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莉塔的收容物日志 第742章

墨色眼眸的公主眨了眨眼睛，冷哼了一声。

“不，只是确认你们果然是正义的一方。”

耸肩、耸肩。这段话后，梅林又补了一句。

“做出决定吧，罗曼罗兰女士，不用想着和我们拖时间，我很有耐心……很有耐心。如果你们想回去找那条蛇也无所谓，但相信我，我们再按几次绿色光圈的能力还是有的。”

“......才不是正义的一方。和你们一样，我们也只是「愚者」……不。”

这样的威胁，也只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而已。玛格莉塔抿了抿嘴唇，她已经不能自称「愚者」了，她已经知晓得足够多，因而必须做出抉择，必须做出……牺牲。

露娜的气息这时从另外一只耳朵旁吹过：

“玛格莉塔，还记得我在答应女王陛下让我摄政时的选择吗?”

“......我还记得，露娜大人，两害相权——”

“——取其轻。”

文森特的脸在少女的脑海中再度闪过。

“露娜大人。”

她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请把瓦林之冠拿给我吧，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玛格莉塔小姐。”

那顶华美的冠冕，在片刻后从银镜中伸出，由走出银镜的芙蕾雅递来之后，在她的目光下，玛格莉塔只是摇了摇头，把冠冕拿到胸前。

梅林的目光变得热切，在一旁的埃尔兰达、梅丽安和布鲁克斯也扭过了头。但巫师们什么也没有做，玛格莉塔也完全无视了他们的目光，少女拿着这顶冠冕，举起了圣银的铳刃。

“......不，瑟莱忒小姐，我是为我无法坚持我说过的话而道歉……”

到头来，她还是像那个决意弑杀神明的男人一样，必须做出选择。为了更大的利益，哪怕，那是错误的。，

……真的不行吗?

拿着冠冕的手抬到一半，玛格莉塔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动作停下来了。那双湛蓝的眼睛反复在瓦林之冠与瑟莱忒之间游动，随后嘴唇微动。

她说了什么?梅林没有听清，在他的目光中，玛格莉塔放开了还延伸出银色镜面的铳刃，随后从裙摆隐秘的开口中抽出了另一把银色的铳刃。在巫师错愕的目光下，那团银色变为了一顶银色的冠冕——就与瓦林之冠一模一样。

—从头捋一捋吧，梅林说他们不可能走在正确的路上，因为只有巫师一方改变是没有意义的。

—因为改变需要时间，而机构在这段时间里大概不会改变。就算巫师们真的走上芙蕾雅所说的正确的道路，寻找其他巫师，帮助他们，保护普通人不受巫师或者因巫师导致的神秘事件伤害，机构也还是会用原来的办法对付他们，在聚集起可以用正确的方式争取权益的声音和力量前，有组织的巫师恐怕就要被机构全消灭了。

一而许诺莫比乌斯机构的改变是最没信用的空头支票，又是为什么?

“要不要听听看我的提议?一个不用做出错误的事的提议。”

玛格莉塔向梅林举起了银色的冠冕。对于自己所想到的那个方案究竟能否说服眼前的巫师，她没有任何把握，但是，她必须试一试。

“你们可以将这个带走，并声称这就是瓦林之冠，这样，你们就拥有了和莫比乌斯机构机构谈判……或者说威胁的资本。”

“威胁?”

——因为他们拿机构毫无办法，机构就算不改变，他们也没有反制的能力，全巫术会的巫师拼死反击或许能把一个或者数个王国的土地彻底毁灭，但——莫比乌斯机构还是能够承担这样的损失。

——可如果他们现在有了呢?如果……莫比乌斯机构确信他们真的有了呢?

“对，威胁机构如果不能改变应对你们巫师的方针，就要使用瓦林之冠让40%左右的人变成巫师。”

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了玛格莉塔的意图。

但梅林只是摇了摇头，无动于衷：

“除非罗曼罗兰女士把真正的瓦林之冠交给我们，否则，衔尾蛇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威胁吗?”

“他们会相信的!因为会有确实的证据——有关瓦林之冠的石板。还有……我。”

“你?”

