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默西风菌
诺亚很想说，自己可没这么大本事。
要说他能灭世，诺亚觉得自己努努力还能做到，但是导致世界走向这位根源化身都无法理解的未来，那就有点玄奇。
这就好像，棋盘上的棋路再怎么变化，总数必定是固定的。
再怎么大杀四方，还能把棋手给砍死吗？
虽然诺亚寻求着无限的超越，但也没设想过自己能抵达超越创世的地步。
思索腹诽的诺亚没有注意到，【两仪式】正以一种好奇、喜悦、叹息、寂落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诺亚君，你果然，是很特别的。”
轻柔似风的叹息让诺亚回过神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少女。
“啊？特别？没有吧？”
然后优雅又发现，自己刚刚走神了。
如果是在战斗中，估计已经够死十多次了。
向着内心深处追溯后，诺亚认为这跟【两仪式】那让他有些神魂颠倒的美色无关。
非要说原因，那大概就是在诺亚的直觉中，大概已经相信对方是根源化身的说法。
面对一个眨眼间就可以重塑世界的强者，他已经放弃战斗的欲望。
“那，为什么诺亚君面对我时，脑子里都只想些……”
语气微顿，【两仪式】的眼神变得稍许复杂与微妙。
俏皮，诺亚很确定，那就是俏皮！
诺亚必须要承认，【两仪式】这么个浑身散发出极致温柔与空虚气质的女性突然露出这种表情，让心跳狠狠加速一下。
这女人，该死的甜美！
“……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个评价瞬间就让诺亚有些眯起眼，然后又无奈地眨眨眼。
乱七八糟？
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思绪紊乱，但不胡思乱想，还能想些什么？
“那我应该想什么？要做什么都取决于你吧，我想什么才有意义？”
如同畏惧寒冷一样，【两仪式】微微舒出一口气，在灯光下凝结着一团随风而散的白雾。
“……诺亚君，当你什么都不想的时候，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特异了。”
她转身看向坡道下方的都市，眼神是那么空虚和寂寥，仿佛在俯瞰整座世界。
“这个世界上，无数的魔术师都想要抵达根源，成为全知全能，哪怕不知道根源的普通人，也充满无限的欲望——”
【两仪式】伸出右手，将一只洁白手腕从月白色宽袖中探出，接住从天空下落下的雪花。
诺亚看着那雪花在比它还要洁白晶莹的手掌间缓缓融化，白玉般的纤细手腕被路灯灯光照得透亮，还能清楚看到青色血管在皮肤下。
明明吸了浅上藤乃的血没多久，可他又感到喉咙中有些干渴。
“咕噜”
轻微吞咽声从喉咙中发出后，诺亚才反应过来。
明明空气在冰点之下，吐出的水汽还没散开就几乎要凝结成冰雾，但诺亚却感到脸颊有些烧热。
好在，【两仪式】没听见。
不，应该说她听见，但是并不在意。
“你说，那些人如果遇到我会产生什么想法呢？大概是恐惧和贪欲各占一半吧？毕竟，无论是逃离自己所无法战胜的敌人，还是成为超越一切、掌控一切的强者，都是人心中最大的本能。”
当【两仪式】转头看过来时，诺亚突然感到呼吸一窒。
【两仪式】的目光并没有变得更有攻击性，应该说一如既往的温柔，却让诺亚有种心底被看穿的清冷。
“但是，诺亚君你却既没有想要逃离，也没有想杀了我，这是为什么？你不是把超越一切强者作为自己的目标吗？为什么这时候却放弃？”
诺亚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寒风冻僵，完全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不是为自己而战，也不为自己而夺取，虽然你渴望着战胜强者，超越强者，但却只是将其视为责任，对吧？”
有那么一瞬间，诺亚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飘忽，随即又消散全无，一股冷冽重新凝结出来。
“……难道不是吗？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使命，弱者迷惘沉沦，强者清醒背负，各司其职而已，有些事我不做就没有人会做了！”
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诺亚已经回忆不起来了，大概是当他疑惑为什么有的人会这么脆弱、而自己却能够承受时产生的吧。
同等的苦难，对于强者和弱者来说，有着截然不同的重量。
因而，强者能够承受，而弱者会崩溃绝望。
那么，将世界上的一切苦难、杀业、绝望和仇恨都背负起来，是不是就是最强者的责任？
——这是诺亚在拔出那柄救世与灭世的诅咒之剑时，所明切的事实。
自己是最强，那么自己也将背负一切。
必须居于众生之上的最高点，将万事万物平等的置于剑下，施以裁决和惩罚，那就是他诺亚·西斐尔的责任。
这份平等包括他曾经的死敌，所谓的灭世魔王——那只不过是一个被仇恨击溃后，被杀意所吞噬的化身而已，依然是一个弱者。
“是啊，谁都有自己的责任，就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起源，有些事可能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比如，拥有‘叛逆’这一起源的诺亚君你。”
根源之涡，在【两仪式】眼中，那有点类似月下的海洋，但实则是因为包含全部、而一无所有的虚无空洞。
世界在根源之涡中诞生，所有的生命、所有的事物和存在，也是从中诞生。
每个灵魂从根源之涡中诞生的那一刻，其‘起源’就已经被固定，必定向着其诞生之因的方向而发展。
绝大部分灵魂在离开根源之涡后，就会被外界所污染——其形态可能表现为该形态下生物的本能、所处环境给予的后天教育等等。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觉醒起源。
又或者说，虽然起源最终会觉醒，但因为大多数生命相较于外界污染被祛除的时间相当短暂，所以很多人还没来得及觉醒，就已经毁灭。
