，另一位就是母亲的朋友，雁夜叔叔。
可是，她最爱的父亲在前几天，亲手将自己送到地狱之中……
虽然很想让时间回到过去，但间桐樱也隐约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扑到他怀中，全心全意地喊他父亲。
而间桐雁夜虽然对自己和姐姐很好，每次都会送礼物，可间桐樱却敏锐地有点、有点……
间桐樱也说不清那种感觉，不能说排斥或者厌恶，应该说每次看到他和母亲交谈时，总是比较在意和不放心，感觉有点不靠谱，不是能依靠的人。
但更重要的，却是面前这名少年。
在被诺亚从虫巢中救出时，女孩还以为是上天又给自己送来依靠，就像童话中救出公主的英雄。
可当间桐樱试图将诺亚和自己带入童话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形象时，却失败了。
间桐樱清楚，将自己与诺亚分隔开来的，并不是某堵坚不可摧的隔阂高墙，而是单纯的极远距离。
不了解，不明白，不清晰。
诺亚的过去、诺亚心中的所思所想，诺亚那双湛蓝眼眸后所潜藏的一切……自己全都不曾了解过。
在他眼中，自己大概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又差点被坏人欺负的可怜小女孩。
除此之外，叫间桐樱还是叫远坂樱，都根本无所谓。
诺亚不在乎，也并不想去了解。
所以，纵然可以趴在诺亚怀中睡觉，可间桐樱却依旧感觉他像漂浮在无垠青空中的洁白云朵。
虽然仿佛抬手就可触摸，但在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消融在天际之间。
在刚刚看到诺亚呵斥间桐雁夜时，间桐樱就更加确定心中的预感。
这个人是间桐樱无法想象的坚定意志，朝着她所根本看不到的遥远目标，以自己根本无法触及的速度向前奔驰。
对于像风一样自由、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的诺亚来说，间桐樱只是他漫长旅途中的一个小小过客。
诺亚迟早有一天会从身边消失、会从身边离开——每当意识到这一点，间桐樱就感到胸口堵塞、难以呼吸，鼻中发酸。
而且那种难受还和离开父母时的委屈不舍，被‘爷爷’带到虫巢时的恐惧害怕都不一样。
那是一种更为轻盈、却更难以割舍的酸楚窒息。
这种心情复杂到间桐樱根本无法理解，她只是本能地想要伸手将其抓住，将这小小一片仅剩的栖身之所，留在身边。
大哥哥，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真的不能留在樱身边吗？
那种被所有人抛弃的恐惧，樱真的不想再感受一遍了。
入夜后，间桐樱在手背上的滚烫中，缓缓入睡。
当漫天沙尘映入眼帘时，她就意识到自己又进入梦中。
再然后，间桐樱便看见了尸体。
各种各样，几乎铺满视野的死尸，鲜血如字面意义地汇聚成河流。
然而，间桐樱还来不及恐惧，便被战场中心的身影所吸引。
只一眼，她便确定，这是自己上次在梦中看到的那名孩子。
他手中驻着断剑，浑身浴血地半跪在地，破碎铠甲中露出削瘦且布满伤痕身体，用布满阴霾的无神眼眸望向战场。
虽然早有猜测，但这一次，间桐樱才确认，这名少年就是诺亚。
独自结束战斗后，诺亚回到人群中。
但迎接他的除了欢呼之外，还有许多沉默和恐惧。
人们依赖他的力量，却又畏惧于他的力量，诺亚对此心知肚明。
只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回到住处，清洗完身体、简单处理伤口后就大口大口吃着甜品。
他心中有些悲哀，却并不是因为自己被人嫉妒、恐惧和憎恶。
因为人皆有自己的使命和位置，不同的人注定有不同的使命，而弱者和平凡人本就该愚昧无能，也注定要被强者支配和蹂躏。
乃至对于传说中给世界带来无尽杀戮和痛苦的魔王，他心中也同样不曾抱有和其他人一样的仇恨。
因为那是弱者，沉迷于杀戮和破坏欲望中，无法自拔的弱者而已。
在自己的剑下，只有杀得死和杀不死的区别而已。
从已经没有活人的山村中走出的他，从来没有过人人都会知恩图报的愚蠢思想，因为弱肉强食的思想早就先于人性的温暖刻入其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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