“如果你接受我的提案，那么我就会在镜中世界使用瓦林之冠——一个人使用!我会成为巫师——而对机构我会宣称是我在和你们的战斗之中受到了瓦林之冠的波及。在依兰丝诺亚的某个独立空间之中。而你们也可以尽可以宣传所有人都是巫师这件事，我也会在机构内部尽可能地帮助你们。”

——当然，这还得把「时间的永恒」与这部分相关的记录给藏起来。这样，因为这个圣银是完全按照瑟莱忒小姐的工艺制作的，机构根本不可能通过占卜了解它的真面目。

一边说着，玛格莉塔自己也在脑海中将这个计划不断完善。

“......我不认为这可以改变什么。”

但玛格莉塔听出了这句话开头的短暂迟疑。

“当然可以改变!你们能够以“让大量人变成巫师'这件事做要挟，要求改变机构一直以来的做法的话是有可能成功的，因为在机构内部同样有巫师、有巫师的同情者!但是绝不只能机构单方面的改变!你们也必须像是芙蕾雅殿下说的那样，按照唯一正确的道路前进——寻找更多的巫师，帮助他们作为巫师生存，发出自己的声音，并且阻止巫师们危害普通人!长年的积怨也只有这样的方法可以抹消了!”

她更加拼命地向梅林喊道。

“那么我们作为巫师这件事本身呢?我们本身就是神秘世界的一员，只是知道这样的事，就会增加神秘事件发生的可能性。”

“这个……”

双方的立场好像突然调换了过来，这原本是之前玛格莉塔用来驳斥巫师们的论据，如今却成为了自己提案的阻碍。老实说，玛格莉塔并没有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应对，但她必须说服眼前的巫师。

“只要你们同时也可以帮助他人抵御……”

“并不是完全无解，只要，巫师们愿意做出改变。”

开口的人是芙蕾雅。将瓦林之冠从露娜手中接过，离开镜中世界的少女在玛格莉塔和梅林的视线中停顿了一下，用这短暂的时间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是的，结合一直以来所知道的关于莫比乌斯机构的事，自己的推论应该不会出错，只不过想到这个想法的来源，芙蕾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这复杂的心情。

“玛格莉塔小姐是机构的成员，梅林先生则和机构交手过很多次，我想你们一定很清楚莫比乌斯机构是怎样消除神秘事件的影响的：封闭情报，做出误导，把神秘事件冠以一个非神秘的源头，这在神秘学上就是说，否定了事件的神秘性，从而减少神秘事件为人所知后人更多神秘事件发生的问题。那么如果巫师不再作为巫师为人所知呢?如果我们把巫师解释为人类中的特殊个体，把巫术解释为和神秘无关的某种力量。比如说，超能力。但不管是什么，只要让人们不认为巫师和神秘有关系就行了，这样就能很大程度地规避神秘事件发生的概率——莫比乌斯机构这么多年来都是这么做的。”

听到“超能力”这个词的时候，因为自家姐姐为了处处受限的小说费尽心思造出的词语在这种场合不合时宜地出现，玛格莉塔有些懵。但片刻后，她猛地意识到这个词语能够做些什么。

虽然仅仅是改变了一个称呼，并未改变巫师的神秘本质，但把神秘的事物解释为非神秘的，这本身就是一种管制神秘的办法，而且机构用这个办法已经用了数千年!

芙蕾雅说的是有可能的!

“......真的有可能吗?”

“是的!而且在帕列斯，你们巫术会的成员不也是和普通人正常地生活在一起吗?”

在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在梅林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在听到玛格莉塔立的回答时，他还是有些恍惚。

这个提案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毕竟，他们从没有真正能威胁莫比乌斯机构的能力，就算是眼下的局面，也是那个庞然大物不愿意再有太大损失而做出的施舍般的妥协。

梅林很清楚，在真正有让莫比乌斯机构绝对忌惮的手段之前，他们不可能令机构产生改变。但话又说回来了，瓦林之冠——这正是这种手段，但在玛格莉塔提出来前，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用它切实地增加巫师的数量而非一种威胁的手段。

简略地思考之后，这位巫师立刻意识到玛格莉塔的提案中最困难的部分就是如何让莫比乌斯机构机构相信他们真的拥有瓦林之冠，并对瓦林之冠的威胁深信不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东西，反而不重要了。

那么依兰丝诺亚里的石板和玛格莉塔这个原本不是巫师，驾驶巨像战胜法斯拉克，又力挽狂澜拯救了世界的英雄变成巫师，并且一口咬定是因为被他们得到的「瓦林之冠」的力量所影响……

他们会相信吗?