而在短暂生命中觉醒起源的人，那仅有百年左右的‘人格’必被起源所吞噬。
这就是为什么，在【两仪式】眼中，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无趣的原因。
根源乃是无穷，由根源所衍生而出的世界再繁复浩大，也是有穷。
而从根源之涡中诞生的所有生命，亦如此。
以无穷去观察有穷，则亿万与一皆无分别，都不过是一颗结成成局的尘埃。
这就好像，【两仪式】并不是根源本身，而是根源的一部分，但是无穷的无穷分之一亦为无穷是一样的。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仪式】忽然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起源。
每当【两仪式】去观察他时，都会发现其原本已经固定的命运轨迹都再次发生变化。
超越？
战胜？
征服？
不，【两仪式】感觉那些都不能准确诠释其存在的形态。
那更像是一种对既定未来的挣脱和反抗。
就比如，在诺亚之前所生存的世界，原本就是一个既定要毁灭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中，命定的真正魔王可不是被击败的那个冒牌货，而正是诺亚·西斐尔这个人本身！
无论是提前逝去的亲人和村民，还是潜藏着身体内的血脉，乃是世人战友的背叛，包括包括力量的侵蚀、权财的腐化、仇恨的同化……
那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在将诺亚往灭世魔王的方向推动着。
可诺亚，就是硬生生将那样的命运给叛逆否决掉了。
一切皆在剑之下，无人可以超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改变己身意志——诺亚凭借的就是这样的傲慢，压服潜藏在心中的黑暗与毁灭。
这种叛逆与傲慢，确实不愧于他同时背负着救世主与叛神者之名。
但，就像往往想抵达根源的人都无法实现夙愿，而真正有机会抵达根源的人几乎都没有产生过这个目的一样。
诺亚这份叛逆的最根源，却是什么也没有。
不为仇恨，不为欲望，不为利益，甚至于，不为自己。
也因此，其未来完全不可观测。
诺亚也知道起源是什么，但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也有这玩意。
相较于知道自己的起源，他现在更在意一件事。
“所以，全知全能的你，来见我，就是为了看戏吗？”
几乎是一下子，诺亚就明白【两仪式】来找自己的目的。
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认为自己与对方是同一类人。
诺亚最害怕的，就是再无可以超越的对象，没有可以去战胜的对手。
而【两仪式】却是已经确定抵达了那个境界。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两仪式】就是未来的自己。
试想，如果有一天自己真的抵达了无敌无我，全知全能之境，那么最想要的，恐怕就是一个可以超越自己的对手吧？
如果这个人有可能成长到会杀掉自己的境界，那就……更棒了！
不过，【两仪式】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如同害怕被责骂的孩子一样，微微低下头。
“根源之涡是一个纯粹虚无之地，全知全能反而并不是什么好的事，相比起没有意志的根源本身，拥有意识的我却有些无法承受那样的极致无趣……那实在是太累了，所以我只能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听，做着连梦都不是的梦……”
对于这些说法，诺亚全都不顾，只是微微加重语气。
“所以，你就来找我看看乐子？”
虽然知道诺亚并没有生气，但是【两仪式】还是抿抿唇，从发丝下抬起眼帘。
她对诺亚，缓缓伸出托着晶莹白雪的纤细手掌。
“抱歉，如果诺亚君有什么想要的话，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无论是修改物质的法则，还是逆反世界的秩序，又或者让你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这些全都可以……”
【两仪式】是这么说着，诺亚也从直觉深处，就相信了对方所说的话。
——这个人什么都可以给自己。
可就像诺亚在遇到【两仪式】后，既没有战斗的欲望，也没有逃离的冲动一样，心中现在也充斥着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平静。
“……既然如此，那这个愿望就送给你自己吧。”
在【两仪式】微微睁大的眼眸中，倒映出诺亚那着一丝俏皮的微笑。
“全知全能的【两仪式】小姐，用这个愿望，找到你的渴望，再去满足它吧。”
在【两仪式】都没反应过来前，诺亚就伸手，狠狠将她的柔软发丝揉乱。
“抱歉，房间里还有两个丫头等吃呢，我就不陪您了，可爱的小姐。”
话音落下，诺亚便错身而过，从【两仪式】身旁离开。
欸嘿，揉了一个创世神级别的强者的脑袋，真刺激。
快跑！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是诺亚却还是不禁微微加快脚步。
而在他身后，【两仪式】静静矗立在原地，感受着风雪拂过身体时的静谧与寒冷。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缓缓抬起头，摸着自己被揉乱的发丝，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真不愧是你啊，诺亚君……”
【两仪式】设想过被诺亚拒绝，被诺亚要求她消灭自己和根源本身，被诺亚要求赋予他超越自己极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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