就算不那么相信，只要他们这边再针对这件事做一个极强的反占卜，他们恐怕是不信也得信吧。

和莫比乌斯机构打交道这么多年，梅林还是可以这么断言的。

而他也可以断言，只要莫比乌斯机构有三成、甚至四成相信这件事，他们就绝不会把他们逼到真的要用瓦林之冠的程度。

细节处还需要更多的研究，也并不能保证绝对成功，但在梅林看来，这个还很粗糙的计划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此外，玛格莉塔·罗曼罗兰，艾尔芙蕾雅·罗曼诺娃——这两位少女自身也可以说就是这个方案的保证。最坏的情况下，那该死的衔尾蛇依然以残酷的手段对待巫师，在那样的情况下，这位命运之钥与瓦林之冠的持有者反而会被推向巫师这边，换言之，这个计划就算失败，也能按照他们原本设想的一样一瞬间增加巫师的数量，甚至有重来的机会。

当然，人都是会变的，这也是这个计划风险最大的地方。

如果这个朝自己伸出抓着银色冠冕的手，眼神澄澈的少女在未来的时光中不再同情巫师，如果变成巫师的她反而凭借自己的功绩在机构里置身事外，或者和艾尔芙蕾雅找到撇清自己的方法，那么他们就会错过唯一的机会。

从确定性的角度来看，还是拒绝这个正确、但更加艰难的提案更好。比起一条荆棘之路，巫师们需要的是更切实的权益，哪怕那需要血与火来夺取。

可是……

—那也是，错误的。

梅林闭上了眼睛。但他发现，说出这句话时玛格莉塔那双悲哀的眼睛依旧在他的眼前闪烁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那样的目光从眼前挥散。

——哪怕成为巫师并发疯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那也会在一瞬间多出成千上万的分布在各处的疯狂巫师。而在整个大陆，这只会更多。考虑到人类向来是对负面印象记忆更深刻，我相信这会给不知道巫师存在的普通人留下毁灭性的坏印象。

还有在之前的对峙时的所有话语之中，芙蕾雅所说的这真正最让他动摇的最大的风险。

梅林意识到现在该他做出选择了。

是要为了切实可以获得的成果把所有人都拖入一场很可能造成毁灭性后果的战争中来，还是走一条崎岖艰险，只能看见尽头的微光却正确的道路。他们原本只知道一条道路，但现在……

6......”

沉默，仿佛把一秒钟拉长到了一个世纪。当他最后睁开眼睛，朝着玛格莉塔一步一步走来时，少女的心跳加速，抓着真正的瓦林之冠的手把大拇指在手心中攥得发痛。芙蕾雅也重新进入了镜中的世界。

和片刻前的情形完全反过来了。镜中世界的露娜，在不远处的巫师们都凝视着这场抉择。当梅林走到了玛格莉塔的面前，从她伸出的手中接过了银色的冠冕。“我很期待知道罗曼罗兰女士拥有什么样的巫术……或者说，超能力。”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

静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玛格莉塔抿了抿嘴唇，她转身走进了镜中的世界。

“请进。”

与此同时，芙蕾雅也走进了镜中的世界，相应的，露娜从那片镜面组成的星空中走了出来，在用目光回应了自家圣卫小姐歉意的目光后，握住圣银的铳刃，站在一旁。

迟疑只维持了数秒，看了一眼埃尔兰达他们，梅林跟着玛格莉塔和芙蕾雅踏入了银色的镜面之中。站在镜子外面的露娜感受着身周活过来一般的风，只是朝巫师们在的地方冷冷地投去一个目光便不再关注。

她看着在圣银表面所开启的门扉后方，自己的守护者出现在巫师的面前，让他露出敬畏的神色。她看着自己的圣卫小姐将瓦林之冠捧起，咬破手指，将一滴已经半是金银半是鲜红的血珠低落在这冠冕之上。

她看到那冠冕上浮现出无数的符文，迸发出灿烂的金光。那光芒几乎在一瞬间朝镜中世界的每个方向扩散而去，然而没有她的允许，名为世界的阻隔完全阻止了这股力量的蔓延。

在光中，艾达女士的机械手臂触碰者玛格莉塔。露娜明白那是为了让40%这股概率变为100%，同时把疯狂的概率降低到0。在法兰索丝时这位伟大存在顾虑着世界发展无法做的概率操作，在实际上是星界一部分的镜中世界却毫无难度。而这正是这个计划成立的条件之一，为了让莫比乌斯机构相信巫术会真的得到了瓦林之冠。

成立的条件之二，则是让莫比乌斯机构无论如何也无法证伪这个情报。

露娜看到自己的圣卫小姐拿着「燃烧的女王」完全按照瑟莱忒的工艺打造的那把圣银，向梅林解释着，因为两者的机能完全一样，所以这把没有自我意识的圣银依然具有反预言反占卜的特性。

“......笨蛋。”

计划成立的条件之三，玛格莉塔在机构内部协助这个计划，说服机构相信巫师得到了瓦林之冠。换言之，从事实上，她将背叛机构。

露娜抚摸着圣银的镜面，看着那露出笑容的脸，心底又油然升起

她做出了选择，做出了牺牲，硬生生地在两害相权的难题中开辟出了一条损害最少的道路，甚至是有着希望的道路。

“......她真的是笨蛋，不是吗，瑟莱忒小姐。”

但露娜还是觉得她是个笨蛋。

“答案……是肯定的，露娜公主殿下，但是……”

“但是?”

“我很庆幸持有我的，是玛格莉塔小姐，虽然身为工具的我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我为她感到骄傲。”

“......我也是。”

看着那在金色光芒中小小的身影，露娜忽然升起一种冲动，想要自己也闯进去，至少不要让她一个人承担。但金色的光芒在这一刻已经消散了。

没一会儿，从镜面中走出的玛格莉塔被露娜用力地拉到了面前。

“哇、露、露娜大人?”

“没有出什么问题吧。”

“有艾达女士在，什么问题也没有啦……”

“那巫术呢?!”

“还、还不知道啦!原来巫师不会在觉醒后立刻就知道自己有什么巫术是真的……”

得到了艾达女士的帮助，玛格莉塔的觉醒很顺利。金色的光芒将少女包围时，玛格莉塔立刻感受到了身体内部的悸动。

某些沉睡的、蛰伏的事物从中被唤醒，而随着它们的醒觉，自己才趋于完整。

就好像直到「燃烧的女王」将科学之神设在凡人之中的禁锢打破，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遭受禁锢。当自身得以觉醒，玛格莉塔才知晓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沉睡。她看到了某些奇怪的影像，看到自己的身体长出漆黑的羽毛，隐于晨雾之中，看到自己展翅翱翔，又化为一条漆黑的大蛇，缠绕于一片漆黑的夜空下屹立的金银双树——这就是巫师们在觉醒时时常会看到的，揭示了自身血脉与巫术的影像。但是为过于晦涩，即使是巫师往往也并不能从中看出自己拥有的全部巫术，直到自己在某个时刻无意中用出。

不过玛格莉塔却有一种感觉：自己觉醒的很可能是自己身体内的「双树之种」、「群鸦之母」与曾经接受的过的西西里的地母神力量的某种大杂烩。

作为一个未觉醒的巫师的真正血脉，估计是完全被这些取代了……

“这也是好事，会让罗曼罗兰女士的计划变得更自然——受到了瓦林之冠的影响，但一开始以为自己并未觉醒，回去后的检查一开始也并无异样，但在以为运气好不是那40%中的一员、或者巫术会抢走的东西根本没那种能力时，却真的用出了巫术……这对那条蛇的刺激应该会更大。”

不过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了。梅林在说完之后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露娜面色不善地瞪了一眼如今已经成为了盟友的这个老人，玛格莉塔则看向了芙蕾雅。

这位公主殿下的肤色都变得红润了不少，可以很明显地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一种生命的活力。

缺陷血脉的补完虽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效果还是立刻就看得到的。对于自己的目标就这样达成，这位公主殿下的表情也有些感慨。

“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可以着手最致命的事了，对吗?”

作为现在在场唯一一个不是巫师的人，露娜瞥了一眼巫师们，开口说道。

“嗯，瑟莱忒小姐，拜托了。”

玛格莉塔来到石柱前，重新将圣银放在了凹槽之中。重新接入恩底弥翁的魔法之中的圣银并未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亚斯塔露所留下的空间门。在依然昏迷不醒的两个巫师的身边，地面打开，升起的另外的石台将一些保存完好的石块呈现在了少女的面前。